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華社專訪馬丁•雅克:“中國能夠在全球治理方面給世界帶來新的經驗和啓示”_風聞
德不孤-新闻搬运工2019-10-28 14:42
新華社倫敦10月26日電專訪:“中國能夠在全球治理方面給世界帶來新的經驗和啓示”——訪英國劍橋大學高級研究員馬丁·雅克
新華社記者梁希之
“我對中國的未來發展感到樂觀,中國能夠在全球治理方面給世界帶來新的經驗和啓示。”在前往中國參加2019年“讀懂中國”廣州國際會議前,英國劍橋大學高級研究員馬丁·雅克接受新華社記者採訪時這樣説。
十年前,當西方學界主流觀點預測中國的發展模式將隨着經濟增長而變得更像西方時,雅克在其著作《當中國統治世界》中準確預測中國將沿着一條不同於西方的獨特發展道路不斷鞏固經濟實力。
如今,這本書被翻譯成15種語言出版,銷量達35萬冊。
雅克認為,中國在經濟社會發展方面取得舉世矚目的成就,是可被寫入世界歷史的奇蹟。“現在,中國正在用一種全新方式去思考自己和世界的關係,提出自己的治國理政思想和全球治理方案。”
他説:“我對中國的未來並不擔心,我所擔心的是西方的未來。西方國家尤其是美國是接受中國崛起以及適應中國在國際體系中的新位置,還是企圖遏止甚至破壞中國崛起?如果是後者,那將是極其糟糕的情況。”
雅克認為,不少西方學者對中國的瞭解相比以前有所加深,他們承認中國經濟發展非常強勁,也會談論近年來經濟增速放緩的情況,但是這些瞭解仍然不夠。
他説:“西方認識中國的困難之處在於試圖以西方的視角來理解中國,然而這根本不可能真正讀懂中國。中國和西方相比非常的不同,歷史不同、文化不同,必須用中國術語來理解中國,這還需要付出更多努力。”
雅克相信,中國將發展成為一個與眾不同的全球大國,在發展模式、規範準則和價值體系等方面都有別於西方模式,“世界應該以中國的視角來理解中國”。
雅克説:“解決氣候變化的唯一辦法就是全世界一起攜手共同面對。如果我們不在一起合作,我們的共同命運將非常悲慘。中國擁有強大的實力,而且也有很強的全球觀念,對應對氣候變化提出了很多積極的想法。”
雅克認為,“一帶一路”倡議是中國對外關係的重要組成部分,反映了中國的一種世界觀。“中國未來將會越發積極主動,國際秩序將因中國的推動而發生變化。這種變化不是爆炸式的,而是漸進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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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丁·雅克:一個西方學者眼裏的中國崛起 | 讀懂中國系列訪談
文匯報 2019-9-30
(採訪:文匯報記者 李念,倫敦政治學院研究生施文律)
【導讀】 在西方學者眼裏,中國70年的成就具有怎樣的連貫邏輯?中國不同於西方的歷史特點如何促進了中國的發展?“一帶一路”具有怎樣的高度象徵意義?日前,英國劍橋大學政治學與國際關係系高級研究員馬丁·雅克在倫敦接受文匯報記者獨家採訪,指出中國的成功是發展中國家逐步獲得增長中最優秀的案例。
【觀點】
◆ “一帶一路”是中國當下對外關係中的一個重要部分,實際上反映了中國的一種世界觀。1945年之後確立的世界秩序、規範、價值理念,有可能在當下被替代或改變
◆ 最近50年中,發展中國家的GDP總量從30%躍升到60%,中國的成功就是發展中國家逐步獲得增長中最優秀的一個案例
◆ 中國當然是一個強大的、有創造力的國家,而不是“山寨”國家,改革開放本身就是一次巨大的創新,總體經濟規模每七年就翻一番,這裏面必然包含了大量的創新和發明
◆ 西方學者對中國經濟的唱衰或誤讀,源於對中國人口規模的恐懼,更源於對經濟外衣背後政治體制的偏見
英國劍橋大學高級研究員馬丁·雅克(袁婧攝)
70年的一貫性:
從改革開放到新時代,體現了傳承與創新
文匯報:您在2010年《理解中國崛起》等演講中,多次提到了鄧小平同志推進改革開放的功績,中共十九大報告提出了中國發展新的歷史方位——習近平新時代中國特色社會主義,作為西方學者如何看待其中的邏輯關係?如何看待東方大國領導人和西方領導人的不同?
馬丁·雅克:我覺得中西方領導人最大的差異,可能就是中國領導人將一個國家的發展放在了長遠的歷史進程中,從政治、經濟、歷史、文化等多方面去定義“強國”。很遺憾的是,現在一些西方領導人是讓短期的政治偏見主導了他們的對外政策。
鄧小平提出了中國處於社會主義初級階段,要以經濟建設為中心,堅持改革開放的基本路線,堅持四項基本原則,解放思想推動現代化建設,讓中國與世界接軌。更為重要的是,改革開放的政策釋放了中國的智慧和能量,邁出了中國進入世界舞台的第一步,中共歷屆領導人都堅定地沿着這條道路前進。我認為,當前的中國內外政策是從更多、更高的層面推動中國的發展和進步,中國的領導人意識到要確定中國在世界上的新地位,不能只着眼於經濟發展,必須強調中國人的文化、傳統、歷史自信等。今天的中國不再是被動的“接受者”(passive taker)。用西方的話説,現在的中國已經不再是客體(object),而是主體(subject)。
很多西方學者喜歡把中國領導人對立起來做比較,對思想戰略的不同作高低、好壞之分。我並不認同,因為中共領導人的思想政策是相輔相成的,從改革開放到新時代體現了傳承與創新,這是在新的歷史起點上堅持和發展了中國特色社會主義。
中國與西方的不同:
是歷史悠久的文明型國家
文匯報:您在2009年時寫了《當中國統治世界》,2010年英文版修改時,副題變成了“西方世界的終結和世界新秩序的開始”,在這本書裏,您一反西方主流的“華盛頓共識”,認為21世紀西方不再占主導地位,中國改變的不僅是世界經濟格局,還將徹底動搖傳統的思維和生活方式。這本書出版至今被翻譯成15種語言,銷量達35萬冊。當時,中國經濟總量尚未超過日本達到世界第二,您是憑什麼下了這個大膽的結論?
馬丁·雅克:我寫這本書的初衷是為了打破西方世界對於中國是“落後的”“停滯的”這樣一種固有的偏見。我並不是想要去證明中國可以“統治”世界,而是去解釋中國為什麼將會成為全方位發展的世界大國。現在十年過去了,我在紐約等地演講“強大的中國將是怎樣的”這個話題也開始被人接受,因為大家都看到一個事實:10年間,中國崛起了,而美國卻相對衰落了。
要回答這個問題並不容易,因為西方不理解中國的文化歷史與西方有着根本性的截然不同,這主要體現在三個方面。
首先,中國不是一個西方意義上的民族國家,在兩千多年之前中國就有了現代民族國家的特徵。國家與社會的關係,家庭內部的關係,它還擁有孔子、孟子、孫子這樣的智者,中國的鹽和食物都與眾不同,所有這些都是因為中國是不同於西方的歷史悠久的文明型國家。
第二,中國的國家與社會之間的關係比較獨特。西方經常在多黨制、票選制度等他們認為的政權合法性來源方面批評中國。然而,中國人對於中央政府的滿意度往往高於其他一些西方國家。傳統上中國人眼中的國家合法性體現在三個方面:國家被中國人視為融合了個體身份與集體身份;中央政府實施着一種仁政;科舉等制度使能人被選拔,保障了國家的能力。1978年以來中國經濟轉型的成功,就證明中國的國家能力依然強於世界上的其他任何制度。如果有所懷疑,可以看眼下特朗普執政的美國和麪臨脱歐的英國的混亂局面。
第三,中國與西方或其他國家的關係。歷史上看,中國和西方都認為自己的文明可以作為世界的規範。歐洲以殖民方式征服世界,人口6000萬的英倫三島,居然征服了世界上20%的地域與人口,只有40個國家未被英國征服或殖民。歷史上,中國人一直認為,中國是世界的中心,最多與鄰國有某種朝貢體系,它本質上是一種文化體系。從人類文明史來看,想要成為一個霸主,西方很大程度上依靠的是“經濟-軍事-政治-思想”模式,中國依靠的是“經濟-文化”模式。所以,我認為要把中國的崛起放在一個長久的歷史進程中去理解。研究中國必須具備這樣一種歷史感,而不是僅僅停留在當下。
左:《當中國統治世界》2009年6月英文版出版,右:2010年,中文版出版
這本書出版至今,對於它的接受、認同程度毋庸置疑經歷了一定的改變。在亞洲,尤其是東亞的暢銷程度遠比在歐洲要高得多。在美國,由於出版時間與金融危機重合,這讓很多學者將“中國崛起”和“西方危機”聯繫在一起。從2012年開始,很多學者對中國逐漸形成了一種“敵對心理”,沈大偉(David Shambaugh)出版了《China Goes Global: The Partial Power》回應並挑戰了我的觀點。相比較,兩者就像是一個影片和一個截圖。前者是從長遠的目光來研究中國,而後者仍然只是看到了“當下的中國”。
中國與世界的關係:
“一帶一路”或將推動建立新的世界秩序
文匯報:您除了對中國進步的肯定,也經常做中國發展的“啄木鳥”,給中國一些提醒。自2013年提出“一帶一路”已有6個年頭,中國已經從倡議的大寫意進入國際共建的工筆畫,但依然有一些國家對“一帶一路”存在不理解和觀望,據您的觀察,中國能否應對這種挑戰,如果可能,取決於哪些要素?
馬丁·雅克:如果説“一帶一路”倡議的主要受惠國,從寬泛來看,是歐亞大陸的發展中國家,倡議提出至今已經取得了很大成功,極具影響力。我本人蔘加了北京2017年和2019年召開的“一帶一路”峯會,看到許多國家代表雲集,與會各國領導人數量前所未有,這連美國也做不到。最新的例子就是葡萄牙、西班牙和意大利也加入了。一個倡議的提出自然會有積極和消極的回應。中國,尤其是很多中國學者並不需要為了西方國家負面的反應或者觀望態度而煩惱甚至去回應。
受文匯報委託,施文律在馬丁·雅克寓所執行採訪
對於“一帶一路”,首先要放到整個世界發展的大趨勢中去看。上個世紀末,發展中國家人口占世界總人口的85%,發達國家佔世界總人口的15%,但發達國家的GDP在1970年中期卻佔世界GDP的2/3;到了2000年,發展中國家與發達國家各佔世界GDP總量的一半;今天,發展中國家已佔到世界GDP的60%,富裕國家不到40%。中國的成功就是發展中國家逐步獲得增長中最優秀的一個案例。今天,中國的發展對於其他發展中國家變得非常重要。例如,中國給發展中國家發放貸款支持基礎設施建設,這類貸款甚至大於西方控制的多邊國際金融機構,這種經濟上的支持是西方殖民者做得比較少的。
“一帶一路”是中國當下對外關係中的一個重要部分,實際上反映了中國的一種世界觀。中國認為,通過投資國內的基礎設施建設,消除了貧困,那為何不能在其他地方也創造奇蹟呢?1978年鄧小平推動改革開放時就提出,改革開放沒有最後終結的時間點,所以,“一帶一路”也將會超越20年、30年甚至50年。
2018年以來,世界經濟重心轉移發生的速度較快。新加坡國立大學李光耀公共政策學院的院長預計,在2050年,整個世界經濟的重心將轉到中印邊境。雖然中國的“一帶一路”是向西向南發展,但是世界經濟的重心依然會往東繼續前進。
從這個角度來説,“一帶一路”具有高度的象徵意義,它代表着1945年之後確立的世界秩序、規範、價值理念,有可能在當下被替代或改變,中國已經在做這件事情。未來,中國將會變得越來越積極主動,新的世界秩序在中國的推動下必定會發生變化,但這種變化不是大爆炸式的,而是漸進式的。
文匯報採訪提綱
如何看待西方的誤解:
有些源自觀念的固化,改變正在發生
文匯報:近幾年,中國一直是全球化的倡導者,為世界經濟作出了30%的增長貢獻,但始終有西方學者唱衰中國經濟發展,您如何看待他們的觀點?中國應該怎樣減少這種誤讀?
馬丁·雅克:很多西方學者唱衰中國的經濟發展或誤讀中國,一個很簡單的原因就是對於中國人口規模的恐懼。其次,這些學者對於中國的批評實質是披着經濟外衣的政治觀點,不滿的重心還是中國的政治體系。西方國家內定了一種單一的發展模式,否定了多元市場經濟的可行性。
以中美關係為例,1972年至2016年間指導中美關係有兩個基本的假定。第一個假定是,中國不會趕上美國。1978年,中國的經濟只有美國經濟的5%,美國絕對不會想到在2014年按照購買力平價衡量的GDP,中國的經濟規模竟然超越了美國。第二個假定是,隨着中國經濟的發展,現代化程度越來越高,中國一定會在政治、文化等許多方面,越來越像一個西方社會。
現在回過頭來看,這兩個假定是思想上的巨大錯誤。只要美國不想接受中美力量改變的現實,中美摩擦還會持續很久。
2010年,我在世界各地做演講,經常會被問:中國做得好,但中國只能抄襲或者模仿外國的技術。但到今天,大家已經看到了,中國當然是一個強大的、有創造力的國家,而不是“山寨”國家。騰訊、阿里、華為做得很出色,但也不應該對此感到驚奇。改革開放本身就是一次巨大的創新,總體經濟規模每七年就翻一番,這裏面必然包含了大量的創新和發明,不僅在精英層次,整個人口當中也都是如此。
世界在發生重構和巨大的變遷,西方世界在大幅衰敗,他們的視野就容易變小,容易產生懷舊心理,患得患失,而不是向未來看;而中國高速的經濟增長決定了中國人現在的視野更開闊。
馬丁·雅克倫敦寓所書房,隨處可見關於中國的書籍和資料
在理解中國方面,西方世界有了一些進步,主要來自於這幾十年中國高速的經濟增長,因為畢竟事實勝於雄辯,人們看到了中國讓7億多人脱貧;但上升到政治層面,西方人的觀念改變還是比較慢的,所以在這樣的層面,中國影響力的傳播就更難一些,但在發展中國家,今天的中國已經普遍成為學習的榜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