猧兒弄暖緣階走:宋朝人的寵狗文化_風聞
瘟疫公司搬砖部-最近在看《宋案重审》2019-10-30 13:42
文:吳鈎
我小時生活在農村,家裏養貓,也養狗,不過農村人不會拿貓狗當寵物——那時候也沒有“養寵物”的觀念,養貓是為捕鼠,養狗是為守夜。今天的城裏人,基本上都是將貓兒狗兒當寵物養了。我覺得寵物的歷史其實就是人類社會的進化史,貓、狗的馴化可以追溯到遠古時代,但貓、狗被人類選中飼養,是因為貓有捕鼠的技能,狗有守夜、狩獵的技能,遠古人不可能有閒功夫養一隻寵物來爭奪有限的口糧。
別看今天的歐洲人將寵物狗當成家庭成員看待,但在中世紀,歐洲養狗同樣是出於功利性的需要。13 世紀的歐洲哲學家大阿爾伯特警告説,“如果想讓狗看好門,就不能給它喂人吃的食物或者經常愛撫它,否則狗在看門的時候,總是一半心思在向主人討好吃的。”宋朝的文化人説貓兒“知護案間書”,中世紀的歐洲人也認為貓可以保護教堂的聖餐。
寵物貓與寵物狗的出現,是比較晚近的事了,而且首先出現有閒有錢階級。歐洲在文藝復興之後,貴族中才開始流行飼養寵物,並慢慢擴展至平民階層。不妨説,當一個社會有越來越多的人飼養寵物的時候,這個社會就開始走向現代化了。而今天的人們將蟒蛇、蜥蜴、毒蜘蛛也當成了寵物來養,則多少透露出“後現代”的味道。
在中國,寵物狗是什麼時候出現的呢?至遲在唐代,小型觀賞犬已經成了貴婦圈的寵物,描繪唐朝貴婦生活的周昉《簪花仕女圖》(遼寧省博物館藏)便畫了兩隻小巧玲瓏的寵物犬。這種小型觀賞犬叫做“拂菻狗”,唐初從高昌傳入,“高六寸,長尺餘,性甚慧,能曳馬銜燭,雲本出拂菻國。中國有拂菻狗,自此始也。”又稱“猧兒”,極其名貴,只有宮廷貴婦才養得起。


到了宋代,民間養狗已極為常見,城市中出現了專門的寵物市場,宋人孟元老《東京夢華錄》説,開封府的大相國寺,“每月五次開放萬姓交易,大三門上皆是飛禽貓犬之類,珍禽奇獸,無所不有”。市場上還有貓糧、狗糧出售:“凡宅舍養馬,則每日有人供草料;養犬,則供餳糠;養貓,則供魚鰍;養魚,則供蟣蝦兒。”南宋周密《武林舊事》的記錄更有意思了,“小經紀”條羅列了杭州城的各種小商品與寵物服務,其中有“貓窩、貓魚、賣貓兒、改貓犬”,貓窩、貓魚、貓兒的含義好理解,“改貓犬”很可能是給寵物貓、寵物犬做美容。
周密的《癸辛雜識》記載的一則信息,更是確鑿無誤地顯示了宋朝人有給寵物狗、寵物貓美容的做法。周密説,女孩子們喜歡將鳳仙花搗碎,取其液汁染指甲,“鳳仙花紅者用葉搗碎,入明礬少許在內。先洗淨指甲,然後以此付甲上,用片帛纏定過夜。初染色淡,連染三五次,其色若胭脂,洗滌不去,可經旬,直至退甲,方漸去之。”而定居於宋朝的阿拉伯女性,甚至用鳳仙花液汁給貓狗染色:“今回回婦人多喜此,或以染手並貓狗為戲”。
不過,宋人養狗,主要還是“畜以警盜”,或者用於狩獵。南宋畫家李迪的《犬圖》(北京故宮博物院藏),畫的應該是一條獵狗。狗的脖子還套着一個精美的項圈,顯示主人對它的珍惜。很可能主人是將它當寵物犬飼養的。

實際上,宋朝時候,人們飼養寵物犬的習慣,已經從唐朝時的宮廷貴族擴大到富有的平民家庭。《宋史·孝義傳》記載,“江州德安陳昉”之家,“有犬百餘,共食一槽,一犬不至,羣犬不食”。養了一百多條狗,恐怕就不單純是出於實用目的,而應該對狗有特別的感情。又據洪邁《夷堅志》,宋人員琦,“養狗黑身而白足,名為‘銀蹄’,隨呼拜跪,甚可愛。忽失之,揭榜募贖”。這條“甚可愛”的小狗,有名字,有一日丟失了,主人還貼出啓事,懸賞尋狗,顯然員家已將“銀蹄”當成寵物來飼養了。
宋朝詩人的詩歌寫道:“藥欄花暖小猧眠,雪白晴雲水碧天”;“猧兒弄暖緣階走,花氣薰人濃似酒”;“猧子解迎門外客,狸奴知護案間書”;“晝下珠口簾猧子睡,紅蕉窠下對芭蕉”。詩中的“猧兒”、“猧子”,應該也是宋人飼養的寵物狗。
文獻資料關於宋人飼養寵物狗的記載甚少,好在還有圖像史料。從傳世的宋畫中,我們可以找尋到一些宋代寵物狗的可愛形象,如日本大和文華館藏的毛益《萱草戲狗圖》、上海博物館藏的《秋庭乳犬圖》、遼寧省博物館藏的《秋葵犬蝶圖》,畫的都是漂亮、可愛的小型長毛觀賞犬。不知哪位達人能夠品鑑出圖像所繪的是什麼寵物犬品種。
南宋毛益《萱草戲狗圖》

宋代佚名《秋庭乳犬圖》

宋代佚名《秋葵犬蝶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