試論人性自利_風聞

      關於人性問題，我們的先賢已經有很多討論，或堅持人性本善説，或堅持人性本惡論，兩派之間互相爭論不休，各有道理又各不能讓人完全信服。隨着時代的發展，我們對於人性的探究又有了新的進展，這就是心理學方面的成果。筆者雖對於心理學各支脈有粗略的涉獵，但總覺其各支脈也都是在盲人摸象，沒有紮實的根基，直到偶然間接觸到進化心理學，自此徹底信服，再聯繫到馬克思總結歸納出的唯物主義哲學，由此得到人性自利的基本結論。

在這裏簡單介紹一下進化心理學這個心理學的最新分支。顧名思義，進化心理學就是從人類進化的角度去研究和解釋人類心理的一門學科。它也是心理學的分支之一，自然也跳不出“盲人摸象”的窠臼，但是它有自己的優點，就是有唯物主義觀的紮實基礎。在進化心理學看來，我們大眾的心理都是人類在與環境博弈的過程中通過一代代不斷進化遺傳而積累在人的大腦當中的。比如説，恐高症，並不真的是一種病症，而是人類為了避免登高跌重產生危險進化出來的一種避險意識，只要是人類，哪怕是幼童，在實驗中也知道害怕和躲避可見的“高地”。再比如説，我們人類在小時候總會自覺不自覺的把所有能用手接觸到並拿起來的東西往嘴裏邊塞，這種“固有”的行為則是為了在幼稚時期獲取更多的食物來源，以便更好地生存下來，進而長大、生育，延續後代。當然，這個過程充滿危險，畢竟幼童是無法分辨什麼是真正能吃的，什麼是真正不能吃的，若是吃到有毒物質，就將產生惡劣的後果，但是很明顯飢餓是更大的威脅。同時，為了避免一頓瞎吃而遭到危險，我們也進化出了相應的機制。這就是我們天然地對於成熟果實的顏色特別有感覺，也特別喜歡成熟果實的香味，尤其喜歡甜甜的東西，因為那些顏色、香味和甜味往往都意味着果實的成熟和安全。相反，對於惡臭的東西我們天生就反感，因為惡臭通常意味着腐壞和危險，萬一吃下去人也會有特別強烈的反應，如反胃、嘔吐甚至發燒，這都是人的機體為了排除這些危險物質而進化來的機制。除了以上這些，還有很多方面的內容，具體情況可參看達爾文論著《物種起源》《人類起源和性選擇》《人類和動物情感的表達》和巴斯論著《進化心理學》。

由進化心理學我們可知，人的意識和心理不是憑空而來的，而是在人類進化的過程中一代一代遺傳下來的，是適應環境的結果，它可以作為整個心理學的根源，也可以作為串起整個心理學的線索。但這都不是我們的重點,我們真正要利用的結論是，人類的意識和心理都是為了更好地生存和發展進化而來的。是的，人類意識和心理的存在和發展首先是為了個體的生存和發展。而為了個體的生存和發展，人性自利便是理所當然。

所謂人性自利，即個人天生就需要為了保障自身的生存和發展而需要從自然和社會去獲取足夠賴以生存和發展的資源的行為及特性。因為正如馬克思所言，“我們人類要生存的前提和基礎就是必須能夠生活，而為了生活就需要吃喝住穿以及其他一些東西，也就是要獲取足夠賴以生存的資源”。而為了發展，就更需要獲取更多的各類資源了。這也就意味着我們人類行為的最終要求就是要為個體或羣體獲取到資源，這也就是一種必須利己的行為。

當然，也會有一種不利己而利他的行為。利他行為也確實會存在，但是如果能跳出只利己而從有利於羣體的生存來看，利他就是羣體“利己”的行為。比如説，我們要保護環境，但絕不是回到遠古猛獸橫行的時代，而是在滿足人類眼前的發展的前提下再兼顧人類長遠的發展。因此歸根結底，保護環境這樣看起來“利他”的行為最終還是着眼於人類這個羣體的生存與發展。同時，也會存在一些自私甚至極端自私到罪惡的行為，這就是某些個體或羣體只為了本身的利益而不顧他人甚至傷害他人的利益的行為。也有損人不利己的行為，但是我們會發現這多半是一種報復行為，最終還是為了平衡實施者仇恨的內心的行為，也還是為了本身利益。由此，我們可以用人性自利串起原來我們先賢討論過的人性本善説和人性本惡論。人生來就必須為自己的生存和發展獲取資源，做出利己的行為，然後因為各自目的、環境和條件的不同，每個個體都會選擇不同的策略。有些人通過利他而利己，有些人則選擇損人以利己，也有些人利他而不利己，還有些人損人不利己，於是就呈現出不同的人物品格和眾生百態。

人性自利這個客觀事實很重要，決定着我們生活中的其它很多事情。

在價值觀上，我們很容易形成一種能獲利即成功的價值取向，即使這種價值取向本身並不合理，也不值得提倡。簡單説，能夠賺到錢，那就是成功；賺不到錢，那就是失敗。如果一個人能夠獲得鉅額財富，不管這種財富是如何通過不光彩的手段得來的，人們也多會豔羨一番；相反，一件事情不能讓我們獲取到資源，那麼這件事情就不是一件值得去做的事情，尤其當這件事情本身還需要耗費大量的資源的時候，那麼這件事情就不只是不值得去做，而是會讓人嫌，讓人厭，甚至讓人唾棄了。從積極的方面來看，我們會普遍讚揚勤奮上進的行為，而天然厭惡遊手好閒、坐吃山空的做法。劉邦在發跡之前就因為有點不務正業，不如他大哥家業大而遭他父親所嫌棄。後來他登基做了皇帝，還拿這件事情來調侃他年邁的老父親，説：“您老人家以前説我不如大哥家業大，現在我富有天下，您再説説看到底是誰家業大啊？！”——由此也可見，被父親嫌棄過的劉邦心裏曾經是多麼憋屈，逮着機會可不要出出氣嘛。同樣的，我們也熟知韓信的故事。落魄的韓信在受劉邦重用之前就有一段時間整日裏不事生產，餓了就到處蹭飯，因此也是到處遭人白眼，不受待見，以致最後有個潑皮無賴趁虎落平陽，讓韓信遭受到胯下之辱。

再比如，縱橫家蘇秦對人性的這種自利應該也會有深刻地體會與理解。蘇秦第一次遊説各國並不成功，反倒把家裏湊給他的錢帛都花光了，等他回到家鄉洛陽的時候已是形如乞丐。他家裏人見此情形，對他是愛答不理的，都對他把家裏的資源都“浪費”掉而心有怨恨，甚至飯都不給蘇秦做。蘇秦一下就感受到了人情冷暖，連家裏人對不成功的自己尚且都是如此態度，更遑論他人？好在蘇秦並不是個懦弱之人，明白自己的目標所在，也相信自己終有一天能出頭，因此發奮求學並學有所成，終於在第二次遊説各國之後，身配六國相印，總領合縱攻秦，一時風光無限。其間，在去遊説楚國的途中，已身為燕國相國的他路過洛陽，他家裏人一聽到消息就立馬張燈結綵，並出城三十里去迎接他。此時，他家裏人再也不敢對他不屑一顧，而是一路小心謹慎，不敢稍怠。蘇秦見狀，回想起自己落魄時曾遭受到的白眼，不由得感慨，人不能不顧自己的權位富貴， 若不然就很可能不遭人待見和尊重。

同樣的，對於理論和話語，人們的評判標準也是如此的。理論若不能有利於獲取到資源，這種理論即使本身再完備，也會遭人唾棄，能獲取到資源，哪怕着這種理論再蹩腳，也會有大把人視若天理。對於成功人士，他們的話語就會被人們視作真理，而不成功的人，沒有人會去關注他所説的話是不是有道理。這些社會現象都是由物質世界條件下人性自利所決定的。但，值得注意的是，一個人乃至一個羣體的真正成功之道是不會作為信條隨意外傳的，畢竟那可是獲取資源的訣竅，一旦外傳，難道就不擔心別人也學了去，跟自己搶飯碗嗎？比如，西方發達國家就從不會告訴我們他們真正的成功秘訣是不計手段殖民掠奪全世界財富，反而是不斷空口吹噓“民主”“自由”，結果是一批又一批的國家陷入水深火熱之中，無法自拔。又比如垃圾處理與環保問題，西方所有發達國家都不會告訴你他們其實只是直接乾脆地把國民產生的各類垃圾打包運到中國等發展中國家由我們來處理，而是告訴我們他們是多麼“民主”“自由”，以及空氣是多麼香甜，順便再站在道德高地上對我們呼來喝去，大聲“疾呼”要我們保護環境，限制需求的增長，維持工業的低水平發展。而一旦等到我們發展到了也需要保持青山綠水清潔空氣而真正開始實行垃圾禁令以保護環境的時候，他們因為無法處理好垃圾問題而致使垃圾成山，這時又一個勁地圍上來抱怨、批評中國的垃圾禁令了。因此有哲人就總結到，不要看西方是怎麼説的，而是要看西方是怎麼做的。

在待人接物上，我們很容易形成“順我者昌逆我者亡”的行為方式。當然，你死我活在一般的為人處世中是有點極端了，不過這種態度是如一的，就是“趨利避害”，但凡是對自己有利的，多半會持歡迎態度，而對自己不利的，則顯出嫌棄、厭惡態度。這本也無可厚非，只是只顧自己，不顧他人，玩起雙標來遊刃有餘就真的讓人氣憤了。在國際場合，西方各國玩的好雙標不就是此類情形麼？我們香港出現暴力示威，西方人説這是為了“自由”“民主”，呼籲我們要接受暴徒的無理要求，可是當他們國內出現哪怕是和平遊行，那都是直接出動暴力機構對遊行隊伍進行驅散，還大肆逮捕遊行人員，總之一通鎮壓了事。這個時候你絕不會聽到説“民主”“自由”的口號，而只是該政府的自説自話。

原來也見有學者總結過，我們中國人在自己之上還存在着“天道”，任何人在追求自己的利益的同時都要合乎這個天道，不然就會稱為眾矢之的。他們還總結道，這個天道的含義之一是客觀規律，就是做事情要符合客觀規律，不然就是事倍功半、瞎忙活。其二是天理人倫，不能冒天下之大不韙，畢竟人同此心心同此理，一人想要得到的東西往往也是大家都想要得到的東西，一人獨吞而不懂分享往往也就代表着成為眾矢之的。我們歷史上有很多這樣的例子，即使貴為君王，如果倒行逆施，比如秦二世、隋煬帝，涸澤而漁焚林而獵，同樣是沒有好下場的。相反，懂得以民為貴，量民力而行的君王則多數能成就一番歷史功業與美名，比如與民休養生息的漢高祖、漢文帝、漢景帝，即使有對匈奴屈辱和親之舉，也是能得到歷史的理解與原諒的，他們共同開創的文景之治盛世還受到了歷史的讚頌。顯而易見，這種天道對我們來説是一種強大的約束，堅信天道是我們民族的一種自我修養和智慧，也是一種幸事。所以我們在國際上能公平公正地對待每一個國家，哪怕這個國家本身弱小，我們也依然能根據天道善待之。

反觀西方人的頭頂上存在着的則是上帝，一個人不管做了什麼壞事，只要向上帝贖罪，也就能心安理得了。在現實中，他們只會在有法律約束的境內表現良好，一旦出了法外之地，那就是想幹啥幹啥。所以他們一邊在國內高喊“民主”“自由”“博愛”“平等”，標榜“人權”，而一到了他國，就是燒殺搶掠，從不知“博愛”“平等”和“人權”為何物了。或許有人會覺得筆者胡説八道了，那就請看亞非拉等深陷戰亂的國家與地區都有哪些幕前幕後的黑手吧。

真是所言不虛！

如此，人性自利也決定着我們為人處世的根本策略，即天行健，君子以自強不息；地勢坤，君子當厚德載物。這就是説個人最終還是要靠自己，男兒當自強，同時以善意對待他人，構建良好的人際關係。為什麼要這樣做呢？因為天下熙熙，皆為利來，天下攘攘，皆為利往，當每個人都忙着自己的事情的時候，我們又哪能指望別人來幫助自己呢？所謂靠山山會倒，靠樹樹會搖，靠人人會跑，不就是這個意思麼？所以我們最終能依靠的人還是自己，自助者天助，只有自強不息，才能讓自己活得安心自在。在對待他人的問題上，或許與人為善會遭到冷豔相向或者受到惡意對待，也不一定總會有好的結果，但是這種策略能夠儘可能增加我們的朋友，減少我們的敵人，從而在更大程度上保護自己。這種策略也是我們先賢所提倡的君子之道，它不以一時一地的得失為念，而是從根本上建立起個人與他人之間的良好互動，促進個體、羣體的和諧這是一種大智慧。當然，這個世界是複雜的，也會有人懷揣着所有人都比自己愚蠢的妄念，上躥下跳的，總想着耍點小聰明，佔些便宜，撈點好處，豈不知早已貽笑大方，自己其實只是被人當猴一樣看待而已。我們在堅持為人處世的大智慧的同時可以多留幾個心眼，在面對各類小人之時，也不妨“以直報怨”——忍無可忍即無需再忍。

另外，人性自利還決定着生活方方面面的故事發展，筆者在此處也只能掛一漏萬。下面我們來談談如何對待“人性自利”這個客觀事實。

其一，接納與尊重。人性自利既然是一個事實，那麼我們不管承認還是不承認，它就在那裏，並不會隨個人意志的轉移而轉移，接納並尊重就是最基本的態度。既如此，那我們就得明白我們每個個體都是會為了各自的利益而奮鬥的個體，一旦利益得到滿足，人們的態度自然會表現出親和，而利益如果受到損傷，那他們就自然會反擊。我們不能期望一邊傷害了他人的利益還天真地認為別人不能拿你怎麼樣，要知道我們可都講求“君子報仇十年不晚”，除非這輩子都不會再碰到，不然只要是你落到了對方的手裏，那就是待宰羔羊。須知，出來混遲早都要還的。一般來説，小恩小怨都是當場就了結了的，無需拖到十年那麼久。相應的，一個人惡語傷人，就不能期待別人還能對你笑臉相迎；一個人淨給別人使絆子，就不能期待別人還能把你當朋友對待。為此，筆者在前文就建議為人處世的根本策略之一就是要與人為善。大家都是為了自己的利益而奮鬥，你若與人為善，真正的聰明人就一般不會與你為敵。如果只是碰到一般的傻子，他們並不會善待你的善意，一般也就不要跟他們計較，能理解的理解，能原諒的原諒。如果碰到的是惡人壞蛋，那也不用客氣，該反擊的就是要反擊。

其二，超越與善用。是的，更高明更智慧的做法是超越與善用這種人性的自利。人性自利就是個體有為自我實現利益的客觀需要與情感衝動，要想實現超越，簡而言之就是要懂得自制，在基本滿足個體需要的前提下通過控制住這種衝動來求得內心滿足與安寧，同時防止個體貪心不足蛇吞象，並協調與他人之間的關係，以免最終走向徹底毀滅。我們中華傳統文化在這方面有博大而精深的積累。之前我們講過“君子之道”的處世原則，這是儒家的一種思想，主要用於處理人際交往問題的，主張各方真誠相待，仁義為先，相親相愛，互惠互利，建立起一種君子之交淡如水卻真心實意牢不可破的深厚情誼，以此來抵擋社會的風起雲湧和命運的旦夕禍福。還有佛家和禪宗思想，主要是勸解人們剋制住對未來、對自然無限而虛無縹緲的憧憬，告訴人們要關注當下，珍惜眼前幸福，以求得內心的滿足和安寧。比如，禪宗三境界“第一層，看山是山，看水是水；第二層，看山不是山，看水不是水；第三層，看山還是山，看水還是水”講的就是要在原處、在參禪者內心尋找道悟的道理。宋朝夏元鼎《絕句》亦有云“崆峒訪道至湘湖，萬卷詩書看轉愚。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講的也是這個道理。詩人可謂天南海北四處訪道，千書萬卷也早已看遍，卻始終不得領悟，心裏仍是一片混沌，直至尋向自己內心，才頓覺得道，於是一番感慨。同樣的，王維有詩言“行至水窮處，坐看雲起時”又何嘗不是一種珍惜當下的智慧。千年以後李叔同先生説“鹹有鹹的味道，淡有淡的味道”，不也是對於珍惜當下的一種領悟。最後再與大家分享一副頗有禪意的對聯。上聯曰：寵辱不驚，看庭前花開花落；下聯曰：去留無意，望天上雲捲雲舒。

相比懂得自制，能夠領悟自制即制人哲學的中華民族，日本及其時任領導人就明顯不懂得剋制自己，而最終在試圖鯨吞西太平洋及其沿岸大陸之時撐破了肚皮，成為地球上唯一遭受原子彈毀滅性打擊的國家，至今被壓在美國腳下，不得翻身！不過美國人相比起日本人，其實也好不到哪兒去。美國在蘇聯解體之後一時風光無限，大搞全球到達、全球打擊，盲目地揮霍着自己的國力，透支着自己的未來，結果不過20年時間，眼看它高樓平地起，也眼見它危樓風細細。尤其是在對待中俄兩大國時，完全不知收斂，兩個方向打人，犯下了無可救藥的戰略錯誤，如今作繭自縛也是應有下場。

至於善用人性自利，就是因勢利導，團結他人，自覺地為了共同的目標而努力奮鬥。這本身是一個很大的話題，筆者另外再著文分析。

總之，人性是一個無窮無盡的話題，筆者縱使千萬言也不足以道盡人心、人性，只能簡略論述並加以引申，求教於大方之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