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的你》導演曾國祥回應劇本爭議:原著我只看了一遍_風聞
多动症孩童没有爱-2019-10-27 20:32
來源:鳳凰網-電影頻道
作者:昆吾
《少年的你》火了,火的原因有太多。先是退出柏林電影節新生代單元,在國內上映之路也是波折,直到上映前三天定檔讓所有人都鬆了口氣,一時間大家都在感嘆:這部電影終於要上了。

10月25日上映當天凌晨,《少年的你》就已票房破億,上映三天票房又破4億,豆瓣評分居高不下,大部分看過電影的觀眾都哭了,坐在我們身邊的一個媒體,全程都在抽泣。有人説“曾國祥好得有點不能理解了”。的確,《少年的你》是曾國祥第5部長片。《七月與安生》前,這位香港北上導演更多被人所熟知的身份還是“曾志偉的兒子”。
而作為一名香港北上導演,在時下華語青春電影還在執着於“美好年代”時,他為何選擇展現青春殘酷的一面?面對成長環境存在的鴻溝,他如何將內地高中校園描摹的如此淋漓盡致?如何同周冬雨、易烊千璽兩位經歷不同的演員合作?社會學和陳可辛對他來説意味着什麼?來到內地拍片這些年,他有怎樣的感悟?

電影上映當天,Ifeng電影獨家專訪《少年的你》導演曾國祥,與他進行一次不止於電影的對談。

談原著改編
“其實只看了一遍,就放在一邊。”
曾國祥一直對青少年的成長,尤其是少年與成人對抗的題材特別感興趣。大學畢業在社會上工作,獨屬少年的稜角會被慢慢磨掉。而對於他來説,那種稜角恰恰是最難能可貴的東西。
剛剛拍完《七月與安生》,監製許月珍對曾國祥説收到了一個很有意思的項目,看過故事大綱後他特別興奮,覺得找到了自己一直想要的題材。

《少年的你》改編自玖月晞的小説《少年的你,如此美麗》。第一次看小説,曾國祥就被打動了,“我真的很心疼裏面的兩個少年。”
和《七月與安生》一樣,《少年的你》也在原著的基礎上進行大範圍的改編。電影中的人物關係、情節設置與原著大不相同。






截圖來自網絡
曾國祥承認,小説其實只看了一遍,就放在一邊。整個創作團隊始終堅持不過分拘泥於原著,只保留其中適合電影的成分。“大家一直在聊怎麼去改編,怎麼去搭。”曾國祥這樣説,“我們想給自己多一點空間,去做加法,去做改變。”
其實原著一直存在爭議。而對於有人認為主角人物關係像東野圭吾的《白夜行》的説法,曾國祥坦言:“我知道,但那本(小説)我真的沒有讀過。”
談校園暴力
“我想不通,為什麼小孩能這樣對待別人?”
《七月與安生》後,曾國祥就説自己要拍校園霸凌。
“我一直在關注校園霸凌,因為我一直想不通,為什麼小孩能這樣對待別人?”説這話的時候他的臉上還是帶着不解。

曾國祥向我們透露,團隊最開始創作劇本時,確實想提供一個答案,想要説明這種情況為什麼會存在。他們在書籍中尋找,跟編劇、老師、學生聊,但慢慢發現一切其實是説不清的。校園欺凌的問題是在全球,不管是哪個國家,哪個年代都有存在。最後似乎只能歸根到人性,歸根到人性裏面一個稍微比較黑暗的一面。
“我們沒辦法給出一個準確的答案,只能呈現這個事情的背景。事件中人的價值觀是什麼?為什麼會有這樣的舉動?為什麼有些人會被人這樣欺負?只能是去還原這樣的一個現實。”

談到魏萊這一角色的設計,曾國祥表示,“我一直覺得沒有人是絕對的惡,也沒有人是絕對的好,因為生活就是這樣。我一般喜歡看電影中灰色的東西,不是絕對的黑或是絕對的白。在寫魏萊這個人物時,我其實特別想要還原一點她的背景,不是説為她説什麼好話,只是我覺得沒有人一生下來就是極惡的人,肯定會有背後成長的原因。”
談高考與復讀的設計
“我和每一個認識的人聊高考。”
高考作為電影的骨幹,對電影存在着特別的意義。故事發生在高考前兩個月,它一直在故事裏使學生感受到無形壓力,這也幫助了整個電影的敍事。隨着高考越來越近,氣氛和環境越來越緊張,給予角色和觀眾同等的壓力。
《少年的你》高度還原中國高中的真實環境,包括平時的校園生活、老師的狀態、高考的考場,甚至是後來的判卷。教學樓上的橫幅、考試後根據排名移動書桌、胡小蝶跳樓後學校安裝上欄杆都真實的發生在中國高中校園裏。因此很多人疑問,曾國祥作為一個香港導演,怎麼就把這一切拍得這麼真實?

曾經的衡水二中在學生跳樓後安裝鐵欄杆,讓學校如同監獄
“我真的是希望能還原大家以前高考的日子,還原那個氛圍和感覺。正因為我是一個香港導演,所以我更加要確保這些是大家平常生活能看到的,不會讓大家覺得是外來的一個人,拍了一個不接地氣的片子。”他這樣回答。
其實在拍攝前劇組就做了很多資料的收集,看了多關於高考的紀錄片,他們跟老師聊天,跟學生聊天,還特地去了當地的考場,去抓拍了很多。現在電影裏面很多的高考元素,都是抓拍時看到的。

曾國祥向我們透露,他當時和每一個認識的人聊,不管是編劇,還是其他工作人員,他去詢問他們的高考是怎麼樣的?經歷過什麼?
高考那麼多學生,每一個人都有他獨特的故事,每個人的高考經歷都不一樣,不是每個人都一直很用功,每天只讀書生活。有的人真的覺得高考的時候沒那麼大壓力,很自然的就走過了。但有的人那會把這個事情看得很重,看成人生裏面最重要的一件事情。
“所以要多聽、多瞭解。****”
“復讀班更冷漠,霸凌更有可能發生。”
在電影中陳念家庭情況不好,為了追求更好的老師、更好的課程,來到復讀班學習。而最後我們也看到,魏萊因為不想再復讀一年,轉而去請求陳唸的原諒。
“復讀”作為一個元素靜悄悄的存在着。

對此,導演曾國祥解釋道,復讀班的設計有兩點原因:
第一,是想表現陳念家裏環境不是特別好,陳念和她媽媽要靠高考來改變命運。
第二,復讀學校可能會稍微再冷漠一點,不像正常的高中班會比較有感情,復讀班每年人都不一樣,這種霸凌的事情可能更加有機會發生。
談主演表演
“千璽是一個非常有同理心的人。”
也許是從一開始就被埋沒在團隊其他兩個人的光環裏,不太愛説話、有點靦腆是易烊千璽給人帶來的第一印象。作為TFboys成員之一出道,被打上流量明星的標籤,易烊千璽在質疑聲中長大,直到最近幾年質疑聲才漸漸平息。這一次,我們感嘆易烊千璽變了。
《少年的你》讓易烊千璽真真正正出現在觀眾的眼前。他讓大家看到他的演技。這還只是他第一部大銀幕主演作品。

談到易烊千璽的表演,曾國祥讚不絕口,“現在問我,如果不是千璽來演,我真的想不到還有人能夠演到像他那麼好。”
雖然易烊千璽也有難以把握角色的時候,“有時他覺得自己演得不好,但看回放的時候還不錯;覺得自己演得不錯,出來後反倒覺得沒什麼。”電影中有這樣一個片段,小北躺在牀上跟陳念説他的過去,不知不覺眼淚就流了下來。這場戲曾國祥完全沒給易烊千璽什麼指導,完全靠他自己情感自然地流露。
“千璽是一個很獨特的男孩,他非常能理解和體會小北在這個故事中感情很重的地方,他是一個非常有同理心的人。我覺得在他這個年紀,能有這樣的同理心去關愛別人,真的是非常難得。我真的很幸運,這一次能跟他合作拍這個戲。”

“周冬雨收起了直覺隨性的表演。”
《七月與安生》讓周冬雨拿到金馬獎影后,《少年的你》再一次肯定她的演技。
周冬雨出生於1992年,而易烊千璽出生於2000年,兩人近10歲的年齡差,在銀幕上看不出絲毫違和感,曾國祥也表示“她一戴那個頭套,一穿那個校服,你就覺得,她真的跟那個高中生沒什麼區別。”
無論是《喜歡你》中搭檔金城武,還是《少年的你》中搭檔易烊千璽,“她演什麼年紀好像都可以勝任,有那種很厲害演員的特質。”

第一次合作時曾國祥和周冬雨還不熟悉,因此他會比較順着周冬雨的喜怒拍。《少年的你》則不同,這次恰巧是反過來,所有以往大家看到的周冬雨的演出和她的表達、行為,就要全部刪掉,全部壓下去。
讓大家看到一個很不一樣的周冬雨,是他們兩個人的默契。
再次合作很有壓力,周冬雨必須收起演戲中憑直覺的那一面,不能隨性去演,每一個動作都要去“周冬雨化”,這是一個挑戰,也使得拍攝過程變得困難。但她和陳念有一點還是很相近的,就是她們都有內心的強大和倔強。
以調皮形象示人的周冬雨其實心裏面是一個倔強的人。基於這一點,曾國祥和她講 “其實你跟陳念還是有共同點的,就是你要自己去找,怎麼能走進這個人物裏面。”

還是那場小北對陳念訴説過去的戲,聽小北講完故事,陳念臉上一點表情都沒有,一滴淚卻留下來。觀看的人十分痛心,監製許月珍表示“你會覺得這個小孩太慘了,她可能連怎麼哭都沒學會,那個眼淚就是從她心裏面流出來的。”
這一切都是周冬雨賦予陳唸的。
談社會學與陳可辛的影響
“社會學教會我的是怎樣看待這個世界。”
差不多唸完高中的時候,曾國祥一直在考慮要不要進電影學院。那個時候有好幾個人跟他説,應該多學習其他的科目,多一點看其他事物的方式,能開闊自己的眼界。“現在回看,那真是一個很正確的選擇。”

電影是要好好去學習,尤其是很多技術上的東西。但對於曾國祥來説更重要的是擁有看待世界的眼界。他認為作為導演或是編劇,必須要對每一個人物都有關愛。“**從角色的角度去看事情,才能把每個人物拍的稍微像個人,而不是一個刻板的角色。**這些是電影學院不一定會教的。”
“你去讀另外一個科目,你去讀社會學也好,歷史也好,政治學也好,心理學也好,這些都是能開闊眼界的。社會學教會我最好的就是人怎麼有同理心,讓你從很多不同的角度去看這個事情。因為它本身就要分析這個社會里面不同的人種和衝突,它們的利益關係是什麼,這些非常重要。”

而談到同是社會學出身拍出《寄生獸》的奉俊昊,曾國祥很驚訝,“是嗎?他是學社會學的?”他這樣説。
但是他不會刻意往類型化的商業電影發展。“能打動我的故事,我才去想怎麼去拍。而不是反過來説,我要做一個什麼類型,慢慢才開始找。最重要的還是故事本身,有什麼觸動到你,對這個故事有什麼打動。反正我是一個完全不會計算的人。”
“電影很容易學壞,慶幸一畢業就跟着陳可辛和JoJo。”
被問及陳可辛對他的影響,曾國祥表示如果要聊陳導,就一定是陳導跟JoJo兩位(《少年的你》的監製許月珍)。

一直以來他都覺得自己無比幸運,第一個在電影學院裏面工作就是跟着陳可辛和許月珍。
唸完大學回到香港,曾國祥就進了陳可辛的公司開始工作,做場記、買咖啡、送拷貝、叫外賣、打板子,曾國祥從“跑腿小弟”慢慢做到了製片助理和副導演。
“我真的很幸運,跟到兩位非常棒的電影人,電影其實挺容易學壞的,你跟了不好的製作人,稍微人沒有那麼好的導演,你很可能會學了他們那一套。我是跟着陳可辛學,在那個系統下慢慢成長,他們真的很愛電影,都非常認真去製作每一部作品。”

談內地電影與自身發展
“內地新導演眼界很寬,有趣的人太多了。”
作為香港北上的導演,內地有越來越多的好故事吸引他,“有趣的人太多了。”他這樣講,“很多時候我會看到一些事情,遇到一些人,會給我很大的衝擊,會有操作的慾望。”
文牧野的《我不是藥神》、胡波的《大象席地而坐》都讓曾國祥十分欣賞。“這些都是非常了不起的作品,而且這些導演都非常年輕,下一波要上來的新導演,還是挺有眼界的,他們視野看的東西還是挺寬的。”
今年曾國祥還有一個身份,與宋佳、張家魯一起做FIRST青年電影展創投會的終審評委。

**“反正這次我去First,我是挺享受的。”**他説,“已經好幾年,我一直在聽First的事情,每一次都很想去看。今年終於有了機會。去到之後很開心,在那個影展裏面,整體的氛圍非常得棒,又都是年輕人,很熱情,而且對電影的熱忱,是你能在流動的空氣中感覺到的。而且First這幾年一直有輸出非常多好的作品,從First裏面出來。我很看好未來的中國電影。”
“慢慢來,我沒到拍主旋律電影的階段。”
《七月與安生》上映3年後,曾國祥帶來了《少年的你》。從《七月與安生》中他學到怎麼去聽別人的意見。“以前可能比較固執一點,覺得我作為一個導演,還是我説了算,什麼都要跟着導演的想法走。當然我現在還是會有很多自己的想法,但我願意去聆聽別人的意見,也會思考別人意見的好和不好。”

今年國慶檔劉偉強拍出《攀登者》,陳可辛的《中國女排》定在2020年上映,越來越多的北上導演選擇做主旋律電影,但是曾國祥還沒有這方面的計劃,他覺得自己還剛剛起步,一切還是要慢慢來。對於未來的拍片計劃,還沒有很成熟的作品讓他滿意。
“每一次看到一個劇本,你的第一反應是什麼?那才是最真實的。”這始終是曾國祥的初心。

回到電影,有觀眾認為,結尾停留在分別載有陳念和小北的兩輛警車分開走,就是一個很好的結局,完全沒有必要加上幾年後陳念和小北重聚的部分。曾國祥對此也考慮過很長時間,一開始是偏向不放這個結局的,但是後來給身邊的朋友看,大家覺得電影很壓抑,還是希望有一點光明、陽光的部分在後面。所以,他還是把這個結局保留了下來,讓觀眾帶着一個沒那麼沉重的心情離開電影院。
劇組有一張照片,照片中,演員和工作人員面帶笑容地坐在台階上,每個人像陳念和小北一樣都剪了寸頭。曾國祥每次看到都會特別感動,因為那代表了去年在一個很熱的地方,所有人都很投契,很熱血地去做好一個作品。

畢竟,這裏是他們的樂園,也是我們的樂園。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