網絡文本進化史——致未來的史學家_風聞
未知思-2019-10-25 15:28
文本是未來的史學家最容易截獲的網絡原始信息,文本同時攜帶着高度濃縮的歷史信息。
傳統文本立足於“一讀了之”,交互性位居網絡文本核心,賦予可討論性。網絡文本面對接受美學的審美環境,網絡的最初,那些過往的、當下的與未來的學者,心底拔涼拔涼的。無知是幸福。更多懵懂的過往的、當下的與未來的寫手,興高采烈的投入網絡寫作。唯一相同的是,多多少少的不知道咋寫,咋寫都無法滿意。
世紀末的學術界哀鴻遍野,迎接千禧年就要清點學術,然後就沒有然後了。物理學界尚可以巴望着頭頂的烏雲多來幾朵,都是突破的方向,多多益善。人文、社科全是烏雲,原本蝨多不癢、債多不愁的人文,突然發現文學可能已經終結了,繼而藝術也可能終結了,所有立足於社會的領域都在搖搖欲墜。網絡是萬眾期盼的,於人文有了別樣意義,可能是一個突破口,更有可能出現人文終結的至暗一刻。人文最大的作用是,且唯一是,沒用!
20年以來的網絡史,可以初步證明人文的價值。未來果然是不可預測的,人文第一次展現出應有的價值,且可以測算。
標準網絡文本的出現已不可考,沒有認定標準。大致可以認為2003年左右,標準網絡文本的雛形已經出現,其後的一兩年以內成熟。網絡文本具有很強的實驗性,大多處於未完成狀態,產生識別的難題。作者都在個性化寫作,寫作困難就會轉入實驗寫作。與練筆不同,強約束性是實驗型文本的識別特徵,欠缺的不是寫作能力,也不是能力極限化運用的個性化,而是寫作制約的突破。實驗文本的定義是識別體系賦予的,而非作者,網絡整體給予標籤。標準網絡文本是虛擬的,尚未發現具有樣本意義的文本。文本進化模式與傳統截然不同,沒有線性結構,直接進化出多樣性。實驗文本大體遵循着從局部到整體,再從整體到局部的進化-優化過程。標準網絡文本是一個文本羣,固然在功能-結構上可以被識別,在不同的內容領域都有其適應性變化。量化總是在尋求高精度,人文既對高精度有着高質量要求,同時需要恰當的低精度。人文的定量分析是體系化的分析,精度要求是一個完整序列。定量分析不足以成為獨立方法,即人文尚且不能被數學矯正。人文附帶數學是可以的,僅僅是“可以”。定量也許是人文的未來,現在太過奢侈。需要一碗珍珠翡翠白玉湯,端上滿漢全席,吃不下。
研究上的難題對於經歷過歷史的初代網民來説,絲毫不構成阻礙。帶有典型特徵的標準網絡文本輕易識別,高度複雜的文本帶來截然不同的閲讀體驗,作者明擺着勉力為之的強行寫作。寬泛來説,標準網絡文本模型在零年代中期成熟。作者寫得“吐血”,讀者大致有着不錯的閲讀體驗,可以理解很複雜的問題,並且可以指引着做出分析判斷。若是文學性的文本,就會有獨特的流暢感。
《論語》是多重敍事的,小説經常多重敍事,標準網絡文本模型的基礎是三重敍事。“子在川上曰”是一個三重敍事,過去、現在與未來。解釋域落於“逝”,我“逝”、他“逝”,與“逝”本身的三重詮釋。文本分析是詩歌、人文與情境的三重向度。“子在川上曰”複雜到分析出所有要素,依然迴歸到文本,一言不發。“不可”解釋的“不可”,由文本制約所確定,根本不可以去解釋。分析過程:略。
標準網絡文本模型具備《論語》式的複雜性,三重大致是作者控制上限。三重敍事是“一個敍事”,就如“子在川上曰”那樣,是一種基本的敍事樣式。不能將寫作能力提高到整體把握的水平,一切的寫作技巧都是多餘的。標準網絡文本模型由多個三重所構成,文本可以直接賦予了三重詮釋方向,構成交互性的核心。
公眾對於寫作有一個普遍的誤解,認為寫作是簡單的。公眾看法局部正確,簡單性源於約束性,完全滿足約束,寫作簡單。誤解源於碎片化,不能建立起整體性的寫作概念,寫作從來是人類面對的最艱難的課題之一。網絡將傳統閲讀模式推翻了,不能賦予讀者閲讀價值,作品失去意義。網絡文本是一個意義文本,寫作失去“合法性”,有價值無意義必須審核,寫作不再是作者的天然權利,網絡引發了寫作危機。公眾無法理解“意義”究竟意味着什麼,虛頭巴腦的概念向來“無意義”。網絡的最初,在我的觀察中,沒有人提到“寫作危機”。依據網絡的全息特徵,可以確認不存在足以引發網絡注意的相關討論,歷史視角中,無需更高精度,可以視作問題不存在。歷史進程的理解也很簡單,所有人都去實踐了,寫到寫無可寫的時候,再去尋求理論。沒有誰會對理論突破抱有信心,人文從來沒興趣去“發現問題”,從來焦頭爛額的忙於“解決問題”。
標準網絡文本模型必備功能是讀者選擇,大致是第一重敍事針對公眾,通常設置在高中一年級水準,都能湊合着讀了。第二重敍事針對專業讀者,深度敍事。永遠不要低估讀者的水準,只有壞作者,沒有壞讀者。第三重敍事針對自己,作者是因為需要而寫作。之所以去寫,不是因為我明白,而是因為我不明白。第三重的敍事存在着風險,技巧運用的方式去風險,也可以虛擬出“我”,或者乾脆用第三者的“學術人”之類的替代。
內容領域多種多樣。歷史題材是三個尺度,傳統尺度、當代尺度與未來尺度,構成讀者羣的自然序列。文學文本是敍事、隱喻與互文構成三重敍事,敍事與雙重隱喻也可以構成三重敍事。對一個問題而言,文本敍事、美學敍事、哲學敍事又是一個三重敍事。敍事三重是任意的,領域決定論,讀者決定論。敍事是“表達”的核心,網絡將敍事重新定義了,任何行為都是首先敍事。一幅繪畫,將是一個敍事,無敍事則無表達。藝術的幺蛾子太多了,一個敍事就足以掃清一片。藝術理論需要更新去了。
標準網絡文本對應着複雜性,越是複雜的事情越容易寫,越簡單的事情越難寫。文本顯著的出現在評論尺度上,一方面利用複雜性規避評論自身的天然風險,一方面評論對象大多複雜到可以運用多重評價的程度,下一方面是評論方法豐富,再一方面殺雞用牛刀的拿來終結話題也是有效的。標準網絡文本模型的簡單化運用常見。兩個話題拉到一塊,就能輕易產生多重敍事的效果;諸多分析方法的運用依然產生多重敍事;多個知識領域的涉及,一樣多重敍事。當下爛到爆的“爆款文”,也會有一個大家怎麼看?我怎麼看?雙重敍事了。標準網絡文本模型不適用於當下的網絡環境,本文拒絕技術角度的進一步説明。
網絡最初從詩歌開始了抒情文本的全方位探索,大致在2002年完全放棄了嘗試。每一個情感都是獨一無二的,承載情感的文本與情感無關。最好的網絡情感功能文本是八卦文本,就是討論娛樂的八卦自然產生的討論型文本,情感豐沛,距離感恰當,吸引度很高,無限制的面向公眾。完美解決了情感的網絡表達難題。
心靈雞湯文本面對着強大的“反雞湯”網絡環境,不存在進化。解構幾乎是網絡的本能,相當數量的“XX體”,唯一作用是被隨時隨地拿出來嘲笑一番。解構是文本迭代的驅動源之一,精確解構,帶來精確建構。
網絡文本遵循邊緣-中心指向的普通模式,最先成熟於球迷圈與軍迷圈。球迷圈達到了網絡20年以來的評論頂峯,個性化寫作的功能性文本,尚未結構性。2003年末代甲A無比惡劣的假球,導致球迷圈最為璀璨的爆發,以腳投票,剛烈退圈。
中國足球再也沒有以正面形象出現在網絡輿論場中,及至不再出現,足球也一蹶不振至今。這是球迷圈反覆告誡過的。歷史真的一絲不苟地照做了。拒絕,從來是一種真正的力量。
軍迷圈面臨着最為惡劣的生存環境與最為惡劣的網絡言論環境,因為軍事話題的固有敏感性,沒有任何制約的網絡環境中,軍迷都不知道怎麼發言。不約而同的聚集在審核制的論壇中,以審核作為行為準則,先從無所適從轉向有所是從。軍迷文本的特殊性在於所有寫作內容與寫作要素都是從零開始,主流文本是説明文檔,就是電飯鍋説明書一類的説明文檔,走上極簡主義路線。每一個文本都在最可靠的寫作基礎上略微增加一點測試內容,以此規避風險,所有人都可以通過極簡主義文本有所收穫。要素測試大多通過討論完成,而不是文本。
學習系統吸收他人的優點完善自身,在一輪優點展示過程中,所有人都在學習,將優點分佈到體系。如此一輪輪的優點散佈與學習,一定程度時,需要一個可以容納更多優點的高效文本模版。解釋是線性的,網絡是分佈式的各行其是,諸多概念的演進同時出現,沿着不同進化速率、不同進化方向推進。軍迷文本在2003年初成熟,兩年多的時間,就將軍事文本的全部都給不同程度的適應性定義了,出現了針對軍迷的網絡軍事文本模版。這是個人窮極一生也不可能完成的事情,任何一個寫作要素卡住,拖上三年五載都算是容易解決的難題。網絡標準軍事文本歷史介紹、能力評估、既有事實的三要素寫作,延續至今,寫作效率已經最高。以低精度的歷史視角來看,軍迷文本是“湧現”出來的。一夜之間,極簡文本就被拋棄了,頂端作者立即轉入個性化寫作,無法模仿,停止進化。頂端作者需要最高效率、最高質量的寫作,缺乏學習者,搞出公共模版也無意義。若是有一定的學習者,等於幫助讀者建立起閲讀習慣,公共模版可以提高所有人的寫作效率。
網絡最初有過一個有趣的討論,我可以代表誰?結論是誰都代表不了,我不能代表我。網絡部分實證,整體面前,個體無意義。個人在個體層面是完整的,整體面前啥都不是。當然了,“個人無意義”是個人角度的;整體角度個人有意義,反而是“整體無意義”。這叫思想。自我定義,自我實現是當下網民,達到了自由的最高境界:太陽繞着地球轉,地球繞着網民轉,網民繞着個人轉。
個體與整體構成四個象限,在這個意義體系內,個體與整體脱離體系均無意義,個體與整體互為意義。
孔子留下了很多的疑惑,可以將一個問題説得更清楚,為什麼不更進一步説明?複雜問題不可以簡單化處理,孔子為何選擇簡單化敍事?諸如此類的起源問題。網絡也許可以在某種程度上模擬,同樣面對一片空白,同樣不知道如何去表達,現代人會如何選擇?網絡最初的猜測已經有了初步的肯定性回答。某種程度上,網絡模擬了一部分知識起源時代的場景,網絡文本進化實證了孔子文本選擇的問題。歷史言説的極高難度導致了《春秋》的極簡主義,對於一頭霧水不知道該怎麼寫作的史學家來説,《春秋》已經充分,《左傳》給予了極高評價。知道怎麼寫,《左傳》才得以問世。《左傳》已經很完整了,今天看來也不過時。整體性所支撐的知識體系面對惡劣環境做出的最合理選擇,有可能唯有極簡主義,面對紛繁複雜的環境,要有一個起點,這個起點同時作為知識體系“表達”的核心。體系是一回事,表達是另一回事,能力可以轉化輸出任何結果,最初輸出的是缺陷最少的那一部分,以便整個體系的“整體性表達”。
作為一個支點,“克己復禮”可以重估。孔子首先是人文學者,人文表達是核心中的核心。忽視人文制約,方法論出問題了。僅僅從經驗來説,《論語》一直在提供唯一性,很多討論的最終,都是重返唯一性的,僅此就值得對《論語》“新”詮釋產生高度懷疑了。
網絡時代的人們天然擁有網絡思維,既可以從網絡思維的角度考察孔子的體系思維,還可以通過網絡演進獲取某種程度的實證。網絡時代首先是學術時代,這個時代的學者獲得了千載難逢的歷史機遇,思想在某種程度上可以被網絡所驗證。網絡思維的基本特徵是對稱性,對稱性體系是不完備的,20年以來的網絡文化正好展示了一個從善到惡的對稱性週期,進化缺陷就是由不完備所導致的。對稱性是體系思維的基本要素,詮釋“民可使由之”,就要先建立起對稱性體系,可以立即發現驚人的愚蠢,愚民思路的解釋方向由錯誤的方法論導致的。對稱性體系的選擇,由對稱性之外的知識體系所決定,對稱性體系沒有選擇能力,隨機性決定。《郭店楚簡》“不可使智之”實證與愚民不在一個問題域內。出土文獻與網絡思維兩方面否認了孔子的愚民説,再加上傳統學術向來的否定,三重證據足以滿足。學術解釋:略。
思想精確定義核心層,精確劃定邊界,以思想精度而言,思想的一切都是精確的,具備完全的可度量性。思想的運用不應該成為問題,網絡揭示了複雜性,思想的運用與思想本身一樣重要,不能運用的思想是無效思想,成熟的思想必然可以實踐,實踐是檢驗思想成熟度的唯一標準。思想運用與思想的產生歸屬同一問題集,不可以割裂。實踐導向並不是新鮮的話題,問題是實證,網絡提供了某種實證,方法論意義上的實證。思想不可以錯用與誤用,思想並不能糾正思想運用。一羣思想家討論思想,最終輸出的可以是“集體愚蠢”,而不是傳統認識上的“集體智慧”。網絡時代,思想必須重新定義。
《春秋》是政治學著作,以歷史記錄作為材料。歷史與政治的兩個複雜性領域,由孔子思想釐定,對於今天的人們來説,構成一個經典的三重詮釋,全是複雜性。標準網絡文本模型起源於複雜性,令人驚奇的選擇了三重敍事,複雜到作者都難以駕馭的程度。作者視角是滿滿的辛酸淚,只有三重敍事,才能以讀者為中心的實現合理的交互性。作者毫無保護的暴露在惡意滿滿的網絡環境中,應對從文盲到專家的完整評價體系的評價,只能以多重應對多重。網絡評價體系並非是“一個”體系,而是要滿足從最淺層的兒童心理到頂端學術的任何一個評價體系。多重的重心並非用於對抗多體系評價,批評從來多多益善;而是對抗網絡的惡,尤其是普遍性的平庸的惡。這一點不解釋,未來史學家的研究課題。
史筆如鐵,這是信念。
網絡的碎片化只是現實世界複雜性的投射,這個世界本來就是碎片化的。我們怎麼可以知道,走在一望無際的草原上,突然撲過來的是一頭獅子還是獵豹?還是草叢中的黑曼巴?整體性是錯覺,碎片化是本質。文化就是將碎片化的世界重新整體化,只有經過“整體化”的世界,才是可以理解的整體化。文化是一個“可解釋性”系統。碎片化源於複雜性,認為碎片化是壞的,雖然在所有層面上都是錯的,但是承擔起責任的唯有方法論。方法論最簡潔。
作者不需要説得太多,文本存在着承載邊界,置於思想體系來説,文本邊界依然核心。我們需要先有一個合理的思想評價體系,其後才能評價思想。孔子的極簡主義文本是思想進化中的文本選擇,思想核心由簡單性所構成,展示文本的簡單性就是展示思想的複雜性。任何的分析都要先有方法論,文本無法承載方法論,方法論需要運用,這要怎麼承載?孔子轉向文化。這就解釋了一句話思想家的之所以存在,“王侯將相,寧有種乎?”深刻影響了歷史進程,思想體系孕育出的碎片化表達。輕易理解,無法解釋。解釋的將會是先秦文化體系的全部,對於文化體系中的人們來説,解釋無意義。解釋存在限度,限度由意義所決定,意義由思想決定。不解釋根本是完備的解釋。孔子只有結論的不解釋,本身是解釋。網絡文本的進化終點有可能是《論語》,未來若是可以完成,那將是一個人人皆孔子的世界了。
這個時代是這樣的偉大,這個時代的人們是這樣的幸運,竟然有可能觸碰到人類的未來!
截至目前,人類沒有預測未來的能力,且沒有展現出預測未來能力具備的任何跡象。思想擁有高滲透性,人文擁有高穿透性,兩者從來無視歷史,所有的過往都存在於今天。亞里士多德住對門,司馬遷斜對面,走上兩步路,蘇格拉底依然喋喋不休。人文觸碰未來並不奇怪,奇怪的是一直無法觸碰。
網絡是反威權的,網絡文本需要最大限度的親和力。只有論文可以威權。孔子的威權模式文本確實是一個問題。就以本文來説,我也摸不着頭腦的“自然選擇”先給結論再解釋的威權模式,果然走到了20年前我的反面。文本無所謂,思想有所謂,思想決定文本,從來不可能相反。
網絡的最初,格言體是廣泛的追求,最碎片。格言體產生了三種類型,第一種是傳統上的文本自然生產;第二種是討論過程中的流行語生產類型;第三種是實驗文本的附加性批量製造。格言體曾經被有意識的生產,全部失敗,甚至都沒有製造出流行語。思想文本引入多重詮釋,輸出了情感向文本,格言體得以生產。格言體需要情感,這個意外的發現太“意外”了,不知道算是被發現過,還是算是從未發現。網絡的重新定義,屢見不鮮的出現諸多算不得意外的意外。有效信息的生產,由高密度、高強度的思考所決定。文字文學性的一面被高度挖掘,基礎功能一面被長期忽視,漢語的精確化也只是在科學的衝擊下做出過精確表達的努力,對於網絡是遠遠不夠的。思考同時產生了兩種性質的文字,一種是情感驅動的文學類的感性文字,一種是理性驅動的精確表達,文字僅僅用來承載信息。一文兩吃,先精確定義,再附帶情感,好就好在沒法生產上。理論從來不是問題,要什麼理論就有什麼樣的理論,要多少有多少,人文理論生產能力早已達到了隨心所欲的程度。
網絡寫作過程工業化了,從文字到文本的整個生產過程都被精確控制着。文字藝術性的一面並沒有清除,而是納入了整體的均衡性之中。寫作依然是一種“找感覺”的瞎子摸象,先藝術,後工業。網絡寫作重新定義了寫作的一切,文字直截了當的瓦解成信息,分析哲學拿來就用。這樣的場景直接導致了人文研究的失語,寫作難,分析亦難。
傳統作者與網絡寫手完全不同,發表於網絡的文章必須拉出鍵盤直接寫,哪怕是論文都一樣,不可以設計。寫完以後,再去規範化,這樣的論文才是可以發表於網絡的。覺得可以寫,立即寫。文章不再是“設計”的,而是“驅動”的。寫下一句話,接着就是下一句,不用動腦子,動腦子的是修改,邊寫邊改。寫完幾百個字,文章質量大體決定。這個過程就是“找感覺”,尋求整體的可把握性。若是簡單型文本,直接寫。每一個文字都是有重量的,有温度的,有壓力的,很多很多諸如此類的故弄玄虛。文字勾搭文字,句子勾搭句子的驅動型寫作是一種自然寫作,實則不可取,文字必須精確給定信息。標準網絡寫作輸出了認知型寫作,這個“認知”是標準的學術語境。知識是一個尺度,知識的運用通常作為知識尺度的一部分。在一個知識集羣之中,整體性的認知獨立存在。認知同時是一種運用的限度,可以作為一個尺度。認知的來源碎片化,認知運用是系統性的,存在的無知藴含着一目瞭然的危險性。每一個知識都是一個尺度,無數個知識尺度篩選着文字,邏輯網絡狀分佈。總結出認知寫作僅僅用於分析,認知寫作僅僅用於對付最複雜的那一類問題,局部運用,通常不會整體性的運用,效率太低了。網絡寫作的整個思維方式都不一樣了,寫不下去的事情不會發生,網絡的分佈式特徵同樣有效,直接跳到結尾寫作都是可以的,一篇文章可以從任何地方寫起來,“寫不下去”在寫作過程中自然滅失。思考即寫作,寫作即思考,寫作效率提升到最高。寫作本來就應該是簡單的。當我們研究完某個問題,總是要給一個總結,最常見的總結就是來上一個感慨,情感性的。文本節奏上升到整體性的思考的節奏,情感性文字自然的鑲嵌在文本之中。只要與寫作關聯,統統在整體性中予以平衡。
網絡寫作先思想,後寫作。思想既可以把握整體,又可以精確。多個思想體系掌控整體,寫作難度急劇降低到一般性寫作上,標準網絡文本模型控制要素,就可以將整體難度削弱到可接受的水平上。文章不可以有效信息密度太高,讀篇文章將人累得半死從來是最壞的選擇,思想文本附帶情感同樣是網絡孕育出的怪胎,閲讀體驗使然。實際上還有更為深刻的思想動機,我們應該如何面對情感?再多的理性,最終都是漂浮在情感之上的,理性終將向情感低頭。這是漢語本身帶來的,還是文本導致的,還是思想決定論,無法評價。高質量的體系性思考多一些,格言體自然產生。最高質量的格言體是思想性的格言體,格言自帶思想。網絡有一個非標準的實證,格言體曾經是網絡小説書名的一時流行,無一例外的挪用自網絡,大多是自帶思想型格言。
《論語》是不得已而為之的碎片化,碎片化是應該擯棄的,至少對作者而言是如此。史學一開始就走上了文學化轉向,其中的意義需要重新審查。理解性從來是重要問題,網絡文本建立在可理解性之上的重構,思想文本匪夷所思的出現情感轉向,無法視而不見。解釋《論語》,必須是整體性的,必須攜帶着思想體系的考察。首先是思想者,其後解釋《論語》。古史辯存在着方法論的問題,先秦史首先是人文史,其後才是歷史。層累疊加是人文。學術解釋:略。
標準網絡文本進化是隔離式個體進化,進化依賴於網絡支持,從中抽取優點,迭代只能由個體獨立完成。網絡是人文系統,大致可以認為時代拒絕了標準網絡文本模型,很快從網絡中銷聲匿跡了。標準網絡文本模型的先進性毋庸置疑。文本基本不存在傳播障礙;思想討論都可以直接作用於公眾,獲取一些正確的思想理解;建立體系性,輸出唯一性,方法論的唯一性,結論無關緊要,誰都可以自行獲取結論。標準網絡文本模型是一個“自由”的文本,無視網絡環境的制約,重新賦予寫作以意義。
高度成熟,且高度簡潔的思想,且有方法論等一系列中間層面的業經驗證的體系支撐,才能最終輸出《論語》式的極簡主義。多多少少的可以知道,網絡文本進化選擇的三重敍事並非偶然,這是一個起點,而非網絡文本進化的終點。文本進化已經失去推動意義,需要思想進步的反饋推動,思想進步需要時代的進步,所有人都無能為力。我們所需要的,竟然是歷史的進步。未來的史學家大可感慨三聲,為網絡初民默哀一二。
最為成功的網絡文本是網絡小説,產生了劃時代的工業寫作模式。寫作工業大體只有新聞業與電影業,網絡小説雖然尚未工業化,寫作工業的一切要素齊備了。文學無法生存於網絡,網絡小説歸屬於網絡娛樂,後來是“業”。成熟文本於十年代初“湧現”,閲讀20萬字的體驗與閲讀2000萬字沒有區別,作者寫得輕鬆愉快,讀者讀得賞心悦目。文本模版高度成熟,也是隻能誕生於網絡的文本類型。小説需要的模版甚多,“功能模版”的稱呼對小説來説顯得“大而無當”,單單一個人物模版,就可以搞出性格模版羣、命運模版羣等亂七八糟的子模版羣。各種寫作要素、寫作內容都在“以讀者為中心”的網絡寫作中高速迭代。網絡小説作者羣太龐大了,少説也有幾百萬,哪怕是幾十萬也足以產生充分的“集體智慧”,應付高度複雜的小説創作。網絡小説模版勝在豐富性,讀者口味總是在不斷變化的,作者可以隨時調整,損失一定寫作效率的增強讀者滿意度。網絡小説全是套路。套路太多,總能搭配出意想不到的“驚喜”。
作者不能決定小説人物的命運,網絡小説必須“逆天改命”,網絡小説基本不可以文學。工業寫作模式極大的降低了寫作門檻,如果歷史經驗依然有效的話,那麼極大的作者羣必將孕育出羣星璀璨的新文學時代。網絡的今天,《紅樓夢》是可以批量生產的,文學在今天的突破難度也被推高到極高的程度,我們需要偉大的小説家,僅僅出現一人,也將是劃時代的人文事件。可以初步確認,20年前的擔憂部分成為現實,文學可能遠遠談不上終結,傳統上的文學確實已經終結。網絡依然沒有文學,但是網絡擁有文學轉向的能力。雖然以文學的視角考察,幾百萬作者只能選擇出幾個作者,混在娛樂業中,百無聊賴的碼字餬口,隨時隨地有可能再也不去碼字了。誕生一名偉大作者的前景,就足以讓這個偉大時代記錄下這些網絡寫手的名字了。成功是偶然,失敗是必然。如果這個偉大時代最終沒有誕生偉大的作者,那麼,這將是這個偉大時代留給後世最具經驗性的教訓之一。僅僅是偶然嗎?
如果時代不需要,那就真沒有。
無人文,則無文學。網絡小説好就好在不是文學,娛樂業也,沒有終結的擔憂。有人文,就有一切的可能;無人文,啥都沒有,尤其是沒有未來。
人文無法告訴這個世界,什麼是正確,但是人文可以告訴這個世界,什麼是錯誤。
網絡最初的十年缺乏科學新聞,科普亦不存在。僅從軍迷圈來看,科普難度極高,不得不放棄。科普必須解決定性難題,軍迷圈可以做到,卻無法解決合理評論的難題。整個網絡都在合理評論的泥潭中無法脱身,20年以來的網絡史大致只能支持一個判斷,唯一可以滿足合理評論要求的是新聞工業。霍金大致是科普領域的標尺,陷入哲學、人文的問題域中,哲學與人文都是有答案的,而不是沒有。網絡科普文本至今無影無蹤,傳統型文本擁有最好的約束性,依然是最好的。人文拒絕科普,古往今來就這樣,不管是孔子還是柏拉圖。啓蒙?不存在的,幻覺而已。遇上個有脾氣的老子,直奔函谷關而去,都不帶搭理的。
網絡“值得一提”的文本模版寥寥無幾,全部產生於應對複雜性的領域。傳統文本依然是網絡文本的主流,對付不那麼複雜的對象,簡單性是標準。自媒體寫作可以視作一次大規模的網絡寫作實驗,就連進化也沒什麼跡象,僅在網絡商業領域擁有成功。
網絡寫作是人文歷史中要求最高的寫作,寫作難度超過《論語》。網絡展現出完全不同的進化樣式,網絡初民的網絡寫作是公眾寫作,很短的時間內迭代出無比複雜的標準網絡文本模型;又用了略長一點的時間,迭代出工業寫作模式,全方位的解決了網絡寫作的超級難題。就在中文網絡裏,人文出現了劃時代的偉大進步,第一次證明了自身價值,而不再是一無是用。人文也第一次利用網絡的文本實驗,對思想進行了某種程度的驗證;思想不再是少數人的權利,而是公眾的普遍需求。更具樣本意義的是,網絡是整體性的,不是孔子式的個人推動歷史進步,個人於網絡無效,排除了偶然性。當前網絡生態雖然無比慘淡,也擁有了更多的希望,真正的希望,從網絡中生長出來的希望,而不是賦予的希望。人文雖然推動的是無足輕重的“網絡文本進化史”的歷史,但是其能力具備,以思想為前提。網絡是劃時代的,中文網絡不負時代,交出了劃時代的一系列答卷,就在網絡文化誕生的最初。
這個事情重要到不知道究竟有多重要的程度了。
這個時代偉大到公眾幾乎沒有意識到偉大的存在。
此後的人類史將是隻有偉大的時代,再無偉大個人了,只有時代出錯了,才會再次孕育出偉人。時代不幸,偉人幸。在這樣的一對矛盾中,這個偉大時代本身就具有無與倫比的樣本意義。中國即將踏上光榮之路。我們總該乾點什麼吧,不為歷史,僅僅為了未來,為了未來所記錄的,與可以記錄的。
20年以來,網絡中的人們一直焦頭爛額的詢問:時代究竟是什麼?這個問題大可以再問上幾百年。沒人知道。沒有方法論,就不可能有答案。網絡也是如此,沒有方法論,任何方法都是錯的。20年以來,網絡唯一可以談得上的教訓就是方法論決定論,網絡缺乏方法論而不是思想。
誰都不可以輕視這個時代,與這個時代的人們。這就是偉大的含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