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搶6次、被槍頂頭2次：一箇中國企業家眼裏的非洲_風聞

作者|    王林元

來源|    難得時光

摘要：我形象地比喻説，非洲的問題是一個低端的電腦裝了高端的軟件，所以經常會出問題，要死機，因為處理的效率太低。它的軟件比我們先進，但是它的電腦硬件比我們差，非洲現在主要的問題是這個。

本文系安哥拉蘇傑國際董事長、安哥拉江蘇商會會長、江蘇省海外交流協會第六屆理事會副會長王林元先生在第二屆西太湖全球公司發展論壇上的演講。

我是非洲來的民營企業經營者，今天我發言的題目是“我眼中的非洲”，主要分為三個部分：本人在非洲的經歷;非洲現狀之我見；非洲的機遇和中國公司及中國人如何在非洲發展。

本文作者，安哥拉江蘇商會會長王林元先生

要講非洲，首先要有點敲門磚，我把我自己介紹一下。我是一個水文地質工程師，從1991年外派到非洲工作。以前擔任過援外專家組組長，後來改革開放越來越開放，我們也承接國外工程。2005年我一個人隻身前往安哥拉發展；在2008年，我成立了蘇傑國際公司；經過十年的發展，蘇傑公司從一個單純的做地質工程的公司，發展成為一個集岩土工程、建築承包和進出口貿易為一體的綜合性公司。剛才也介紹了，我們公司現在是安哥拉最大的輪胎供應商，市場佔有率在50%以上。我們是杭州中策(橡膠集團)公司(的產品)在世界上任何國家(的銷售)裏，市場佔有率最高的銷售公司，我們年銷售大概1000個集裝箱的輪胎，這是隻是我們公司業務的一部分。

這就是我們公司在非洲的院子

近30年來，我遊歷了非洲18個國家，常年工作在非洲叢林，到過最原始的部落，還前後遇到過六次歹徒搶劫，其中歹徒兩次用槍頂着腦袋數一二三要錢這種情況。我想，討論非洲的問題，無論是經歷，還是在非洲的時間，我應該是江蘇第一人，這應該沒有什麼問題。到任何地方，現在憑我這個年齡，也應該是在非洲資歷最老的了。

有人説非洲這麼危險，這麼艱苦，你為什麼要在非洲幹下去?以前我們做援外的人有一句話，**你如果到非洲幹兩年，那你是來掙錢的，**因為當時改革開放剛開始，國內掙錢的機會不多，到國外的專家就可以多拿點錢，拿雙份工資。現在多拿幾倍工資，大家也不願意去，但那時候國內機會很少，出去兩年就掙錢了。**如果超過兩年，我們就是來貢獻青春的。****在非洲時間長了以後，我們再回來就回不來了，因為國內的人脈關係、國內的做事習慣，我們都很不習慣。**我現在經常跟非洲人講，我是一個非洲人。

前面説了這麼多，下面説第二個問題，非洲現狀之我見。

我想大家還是比較想了解非洲是怎麼回事，這個對大家還是有吸引力的。傳統意義上的非洲不包括北非這一塊，撒哈拉沙漠以北的非洲基本上都是阿拉伯文化和地中海文化。傳統意義上的非洲就是黑非洲或者説撒哈拉沙漠以南國家；在南非白人種族主義政權下台以前，南非也不是非洲文化。現在白人種族主義政權下台以後，南非也淪落為黑非洲了。它的經濟、文化各方面，除了開普敦，大家去旅遊的時候，看上去像歐洲一樣，其他地方就是非洲。

傳統印象中的非洲

大家印象中，非洲人就是愚昧、落後、野蠻，政局動盪，治安不好。還有很多中國人看到我就會問，非洲相當於我們國家的什麼年代?我一般不太願意回答這個問題，因為這涉及文化、政治、經濟各個方面，無法從單方面來説。

第一，從文化方面來説，有一次美國沃頓商學院有一個課題組到非洲調查，由一個博士生導師帶着八九個博士。當時有人就推薦我去接受他們的採訪。採訪的主題是瞭解各個外國公司在非洲的投資狀況。在我們交談的過程中，他知道我在非洲也有二十多年了，有一個加納的研究生問我，他説，**王先生，你認為非洲哪個國家最有希望?我回答説No one。****我説，對不起了。****他説，你説的很對啊。**沒有問題，是的，非洲是沒有希望。**實際上，對非洲的文化方面，我認為非洲是一個沒有希望的大陸。**因為非洲是一個叢林和部落文化，西方殖民主義者到了非洲以後才引入了現代文明，現在它就是一個畸形的社會。如果要跟中國相比，是很難相比的。整個非洲大陸的語言，就一個埃塞俄比亞是自己的文字，其他國家所有的文字都是西方傳教士把他們的語言再組織成文字。這一點，我認為西方傳教士對非洲是做了大量貢獻的，我們到過很多小的部落，他們都有自己的文字了，這都是西方傳教士幫助整理的。所以，你説它相當於我們國內什麼時候，如果光從文化上來講，我覺得應該是像我們剛剛有文字的時候，春秋戰國，還是周朝?因為那時候中國人的智商、計謀、文化書籍的記載，已經比它殖民者到非洲的時候要好得多了。整體的非洲文化要跟上現代的水平，我覺得是很困難的。

**並不是説非洲人就很笨，其實非洲人完全不是笨。****比如説曼德拉，很多優秀的政治家，比如説以前的聯合國秘書長安南，包括現在在安哥拉的前總統多斯桑托斯，他的政治手腕、理念一點不比我們差。****而且這些人真的可以稱為偉大的政治家，包括曼德拉，我非常同意他的理念。****既然這樣，為什麼他們不行呢?關鍵就是從叢林裏面帶來的習性，比如説他們懶散、隨意、好激動，缺乏文化的積澱，這是致命性的。**在這種情況下，很難管理一個大的公司。比如説我們做承包工程，黑人也有這方面的公司，但是一般公司稍微大一點，他們就無法管理。有的拿了預付款以後，首先就把錢花掉了。有的人拿了預付款以後，知道這個項目能賺多少錢，先把它花掉。我們工地上的工人，也會發生今天你發給他工資，他歇兩天，把工資用完了再來。這就是非洲人性格上的缺陷。

南非政治家曼德拉

在宗教這一點上，非洲人比我們中國人好，有信仰，他們也過得很開心。我們中國人説，他們飯都吃不飽，為什麼很開心呢?我認為，宗教是讓人有幸福感的。**我們國家有一個誤區，老是説經濟發展了，人民生活就幸福，不是這樣子的。****在非洲，給我的印象就是，有信仰才是讓人幸福的一個主要原因。**我們在非洲工作這麼長時間，跟他們交往的時候，也要理解他們。

非洲人還有一點，我們講的善良、直率、純樸這些優點在他們身上都有，體現在什麼地方呢?我碰到過，我的一個工人，我們要出差的時候，他在家看家，他説，王先生，你把玻璃用報紙擋起來，不要讓我們看到裏面有東西。他説，讓我看到東西的時候，我會想要去偷。你要把玻璃擋起來，這樣我們就沒有想法了。比如説警察向你敲竹竿，也是很直率的，你説沒有錢，他也就算了。不會像我們中國人那樣説你拎不清，今天非不讓你走。所以，我們為什麼會在非洲長期幹下去，這也是很重要的一點。非洲會比較單純!

第二個是政治層面，**我在非洲這麼多年，最大的感受是現在非洲的政治還是比較開明的、比較文明的。**我們剛到非洲的時候，非洲有很多獨裁國家，比如説我1991年到蘇丹，當時蘇丹的巴希爾剛剛上台，一直到現在，今年下台了。我在非洲待了三十年，他也當了三十年蘇丹總統。**現在非洲基本上沒有獨裁者，而且他們的政治家下台以後，一般都在法律層面處置。**目前非洲的內亂、政變也越來越少，這方面很多事例，我就不説了。比如説像安哥拉獨裁者多斯桑托斯總統選擇自己下台。新總統上台以後，國家逐漸走上憲法的軌道。**現在的非洲當幾十年總統的現象基本上已經沒有了，非洲政局也是越來越穩定。**但是就大多數非洲國家來説，你説非洲能實現憲#政#嗎?能做得好嗎?**它的問題主要是人的問題。****我形象地比喻説，非洲的問題是一個低端的電腦裝了高端的軟件，所以經常會出問題，要死機，處理的效率太低。**它的軟件比我們先進，但是它的電腦硬件比我們差，非洲現在主要的問題是這個。

**很多人説非洲人民愚昧無知，怎麼能實現民主體制呢?我想在這裏強調一點，實際上，非洲人對共和的理念素養不比我們中國人差。**我舉一個例子，我一個非常好的朋友，他曾經説，王先生，你是上帝送給我的禮物;有一次他突然跟我講，Mr. Wang，不好了，我們MPLA(安哥拉人民解放運動)執政黨得了90%的議席。我説，你支持誰?他説，我就支持這個黨。我説，你支持這個黨，為什麼它得了90%的議席，你不滿意呢?他説，這樣子，我們政府會出台非常殘酷的法令，容易出台對老百姓很殘酷的法令。

中國人還會擔心，會問我，非洲人對中國人怎麼樣。**實際上，我們在非洲這麼多年下來，一開始非洲人是非常純樸的;但中國人越多的地方，當地人往往對中國人的態度越來越差，這也是現在在非洲的一個普遍問題。****黑人他們跟我講，覺得中國人之間冷漠，中國人有錢，有錢是警察敲竹竿的對象、強盜打劫的對象，中國人願意帶現金嘛。****中國人自身的規則意識差。**中國人的習慣是重情義、輕規則，對黑人的培訓也做的比較差。

第三個是經濟層面。説到非洲，一般人都會想到地大物博、資源豐富、勞動力低成本等等。其實從我這個地質工程師的角度看，非洲的資源説不上很豐富，資源豐富是因為非洲人自己不利用的原因。而且非洲生態脆弱，隨着經濟的發展，生存條件的改善，戰亂程度的減輕，必然造成人口急劇膨脹，這就會造成巨大的生態壓力。

**我在非洲30年，看到了在世界科技的進步和發達國家援助的之下，非洲在飛速發展。****這方面，我們中國政府和中國商人當然也是功不可沒的。****但我決不認為非洲會是世界經濟下一個發展亮點，更不要説發動機了。****對於非洲來説，人口素質始終是短板，這個地區不可能像中國及亞太地區那樣成為製造業基地，有飛躍式的發展。**把非洲看作是未來世界經濟的一個引擎的説法是一廂情願的。

由於上面説的情況，我認為非洲是一個永遠需要發達國家援助的地方。而作為一個剛剛從叢林走出來的大陸，相對我們這樣一個國內產業過剩和充滿殘酷競爭的製造業大國的商人來説，應該處處是機會，從手工業、批發零售業、製造業、林業、農業到工程承包、礦山開採、水電開發等等。在安哥拉的江蘇人就有承包開採金礦的，有做農業承包農場的;我的觀點是，非洲是一個永遠需要中國人的地方。

當然，對於中國人來説，在非洲發展也面臨着挑戰。挑戰來自於語言和文化的差異(包括宗教)、價值觀和生活習慣，還存在着疾病多發和基礎設施的落後，治安形勢的惡化，本地化和合法性，政局的動盪和政府腐敗，國人之間的惡性競爭，貨幣貶值等等的風險。另外，我們在那邊的挑戰還來自於中國人自身，中國人自身有很多毛病，包括對黑人的一些種族歧視，還有我們動輒就行賄、找關係，崇尚叢林法則，這也是中國人身上最大的毛病。

中國在非洲的投資

最後，説一點我對中國人在非洲投資和發展的看法。

目前國企在非洲非常活躍，主要是國家融資項目，國企之間也採用各種手段進行相互競爭。**相對於民企來説，國企的弊端是明顯的，一般效率低下，企業領導決策都是短期行為，企業的政策和風格往往因為一個企業領導的變更而面目全非。****國企拿到工程大部分又讓民企分包而轉嫁風險。**國企一旦發生問題會危及國家聲譽，直至影響民企在當地的生存環境。

**我認為經商本來就是一種民間交流的行為，而民間投資和交流的特點是規模小、靈活而且穩定、掉頭快，涉及面廣。****國家只要加強指導和引導，約束不法行為，就不會給國家帶來危機和損失。**而且，民企在一個地方發展成熟，大多會紮根當地，逐步本地化而長遠發展。

目前印巴人掌控非洲經濟的半壁江山，我們應該向印巴人學習，國家應該支持和鼓勵民營企業。讓一部分有闖勁，願意擔風險的民間企業家進入非洲發展，相對於印巴人來説，我們有強大的政府支持和國內的技術和產業支撐，加上中國人民勤勞、聰明、靈活和沒有原則的逆來順受的個性(在這裏可能就是優點)，至少為了掙錢可以忍受任何委屈，什麼苦難都能承受。我們中國人在非洲發展還是非常有希望的，這一點我是有充分信心的。安哥拉江蘇商會在那邊就是為大家牽線搭橋的。如果這邊的企業家或者你們的朋友，有的產品願意到非洲去銷售的，我們可以作為一個平台，為大家牽線搭橋。

以上是我對非洲的一點粗淺認識，也算是一個民營企業經營者的個人思考，由於時間有限不能做詳細解釋。希望可以給大家提供一些有價值的參考，謝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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