崤之戰——秦國的依依東望_風聞
地缘看世界-地缘看世界官方账号-公众号ID:diyuankanshijie2019-11-05 07:10
中央之國的形成<先秦篇> [第75節]
作者:温駿軒
長篇連載,每週更新
之前我們分析了,從大的背景來看,完成了臨汾——運城盆地整合的晉國,能夠在某一時期稱霸中原,有其必然性。而晉文公成為霸主,則有一定偶然性。至於秦國,在取得渭河平原的主導權後(從晉國手中奪取河西之地),也必然會希望向中原擴張了。只不過相比晉文公來説,處心積慮,佈局多年的秦穆公,看似更應該在他的任內,完成這一歷史使命。
儘管從大歷史的背景看,某一位英雄人物的生死,並不會改變大的歷史走向,但在微觀的歷史當中(也就是我們平時看的,注重人物和事件的“歷史”),的確會造成一定影響。而晉文公的死,就直接影響了秦晉之間的關係。
晉文公是在公元前628年去世的,也就是説,他在霸主的位置上坐了4年就走了。儘管在我們看來,晉國之所以能夠稱霸,是因為晉國的整體實力到了。但就身處其中的人來説,對於這一點卻是很難認清的。
在很多政治家看來,對手出現權力更迭時,往往是最好的機會。這種機會對於秦穆公來説並不陌生,之前他已經數次運用這種機會來干涉晉國的內政,並藉此“取回”了河西之地。現在,秦國的興趣點已經不再是晉國的君位傳承了,能夠借這個機會,入主中原,取代晉國的霸主地位,才是秦穆公最想要的。
如果秦國想從晉國的手中奪取盟主之位,最直接的辦法當然是與晉國開戰,並取得勝利。在之前,和之後的春秋歷史當中,每一位霸主的產生,都伴隨着與其他大國的戰爭。問題是對於秦國來説,有兩個問題是不得不考慮的。
一是之前秦晉兩國的關係一直是處於“秦晉之好”的狀態的,如果在晉文公剛剛去世之時,就與之開戰,有失道義。對於一個有志於成為諸侯領袖的君主來説,名譽還是非常重要的;
另一個原因則是,即使是秦國偷襲晉國得手,也並不代表就能夠稱霸中原。因為由於地理格局的關係,其他幾個大國對決的戰場,都是在濟水南北,一場大戰的勝利,不僅能讓主要對手退出爭霸的舞台,更能讓中原那些國家臣服。而秦晉之間如果發生戰爭,基本只會在河東、河西兩地,並不會對中原乃至更遠的邊緣大國造成影響。在這種情況下,秦國即使取得了對晉戰爭的勝利,也必須再入中原,進行一場新的戰爭,以證明自己的實力。
在這種情況下,可供選擇的方案就是直接進入中原,尋找一個實力在自己之下的諸侯國開刀,以證明自己的實力。至於這個犧牲品是誰,相信看過《崤之戰》一文的朋友都已經清楚了(以前的中學課本里有的,現在不知還有沒有),就是曾經的小霸——鄭國。
在晉、楚、齊等邊緣大國的擠壓下,先知先覺的鄭國現在已經成為二流國家了。由於地理位置的關係,鄭國在大部分的歷史當中,不斷的在北面的晉國,與南面的楚國之間搖擺。在城濮之戰前,鄭國是依附於楚國的。而在城濮之戰後,鄭國自然選擇了倒向晉國。
不過鄭國並未就此完全切斷與楚國的關係。這很大程度是因為楚國並未在城濮之戰中傷及根本,或者説楚人隨時有可能捲土再來。在這種情況下,情商一直很高的鄭人,首鼠兩端也就情有可原了。
對於鄭國的這種態度,已經成為霸主的晉文公當然不能容忍,於是晉國準備通過武力,讓鄭國明確自己的位置。與城濮之戰一樣,晉文公的“岳父”——秦穆公又一次的成為了聯合對象。秦晉兩軍分兩路向鄭國發起攻擊。這種聯合軍事行動也為鄭人找到了生存的機會。就象《三國演義》裏的曹操每一次聽到對手有新的盟軍到,就哈哈大笑一樣。這種因為利益而聯合在一起的組合,的確也很容易因為利益而分道揚鑣的。
鄭國離間秦晉聯盟的説詞就是擺明三者之間的地緣關係。因為在城濮之戰前(公元前635年),周王室曾經發生過一場內亂(當時為周襄王,其弟謀奪王位,王出逃)。對於東遷之後的王室來説,如果遇到這種情況,一般而言可以考慮的是當年的“勤王四國”,即河北平原上的“衞國”;中原的“鄭國”,山西高原中的晉國;與渭河平原上的秦國。
如果從地理位置上看,衞國和鄭國應該是能夠最快給予支援的。不過衞國,這時候已經和邢國一道,被戎人驅逐至河濟平原落户了,因此周襄王就近先逃到了鄭國,然後向晉秦兩國求緩。
最後的結果是,更具交通優勢,也更有實力的晉國,搶在秦國之前,幫助周襄王復位成功。秦晉兩國爭着來做這件事,最終目的都是為了累積政治資本,因為最先稱霸的齊桓公,為盟主設定了一個政治標準,就是獲得王室的認可。而晉國的這次勤王行動,所獲得的不僅僅是政治資本,更為重要的是獲得了向河北平原滲透的權力。
無論是晉國主動要求,還是周王主動示好,晉國得到了陽樊、河內兩地的封賞。前者位於太行山的邊緣(河南濟源市西南),原來是屬於一個叫“樊國”的小國;而後者則指的是河北平原(黃河以北稱之為“河內”,以南稱之為“河外”),或者説主要就是當年封給衞國的殷商舊地。
王室作出這種決定,其實就象當年把歧山以東的土地封給秦國一樣。因為當時的河北平原,已經是戎狄的天下了,之前拱衞洛陽盆地的衞、邢兩國都已被迫遷至河濟之中。在這種情況下,讓勤王四國中最具實力,地理上也接近的晉國去收拾爛攤子是再合適不過的了。
雖然王室新封給晉國的土地更象是一張空頭支票,但實際意義還是挺大的。至於究竟有什麼意義,相信“奉(挾)天子以令不臣”的曹丞相是最有發言權的。其實王室做出這種“賞賜”,很大可能是因為晉國的要求。畢竟去收拾河北平原上那些戎狄,比到中原去滅掉幾個同宗的諸侯國政治風險更小。更何況從地理的角度看,晉國有很大機會征服山西高原上那些戎狄,讓太行山兩側都成為晉國的勢力範圍。
當然,無論是山西高原上的戎狄,還是河北平原上的戎狄,都不是那麼好對付的。晉國要想真正完成它的“統一”大業,還需要有足夠的時間和技巧。最起碼在晉文公餘下的那幾年,是沒有辦法真正做到了。不過晉國在名義上取得了河北平原的控制權,卻讓鄭國離間秦晉雙方的關係找到了突破口。
我們都很熟悉戰國時期秦人所採取的“遠交近攻”的地緣戰略,但對於鄭國這樣的二流國家來説,“遠交”的策略是必須的;“近攻”的能力卻未必有了。真正適合這類國家的戰略是“遠交近防”。就鄭、秦、晉三國的地緣關係來説,鄭人要防的就是已經將勢力範圍滲透至河北平原,與其一水之隔的晉國;而要交的則是勢力範圍尚未東出崤函通道的秦國。
最終慮及攻鄭之戰有可能為晉國做嫁衣的秦穆公,成為了鄭國新的保護者,並派駐兵將幫助鄭人駐守國都(新鄭),至於其中的利害關係,當然是由鄭人點明的。而他的“女婿”晉文公,暫時還不想捅破“秦晉之好”這層窗户紙,也就此退兵放棄了對鄭國的攻擊。
秦國成為鄭國的保護國,看似讓秦國向中原邁出了重要的一步。但相比於晉國可以通過控制河北平原向中原滲透;齊國可以透過河濟平原威懾中原;楚國可以佔據淮河流域北入中原。單純的和鄭國結盟,並不能讓中原諸國真正感覺到秦國的存在,因此也就無從談起稱霸中原了。因此在晉文公去世之後,秦穆公希望對鄭國發起一次遠征,以真實的在中原佔據一塊土地。支撐秦國這次冒險行動的動力,除了晉文公的去世這個“利好”消息以外,就是之前秦國幫助鄭國駐守新鄭的將領,已經取得了鄭國的信任,能夠成為秦軍的內應。
崤之戰示意圖<橫屏觀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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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單從“人”的角度看,秦穆公在競爭對手離世,且有內應接應的情況下,作出遠征鄭國的決定,應該説不能算是衝動之舉。但問題是從地緣的角度看,這次行動實在太過冒險。一是秦軍在經由崤函道東出中原時,必須經過晉國的控制區;二是行軍路線過長,不僅要經由滑國這類的小國,還必須經由新鄭北邊的那些鄭國城邑,才能到達新鄭。在這種情況下,秦軍即使不在行進中受到攻擊,也很有可能過早的暴露出自己的軍事意圖。
很不幸的是,這兩種最壞的情況都讓秦軍碰到了。至於秦軍具體採取了什麼樣的行軍路線,這條行軍路線又為何造成了秦軍的這次遠征,以失敗而告終,要放在明天解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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