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結過婚了，還會彼此撕破臉皮嗎？_風聞

古代有個笑話。

説某個縣吏，跟老婆打架，抓傷了臉。

次日縣官問他，他便説，是後院桃樹倒下，桃枝颳了臉。

縣官怒道：什麼桃枝？定是被老婆抓了！待我給你伸冤！

縣官夫人聽了不悦，在後堂一聲咳嗽，縣官嚇得欠身而起，道：且先不要説了！我後院桃樹也要倒了！

戰陣上刀光劍影，傷的多是身體四肢。

家裏人打起來，比較容易上臉？

話説，“我要抓破你的臉”，讓我想到《天龍八部》裏，段譽給王夫人介紹的一種茶花：“抓破美人臉”——白瓣而有一絲紅條，像被抓破的一道血絲。

巧的是，王夫人被許多外傳設定姓李——李青蘿。

她媽媽李秋水的臉，也的確被天山童姥劃破了：情傷。

果然涉及感情的事，比較容易上臉。

大概，一個人到底心腹如何，外人到底無法知曉。

非得窩裏鬥起來，才能抓得下臉來？人到底怎麼個秉性，瞞不過枕邊人吧。

村上春樹有個小説《揹帶短褲》。裏頭有位阿姨，忍了自己老公許多年。終於在一次外出旅行時，因為某個契機，意識到自己多麼憎恨自己的老公而不自知，於是果斷離婚了。

這種隱藏已久、越藏越深的憎恨，在日常生活中並不少見。大多數婚姻破裂，都是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忍與不忍，各自都有理由，那是各人的事了。只是大多數明知對方有讓人難忍的毛病，依然得對外做和睦夫妻狀的，其實是挺難熬的。

聽過那麼多事例，是不是很容易讓人對婚姻失望？

“都結過婚了，最後撕破臉，還是那麼難看？”

容我説句冒天下之大不韙的話：

婚姻跟感情，許多時候不是一回事。

而想讓婚姻過好一點，先不能把婚姻太當回事。

我知道，一般説法，婚姻是神聖的。

但那其實是後來加的定義了。

歷史學家史蒂芬妮·昆茲阿姨在《Marriage,A history Summary》裏提出，婚姻是建立家族之間的聯繫；是情侶由家長或監護人安排的結合，讓家族的財富能結合。

為愛情而結婚，反而是近現代才有的特殊現象。

我知道，這話聽着一點都不浪漫，但可能比較真實。

婚姻並不保證感情就好。

大概，上古婚姻，本就是為了在紛擾亂世中，建立社會盟約，規範彼此的經濟與子女？不然生的孩子找不着爹，女人拿了新裁的獸皮不管男人了，男人送給伴侶的獵叉被伴侶的前男友拿走了，找誰説理去？

如果將婚姻當做彼此保護利益和資源而存在的行為，那麼為了經濟利益而反目，就不奇怪了：

小到婚前鬧彩禮鬧嫁妝，大到離婚鬧財產爭孩子，都是如此。

想想歷史上，大多數婚姻，包括掠奪婚、有償婚、聘娶婚、包辦婚姻、強逼婚姻、指腹為婚，許多都跟真愛無關了，到最後無非是被安排着湊合過。

真正接近愛情的，可能是古代的走婚制，現代文明地域的共諾婚（marriage by mutual consent）。

我還記得我外婆那一輩，許多老太太都提倡《李雙雙》（知道這個的估計有年紀了）那種“先結婚再戀愛”，認為“日子過着過着就有感情了”。

但這樣真的幸福嗎？不一定吧。

所以咯，歷史上來看，相當多數婚姻，跟感情沒啥關係。

就是兩個人在背後的家族支持下成立一個新家庭，雙方的財產與利益聯合一下。婚後能有夫唱婦隨舉案齊眉的感情，那自然是好，但那不是必然的。

歷來宣揚夫婦和睦、彼此忍讓、為家庭犧牲之類，主要還是為了家庭和睦——這當然是美德，但不是必然的。

婚後感情不好，那不是婚姻的過錯，是他們自己感情（或利益）出了問題。

許多舊時婚姻，盲婚啞嫁，包辦了事。之所以還能維持長久，不一定是彼此感情多好，而是因為牽涉雙方家族的利益，得忍。

所以哪怕感情不和，一捂就算了。我自己就認識些長輩，是這麼過來的。

自由戀愛之後的結婚，大大好過盲婚啞嫁，是因為彼此有感情基礎，雙向選擇，共同承諾。這樣的婚姻，從一開始就更合適。

不那麼好的方面是，雙方還得搞定父母：大多數婆媳翁婿關係不和，都從這裏頭來。

恕我直言，在現代社會，作為各自相對獨立的個體，想保證共同生活開心，那麼，“在一起”的感情，遠比婚姻這個流程手續制度，重要得多。

我認為，最理想的，當然是彼此摯愛，在一起，然後，順便結個婚吧。

我也知道，有太多人並沒找到摯愛，只是“因為大家都結婚了，出於各種社會壓力，所以就找個對象結婚吧”。

這樣當然可以，但得想清楚：

“在一起”，圖的是感情和睦，圖的是彼此摯愛，圖的是相依為命。當然，這種關係比較脆弱，全看感情好不好。

結婚，圖的是財產與各種權益得到保障，圖的是社會關係得到確認。但婚姻制度本身，不保障個體感情的幸福與快樂。

求仁得仁，如此而已。

別對婚姻抱有太高的期望，結婚不是遊戲修改器，能讓彼此不那麼愛的一對，忽然就乾柴烈火。

婚姻是契約，是保證彼此利益的一種手段。

感情生活，還得自己去經營的。

就像簽完合同，不代表合作方會立刻百分百遷就你——之後的合作細節，還是得自己摸索的。

進入這段關係之前，想明白這些，最重要。

各種對外表演，是給外面看的。

私下裏每天過得開心不開心，那是自己的。

所以許多時候，不是婚姻讓愛情消失，而是許多人就沒帶着愛情進入婚姻，或者對婚姻有許多不切實際的幻想，覺得“只要結了婚，就想怎麼着都行了。”

不是的。

感情歸感情，婚姻歸婚姻。婚姻是給社會的交代，彼此之間的感情，卻得自己去經營。

大多數感情中積累的不快與積恨，不會因為結了婚，就那麼容易消失。

更可能會在“一時無法斷舍離”的拘束中被壓抑，日後總會以其他方式迸發出來，終於後院桃樹倒，抓破臉皮。

對我們普通人而言，如果一開始就想明白了，利益歸利益，感情歸感情，把婚姻當做一個社會手續（而非一個萬能矛盾化解器），把對彼此的感情放在第一位，那大概，反而，還能過得開心一些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