瘋子少校(三)_風聞
晨枫-军事撰稿人-古今多少事,都付笑谈中2019-10-23 01:43
F-X是一個時代的產物。F-4為了上艦,採用了很多海軍才需要的獨特設計,空軍一直對麥克納馬拉強加的F-4不滿,越南戰場的實際經驗更加深了空軍的反感。在海軍先於空軍另起爐灶搞F-14的時候,空軍很害怕又要被迫接受海軍的戰鬥機。但是空軍並沒有從“更大、更快、更高、更遠”的老套裏跳出來,F-X起飛重量達30噸以上,3馬赫,多用途,太大,太重,太複雜,太昂貴,整一個F-111的翻版。
伯伊德決心對F-X洗心革面。他對改組後的F-X不提任何速度或轉彎速率的指標,他只要F-X比任何對手的機動性都要出色,要求高推重比,低翼載,足夠的航程和留空時間。但是伯伊德遇到很大的阻力,電子系統的人要裝備一個大型的雷達,這樣機身就要加大;武器系統的人認為機內航炮沒有用,用空空導彈足夠;氣動設計的人要採用變後掠翼。伯伊德用能量機動理論的計算(這一次用的是正大光明的上機時間)表明,變後掠翼的氣動優越性將被其重量和阻力抵消,所以最後是得不償失。這是戰鬥機設計史上第一次在紙面上就可以預先評估一架新型戰鬥機在整個飛行包線的機動性。
1967年對美國空軍流年不利,越南戰場上小巧靈活的米格17和米格21搞得美國戰鬥機頭痛不堪,美國一向自豪的空戰交換比跌到慘不忍睹的1:1多一點。整個越南戰爭期間,美國空軍和海軍各自只出了一個擊落5架敵機的王牌:空軍的Steve Ritchie和海軍的Randy Cunninghan,而越南空軍則出了16個擊落敵機5架以上的王牌。這裏面原因不光是F-4、F-105機動性差、響尾蛇和麻雀空空導彈性能遠遠達不到空戰實際的要求,還有體制和訓練上的因素。


在整個越南戰爭中,美國空海軍只出現Steve Ritchie(上圖)和Randy Cunningham(下圖,左)兩個王牌,而越南空軍有16個王牌
1967年又是米格-25面世的一年。其實在同一個航展中,米格-23也一起面世,但米格-25的外形、速度和西方媒體與軍界臆想出來的潛力,使美國空軍深信米格-25是同時具有雙3和高機動性的超級戰鬥機。
米格-25的震盪和海軍正式退出F-111計劃對空軍是極大的觸動。海軍要求國會將原先用於F-111B的資金轉用於F-14,並聲稱F-14可以滿足空軍F-X的所有要求。空軍為了儘量和海軍的F-14拉開距離,以避免被迫接受又一架海軍戰鬥機,在F-X上放棄了變後掠翼,強調單座和機動性,最大速度降到2.5馬赫。通過一番軍種政治上的鬥法,空軍的F-X終於立項,命名為F-15。

米格-25對美國空軍是極大的震盪,誤以為是雙三和高機動性的有效結合
伯伊德對F-15的重量和複雜性還是不滿意,他對F-X所作的改革很多已經走了回頭路,但F-15的研製已經遠遠超出他能夠左右的了。伯伊德還是沒有放棄簡單、輕巧的戰鬥機的設想,他開始尋找同道。國防部系統分析處主管斯佩裏和伯伊德有相同的想法,他是工程師出身,擅長數理統計,後來是催生A-10的關鍵人物。伯伊德找到的另一個同黨是裏奇奧尼上校,他是試飛員出生,曾經跟著名試飛員耶格“學生意”,曾任試飛學校教官,飛過55種飛機,這時在萊特·帕特森的飛行動力實驗室負責試飛和飛行力學研究。他們幾個向國防部建議發展一種輕型戰鬥機,作為F-15一旦開發受阻時的備用方案。同時,他們自己經常幾個人一起徹夜研究戰鬥機空戰的每一個環節,從空戰實際的角度出發,研究戰鬥機需要什麼樣的性能,和怎麼把這些性能要求“翻譯”成設計戰鬥機時的技術參數,希萊克也經常從達拉斯飛到華盛頓和他們一起徹夜研究。一有新想法,他們就遙控還在埃格林的克里斯蒂上機計算,來驗證或反駁他們的設想。他們的研究結果日後成為“輕型戰鬥機計劃”的基礎。由於他們行蹤詭秘,不屑與外人交流,被稱為戰鬥機黑手黨。

伯伊德進入F-X計劃的時候已經太晚,F-15的研製已經大大超出他能夠左右的地步,儘管F-15最後依然是成功的戰鬥機,但這只是部分使用能量機動概念的設計
根據研究的結果,裏奇奧尼“利用職權”爭取到了立項,開始與通用動力和諾思羅普合作,展開對輕型戰鬥機的預研。在項目結束時,兩個公司要各做一個報告,通報研究結果。希萊克在報告會上侃侃而談,引經據典,把不斷提問、責難的伯伊德批駁得啞口無言。報告還證明了新型輕型戰鬥機只需要8000多公斤的空戰重量,就可以達到比F-4好兩倍的機動性和兩倍的航程。伯伊德不管誰在場,都喜歡大聲爭辯,吵得勁頭來了,鼻子頂鼻子地和人爭,手指還戳到人家胸口,還動不動來一句:“你到底懂不懂?”他的能量機動理論和空軍傳統的速度、高度制勝論大相徑庭,還狂妄、頑固地要説服所有人,所以他在空軍裏的人緣很不好。但是他在報告會上居然被希萊克駁倒了,真是人心大悦。其實他們所不知道的是,前一晚,希萊克和伯伊德已經在旅館裏排練了好一會了,為了向頑固的空軍上層推銷能量機動概念,他們兩人在唱雙簧呢,結果獲得了很大的成功。
70年代初是美國在戰後的一個最低點。美軍深陷越南,戰爭擴大到整個印度支那,美國正在“贏得每一場戰鬥,但卻輸掉整個戰爭”,美國正在經歷戰後第一個深刻的政治經濟危機。在這個當口上,F-14和F-15計劃的成本扶搖直上,尼克松責令國防部整頓國防採購系統,助理國防部長帕卡德受命負責。帕卡德崇尚新技術、新概念,強烈主張恢復原型竟標、擇優錄取。正在這時候,伯伊德和同夥們送上了多年來對輕型戰鬥機的研究,包括裏奇奧尼“利用職權”搞的那個研究。帕卡德很有興趣,批准招標,這就是以後人們所熟知的YF-16和YF-17的對比試飛,以後的故事人們都很熟悉了。

YF-16(下)和YF-17(上)的對比試飛是美國空軍戰鬥機研發歷史上的里程碑,在理論引導設計、成本控制、對比競爭等很多方面開了先例
但是伯伊德在這時被調離,到五角大樓別的部門坐辦公室去了。他在空軍裏很差的人脈這時也開始發酵,到1976年,已經是上校的伯伊德沒有獲得晉升將軍的機會,只得按年齡規定退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