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弱點的普通人的尊嚴——對王晶晶被欺凌事件的看法_風聞
驱逐舰051-人民主体的历史和政治哲学。2019-10-30 19:50


圖中這個名叫王勝男的姑娘給我的第一印象,是長得有一半像圖三中的Hongkong女星陳松齡:

另一半,像圖四中的郭藹明:

而且她接受採訪時,神情自然,談吐流暢,甚至可以説真的有些“明星範兒”。
而事實上,她是連續十年校園欺凌的受害者。 最初的起因只是她的一隻杯子被男同學打鬧時不小心碰碎,男生拿200元要賠她,她不要。
而這件事被人以“神女聲稱自己杯子價值300萬”為題發文到了學校貼吧,引起了長達十年遍及學校內外,線上線下對她的嘲笑、謾罵、侮辱、孤立和無端毆打。
那時她叫王晶晶,在這場欺凌開始時,是浙江温嶺中學的一名高中學生。
從她接受《和陌生人説話》欄目採訪時所敍述的經歷來看,王晶晶很符合我在10月22日、10月23日談到崔雪莉事件時所指出的那一類網絡欺凌事件受害者(當然不是所有受害者都這樣)的特點:
1. 有優秀或出色之點:崔雪莉是著名藝人;王晶晶是成績可以排進重點高中班級前五的優秀學生;
2. 有比較突出的個性:崔雪莉是打破自己的“清純人設”想要當真正的自己;王晶晶自己承認自己“為人比較心高氣傲”;
3. 社會地位比較弱勢:崔雪莉是被娛樂公司控制擺佈的藝人;王晶晶自述家境不好,在暴發户成羣的温嶺,很容易被同學們另眼相看;
4. 內心單純柔弱:崔雪莉多次懇求網民和記者放過自己;王晶晶在遭受羣眾性的狂歡式欺凌過程中,幾次把對她表示“關心”的個別網民當作救命稻草,向他(她)們傾吐一切,結果上了當,甚至被其中一位男生騙去了不太合適的照片在網上發佈,遭到更嚴重的羞辱;
5. 有點虛榮:據披露,韓國娛樂圈本身是個濁流滾滾的名利場,但崔雪莉本人的具體情況我並不清楚;而王晶晶則承認她在與欺凌她的網民互“懟”過程中,曾經謊稱自己家境很好,結果引來了別人對自己“穿十幾二十塊的地攤衣服”、“用的是諾基亞老人手機”的“揭發”和更為猛烈的“圍觀”、“羣嘲”。
王晶晶患上了抑鬱症,也和崔雪莉一樣曾經數次選擇自殺,幸運的是她沒有成功。遭受欺凌十年之後,她在丈夫支持下,將主要加害者之一温嶺中學貼吧管理員蔣某告上法庭,後者被以誹謗罪判處拘役三個月。
從這一事件(當然不止這一事件)中,我們當然可以吸取很多教訓,而我感觸最深的是:
1.家庭經濟狀況的巨大差距,已經成為包括校園欺凌在內的各種惡性事件發生的重要原因:王晶晶遭到如此惡劣的欺辱,一個重要原因是針對那個“杯子事件”的傳言,使她被塗抹成了“窮鬼一個還要出來裝”的形象。她一進學校就感到了家庭條件懸殊的學生之間一望便知對方底細,彼此無話可談的隔閡,以致人家打碎了她的杯子要賠她錢,她的第一反應卻是把自己的校服緊一緊,不要讓人家看到自己裏邊穿的是幾十塊錢的“地攤貨”。主持人問她“當別人在網上嘲笑你家境不好時,你就老實承認,不行嗎?”王晶晶説,她當時覺得就是不能承認。然而,這就更加引起大家要“爆料”、“打臉”,讓她“謊言破產”,“現出原形”的“正義感”——這些人看起來像是“審判”一個“説謊者”,其實説到底,不就是盡情侮辱一個家境一般而感到無奈,而想着法兒要大家尊重自己一點兒的農家女孩嗎?
2.同病往往並不相憐:撕咬她最刻毒,最肆無忌憚的管理員蔣某,後來據她丈夫的瞭解,也是一個農家子弟,家境比王晶晶還差,“父母一看就是很淳樸的勞動人民,完全想不到自己的兒子做這樣的事情,一個勁道歉”。這樣一個人,按道理説,應該更能體諒“同是天涯淪落人”的學妹吧。然而恰恰相反,蔣某自己發表以及允許在貼吧發表的攻擊王晶晶的帖子長達100餘頁,可以説就是這場針對王晶晶的獵殺的主要組織者。主要原因可能正如王晶晶所推測的,這樣侮辱王晶晶這樣的同學,一方面讓他感到自己能夠一呼百應,操縱別人命運,另一方面,這樣狠狠鞭笞王晶晶這樣痴心妄想的“虛榮女”,讓他感到自己無形中更能被那家境好的,讓他覺得高高在上的羣體所欣賞,所接納。
3.“道德娛樂化”確實讓很多人的行為和語言方式發生了極大的扭曲:有些欺凌王晶晶的人,一邊這樣做,一邊假裝關心她,和她接觸,發現她對人其實很真誠,很友善,並不是壞人。她們(這些人大多是女生)甚至説“如果不是這事,我不反對和她做個一般朋友”。然而,明明知道對方不是壞人,卻並沒有讓她們嘴下或手下留情,罵的還是罵,打的還是打,孤立她的還是孤立,曝光她隱私的還是曝光。這是為什麼?據説,就因為覺得“神族(就是某些表達過對王晶晶這個“神女”的支持的人)太噁心了”。其實,支持王晶晶的所謂“神族”究竟是否存在,我認為是要畫個問號的——如果真的有這麼一個堅決維護她的一“族”,大概王晶晶也不至於受到那麼大傷害,也不至於感到那樣孤立無援,寒意徹骨,以至於聽到一點點貌似關心自己的話就當做難得的温暖,全心相信而最終總是上當受騙。“神族”很可能只是“反神族”製造出來的一個符號,用來作為加劇對王晶晶的攻擊的一個藉口:看哪,我們並不是欺負孤身一人的王晶晶,她背後是有一個“族”的啊,這個族很邪惡啊,我們是進行着維護道德的正義戰爭啊,我們要堅決打到底,殲滅這些魔獸啊!——大家仔細想想:這不是把道德批判當成了打網絡遊戲了嗎?這就是我在《從劉慈欣事件看當代的道德困惑》一文中指出的“道德娛樂化”的典型表現。明明知道別人沒有什麼不對,但非要虛擬一個邪惡的對象、邪惡的羣體扣到對方頭上,好讓自己在這種遊戲中的“正義勇士”、“道德戰隊”人設繼續下去,把這個遊戲玩下去——“道德”在很多人那裏只不過是這樣一種遊戲模式而已。
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
其實,當很多人嘲笑“socialism”、“communism”只是空想,人生唯一的要義就是讓自己爬上有錢人的階層的時候,我們就應該預感到:這並不僅僅是針對着某種和我們無關的空洞理論,而是開始了針對平民或者説不夠富裕的普通人的越來越公開、露骨的歧視;
其實,當很多一心爬上那個rich men階層的人並獲得成功的人被追捧為“人生楷模”的時候,我們就該預感到:大多數爬不上去的人怎麼辦呢?他們的價值感何在呢?他們是不是隻能靠更加惡毒攻擊、嘲笑自己的同類,形成所謂的“鄙視鏈”來平衡自己的自尊,來獻媚於他們心嚮往之又不得其門而入的那個階層呢?
其實,當網上流行用極其惡毒輕佻的方式詆譭我們的chairman Mao和其他heroes的時候,我們就應該預感到:這種所謂的“道德審判”,看起來是針對那些“高高在上”的人的,但實際上呢?如果這些great men 都能夠被挑出一個個莫須有甚至空穴來風的“錯誤”來深文周納,鍛鍊成罪,全盤抹黑、否定,那我們這些平凡人被抓住幾個實實在在的毛病(比如自卑、虛榮)而攻其一點不及其餘,成為某些人一高興了就進行狂歡性剿殺的對象,又有什麼奇怪的呢?

我在課堂上講過一個故事:
1947年晉冀魯豫野戰軍挺進大別山,當年就是從這裏參加革命的李德生帶着他的參謀一起到自己的叔叔家探望。 叔叔家很窮,還是捧出麪條招待他們。吃飯的時候,參謀費了很大勁,才把麪條上那塊發黑發硬的雞肉嚼爛吞了下去。
出門後很久,李德生忽然盯着參謀説:
“窮人家,要面子,飯上面放塊肉來待客。懂事的客人都不會吃的,知道人家下次還要用。你現在把肉吃掉了,下次他家再來了客人,怎麼辦?!”
參謀的淚水一下子湧了出來。
是的,曾經有過那樣的時候:
那時,我們的將軍不怕讓部屬知道自己有這樣窮的叔叔;
那時,我們的年輕參謀面對窮人那一點點卑微的甚至有點可笑的“要面子”的虛榮心,感到的不是鄙夷、嘲諷,而是難過,是慚愧,是責任,是一定要把革命進行到底,一定要把國家建設好,一定要讓大家都過上又富裕又有尊嚴的好日子的堅定決心和緊迫感。
這就是我們的前輩。
我們的國家是他們用鮮血和生命建立起來,一個個平常百姓用沾滿黃土的雙手呵護長大的一個社會主義國家,是一個應該讓每一個勞動人民和他們的子女——每一個有這樣那樣弱點的普通人——受到尊重,看到希望,感到温暖的國家。
這個國家已經七十歲了。
我們的黨也正在全力以赴地來實現前輩們的理想。
但是,同學們,我們自己呢?
有時,我們自己是不是在生活中迷失了方向?
有時,我們是不是忘記了,自己在這樣的社會里,作為勞動人民的平等一員,應該有我們的堅強自尊,也應該互相尊重,應該鼓勵、支持、幫助那些遇到困難的人,應該全力以赴地讓我們的社會更加富裕、公正、和諧、美好,而不是互相鄙視,互相傷害乃至互相仇恨?
有時,我們是不是忘記了,我們這個社會的道德,不是用來説着好玩兒,更不是用來“誅殺異端”,圍攻弱勢羣體,以快己意,以逞威風,而是為了真正激濁揚清,塑造一種既富於正義感,具有獨立人格和思考能力,又團結、友善,願意設身處地為他人着想的新的人類?
如果忘記了這些,或者你感覺可能會忘記這些,那我就在這兒提醒一下——當然,這更是提醒我自己,還是那八個字:
不忘初心,
牢記使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