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致命女人》大結局後陷入劇荒？那來看看《難以置信》吧！_風聞

文|Villette，拖延症拯救計劃。                                                                                                                                                                                          

《致命女人》於兩週前迎來大結局，編劇給出了令人直呼過癮的結局——不合格的丈夫被幹掉，同性戀丈夫體面離世，鳩佔鵲巢的心機女遭反殺……三個時代的女性最終各得其所，過上了自己想過的生活。

這部聚焦已婚女性的美劇在國內引發熱議，觀眾為劇中人物揪心，也審視現實中的婚姻。

如果你正陷入劇荒，那麼不妨來看看另外一部女性向美劇——《難以置信》。

2016年，普利策解釋性報道獎頒發給了《一樁令人難以置信的強姦案》（An Unbelievable Story of Rape），頒獎詞讚譽這則報道“檢視並揭露了執法系統對強姦案件調查的失敗以及對受害者創傷治療的無能”。

2019年，Netflix推出了由此篇報道改編而成的連續劇，高度還原了2008年那樁受害者承認報假警的強姦案以及2011年在兩位女警察的努力下，罪犯最終服法的故事。

1

不完美的受害者

那是2008年8月的一天，一個名叫瑪麗的18歲女孩報警説自己在深夜遭到了陌生人的入室強姦。對方還實施了矇眼、捆綁、捂嘴，並威脅：“如果你呼叫，我就殺了你。”

一切都按部就班地進行，唯有一點引起了瑪麗兩位養母的注意。

瑪麗表現得太正常了，正常得讓她們懷疑，性侵真的發生過嗎？

拒絕向養母傾訴，因為無法買到以前的牀單對工作人員發火（誰會願意繼續睡在案發的牀單上呢？），從警察局回來後與朋友談笑風生……

出於“好意”，其中一位養母直接找到警探，表達了自己的擔憂。

她給出的其中一個理由令人心驚——我也曾遭遇過性侵。

更重要的是，瑪麗身上有太多“問題少女”的特徵。自幼輾轉於寄養家庭，這是瑪麗第一次搬出去住，在養母看來，她變得更愛惹事，希望引起他人的注視。

事實上，瑪麗的生活環境比劇中直接呈現的要複雜得多。孤兒一般的身世，幼時遭受性虐待和身體虐待，8歲服用成人抗抑鬱藥，過了顛沛流離的童年，青春期卻還是被推來推去……

無怪乎當警探拿到瑪麗的資料時，忍不住説一句”oh my god”。但他的同情到底太廉價，不足以抵消萌生的懷疑。

自從警方的偵查方向從找到嫌疑人變成證明瑪麗在撒謊後，很快從瑪麗的多次敍述中和熟人的證詞中發現矛盾——光打電話就有四個版本——綁着、沒綁、用手、用腳趾。再加上犯罪現場找不到任何物證證明有人入侵，警方想出了“合理”的解釋：

孤苦無依的瑪麗在警方的誘導下承認自己編造了性侵，並被處以500美元的罰款。網絡暴力鋪天蓋地，曾經的好友在得知“真相”以後紛紛棄她而去。

如果瑪麗家境良好，雙親寵愛，還會被迫承認自己報假警嗎？如果她是養母的親生女兒，養母還會善意地提醒警方嗎？我們不得而知，但可以肯定的是，瑪麗不是一個“完美受害者”。

**完美受害者的預設是：****這個世界是公平公正的，如果你受到了傷害，那一定是你做錯了。**正如國人常説“可憐人必有可恨之處”，這麼説起來，世界上就不存在無緣由的不幸。

再退一步講，如果你真的遭遇了不幸，你也必須歇斯底里、必須痛不欲生，必須扮演好他人理解中的不幸者，而不是假裝什麼都沒有發生過。

可憐的瑪麗不但有着糟糕透頂的身世，也不符合“雖然世界棄我而去但我依然自強不息”的人設，更沒能在案發後表現得“像一個受害者”。最後，她從報案者成了被檢方指控的人。

2

遲來的正義

2011年，科羅拉多州戈爾登市，凱倫·杜瓦爾警探正在調查一起入室強姦案。報案者是一名女大學生，一個戴着黑色面罩的男子在四個小時內多次強姦了她，還用數碼相機記錄了過程，並威脅她説如果敢報警，就把錄下來的內容發到網上。隨後，他命令她去刷牙和洗澡，還拿走了牀單和被褥。

與此同時，威斯敏斯特市的格蕾絲·拉斯穆森警探也在處理一起類似的強姦案。大概一個月前，一位年近60的女性在睡夢中遭遇強姦，現場被處理得很乾淨。

兩位警探偶然得知對方正在偵辦的案件，太多的相似點使她們決定聯合執法。

隨着調查的不斷深入，警方將連接發生的四起強姦案連在一起，另外兩起的受害者分別是年輕的德魯伊教徒和63歲的寡居女性，前者因跳樓免遭性侵，但身受重傷。

技術人員從兩個受害者身上收集了三個接觸DNA，並在大海撈針式地觀看監控過程中鎖定了一輛白色馬自達。

嫌犯漸漸浮出水面，警方將其逮捕並在搜查物證的過程中發現了瑪麗照片。

至此，受害者被確認為5個。

2011年年底，嫌疑人被判入獄327年半，這是法律中的最大年限。

2012年，政府撤銷對瑪麗控告，警局返還她500美元。

2015年，瑪麗狀告市政府，接受15萬美元的賠償。

我們常説“遲到的正義不是正義”，而對瑪麗而言，雖然正義遲到了兩年，但它並未永久缺席。

劇中沒有説的是，現實中的瑪麗在搬到另一個城市後，作了卡車司機，結婚生子，得以和過去告別。

3

他的憤怒在哪兒

“但他的憤怒在哪兒？”這是格蕾絲在案件遲遲沒有進展而團隊裏的男警仍舊淡定之時的詰問。

凱倫安慰她：“這個男人在幫我們，這個男人有擔當。”

沒錯，這個男人有擔當，這個男人也同我們並肩作戰，但他就是缺乏共情的能力。

“沒有人重視男人對女人施暴的數據，要是男人被性侵的比例也這麼高呢？要是他也擔心外出購物時會有陌生人侵犯，那會怎樣？”

答案顯而易見，只是假設不成立。

有那麼多次，格蕾絲和凱倫的憤怒溢於言表。

面對消極的下屬：

面對被排除的嫌疑人：

甚至忍不住對在會議上發飆：

但支撐她們辦案的不僅僅是憤怒。

格蕾絲曾和凱倫講起彼此的第一起強姦案，過去那麼多年，她們仍然能説出受害者的名字、年齡。

凱倫更是因為沒能在下班後保護受害者自責至今，當內心説“還沒到回家的時候”，絕不下班。

雖然這部劇的主要角色都是女性（真實的案件就是如此），但我並不認為它旨在鼓吹性別對立或者抨擊司法的不作為，只是通過展現辦案的艱難與受害者的困境來告訴大家，面對性侵案的受害者，同理心是多麼重要。

可以説，全劇除了罪犯，沒有誰是真正的壞人，可是瑪麗被指控撒謊，被誤解了兩年之久。或許正如格蕾絲所説：“問題在於，無法追究誰的責任。”

養母也曾是性侵的受害者，但她理所當然地認為，歇斯底里才是受害者應有的表現，卻沒有想過也許瑪麗只是試圖假裝什麼都沒有發生。

最早接觸瑪麗的警察不是不想破案，但他太沒立場，輕易聽信養母的懷疑，並最終設想出了一個合理的解釋。

劇中，瑪麗這條線的背景總是陰沉的，直到心理醫生對她説：“沒有人會編造這樣的事，除非這裏有真實的部分。****我想事實就是你被侵犯了，你揹負那些人扔給你的重擔，他們沒有給應得的愛。”

《黑箱》的作者伊藤詩織曾寫到：“事件發生在私密空間之內，是一個‘黑箱’。”因為唯有當事人清楚性犯罪發生與否，被害人證詞的可信度往往同被告人一樣受到質疑，這也是強姦案不同於其他大多數罪行的地方。

然而美國聯邦調查局的數據顯示，警局記錄的每年會有5％左右的強姦案件是基本上找不到根據的。社會科學家通過使用嚴密的方法標準，仔細的檢驗了警局的記錄，也得出了同樣的結果，這類案情只佔個位數。

4

你只是不知道你不知道

女性一生中遭遇性騷擾、性暴力的概率有多高？

聯合國婦女署給出的統計數據是：全球**35%**的女性曾經歷過身體或性暴力。

這個數據看似高到令人匪夷所思，但是要知道，一個女性一生中所遭遇的傷害並不會被很多人看到。有些事情並不是沒有發生，只是我們倖免於此或者恰好不知道而已。

家庭的、校園的、職場的、陌生人的……但凡有人的地方，似乎就有潛在的傷害。

我想起小學的時候有個女同學跟我説，以前有個老頭在校門口抱她、摸她，很多年之後我終於明白這是“猥褻”。

大約一年以前，有個小夥伴告訴我她在公交上遭遇他人的鹹豬手，那是一個“西裝革履”的年輕男子。“你求助了嗎？”“沒有。我當時覺得噁心，後來提前下了公交。”

那是我第一次認真思考，如果我也遇到了類似的事情，我會怎麼做。但很快我意識到我也會選擇忍氣吞聲，直到在下一次報站時落荒而逃。

但是本次得手的人接下來又會做什麼呢？他會不會變本加厲，下一次是性侵甚至殺人？

《難以置信》裏的嫌疑人，最開始犯案時用小刀威脅受害者，後來他買了槍。警方的擔心是——下一次，他會不會按下扳機？

我欽佩每一位為受害者奔波疾呼、將施暴者繩之以法的人，正如我敬佩每一位在遭遇侵害時反抗、事後勇敢站出來的女性，在這個苛求完美受害者、“蕩婦羞辱”盛行的時代，受害者也會面臨他人無端的指責。

或許這不只是瑪麗一個人的故事，這是千千萬萬個在遭遇不幸後緘默三口、被迫噤聲、控訴無門的受害者的故事；這也是不畏強暴、勇於發聲、與罪犯對峙法庭的受害者的故事；這同樣是直面黑暗、日以繼夜地工作、令罪犯服法的司法人員的故事……

瑪麗開始了新的生活，可是其他人呢？

​

最後，還是要建議大家讀一下《一樁令人難以置信的強姦案》，原作者是供職於兩家非盈利新聞機構的記者T. Christian Miller 和Ken Armstrong，他們在發現對方也在撰寫這個案件的時候，並沒有選擇搶首發，而是選擇合作，最終兩人斬獲普利策新聞獎。

鑑於最初刊登這篇譯文的公眾號已經找不到了，大家自行上網找吧……

英文鏈接是這個：

https://www.propublica.org/article/false-rape-accusations-an-unbelievable-story