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本韓國禁書道出女性秘密卻遭遇抵制,生而為女人,到底有多難?_風聞
已注销用户-2019-11-05 09:48
在許多電影圈的影評人、導演眼中,過去的10 月份最受矚目的韓國電影,莫過於這部改編自同名暢銷小説的《82年生的金智英》。
韓版及中文版小説《82年生的金智英》封面
由鄭裕美和孔劉主演的同名電影也將在今年於韓國上映
**這本只有薄薄100多頁的暢銷書,在人口僅僅5000萬的韓國,銷量高達100萬冊,自2016年出版開始,就成為了韓國罕見的現象級暢銷書,**作者趙南柱被評為當年年度作家,韓國總統文在寅都推薦…
然而受盡盛讚的它,同時也揹負着無數罵名。
這本書因為毫不避諱地展示了金智英親身經歷的重男輕女、蕩婦羞辱和就業歧視等在韓國這個傳統男權文化社會
最常見、卻又最諱莫如深的種種性別偏見問題,而引發了軒然大波
圖片來源:電影《82年生的金智英》劇照
電影尚未上映前,在韓國最大的門户網站NAVER上對這部電影的前排評論清一色全是惡評。
NAVER上,該影片的差評數(低期待)佔半數以上
女主角鄭裕美的Instagram賬號一時間被各種言辭激烈的負面評論攻陷,還有很多更加過分的言論,讓鄭裕美坦言自己被嚇到。
圖片來源自 Google
今年3月時,韓國女團Red Velvet的隊長Irene在粉絲見面會時提到自己最近讀了很多書,其中就包括《82年生的金智英》。當即有極端的男粉對其展開辱罵,併發了一篇附上火燒她的照片的帖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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鄭裕美的好友劉亞仁,在Facebook上為電影的上映發文,也遭受到網友的無情謾罵:“這種發言只會在韓國遭到炮轟,你想當外國人嗎?”,甚至被口出惡言:“這是沒當過兵的娘炮説的孬話”。
劉亞仁發佈的長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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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看到各種惡劣的謾罵和激烈的羞辱後,韓國總統文在寅也忍不住發言:希望10年後的今天,我們可以不再讓1992年生的金智英陷於絕望。
如此兩極分化的輿論衝突下,這部作品又到底有何種魔力,引發了這樣一場全民的輿論狂潮?從1982年到2019年,37歲的金智英到底經歷了什麼,讓如此多的女性感同身受?
韓國男性和女性懸殊的打分分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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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女孩到媽媽
金智英筆下女性的成長崩潰史
對於看過這部小説的人來説,《82年生的金智英》與其説是一本小説,不如説是一個平凡韓國女孩的生活日記。小説中主人公金智英循規蹈矩的每一天,也機械地如同韓國社會隨處可見的女性的人生翻版。
從學生時期到畢業求職,從初為人母到因育兒問題中斷了事業,最後成為家庭主婦,這本小説覆蓋了一名普通女性成長的每個標誌性階段。
圖片來源:電影《82年生的金智英》劇照
金智英出生在一個普通的公務員家庭,上有姐姐下有弟弟,一家六口擠在一處七十二平的房子裏。
童年時,金智英就發現家裏好東西永遠輪不到她和姐姐,七歲時因為吃了一口弟弟的奶粉,被奶奶指着訓斥:“弟弟的一切都無比珍貴,不是阿貓阿狗可以碰的。****”
同一個東亞文化圈內,同一個看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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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學時,金智英被同桌的男同學霸凌,老師卻以**“他是因為喜歡你啊。****男孩就是這樣的,越是喜歡的女生就越會欺負她。”**為由,讓她誤以為自己成了誤會隔壁同學的壞孩子。
在韓劇《漢謨拉比小姐》中,也出現了類似的觀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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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便金智英已經學着在一個男女不公平的世界,掌握“女性的處世之道”:
“女孩子凡事要小心,穿着要保守,行為要檢點,危險的時間、危險的人要自己懂得避開,否則問題出在不懂得避開的人身上。”
但成年之後處境也沒有變得更好。
在職場上,儘管自己積極投入工作,甚至工作表現比同期男同事要更優秀,然而在上司挑選晉升人員時,還是直接將自己排除在外,他們認為女性到30歲左右就會因為結婚生子離開公司,投入的培訓成本也會毀於一旦。

在韓劇《經常請吃飯的漂亮姐姐》中
重現了扭曲的韓國應酬文化
被迫放棄工作成為家庭主婦後,當她想推着孩子去咖啡館散散心,卻聽到咖啡館員工在背後偷偷議論,説她是個只會在家花老公的錢、靠照顧孩子為生的“寄生蟲”——韓語中專門有這個詞,叫做媽蟲。
圖片來源:電影《82年生的金智英》劇照
和很多媽媽一樣,金智英為了家庭和孩子拋棄了自己的生活和成就,但換來的卻是不被理解、不被同情的“喪偶式婚姻”。
對金智英而言,丈夫結婚時的誓言言猶在耳,但婚後的生活卻變成了一人付出,另一人覺得一切理所應當。
**“可以不要再説幫我了嗎?**幫我做家務、幫我帶小孩、幫我找工作,這難道不是你的家、你的孩子嗎?”
日劇《Legal High》
圖片來源自網絡
類似的委屈和妥協,不僅發生在金智英身上,她的母親也是如此。
書裏有過這樣一段描述:“金智英就讀國小時期,有一次班導師在金智英的日記薄上寫了一句話,母親的視線停留在那句話上好久,然後默默地説,我本來也想當老師的。原以為母親生來就是母親的金智英,聽聞這句話以後,感覺不可思議,不禁笑了出來。****”
就像硬幣的兩面,一面是家庭,一面是夢想,但命運似乎並沒有給她們投擲硬幣的機會,她們在一方天地裏輾轉、掙扎,選擇家庭那一面後,最終連她們自己都忘記還曾擁有其他的身份和可能。
所謂金智英的一生,其實就是所有女性成長崩潰史的縮影,有人撐住了,有人沒有,撐不住的人換來一句:****“別人都做得到啊” 這樣無關痛癢的評語……
圖片來源自日劇《坡道上的家》(豆瓣)
我努力帶孩子、做家務
卻對周圍的一切心生憎惡
這本小説的風靡,讓説姐想起了此前熱播的一部日劇《坡道上的家》(在豆瓣3萬人打出9分的高分),和前者一樣,這部劇曾引起過現象級討論,並被網友形容為“東亞女性婚前必看劇”、“極其寫實,也極其讓人窒息”。
日劇《坡道上的家》海報
豆瓣評分:9分
劇中女主山咲裏沙子是一個普通母親,生了孩子之後,她全身心地投入到家庭,當一個全職媽媽,每天都接送女兒上課,照顧一家人的飲食起居就是她一天裏最重要的工作。
但此時的女兒,正處在可怕的“惡魔期”。
這天,裏沙子一隻手拎着大袋小袋,一隻手牽着女兒,步伐疲憊地走在回家的路上。經過長長的坡道時,女兒突然不願意走路,要求媽媽抱着,裏沙子温聲細語地哄着女兒。
“抱歉,媽媽手上拎着東西呢,沒辦法抱你。”
但女兒根本不聽,咧嘴就哭,坐在地上蹬腿,説什麼也不願意再走路……
圖片來源自日劇《坡道上的家》(豆瓣)
於是,裏沙子小跑幾步,假裝走掉,想要哄着女兒自己站起身走過來。沒想到這一幕被正下班回家的老公看到了,他抱起女兒就開始數落妻子:
**“你怎麼能在大晚上把女兒一個人留在路上?****這種事你經常做嗎?****你不擔心孩子被拐走嗎?****最後給沙子的行為加上一個定義:**你這是虐待兒童!

圖片來源自日劇《坡道上的家》
對於新手媽媽裏沙子來説,和孩子的磨合充滿了痛苦、無奈等等複雜的情緒,但所有人都默認做好“媽媽”是一個女性“自然習得”的本能,彷彿不需要花力氣,就該做好家裏的每件事。
接完孩子回家,裏沙子新一輪的忙碌又拉開序幕。正要準備晚餐的裏沙子接到了丈夫的電話,丈夫呼朋喚友,吆喝同事一起來家裏吃飯。
圖片來源自日劇《坡道上的家》
裏沙子面露難色:“但是菜只有我們一家的份”。但丈夫並不覺得這是什麼大問題,他們會在一個小時後到家,而做道菜不過是10分鐘的事情。
圖片來源自日劇《坡道上的家》
裏沙子來不及解釋,就被丈夫摁斷了電話,她只好手忙腳亂衝向超市購買必須的食材。一通忙活後回家,甚至來不及坐下來喘口氣就要開始準備飯菜。
一旁的女兒從房裏出來,纏着正在忙碌的母親要求她陪着自己一起讀書。
圖片來源自日劇《坡道上的家》
裏沙子小心翼翼地哄着,轉身繼續忙碌。一旁沒有接收到應有關注的女兒用手抓起桌上好不容易完成的飯菜,一塊一塊丟到地上。
圖片來源自日劇《坡道上的家》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裏沙子終於忍不住怒氣,衝着女兒大吼了一句:“我説了不要拿食物來玩,説多少遍你才懂”。
圖片來源自日劇《坡道上的家》
伴隨着丈夫推門回來的聲音,坐在桌邊的女兒與此同時發出撕心裂肺的哭喊聲。
圖片來源自日劇《坡道上的家》
裏沙子沉默地面對尖叫的女兒,畫面靜止一般,傳來令人窒息的氣息。
圖片來源自日劇《坡道上的家》
**最讓裏沙子感到痛苦不已的,是周邊人輕描淡寫的忽視。**不管如何努力,婆婆總是對她的表現不滿意,言語苛責,處處擠兑。

圖片來源自日劇《坡道上的家》
在外上班的老公,晚上不是有酒局晚歸,就是回家之後靠在沙發上,理所應當地享受沙子的“服務”。
裏沙子偶爾向丈夫傾訴自己的苦惱,聽不到回應之後,還要因為把煩惱傳遞給“辛苦工作”的丈夫而感到抱歉。
圖片來源自日劇《坡道上的家》(豆瓣)
裏沙子也曾憤怒,她想要大聲尖叫、崩潰大哭、逃離被丈夫掌控、被女兒囚禁的生活,她甚至想過盡情斥責不懂事的女兒,也會有企圖動手打孩子的衝動。
圖片來源自日劇《坡道上的家》(豆瓣)
她的內心充滿了猶疑和不確定,究竟怎樣才是一位好媽媽?
圖片來源自日劇《坡道上的家》(豆瓣)
所有稱職的媽媽
都是“二次習得”的
沙子為自己的每個崩潰時刻感到無比自責:我明明愛着孩子,卻為什麼總把她弄哭?
丈夫在輕蔑地説着,你在家的生活很輕鬆;婆婆在悠閒地看着,這點小事也做不好。這些冷暴力就像無情的刺刀,讓每一位遭遇的母親陷入深深的自我懷疑:“我是不是那個既愚蠢又沒用的媽媽?****”
圖片來源自日劇《坡道上的家》(豆瓣)
但事實上,所有的媽媽從一開始都是厭惡自己的寶寶的。
這是英國兒科醫生兼心理學家温尼科特在20世紀40年代提出的觀點。他認為,當一名女性擁有了孩子的時候,她們的生活會發生翻天覆地的變化。
因為孕期,她們的身體會承受許多無法預料的痛苦,無休止的照顧嬰兒會導致她們得不到充足的睡眠和休息,自己的個人時間也被完全擠壓。這些改變對於一個人來説,潛意識裏是會感到抗拒和痛苦的,因此她們在面對這些改變之初,都是不喜歡、不適應、甚至是討厭的。
圖片來源自日劇《坡道上的家》
但源於一位母親對孩子的愛,她們會努力自我消化,嘗試適應這種全新的生活:“每個母親都會通過自我消毒,消除了自己的矛盾心理和猛烈且彆扭的情緒,並將自己想要放棄的衝動保存在真空密封的小罐子內。****”
圖片來源自日劇《坡道上的家》
從一個女孩到一個孕婦,再到一位母親,無數女性在不期然間完成了生命的巨大轉折,每次轉折之間她們都需要一段時間的適應,這個時間有的很長、有的很短,只有當她們真正適應全新的生活時,才會從內心裏對自己的妻子身份和母親身份產生認同感,並對孩子產生愛。
這種身份的轉折,使她們陡然間面臨着無數外界的審判和關注,大家會衡量你作為一個母親對孩子的愛,作為妻子對家庭的付出,作為家庭成員對生活的積極導向,而這些關注帶來的壓力是很難言傳的。
圖片來源自日劇《坡道上的家》(豆瓣)
在這段適應過程中,需要的是身邊人的幫助和安慰,哪怕僅僅只是丈夫口頭上的體諒,對妻子們來説都是一份安能可貴的安慰。
正如趙南柱在《她的名字是》這本小説裏面寫到的那樣:“我之所以感到辛苦,是因為沒有人問我:“你還好嗎?”沒有人問我:“不是很害怕嗎?”,沒有人跟我説**“我會待到你安心為止”**。”
可現實有的往往只是那句疑惑不解的話:“明明別人都做得到啊”。
圖片來源自日劇《坡道上的家》(豆瓣)
無論是裏沙子,還是金智英,她們的崩潰緣起於生活中微小的細節。
在一次次命運推搡出來的卑微和妥協中,越來越迷茫的金智英也曾找過朋友傾訴,卻被對方嘲笑説“身在福中不知福”。
終於,在對女性不友善的社會中逐漸失去聲音的金智英,患上了嚴重的心理疾病,開始人格分裂般、以其他女性的身份講話,代替抑制在深處的自己發聲。
韓國女性學者金蓮珠評價《82年生的金智英》:**看到最後,你甚至都分不清作者寫的是金智英,還是你自己。**學生,職人,女兒,姐妹,母親,妻子,媳婦······女人一生中的眾多角色以及其中伴隨的磨難,在《金智英》中都能窺探一二。
圖片來源自日劇《坡道上的家》(豆瓣)
也許在人生的每次轉折點上,你看着金智英,就會發出 “那時候我也曾經那樣、以後我會不會也變成這個樣子” 的感嘆。它提醒着我們,這部屬於女性的崩潰史,還遲遲沒有結束……
寫在最後
日本有《坡道上的家》 ,韓國有《82年生的金智英》,它們都道出了東亞女性的困境,但關於此類題材的小説、影視,歐美國家似乎是空白的。
“喪偶式婚姻”是否屬於東亞獨有的兩性、家庭文化?歐美的男性在家庭分工、育兒方面會不會做得更好?有哪些是值得我們去思考和借鑑的?
Reference:
小説《82年生的金智英》
https://book.douban.com/subject/30206189/
電影《82年生的金智英》
https://movie.douban.com/subject/3032784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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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Cheryl,精英説90後作者,英國海歸,用心寫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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