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紅十字援外醫療隊在瓜達爾的見聞_風聞
德不孤-新闻搬运工2019-11-07 13:37
瓜達爾生活篇:可以不是英雄，但有英雄情懷
圖文：陳凡＠ｉＲｅｄｃｒｏｓｓ（瓜達爾中國紅十字援外醫療隊 政委）
來源：中國經濟網 2019-11-1
題記：瓜達爾港的建設者，無疑既是開拓者，也和你我一樣，是普通的勞動者。他們不一定是英雄，但一定都是有英雄情懷的人，無論他們因何而來：淘金、謀生、履職、奉獻、逐夢……這些都不重要，這裏唯獨沒有一個詞：享受。
瓜達爾工作生活艱苦毋庸贅言，作者並不願將這裏的工作生活呻吟苦情化：
心知苦難，笑面人生，乃是活着的本來面目……
奇特的法律條文
在北京，來瓜達爾前的動員會上，中國紅十字會總會國際聯絡部部長任浩，提及巴基斯坦有一條奇特的法律，叫做“破壞中巴友誼罪”。
是不是有這麼一條，尚需確實，但中國與“巴鐵”的友好關係，打從我小時就一直有這個概念，巴基斯坦是第一個承認中華人民共和國的伊斯蘭國家。
最近的親歷，是2008年汶川地震，巴鐵竟然將全國所有的救災帳篷２萬頂全部運到了中國……
來瓜達爾後，也能處處體會和感受到巴鐵對中國人的友好。
瓜達爾一年有“兩個季節”
一到瓜達爾，瓜達爾紅新月會協調員卡迪爾就迫不及待告訴我：
瓜達爾一年有兩個季節：
——熱和很熱。
抵達瓜達爾是9月份，正值酷暑悶熱季。
衣服晾出去，半天就幹了。説是曬乾了，但那種“幹”並不是我在家時的那種“幹”，你總感覺有一點點潮乎乎的，怎麼也“乾脆”不了……
烈日炎炎，晾曬的衣物並聞不到太陽的味道，總略帶着一股淡淡的海腥味，就像自來海水的淡化水，喝起來似乎總是有股黏糊糊的鹹味兒。
不僅自來水，空氣也是如此。清早一打開門，一陣濕潤的鹹腥味空氣撲鼻而來，堅定地提醒着睡意朦朧的你：你身處他鄉……
烏鴉比人多
瓜達爾港區工作效率很高，清早遛彎去碼頭的景象，和晚飯後再去的景象竟然會完全不一樣，眼裏那麼笨重的集裝箱，像堆積木似的魔術般變化無常。雖然如此，能見到的人並不是很多。
這裏見到最多的可能不是人，而是烏鴉。
來這裏一個多月了，沒學會兩句巴基斯坦語言，卻一下都學會了烏鴉叫。反正走在路上到處都是烏鴉，沒事就轟趕一下路邊樹上、地上、路燈上的停落的烏鴉，還不忘了衝它們咆哮幾句，也不管他們聽不聽得懂中國話……
我尋思那些烏鴉會很看不起我們這種頑童之舉，肯定嗤之以鼻，心裏想：這幫外國人真無聊！
瓜達爾港駐紮有把海軍和陸軍，平時除了一些巴基斯坦工作和管理人員外，見到最多的就是軍人。
瓜達爾港區是封閉管理，沒有通行證外面是進不來的，我們半年估計也外出不到一兩次。
説是“出國”，其實沒有機會能接觸和看到異域風景和異國風情，只是在抵達時，飛速一瞥沿途路邊的人和物。
中國紅十字博愛醫院在港區門口外不足50米，每次上班都有2名全副武裝的海軍陸戰隊跟隨保衞，那出行場景宛如美國西部大片陣勢，草木皆兵，前呼後擁……
如果不是這些荷槍實彈的衞兵，你還真感覺不到不安全。
平時在路上碰見任何認識不認識的巴鐵，彼此一律都會熱情地打招呼，倒是身邊這些處處如臨大敵的衞兵，時刻提醒着我們：小心點！
“自由區”的不自由樂趣
建設中的瓜達爾“自由區”，現在能自由活動的範圍並不大。
如果處在港區中心點，開車到任何角落，最多也只5分鐘的半徑空間。在我的記憶中，每次駕車幾乎沒有能將車速提到60公里的時候，車速還沒提到60碼，目的地就到了。
這裏的網絡信號和速度不是很好，大家都用一種“盒子”（移動wifi）。信號最好的時間是深夜2點至早上7點，信息和圖片發送經常會延時收到。
儘管“自由區”自由的空間不大，但其中藏有很多令人意想不到驚奇：有花圃、菜園、牧草場……
菜園裏竟然有我家鄉的一種香菜“荊芥”！（老勾引我思鄉）
港控樓前，還有一爿迷你公園，公園裏還藏着三米高的一大鴿子籠，籠子門即使開着，裏面的鴿子也不會飛走，它們一定是習慣享受裏面的安逸，樂不思蜀了吧。
最令我驚訝的是，在港區南角還有一大羊圈！港區人成為“羊場”，羊場專門聘請了一名來自寧夏的養羊專家張雪山負責打理。
羊場裏飼養着一種耳朵超長的羊，這種羊膽子很大，不怕人，還主動親近人，有的羊眼睛是淺藍色的，真好看！那睫毛長得呀……
揣着一把剪刀，剪一些沿途路邊的青草去羊場餵羊，是我來後最大的人生樂趣了！去習慣了，不去也不好，萬一那隻羊子晚上肚子餓了會想我呢……
瓜達爾港儘管封閉管理，苦於活動範圍小和網絡信號不好，但這些意外的小驚喜卻總能給單調的生活平添了幾分生動，讓人也有幾分逍遙……
“我的媽呀”超市
錢，在瓜達爾好像用處不大。
瓜達爾港自由區有兩個商店：一個是港區商務中心的商店，另一個是當地人開的“我的媽呀”小超市。
商務中心的商店窗明几淨，面積較大，邊建設邊營業。裏面物資商品不多，正在豐富和擴展，想必以後品種會很豐富。
想要説的是“我的媽呀”超市。
“我的媽呀”超市來前被人叫“沃爾瑪超市”。
這名字可真是把人害慘了！
來前聽説有“沃爾瑪超市”，心想那什麼東西也就不需要費力氣帶了，帶錢就完事。
來後方知，其實它根本就不是什麼“沃爾瑪”！“沃爾瑪”超市原來是前面的同事命名的……
如果這也叫“沃爾瑪超市”的話，那我家小廚房就可以叫“御膳房”啦！
走了一趟，毫不猶豫將它重新命名：“我的媽呀”超市！因為我們每個人第一次一進超市，腦子裏都是不約而同地尖叫“我的媽呀！”
“我的媽呀”超市很小，賣售商品的地方比貨亭大不了多少，物品也不多。店主是一小帥哥，好像是店二代了，算不算是瓜達爾的“富二代”，總有一天我要問問他的。
每當問店老闆小哥什麼時候有你需要的東西時，他永遠的回答就是“tomorrow！”（明天）。等你第二天再去時，他又是“tomorrow”，我懷疑他根本就不知道“tomorrow”的意思，我想他理解的“明天”就是“麪包會有的”意思……
除了賣售物品，裏面還是供人喝茶休息吃飯的地方。當然，環境不是很好，到處都是黑乎乎的感覺，反正我一直提心吊膽，最怕萬一誰要在裏面請我吃飯怎麼辦，不説了，想想心裏就有點慌……
瓜達爾港區能讓你花錢消費的地方很少，一般就買買電話卡、飲料、餅乾、雪糕和水果之類。所以，在這裏個人的月開銷估計不到500人民幣。
每次同事去“我的媽呀”掃貨，我總是不忘以醫療隊大領導政委的身份正告他們：
悠着點！注意中巴友誼！別哄抬了當地物價！
友善的“巴鐵”
在瓜達爾港區，任何時候、任何地方，當你遇到席地而食的巴鐵時，他們都會真誠地邀請你與他們分享他們的食物，食物經常就用一張報紙墊在地方放着。
每次受到邀請，我都十分開心地攏去掰一塊他們的餅吃！同事都説怕拉肚子，沒一個跟我學的……
巴鐵吃飯簡單得不能再簡單了，幾乎千篇一律：
幾張鹹味軟麪餅，一碟小菜，或者一個煎雞蛋，或者一盤菜醬…… 注意我的措辭：是“或者”，單項選擇，別理解錯了。
來後才幾天，早上去ＡＴＭ機取錢，見到三個巴鐵在自動銀行台階上席地而坐吃早餐。
一見到我，他們立刻和我打招呼，邀請我共進早餐。
説實話，估計在國內我是無法那樣席地而坐吃飯的。再者，我也剛吃過早餐，出於基本的禮貌和尊重，我毫不猶豫地緊挨着他們席地而坐，掰開他們的餅就吃了起來：一副不吃白不吃的貪婪樣兒！
當時坐姿的原因，匆忙中忘了他們吃飯的基本禮節：用了左手！——唉！低級錯誤……
另一次是早上上班，開門見到兩位巴鐵保潔，正在我們救護車後席地而坐吃早餐。同樣，他們邀請我；同樣，我照吃不誤！
總能受巴鐵的邀請吃飯，特別讓我感動！感動的倒不是他們的慷慨，而是他們的自信！
他們肯定知道我們吃的要比他們的豐富和美味得多，但他們邀請你吃飯時的那種自然真誠和自信，很打動你！沒有絲毫的自卑，也沒有對地上放的食品不好意思，一切源自內心……
保潔員納吉姆
納吉姆走了，聽説失去了營地工作，我真的好想念他……
納吉姆是大營區保潔，特別喜歡來醫療隊營地幫我們做事。他永遠都是像打了雞血般活力四射，連走路都是上躥下跳的樣子，這點與當地大多數人完全不一樣……
前幾天，宿舍前雜草叢生的花壇煥然一新。納吉姆興高采烈拉我去看他的傑作，指着花壇滿臉無比驕傲地告訴我：
他把他的名字字母Ｎ種進花壇了……
我狠狠地誇了他一通，然後，一肚子壞水不無遺憾地嘆息：
如果是我，我肯定要把我們美女隊醫的名字和我的名字種在一起……
他醍醐灌頂，一拍腦袋：
＂Yea！Yea!＂ 對呀！ 對呀！
然後……
第二天，緊貼字母＂Ｎ＂左邊赫然長出了字母“Ｌ”（劉）……
這下我又不幹了！説：
我的名字＂Ｆ＂也要種進去！
他又振臂高呼：
＂Ｙｅａ， Ｙｅａ ＂ 好的！好的！
然後…… 然後就沒有然後了……
差評！——這小子赤裸裸重色輕友！
納吉姆！好弟兄！希望還能見到你……
瞎子大叔
有一天吃過晚飯，和同事們去“我的媽呀”掃貨，一位素不相識的半盲大叔拍着我的肩膀，我回頭一看，他手裏攥着一副斷了腿的老花鏡。
大叔也不言語，只是向我無助企盼地展示他斷了腿的老花鏡。
接過老花鏡，一陣心酸！斷腿用細繩捆綁連着鏡架。我自己也是離不開老花鏡的人了，深知沒有眼鏡用的痛苦……
我知道他在尋求我的幫助，説實話，同事都在，我也不知道他為什麼偏偏會找我求助，這地周圍所有巴鐵早都知道我們是醫院醫生，並不提供眼鏡配製服務。
我當時心裏就説：你找對人了！我肯定會幫助你！
——就因為這麼多人，你偏偏找上我！我感到的是異國他鄉被人給了一個信任、信賴……
二話沒説我收下眼鏡，並讓旁邊人告訴大叔：三天後同一時間在這裏等我！
第二天一上班，我將大叔的舊眼鏡交給了巴基斯坦紅新月會協調員卡迪爾，並交給他ＸＸ盧比（他估價的兩倍），讓他下班後在市區配製一副同樣度數的眼鏡，要求只有一個：質量要最好的！最耐用的！
三天後，大叔終於戴上了新的老花鏡……
“一年等於一年半”
這是瓜達爾港標誌性的建築：瓜達爾港商務中心。
和港區張保中董事長一起在商務中心吃飯，張董指指天花板，不無驕傲地説，這樓咱們半年拿下。
我疑惑道：帶裝修嗎？
張董輕描淡寫地回到：是。
見我狐疑的表情，張董又慢悠悠地冒了一句：
咱們中國人在這裏幹活，半年就是國內的一年半吶……
我愣了半邊，掐指一算：6個月Ｘ3＝18個月！
原來不捨晝夜……
——您懂的。
最後，我一直很想知道巴基斯坦到底有沒有因觸犯“破壞巴中友誼罪”而入刑的犯人，如果有，作為紅十字人，我一定得想想辦法去探監，好好履行一下我政委的職責……
瓜達爾港小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