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南亞電影的“碰壁”與“破圈”_風聞

距離泰國電影《天才槍手》在內地上映，造成轟動併成為現象級黑馬，已經過去兩年了。

猶記得當年電影引發的對社會問題的熱烈討論和對泰國乃至東南亞電影的新一輪關注。一時間，“2017年是小成本批片元年”，“去東南亞收購影視公司”的説法層出不窮。

兩年過去，除了9月剛剛上映的泰國愛情輕喜劇《友情以上》在國內上映取得5000萬票房外，泰國青春片《把哥哥退貨可以嗎》、奇幻動作片《暹羅決：九神戰甲》、馬來西亞傳記電影《李宗偉：敗者為王》等東南亞影片在內地上映均遇冷，以幾百萬票房慘淡收場。

近日，新加坡電影《熱帶雨》在平遙影展上獲費穆榮譽最佳影片大獎，讓東南亞電影再度回到人們的視線。

事實上，千禧年以來，在國內電影產業突飛猛進之時，東南亞國家的電影產業也在悄然發生着改頭換面般的變化。自《天才槍手》以50萬美金引進，收穫票房2.7億之後，內地影視公司也開始更多關注東南亞電影，試圖賭中下一匹“黑馬”。

那麼，《天才槍手》之後，內地市場的下一個東南亞爆款何時出現？東南亞電影在引進內地時，又面臨哪些挑戰與機遇？

東南亞電影的成長與驚喜

雖然東南亞的電影發展不及亞洲的電影大國，比如中國、日本、韓國，它們在世界電影地圖上依舊留下了清晰的印記。尤其是近十年來，整個東南亞地區的本土票房紀錄都在不斷被刷新，與此同時，這些地區正在建造更多的影院和銀幕，電影人正在探索更多元的電影類型，滿足更多人看電影的需求。泰國、新加坡、越南、馬來西亞、印度尼西亞……中國的這些鄰國們一起滿足了超過6.4億人的電影文化需求。

也許是意識到自身力量的侷限，以及來自好萊塢、亞洲各電影大國的壓力，東南亞電影整體呈現出抱團發展的態勢，如與大多數以國為度創立的電影節不同，東南亞地區的亞太國際電影節和東盟國際電影節均為區域性電影節。

儘管如此，每個國家還是有其獨特的電影發展特色。

泰國——強大的工業體系與豐富的類型片

泰國無疑是目前東南亞最具競爭力的國家。自90年代泰國電影新浪潮運動開始，泰國電影人便在借鑑西方電影表達方式和融合泰國本土文化的基礎上形成了一系列獨具泰國特色的類型片。

1999年的恐怖片《鬼妻》不僅是泰國電影新浪潮的復興之作，也開啓了類型電影生產的先河。此後，包括《鬼債》《鬼影》《見鬼》等一系列恐怖片層出不窮。泰國電影人在恐怖元素之中，加入了宗教主題和本土傳統，使泰國恐怖片成為世界影壇獨特的存在。

最讓人印象深刻的泰國類型片，除了恐怖靈異外，就是泰拳動作片了。取香港動作片之長，融入凌厲寫實、近於實戰的泰拳，2003年的電影《拳霸》上映，立刻引起轟動，在世界很多國家票房榜上位居前列，主演託尼·賈也一躍成為新的國際動作明星。此後的系列續集和《冬蔭功》系列，更是鞏固了泰拳動作片的地位。

泰國類型片之多元，體現在不只有滿足影迷重口味愛好的恐怖片與動作片，還有讓喜歡純純愛情的少男少女們為之心動的小清新青春愛情片。無論是火遍亞洲的《愛在暹羅》《初戀這件小事》，還是擁有青春片內核的《天才槍手》《友情以上》，其票房和影響力，相比其它東南亞國家，絕對稱得上一張王牌。

除了商業類型片，泰國在藝術片領域同樣位居東南亞前列。2010年，導演阿彼察邦·韋拉斯哈古的《能召回前世的布米叔叔》奪得戛納金棕櫚大獎，不僅讓泰國電影走進了國際A類電影節的視野，也證明了泰國電影人不但可以生產大量小成本類型片，也可以製作出世界水平的藝術電影。

新加坡——現實題材電影的沃土

新加坡的電影產業有着令全世界電影人都羨慕的觀眾基礎，是世界上人均觀影人次極高的國家之一。但對一個僅有580萬人口的城市來説，其當地電影產業的發展已經超過了其本土人口的量級，而無論是HBO和Netflix以及Lucasfilm的亞洲業務總部所在地，還是新加坡國際電影節30年來有聲有色地開展，都體現出新加坡對自己作為區域聯合制片中心的定位。

提到新加坡電影，便不得不提以一己之力掀起新加坡拍片熱潮的導演梁志強，1998年以來，他的《錢不夠用》《小孩不笨》等片，開闢了新加坡電影的寫實題材之路。

2013年，陳哲藝導演的處女作《爸媽不在家》同樣以現實題材，獲得了第66屆戛納電影節“金攝影機獎”和金馬獎最佳劇情片等四項大獎。六年之後的《熱帶雨》，又在今年平遙國際電影展上斬獲包括費穆榮譽最佳影片大獎在內的三個獎項。新加坡經過兩三代電影人的努力，以現實題材電影敲開了主流華語電影圈的大門。

越南——動作片與文藝片齊飛

越南政府非常支持當地電影產業，近兩年更是設立目標，要在2020年成為國際化的東南亞電影強國。越南民營電影公司也空前活躍，市場開發熱情高漲，跨國合拍片成為主流，如與韓國合拍的《侍女》、與加拿大合拍的《西貢衞士》、中越合拍片《越囧》《河內，河內》等。

不同於泰拳動作片，越南動作片並沒有自己傳統的武術和兵器，唯一的功夫“越武道”也是雜糅了東南亞各國武術，因此比起展示拳腳，越南動作片的種類更加豐富且題材多樣，如帶有科幻色彩的動作片《火佛》，帶有喜劇元素的動作片《超級強盜》，偏重愛國主義性質的《末路雷霆》等，還有今年創下越南影史最高紀錄且引進內地的《二鳳》中的母愛元素，貼近現實又緊跟時代潮流。

除動作片外，越南文藝片也在國際嶄露頭角。法籍越南導演陳英雄憑《三輪車伕》獲1995年威尼斯電影節最佳影片金獅獎，加上前作《青木瓜之味》，讓越南電影蜚聲國際並被中國內地觀眾所熟知。

東南亞動作片除泰國、越南外，印度尼西亞也極具特色，側重血腥暴力。印尼“託尼·賈”伊科·烏艾斯，憑《突襲》系列走紅國際。之後的《爆頭》《嗜人之夜》《五行刺客》也都將動作片兇殘、殺人如麻的一面發揮到了極致，讓無數中國觀眾大呼過癮，走出了一條與眾不同的“爽片”之路。

東南亞另一位被內地觀眾熟知的導演，是開創馬來西亞“賀歲檔”檔期的導演周青元。他的《大日子Woohoo!》、《天天好天》、《一路有你》被稱為馬來西亞“全民電影賀歲三部曲”，新作《大大噠》還於今年5月引進內地。

“破圈”的挑戰與機遇

相較於曾經屢屢轟炸國內院線的好萊塢大片和日益崛起破紀錄的國產片，東南亞電影一直處在華語電影圈的邊緣地帶，中國觀眾接觸東南亞電影的途徑也一直非院線，僅有少數小眾作品在有限的受眾中傳播。

除了行業規模、資金限制、電影工業化水平、媒介體制和產業鏈等產業因素外，很多東南亞電影由於地域特徵太過明顯，多語言混雜的表達習慣難以被華語觀眾接受，從而阻礙了電影作品在華語圈廣泛有效的傳播。

這也是東南亞動作片率先“出圈”的一個重要因素，畢竟相較於依賴語境和語言表達的文藝片，動作片中動作戲的可看性更為關鍵。

但另一方面，受資金、技術等方面的制約，也為了追求真實感的執念，東南亞動作片大多帶有粗放的B級片氣質，一些影片更是為打而打，打戲越來越精彩，文戲越來越薄弱，人物空洞、邏輯蒼白，而動作戲中過於血腥、暴力的鏡頭，在引進內地上映時，又很難通過審核，造成東南亞動作片在引進內地時進退兩難的境地。今年9月於內地上映的越南動作片《二鳳》，就被評價劇情簡單、文戲亂來，最終只收獲了六十萬票房，但它在一眾東南亞動作片中，已經稱得上劇情有頭有尾了。

近些年內地觀眾熟悉的東南亞影片中，泰國電影有着很強的存在感。以《暹羅之戀》《初戀這件小事》為代表的小清新愛情片在當年的韓流韓劇熱潮中殺出重圍，“阿亮學長”馬里奧也迅速成為當時的“國民男友”，成為東南亞電影“破圈”的典範，但《初戀》推遲兩年才在內地上映，導致票房僅在百萬元級別。而同是《初戀》女主平採娜出演，《天才槍手》幕後團隊打造的《友情以上》，也因劇情的薄弱，內地票房止步五千萬，未能再現《初戀》的輝煌。

不同於日韓、歐美恐怖片，泰國恐怖片融合了自身的宗教信仰與民俗風情，充滿了教化目的與感染力，與香港、日本恐怖電影形成三足鼎立之勢，也給內地觀眾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但大多數鬼片中強調真實的鬼，也讓恐怖片無緣內地上映。

儘管眼下東南亞電影在引入內地時仍面臨困難重重，其在內地市場的表現依然潛力無限。

畢竟，內地電影市場的日益壯大和批片配額的增加，帶來了批片的新機遇。而觀眾觀影口味的多元化需求和好萊塢批片成本的水漲船高，也讓引進片買家開始探索更多新的可能。

在對“西片”審美疲勞之後，人文相近、家庭觀念相似的東南亞電影，對內地觀眾來説更具有親切感，也更容易引發情感共鳴。東南亞電影也因其相對較低的製作成本，在各國批片中有一定的價格優勢，這也讓其在小語種批片中贏面更大。

在當地政府和新一代電影人的共同推動下，如今的東南亞電影迎來了全新的視角、類型與題材的創新，還把多種類型元素的雜糅玩得爐火純青。比如《天才槍手》，就將一部校園犯罪片拍出了青春片、諜戰片、懸疑推理片的風格。《爸媽不在家》《熱帶雨》中對現代家庭矛盾和情感細節的刻畫，也讓這類聚焦現代家庭問題的現實題材影片備受內地觀眾的青睞，《爸媽不在家》狂掃金馬獎四項大獎，《熱帶雨》在平遙電影展放映時更是一票難求。

隨着當地電影產業的起飛與發展，很多東南亞國家也不再滿足於單純充當內地影視作品的取景地，開始更加積極地尋求與中國內地影視公司深度合作的機會。而在“一帶一路”政策的倡導下，國內的影視公司也紛紛入場。

明星層面，託尼·賈參演《殺破狼·貪狼》、柏華力參演《湄公河行動》，金星出演《冬蔭功》。電影方面，陳哲藝導演在2014年成立了“長景路工作室”，製作出跨越“三國四地”的電影《再見，在也不見》。中泰合作的美食喜劇電影《啓動人生》也已殺青。活動層面，各種中國——東盟影視周、論壇、影視節等活動都為雙方電影產業的深度合作，提供了專業的交流平台與機會。

依附於獨特的地緣文化與歷史，東南亞是當之無愧的文化大熔爐。文化的多元為當地電影人帶來了廣泛的內容創作空間，也賦予了東南亞電影不同於其它世界電影的獨特優勢。

在中國與東盟各國關係日益密切的大背景下，如何抓住機遇，發揮各自產業優勢，開展更加廣泛深入的合作，為中國觀眾帶來新穎的、引發情感共鳴的作品，是東南亞電影在內地“出圈”，製造《天才槍手》之後的下一個爆款時，應該思考的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