國民遊戲王者榮耀，如何成為中國傳統文化IP的頂級流量入口_風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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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高暖

“梁山伯與祝英台，前世姻緣配攏來”，戲腔婉轉、蝶翼生風，是中國人最熟悉的、甚至每個人都能哼上幾句的《梁祝》。

國人熱愛以不同的形式演繹這個耳熟能詳的愛情故事。1954年，中國總理兼外交部長的周恩來在出席日內瓦會議時，邀請卓別林等國際知名人士觀看彩色越劇電影《梁山伯與祝英台》，並將其稱作中國的“羅密歐與朱麗葉”。

2019年10月，迎來四周歲的《王者榮耀》公佈了這樣一段視頻。人氣遊戲角色，源自歷史上著名唐代女官的“上官婉兒”穿越而來，拜師越劇藝術家茅威濤，學習女小生唱腔，反串梁山伯。這是王者榮耀四週年的英雄限定皮膚 —— 上官婉兒，越劇主題的《梁祝》。

這是一次跨越次元和時間的文化交流。

回顧《王者榮耀》這四年，從各方面的影響力來看，《王者榮耀》都有着其他遊戲產品難以比肩的巨大流量。“開黑、推塔、打野、青銅、王者……”等一大批本來僅限於遊戲玩家羣體內的詞語，早已成為大眾嘴邊的流行用語。

同樣，如果來到傳統文化這一領域，《王者榮耀》也必會引發一場新的化學反應。

每天當玩家進入王者峽谷的時候，他們面對的，不僅僅是競技、團隊合作與社交，還可能有越劇、崑曲、敦煌、長城……一批中國最頂級的傳統文化IP，通過這樣一個巨大的流量入口，與成千上萬中國的年輕人，在這個互聯網時代用新的方式進行着屬於他們的文化交流。

當我們逐個來看王者榮耀和傳統文化的聯合時，也才會感受到，《王者榮耀》不愧是傳承傳統文化的頂級流量。

水袖下的愛與美

在《大概一萬人之中，才有一雙梁祝，可以化蝶》這篇文章裏寫道，戲劇剪影、吊嗓子的咿呀聲，最後生成一幅《梁祝》。

“上官婉兒-梁祝”皮膚，則在《王者榮耀》作為四週年慶限定皮膚推出。

英雄皮膚作為遊戲內的重要元素，能夠承載遊戲設計者藴含的情感思想，同時也是最直接地展示在廣大玩家面前的元素之一。如果擁有這款皮膚，玩家將會看到身着褲裝的女性角色，唱着戲詞，面若冠玉、英姿颯爽，戰鬥中伴隨蝴蝶翻飛。

不少玩家進行熱烈討論。古老的戲曲藝術，一度登上了社交網絡的熱點。

作為中國五大劇種之一，女小生是最能體現越劇獨特性的地方。最初，越劇和其他劇種一樣以男班為主，後來漸漸形成了以女演員為主的風潮。由於有“巾幗宰相”這一歷史身份的設定，遊戲裏的上官婉兒文武雙全，也與女小生氣質天然契合。

在視頻網站Bilibili的一個熱門視頻裏，遊戲角色上官婉兒拜師“越劇第一女小生”茅威濤，以浙江小百花越劇團團員的身份出道，頭戴百花冠、手執摺扇，活脱脱一個翩翩佳公子形象。

位於浙江的小百花越劇團，在江浙地區乃至全國擁有極高社會聲譽。一些知名演員如何賽飛、陶慧敏等，均來自這一劇團。茅威濤不但是團長，也是中國戲曲家協會副主席。

中國傳統曲藝名家、浙江小百花越劇團的靈魂人物茅威濤老師發微博官宣“收徒”，獲得大量玩家路人關注

事實上，這已經是王者榮耀出的第四款戲曲皮膚。此前就有融入京劇元素的“霸王別姬”、融入川劇元素的“胖達榮榮”、 融合崑曲元素的“甄姬遊園驚夢”。

作為一款MOBA遊戲，《王者榮耀》在玩法上並不能直接與傳統文化掛鈎。但是，透過王者榮耀這個頂流入口，傳統文化的美也被更多人所感知。百度平台的搜索數據顯示，在上官婉兒的“越劇”皮膚《梁祝》官宣之後，關鍵詞“越劇”的百度搜索量激增2倍。

從前，許多年輕羣體也是對這類傳統文化藝術並不“感冒”。但是，王者榮耀通過現代數字技術的加持，賦予了傳統文化藝術新的表現形式，生動展現國粹之美，扭轉了人們的固有印象。國民頂流，也自然而然，成為了新時代的"文化索引器”。

敦煌飛天，遇到虔誠與執着

公元336年，一個名叫樂樽的和尚出玉門關，西行。突見三危山金光閃耀，如現萬佛，他周身被照得通紅，錫杖也如水晶般透明，他莊重跪下來，朗聲發願，從今廣為化緣，在這裏築窟造像。

此後，不斷有人遠道來此，出資開鑿洞窟供養諸佛，以求智慧指引，千佛洞形成。

迄今，莫高窟仍保存自北魏至元以來各代洞窟492座、彩塑佛像2450座、壁畫45000多平方米，被譽為“壁畫藝術的長城”。

2018年5月，也有一行人來到莫高窟，要從古老的智慧與美感中，獲得靈感。

徐言毅和她的同事們從成都飛往敦煌，要做一款真正的飛天皮膚。

王者榮耀設計師徐言毅向敦煌研究院美術工作者韓衞盟請教敦煌壁畫知識

徐言毅是《王者榮耀》的一位2D美術設計師，她曾經做過5款飛天皮膚，均被團隊成員否決掉。有手持蓮花的菩薩、有反彈琵琶的宮女，均婀娜多姿、仙氣飄渺。但藉助圖片信息，做出來的東西，總是差了什麼。

“遇見飛天”皮膚設計過程中，多款並未納用的設計過程稿

“到底什麼是飛天？”他們誰也説不上來，雖然此前已經有楊戩的永曜之星和后羿的輝光之辰這兩款皮膚帶有敦煌元素，但這一次的難度明顯不是一個級別。

遊戲設計團隊，希望貢獻一款能得到專業人士和普通玩家都認可的飛天皮膚。莫高窟492個洞窟中，幾乎窟窟有飛天，答案或許就在這裏。

在刻苦向敦煌研究院請教，包括跟在專家後面反覆臨摹壁畫後，徐言毅他們的團隊有了新的設計思路。

半年後，“楊玉環遇見飛天”皮膚上線。

楊玉環衣袂飄飄，行走時體態柔美飄逸，動作輕盈自在，釋放招式的時候一躍而起，在周身環繞的祥雲與飄帶中演繹出壁畫裏“反彈琵琶”的經典動作。

用大唐盛世最有名的女人，《霓裳羽衣舞》的女主角楊玉環來演繹飛天，將歷史和神話傳説融為一體，“楊玉環-遇見飛天”皮膚，像一顆石子，投在玩家心裏，泛起有關敦煌的漣漪。

然而這個敦煌的故事還沒有停止。後續，由“中國最年輕的造龍師”之稱的繪畫大家蓮羊創作的《王者榮耀》敦煌飛天巖彩畫——《舞樂飛天》，被贈予法國國家博物館聯合會，並在吉美國立亞洲藝術博物館展出。

和敦煌的合作並不限於此。2018年，騰訊還與敦煌研究院發起“王者榮耀數字供養人計劃，眾多玩家紛紛參與到捐贈中來，用於第55窟的“數字化”保護工作。這一系列合作也受到包括中央電視台、《新華社》、敦煌研究院在內的官方機構和輿論的肯定。

飛天皮膚、“數字供養人”等內容在z世代年輕人的心中埋下一個念頭：文化傳承是每個普通人可以參與進來。有網友在敦煌皮膚的討論下留言，準備報考蘭州大學敦煌學系。

一位玩家@ Jade在遠方説：給數字供養人計劃捐了錢，又發了微博和朋友圈，為了至少不要在我們這代人手裏消失掉。

國寶與詩仙

“雲想衣裳花想容”，這是“楊玉環遇見飛天”皮膚相關視頻在網上播放時最常出現的彈幕。其來自詩人李白的一首《清平調》，描寫的對象正是楊玉環。

天寶三年，也就是公元744年，李白43歲，這時他剛從長安被謫，結束御用文人生涯。遊玩至王屋山陽台觀，李白欲訪舊友道士司馬承禎。

待到達後，李白方知友人已逝，李白有感而書四言詩《上陽台》，以表登臨陽台觀之感：山高水長，物象千萬。非有老筆，清壯何窮？

這便是李白唯一的真跡。然而與李白本身得名氣相比，世人對這件國寶所知不多。

目前《上陽台帖》是國家一級文物，藏於故宮博物館， 2018年《上陽台帖》在央視一檔文博節目《國家寶藏》上正式亮相。同日，王者榮耀遊戲上線了“李白星元皮膚”：國家寶藏-上陽台帖。

一手持酒葫，喊着“將進酒，杯莫停”的台詞；一手挽劍花寫出上陽台帖25個字，這套皮膚從服裝、髮髻、武器到配飾，設計深度結合了《上陽台帖》。

作為《王者榮耀》最具人氣的角色，在遊戲裏李白被設定為“執劍行走天下，擁有俠義之心”的刺客。而“上陽台帖皮膚”因為帶着飲酒、落筆的元素，讓豪俠、詩仙等人設形象在玩家中深入人心。

知乎的一個高贊回答裏寫道：李白（上陽台帖皮膚）的服裝、髮型、配飾都是以文人形象為基礎設計的，配色主要選用了與書法作品相契合的青色和灰色，原本的酒壺配飾也替換為了《上陽台帖》卷軸，進一步還原了歷史上真實的李白形象，還將飄逸灑脱的文人氣質展現得淋漓盡致。

“《國家寶藏》第二季的成功，不僅根植於優秀傳統文化的富礦，也源於與遊戲這種流行文化形態合作的表達方式創新”。中央電視台導演，也是《國家寶藏》的導演呂逸濤表示。

光明網也發文表示，遊戲可以助力傳統文化煥發“年輕態”，和遊戲的融合，對傳統文化來説也是一次“破次元之旅”。

歡迎來到王者榮耀，傳統文化的世界

在中國的內容產業裏，遊戲最年輕，也最受年輕人歡迎，從某種程度來説，是當今中國最通俗的文化內容形式。

如何讓“雅與俗”能夠產出一點化學反應，進而讓社會大眾能夠認識到遊戲除了娛樂外還具有文化和社會價值，一直是年產值超2000億的中國遊戲行業所面臨的最大課題。《王者榮耀》是其中最亮眼的樣本。

在這款遊戲初始的96個角色中，具有中國傳統歷史或者文化背景的就有73個。諸葛亮、孫悟空、后羿……中國人對他們家喻户曉。

在MOBA這個玩法至上的遊戲品類裏，正是那些熟悉的名字，讓遊戲獲得了一定的情感內核基礎。可能正因為此，《王者榮耀》的玩家天然對傳統文化有很高的接受度。

如何理解呢？正如喜歡足球遊戲的玩家，最爽快的時刻是在遊戲中使用C羅或梅西破門一樣。對於玩家來説，在王者中使用孫悟空一棒敲下或趙雲長槍破萬軍的感受是有特殊加成的。

這種現象，有人稱之為IP的情感黏度。因為有了這種IP的情感黏度，《三國演義》、《西遊記》等中國傳統經典，也能夠在當代獲得更多的生命延續。

這些因素不會必然使得一款遊戲成功，但對於一款國民級遊戲來説，卻可能是必不可缺少的基因。

此外，東皇太一（屈原《九歌》中提及的神靈），蘇烈（唐朝的軍事將領蘇定方），伽羅（隋朝的獨孤皇后）等小眾偏門歷史人物，因為是遊戲中的人氣角色而獲得了可能前所未有的大眾知名度。17年3月30日東皇太一在遊戲中上線之際，“東皇太一”四字百度搜索指數直線飆升，猛漲到13萬以上，在搜索曲線上形成了一個醒目的小高峯。

當然，無需過於高估一款遊戲給傳統文化帶來的助力。但正如中國社會科學院文化研究中心原常務副主任張曉明所説：“這些娛樂性的遊戲，儘管不夠嚴肅，但只要它足夠有趣，能夠引起孩子對歷史文化的興趣，便確實起到了索引的作用。

視頻平台上用户基於王者榮耀敦煌飛天的自發創作內容

從遊戲內的文化傳承，到代表中國傳統文化出海，王者榮耀與傳統文化的有效結合，扭轉了主流聲音與社會大眾對遊戲的刻板印象。權威媒體《人民日報》，更是分別在今年兩次與《王者榮耀》展開合作，共同推動傳統文化的弘揚與傳承。

遊戲不再是遊戲，也可以成為嫁接文化的橋樑，以更有趣、更數字化的方式，讓海內外的年輕羣體接受、傳承傳統文化之美。《王者榮耀》是從傳統文化來的，現在他要擁抱傳統文化。更難得的是，這種“自覺”不僅只侷限在線上，更是延展到了線下，變得更為“普世”，輻射到了玩家之外的羣體。

今年4月，王者榮耀衍生線下IP“峽谷開放日” 落地北京豐科萬達廣場。場館內，圍繞多位具有歷史文化背景的英雄設置了特色展館，既有以木匠鼻祖“魯班”設置的 “機關學徒館”，展示古代的木匠手藝；也有 “老夫子”介紹當地特色文化的“夫子文化社；還有王昭君、楊玉環等四大美人所在的“美人梳妝閣”…

受吸引來到現場的，不僅有王者的遊戲用户；也有以家庭為單位的老少羣體。對於他們而言，此刻的“王者榮耀”並非是一款遊戲，而是讓他們能夠與千年前文化對話的空間。

而這樣的嘗試，還有很多。王者榮耀正在用自己的國民影響力，讓更多的人羣，隔着千年時光，追溯那段金戈鐵馬、英雄輩出的浩瀚歷史；用新時代的數字眼光，重新去認識、理解傳統文化的美學。

一位名叫@粥口與世無爭的網友留言：17年5月，那時候只會玩甄姬一個法師。18年楊玉環出來了，我沉迷於她的顏，並苦練成了本命英雄。那年週年慶出了楊玉環的皮膚，遇見飛天的旋律成了我的手機鈴聲。 19年喜歡上官婉兒的美學，鍾情她充滿文采的台詞，然後週年限定就是她了。謝謝你們，我很滿足。

數億用户的《王者榮耀》背後，聽到的是什麼？遠古的駝鈴？還是電競賽場巨大的聲浪？

其實年輕人不喜歡被定義。一千人心目中，有一千個哈姆雷特。

然而，經典永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