計劃經濟和市場經濟——前後三十年不能相互否定_風聞

楔子

習總任總書記後，提出兩個三十年不能相互否定。四年了，十九大都要開了，也沒看到誰把這説清楚，那我就試試吧。

有人從政治角度回答，都是中共領導的社會主義道路，都有偉大的成就，前期為後期打下基礎，因此不能互相否定。

這顯然缺乏理論因素和説服力，不是有人以市場經濟體制是資本主義的經濟體制來否定兩個三十年的聯繫嗎？

我們知道，前三十年的社會主義道路，是以實行計劃經濟為特徵的道路，取得一定成就，後期暴露很多問題；後三十年是逐步轉向市場經濟，以1992年完成“價格闖關”為標誌，實現了向市場經濟體制的轉化，並取得了偉大成就。

計劃經濟和市場經濟的關係，是都可以為社會主義採用，還是水火不容，這個問題必須回答清楚，否則是説不清兩個三十年的承接關係的。

計劃經濟和市場經濟——難道一山不容二虎？

表面看是這樣的。只要放開部分市場搞市場經濟，那麼整體計劃經濟體制必然逐步被沖垮。因為在爭奪資源和提高生產效率上，採用市場經濟體制的企業好像總有優勢。下面會進一步分析。

但是進一步問：難道計劃經濟體制是像孫悟空一樣，從石頭縫裏蹦出來的？

當然不是，**計劃經濟體制不過是市場經濟體制的一個變種，是把市場經濟因素壓縮到極致的一種經濟體制。**計劃經濟體制仍然生產商品，仍然實行交換，仍然承認商品有交換價值而不僅僅具有使用價值，這就是證據。

那麼兩種經濟體制的差別在哪裏？

計劃經濟體制下的企業，生產什麼，生產多少，原料從哪裏來，商品到哪裏去，成本控制，工資控制，都是執行上級下達的嚴格的計劃。

市場經濟體制下的企業，跟着市場需求走，上述各項都是企業自主決定的。最關鍵的，是企業的產品是否被市場接受，要經過市場決定的。正如馬克思在《資本論》中所説的：“商品到貨幣是一次驚險的跳躍。如果掉下去，那麼摔碎的不僅是商品，而是商品的所有者。”

計劃經濟和市場經濟——其實各有用場

資本主義國家是否實行過計劃經濟？當然實行過。我説的不是鄧小平説的“資本主義也有計劃，社會主義也有市場”的意思，那隻含有部分具備的意思，我説的是資本主義國家也曾全面實行過計劃經濟體制！

因為在一定的情況下，計劃經濟體制有優勢！

看看二戰中的各資本主義國家，基本都在實行計劃經濟體制，資源由國家分配，產品由國家包乾，成本由國家規定。對待民眾，乾脆就實行計劃經濟中的最極端的體制：配給制！

二戰中，美國、英國、法國、德國、日本、意大利以及各僕從國全部實行計劃經濟！戰後還延續了幾年。蘇聯本來就是計劃經濟，那就更不用説了。

換句話，**在物質匱乏的時候，計劃經濟有優勢，**這還用説嗎？

兩個社會主義大國，蘇聯和中國，建國後都面臨很長的物質匱乏時期，採用計劃經濟體制有疑問嗎？

當國家確定優先發展軍工和重化工業的時候，計劃經濟體制有優勢。

新的社會主義國家建立，總是面臨內外安全威脅，軍工置於首位不難理解。但是軍工在這段時期，是有投入而沒有經濟回報的（只有安全回報），重化工業也是投入大而回報慢的，但是對一個決心走工業化道路的國家，這是無可迴避的！如果此時採用市場經濟體制，企業就不會願意搞回報慢的產業！

這兩個因素，決定了中蘇兩國都採用了計劃經濟體制，而且在採用初期（一代人的範圍內）都獲得了巨大的成功。

順便指出：其實前後三十年的發展速度是不好比較的。有人以為，由於基數低，所以前期發展快是自然的。錯！前期主打重化，這是公認的回報慢的產業，而且大量資源被用於軍工這樣的無經濟回報的產業，還能取得這樣快的發展速度是極其困難的！

所以我們應該向前輩致敬，是他們的無私奉獻使共和國獲得快速發展！

計劃經濟只是市場經濟的變種——僵化與停滯

前面提到，計劃經濟體制只是市場經濟體制的變種，是在一種特殊情況下適用的變化的市場經濟體制。無論資本主義還是社會主義的政治體制，都是一樣。當把它當做長期實行的基本經濟體制時，問題來了。

長期實行計劃經濟必然扭曲價格體系

一種經濟體制能夠持續性運行，價格信號至關重要。亞當·斯密的“國富論”專門論述了這個問題。價格隨行就市，主導着資源的分配，被斯密稱作“看不見的手”，而計劃經濟就是想以計劃來取代這個“看不見的手”。

問題是“看得見的手”能取代“看不見的手”嗎？實踐表明，不行。

市場是極其活躍的，價格的變動反映了市場上各類商品的緊缺程度，反映了利潤的高低，主導了資本的走向。在剛開始實行計劃經濟的時候，是有市場經濟體制下的價格體系可參照的，是基本合理的。

十年後其實就不行了，各種生產率的不同變化和技術進步使得不變的價格開始僵化，僵化的價格導致經濟發展停滯。資本主義經濟危機過去以十年為週期就反映了大約十年勞動生產率會有鉅變。二十年後的價格扭曲就很成問題了。

不能調整麼？很難。在計劃價格體系下，價格一旦決定，牽一髮而動全身。你調整了煤的價格，影響到使用能源的所有工業、農業體系的商品價格，也影響居民生活，那麼其他商品價格跟着怎麼動？工資動不動？

價格不動，企業創新和增產、勞動者的積極性如何激發和保障？

有人説，大數據和雲計算可以做到有效調整價格。用一種對過去的統計來解決未來的變化，我就呵呵了。

計劃經濟忽略了人的因素

由於任何經濟體的主體是人，人的主觀能動性是很重要的。由於市場經濟體制對任何市場因素都不做規定，由市場自主形成，那麼總有一些人願意試錯，去實現自己的理想。成功不必説，失敗了也就是市場中的一個單體，對總的市場影響很小。但是這種力量的加總非常大，這就是市場經濟發展快的原因。

這一點，目前任何科學技術暫時都無法代替。

關鍵是計劃經濟缺乏“驚險的一躍”

計劃經濟和市場經濟的重要區別，是計劃經濟的商品不考慮銷售，都計劃好了，自然不愁銷售。但是在市場經濟中的個體，當他的產品變為商品時，正如馬克思在《資本論》中所説的：“商品到貨幣是一次驚險的跳躍。如果掉下去，那麼摔碎的不僅是商品，而是商品的所有者。”

這使得企業家無比慎重，也使得社會整體效率因此提高；而計劃經濟體制缺少這一環，看起來絕無浪費，而恰恰浪費了社會經濟活的靈魂！當企業家不用考慮市場需要時，這種經濟還有活力嗎？

有計劃管理的市場經濟體制——給奔跑的野馬套上籠頭

市場經濟體制也有弱點，那就是自由競爭之下，在“看不見的手”的調控之下，整體經濟秩序往往定期失控，就是所説的經濟危機。目前兩種社會制度都採用計劃調節的方式。這就是鄧小平説的：“資本主義也有計劃，社會主義也有市場”，兩種主義好像在這一點上合流了。

但這表明是計劃經濟的優勢麼？不是。因為這種計劃調節，仍然是建立在市場經濟體制下的，表現就是調節必須尊重經濟規律、價格規律。這與計劃經濟體制對市場的強行控制是完全不同的。

而且調控是否成功，要決定你對市場瞭解是否正確，否則，調控失敗的事例也屢見不鮮。

總結是，市場經濟體制不是什麼資本主義經濟體制，計劃經濟體制也不是什麼社會主義經濟體制。一般説來，在物質匱乏的時候，資本主義和社會主義社會都會採用計劃經濟體制。

而在基本解決物質匱乏問題之後，資本主義社會就很快轉入市場經濟體制，這也使得他們的轉型自然而從容。而中蘇兩國由於對經濟問題的認識侷限，由於對工業化的執着，都未能及時轉換經濟體制，結果導致蘇聯終於解體，而中國在經歷了1984年開始部分放開價格（價格雙軌制），然後經過1988-1992年的艱難的價格闖關，實現了從計劃經濟到市場經濟體制的轉換。

換句話，計劃經濟體制不過是市場經濟體制的一個變種，在特殊時期是有效的；而在一般經濟發展時期，還是要回到正途，採用市場經濟的一般形式。

計劃經濟和市場經濟——前後三十年不能相互否定

這樣理解前後三十年不能互相否定就有了理論基礎。

計劃經濟體制是在物質匱乏年代，在採取優先發展重工業的政治決策下有明顯的經濟體制優勢，為共和國的快速發展奠定了基礎。

但是計劃經濟體制實施年限應有限定，否則就會帶來價格扭曲，體制僵化，經濟停滯的後果。

這個年限一般不能超過二十年，理由是：人的因素是經濟體中最重要、最活躍的因素，一個變種的經濟體制的優勢最多保持一代人。換句話，中國如果能在六十年代末到七十年代初轉換經濟體制，代價要小很多。但是當時的政治形勢決定了這是不可能的。

當1978年中央決定改革時，雖然對外宣稱是“摸着石頭過河”，“黑貓白貓”，但是在鄧小平心中，並沒有摸石頭，轉向市場經濟體制是他已經決定的目標。“兩論”只是對下面的提法。畢竟鄧這一點不如毛，他不能在事情發生之前就能高屋建瓴的從理論上把事情説清楚。

而社會主義市場經濟的威力已經不用多説，中國走向坐二望一的地位就是最大的明證。

我們不過是從在特殊條件下實行的變種市場經濟體制走向一般條件下正常市場經濟體制而已。

前期的計劃經濟時期適合物質匱乏的時代和優先發展重要的但經濟回報慢的產業，後期轉向市場經濟體制更能調動各種積極性，使經濟獲得全面發展。

那些認為市場經濟體制是資本主義體制的人和認為計劃經濟體制是社會主義體制的人是把政治分野和經濟體制混為一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