缺錢的英國私校和消失的越南女生_風聞

文章首發於公眾號：叁裏河

作者：吳錦清

2015年開始，英國倫敦切爾西獨立學院（Chelsea Independent College）連續有8名越南籍學生失蹤，其中有名女生趁着夜色從學校消防逃生通道離開，至今沒有被找回。

在其他學校也發生多起類似越南學生失蹤案件後，終於有人意識到這些學生的離開不是偶然，私立學校已經成了人蛇集團販運人口進入英國的新途徑。

據英國《泰晤士報》報道，在過去4年裏，至少有21名越南學生從英國私立學校消失。這些學生大部分為女生，年紀只有十五六歲。她們都持有學校擔保的合法Tier 4兒童簽證，入學僅幾周或者幾月就毫無徵兆地失蹤了。很多學生都在學校寄宿，趁聖誕節假期離開學校，之後電話不通，再也沒有回來。

年幼、女性、越南人，這幾個關鍵詞足夠讓人產生聯想。除了少數學生一兩年後在離學校幾百英里以外的美甲店被找到，更多未成年女性可能還在大麻種植園和妓院裏受着奴役。

慈善機構反奴隸組織稱，越南人一直是英國人口販賣受害者前三名。官方數據顯示，每年都有數百名兒童從越南被販賣到英國，但實際數字可能更高。通常，被販賣的越南兒童會從越南乘飛機到俄羅斯，然後通過汽車或貨車途徑白俄羅斯、烏克蘭、波蘭、捷克、德國、荷蘭到達法國，接着從法國坐船抵達英國。

比起上述漫長又充滿風險的偷渡旅程，通過申請英國私立學校的方式將兒童送到英國無疑風險更低、路途更短，人身安全也更有保障。

在中介的指導下，這些越南學生成功申請到英國私立學校，拿到錄取通知書辦好籤證，就可以等待去英國了。因為在第一個學期就消失，通過這個看起來再合法不過的途徑，每個家庭只要支付飛往英國的機票錢和第一個學期大約10,000英鎊左右的學費，比直接向蛇頭“買票”付15萬還便宜一些。同時，還有不少申請者可以獲得高達50%的獎學金，又大大降低了成本。

事件一曝光，很多人都指責英國內政部簽證政策存在漏洞，讓人蛇集團得以通過該方式販賣兒童。按照規定，想赴英讀書的16週歲以下學生可以申請T4 兒童簽證。兒童簽證以學校為擔保人，對語言成績沒有要求，但會對家庭存款證明（通常是一年學費加9個月生活費）和家長背景進行審查。很多人認為，學生籤本身門檻較低，再加上對家長審核不嚴格，這些學生才能拿到學生簽證然後在英國失蹤。

在2016年幾起失蹤事件發生後，英國私立學校協會（Independent Schoool Council）和寄宿學校協會（Boarding Schools’ Association）於2017年向協會內院校發出警告，提醒他們在招收越南學生時要提高警惕，但似乎並沒引起足夠重視。

英國共有2000多所私立學校，其中666所擁有內政部批准的為海外學生提供T4兒童簽證資質，而已知有越南學生失蹤的學校集中在6、7所。這些學校可不全是大家以為的野雞學校，其中還有“精英”學校。比如發生了3起失蹤案的倫敦DLD學院，隸屬於英國王子威廉和哈里曾就讀預備學校所在的Astrum教育集團。

教育是英國人引以為豪的產業之一，但就是令英國人驕傲的私立學校，居然成為越南人蛇集團販運兒童的通道，簡直就是巨大的諷刺。其中一所學校伍斯特郡莫爾文阿貝學院( Abbey College, Malvern, Worcestershire)校長伍迪（Malcolm Wood）言之鑿鑿，稱當局調查之後發現學校方面沒有過錯。

但是看錄取後又失蹤的這些學生，難免讓人產生疑問，英國私立學校什麼時候變得這麼好申請了？

比起受到質疑的簽證政策，私立學校本身的責任根本無法推卸，因為學校才是這些打黑工的越南學生得以進入英國的第一道屏障。只有確定錄取該學生，學校才會出具一份帶編號的CAS也就是電子錄取通知書。而只有取得CAS，學生才能遞交簽證申請。

十五六歲的海外學生申請英國GCSE或A-level課程，通常有固定的申請步驟，需要提供成績單、雅思成績等材料，還要通過學校筆試和麪試。越頂尖的學校，招收國際學生人數少，競爭就越激烈。如果想拿獎學金，難度更大。

以失蹤學生最多、一年學費25,000英鎊的切爾西獨立學院為例，按照官網所示，申請流程分三個步驟：提交註冊表格、一對一面試，通過之後才發Offer。官網還顯示，在提交註冊表格時，申請人需要同時提供最新的學校報告或者預估的GCSE成績。審核通過之後，學校會安排校長和申請人進行一對一面試，如果校長覺得達到入學標準，才會給學生Offer。

另一所莫爾文阿貝學院的申請要求更加詳細。

想要申請GCSE階段課程的申請人，必須已經接受過9年級或10年級教育。同時，沒有接受過英語資格測試（SELT）的學生必須接受英語測試，學校英語系老師也會對學生進行線上面試，以便入學後提供必要的英語學習幫助。想申請A-Level的申請人，必須學習至少5門GCSE科目或者已擁有同等能力。另外，申請人還需通過英語水平測試和英文學科測試。

看上去流程嚴謹，要求嚴格，但事實卻是一名來自越南廣寧農村的15歲女孩申請到了阿貝學校，並趁着聖誕假期離開了學校，一年後被發現出現在約克郡的一家美甲店。

本人曾參加過英國私立學校在浙江的招生測試。學生需要分別進行筆試和麪試，筆試卷子由招生官直接從英國帶來，分為英語和學科測試兩部分，學生不僅要能答數學、科學題目，還要掌握專業術語的英文表達。在面試部分，招生官會詳細詢問學生的個人情況、興趣愛好、未來學業規劃等問題。只有同時通過筆試面試，雅思成績5分以上，外加有打動招生官的特點，才可能獲得Offer。而且這樣招進去的學生，招生官對每個人都是有印象的。

這樣的測試對於一個享受充足教育資源、成績中上的浙江中學生來説，要求也不算低，而這些人蛇集團操縱下的越南學生卻做到了，並且一開始都沒引起學校警覺。

近幾年關於英國私立學校危機的新聞時有出現，很多招不到學生的私立學校因為缺乏運營資金被迫關門，倖存的學校選擇擴招國際學生收取鉅額學費來維持經營。而想擴招國際學生，自然就只能悄悄降低錄取標準了，就連私校特別是頂尖私校必備的入學測試 Common Entrance 考試也將於2021年取消。

私立學校委員會主席 Barnaby Lenon 對《每日電訊報》説，大多數送孩子到我們學校的家庭並不是特別富有，但他們將教育作為優先事項。“這些是中產階級家庭，父母雙方都工作，其中一方的收入用於支付孩子的教育費用。”

伴隨漲幅高達403%的學費，20年來英國私立學校國際學生數量從12,000、佔比2.6%上升到今年的29,000名，佔私校學生總數的5.4%。學費和海外學生數量似乎形成了一個惡性循環。學費越漲，能承擔的本地中產家庭越少，入學的海外學生越多。而海外學生一多，學費自然漲得更快。

再加上金融危機、脱歐等各種因素導致的經濟環境，許多中產家庭已不堪重負，無力繼續承擔私校學費，學校財政危機也不斷爆發。有一些私校因此 “委身” 外國資本，例如過去兩年頻頻發生的中資收購英國傳統私校案例。

而多所被中資企業收購的英國私校也在各種擴招中，但擴招背後能否維持原有的入學標準和教學質量就非常值得探討了。在萬達收購伊普斯維奇女子高中（Ipswich High School For Girls）後，立馬將女校改為混校開始招收男生和寄宿生，此舉還曾引來當地居民強烈不滿。

在被爆的越南學生消失案件中，除了私校成為人口販賣渠道，更匪夷所思的是英國公立學校似乎也受到了影響。根據inews報道，人口販賣基金會發現，有學生同時在倫敦不同地區的兩所公立學校上學，然後同樣神秘消失了。

其實利用學生身份去國外打黑工的越南人很多，但基本都是大學或語言學校。比如東京福祉大學近3年失蹤了1610名留學生，越南學生數量位居第二。相比之下，進英國私校的學生年紀更小，入學門檻和管理本應更嚴格，卻還是被鑽了空子，只能説明學校招生根本不如想象中嚴謹負責，或者迫於財政的危機，高貴的私校也只能默默放下身段。

所以到底是人蛇集團太神通廣大，還是學校招生鬆散？反正如果再這樣不加強審查、保證入學門檻，英國私校“撈錢機器”的名聲是洗不掉了。

參考資料：

Private schools on ‘high alert’ for children being trafficked to UK on student visas

https://inews.co.uk/news/education/private-schools-high-alert-children-trafficked-826772

The vanishing Vietnamese students

https://www.thetimes.co.uk/article/the-vanishing-vietnamese-students-9xhdlp6rm

Private education fees rise fivefold in twenty years

https://www.relocatemagazine.com/articles/uk-education-private-school-fees-rise-fivefold-in-twenty-years-1019-curphey

Precarious journeys of Vietnamese children trafficked to Europe

https://www.antislavery.org/vietnamese-children-trafficked-europe/

這所日本大學近2000名留學生“消失” 日政府要求停止招生

http://news.haiwainet.cn/n/2019/0611/c3541093-31572767.html

https://abbeycollege.co.uk/entry-requirements/

https://www.chelseaindependentcollege.com/entry-process.aspx