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旗招展,軍容凜然 ——中國古代軍種的發展_風聞
中国国家历史-《中国国家历史》官方账号-人民出版社《中国国家历史》连续出版物唯一官方号2019-11-08 07:4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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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華民族的成長髮展,逃不開戰火喧囂,這一路變遷,也體現了民族的智慧和驕傲。
2019年國慶閲兵
2019年的國慶閲兵式,是近幾年閲兵中規模最大的一次,總規模約1.5萬人,其中許多方隊都是首次亮相,展示了大國雄姿。國防力量是國家安全與利益的重要保障,飛速發展的新中國也要求配備規模相當的軍備力量,以保障國家和人民的安全;如果把目光回溯到幾千年前,我們會發現,民族與國家的成熟和發展,離不開軍隊建制的發展變遷,讓我們從三千多年前武王伐紂的故事講起。
整齊軍陣
《尚書》中有一篇《牧誓》,是周王伐商的牧野之戰的誓師詞。“牧誓”正是“牧野之誓”的意思。其中有一段文字,“今日之事,不愆於六步、七步,乃止,齊焉。夫子勖哉!不愆於四伐、五伐、六伐、七伐,乃止,齊焉。勖哉夫子!”古來經文史家從字面解釋,説這段話的意思是:行軍途中每走“六、七步”,就要停下來整齊隊伍;戰鬥中每出擊“四、五、六、七次”,就要停下來整頓軍容。
實際上,這種做法在實際操作中太過繁瑣,很難實施。現代史家劉起釪提出,“今日之事”是指作為宣誓儀式而舉行的軍事舞蹈,但此説未被學界完全接受。不過,我們至少可以知道,在當時的軍事意識中,已經有了對“齊”的要求;要求隊伍整齊,就説明已經有了“隊伍”的形制。
自上古以來,步軍方陣的作戰模式沿襲發展三千年,血肉之軀的步兵居於主要兵種而備受重視,就在於其化零為整的衝殺威力。《牧誓》還記載,除了姬周族人,還有“庸、蜀、羌、髳、微、盧、彭、濮”等西土之人。來自不同部落的戰鬥者共同組建起一支軍隊,要求步調整齊,統一節奏,而絕不僅僅如近代村落間爭奪水源、田地般,但憑人多勢眾一哄而上。據考證,“牧野”是朝歌附近的郊野,在現在的河南,是一片平原。平地衝殺,舉戈持盾的整齊步兵方陣可以一鼓作氣,衝散對方的隊伍,利於相互防禦和外圍刺擊。若是手持鐵鐮板斧的清代村夫,遭遇這般進退一體的上古混合軍隊,恐怕未及交鋒便被哄散了。
牧野之戰
所以中國方陣的齊步,不是單單為了好看的花拳繡腿。
千乘衝鋒
除了舉戈持盾的步兵,據《尚書·甘誓》記載,中原已經出現了車兵。車兵的編制,一般是一輛車由披甲戰馬拉動,車上配備射擊手、刺戈者和駕車御者甲士三人,車後跟着有一定規制的徙卒步兵。但造車需要較多的人力、物資,對技術也有要求。所以車兵雖然在衝鋒、遠攻、近擊等方面都有優勢,但也要等人口和生產力發展到春秋時期的規模,車兵才能成為主力兵種。
不過在西周後期,車兵的規模就已經相當壯觀了。《詩經·小雅》中《采芑》有:“其車三千,師幹之試”,記載的是周宣王的卿士方叔檢閲兵車的場面,表示周王室已經擁有千數戰車。到了春秋,“一乘”為四馬驅動,配甲士十人、徙卒二十人,以此衡量國力,已有不少“百乘之國”;春秋後期,晉楚齊秦等大國皆可發配兵車數千上場作戰了。藉着戰馬兵車的力量,可以更加容易地衝散對方的軍陣,馬匹踩踏、快速兵戈也具有較強的殺傷力,而且因為“一乘”作戰能力突出,兵車的數量很大程度上體現並決定了軍隊的戰鬥力,車兵成為主要兵種。
但是造車成本居高不下,戰車又容易損傷,在一場戰役中,進入軍陣的兵車難以掉頭髮起二次衝鋒。隨着人口的增長,軍隊規模擴展到數十萬士兵,百千的戰車也力有不逮,加之戰爭地域擴展,地形變得複雜。所以到了戰國,作戰的主力逐漸轉到步兵方陣上,戰車轉向後勤。
輕騎陷陣
戰國時期,趙武靈王胡服騎射,騎兵登上戰爭舞台。
不同於現代印象裏全副武裝、高大威猛的騎馬大將軍,當時的遊牧騎兵,基本是“裸騎”,即無鞍騎乘。高頭馬鞍此時還沒有在雙方交戰中出現,也沒有幫助借力的馬鐙,縱馬作戰完全是靠騎士自身長期訓練的騎乘技術。在戰鬥中,也不是如大眾所周知的,像三國演義裏的三英戰呂布一樣,馬具齊全,短兵相接,而是遠程攻擊,“騎射”為主。匈奴是遊牧民族,匈奴人自小長在馬背上,騎乘技術是農耕漢人所難以望其項背的。但我們彷彿記得,衞青與霍去病以善用騎兵、擊敗匈奴為名?也記得,衞青馬奴出身,馭馬有術?
戰事成敗,並不由將領的武力決定。一句“但使龍城飛將在,不教胡馬度陰山”,為李廣難得覓封侯,扼腕千古。李廣得名“飛將軍”是由其高超的騎術而來,李廣射石的典故也體現了他的射箭技術與力量。但雙拳難敵四手,陣前作戰,更重要的是合理調配軍力,軍隊的整體力量才能決定戰爭的勝負。李廣手下有一批相對優秀的騎兵,但他領着這些“漢騎精鋭”去和匈奴比騎射,也是拼不過的。騎射對馬術和射術的要求都很高,要求騎手在高速移動時用自己腿胯的力量夾緊馬匹而使自己不致跌落,同時上身也要有力,能給飛矢足夠的初速度。李廣個人的勇武超過一般的匈奴士兵不假,但能夠進行騎射的漢人士兵卻寥寥無幾。這樣一小撮騎兵隊伍,又如何能夠與全民皆兵的匈奴對抗呢?
而衞青、霍去病的成功則在於衝擊,而非騎射。騎兵衝擊,就是藉助戰馬的速度和力量衝散敵方的軍陣,與對方短兵血戰。這樣的先例,比較著名的是項羽南逃。項羽在垓下戰敗後率騎士突圍南逃,包括項羽本人僅二十九騎,衝破了五千漢軍騎兵的包圍。這也表明,漢地騎兵顯然是不習慣於正面交鋒的,當時中原騎兵主要還在模仿北方遊牧民族的階段,這説明匈奴騎兵也不善肉搏。而論及正面交鋒,鬆散逐利的匈奴士兵則遠不及軍紀嚴明、令行禁止的漢軍。
衝擊的作戰方式,對騎兵騎術的要求遠低於騎射,而漢地的優勢在於物質和人力的豐富,能夠訓練和供給大批數量與匈奴相當的衝擊騎兵。衞青和霍去病的領導重要性在於,他們抓住時機,利用“奇襲”合圍切斷敵軍的退路,縮小戰地範圍,迫使匈奴進入近距離肉搏。漢軍靠軍陣配合和近戰勇猛的優勢,壓倒了鬆散的匈奴軍隊。山東孫家村出土的東漢畫像石上,有描繪一名持戟的騎士正在刺死一名持弓箭騎士的畫面。研究者分析,持弓箭者的尖頂帽代表了草原遊牧族的典型裝束,而持戟者的鎧甲則是中原騎兵造型。這樣類似的場景在東漢畫像石中多次出現,體現了當時的人非常重視這種戰術。
但在當時,縱使有衝擊戰術,若騎兵與步兵兩軍對壘,騎兵也是很難輕易取得優勢的。當時馬鞍已投入使用,但並不十分穩固,主要作用只是減少人與馬背間的摩擦,所以騎乘更多依靠騎兵本人的技術和力量,對外界干擾的承受力也較差;而且,受馬匹品種和體格的限制,以及重甲大大減弱了騎兵的機動性,所以大部分騎兵還是輕裝上陣,於是在近距離肉搏的時候,騎兵在防禦上並不能佔步兵多少便宜。若騎兵貿然衝擊,即使能夠一時衝散步兵方陣,但面對紀律性強、作戰經驗豐富的步兵羣,很有可能被反包圍。杜甫有詩云,“射人先射馬”。陷在步兵兵陣裏的騎兵更慘,往往因為缺少防護而被人輕易砍斷馬腳,騎在上面的士兵會直接跌傷,或跌入敵方的刀槍劍戟之中。或許騎兵會主動下馬,但這樣的騎兵除了一身防禦力比較弱的輕裝,與步兵並無區別,還折損了馬匹。因此,騎兵對上步兵,是不會輕易陷陣的。兩漢騎兵,在中原對壘時,更多還是利用速度優勢,做一些刺探軍情、奇襲糧草、側翼包抄的輔助工作,擊潰敵軍、決定勝負的主力,還在步兵。
直到魏晉南北朝,騎兵才真正取得與步兵並肩的主力兵種地位。這很大程度上有賴於馬鐙的發明。高橋馬鞍配置硬馬鐙,使騎馬者能夠更加輕易地上下馬和穩固在馬背上,還能利用馬鐙向馬匹借力,提高人持武器的殺傷力。除了馬鐙,整套的馬具也很快發展起來,加之馬匹品種的不斷優化,更加健壯高大的戰馬能夠承載起全副武裝的騎兵。硬件技術的普及,大大增強了騎兵的兵種優勢。單看《木蘭辭》裏“東市買駿馬,西市買鞍韉,南市買轡頭,北市買長鞭”,“裸騎”的時代早已過去,“快馬彎刀”衝鋒陷陣,近戰肉搏亦不在話下,步兵人海也再難阻擋牧騎南下了。
火箭待發
魯迅先生的一句感慨頗得人心:“外國用火藥製造子彈禦敵,中國卻用它做爆竹敬神。”但中國兵將也不是傻子,“火箭軍”是當代中國人民解放軍的新軍種,雖然古今殊義,不過唐朝確實也配備了“火箭兵”。
中國最早在戰場上使用火器,有史書記載佐證的例子,在唐朝末年(10世紀早期)。唐哀宗天祐元年,鄭璠進攻豫章時,曾“發機飛火”,用來攻城。攻城者把火藥球綁在箭頭上,向城門發射,意欲火燒破門。這裏的火藥球,就是煉丹術的成果,顯然是當時火藥技術的直接應用。
北宋政權面臨北方遊牧政權的威脅,傳統的步兵已經落於劣勢,騎兵戰馬也難以匹敵,所以官方一直都在謀求別的制敵之法,雖然最後不敵,但在宋朝,我國軍事思想、技術確實突飛猛進。新近的電視劇《大宋少年志》裏提到的“車行炮”雖是虛構的,但陳工的“弓弩師”身份卻有史可查。北宋汴京設有專門製造攻城器械的作坊,各司其職,稱作“某作”,還發展出《武經總要》,囊括近戰遠戰冷兵器熱兵器的製作方法,並且記載了火藥配方的優化方案。是的,宋朝時,我國已進入集中研究熱兵器時期了,“某作”中就有“火藥作”。除了官方研發,宋朝皇帝也鼓勵一線將領自行研發火器,發展出火藥箭、火球、火蒺藜等燃燒火器。到了南宋,明法科進士陳規在地方剿匪時,發明出能夠噴射火焰的“竹筒火槍”,被認為是管型火器的鼻祖。
到了明代,管型火器有了很大發展。這時的火箭又向今天的意義靠近一步,差不多是噴射火器的總稱了,有單發火箭、多發齊射火箭、多火藥筒並聯火箭、有翼火箭、多級火箭等幾十種之多。其中包括“火銃”等步兵雙人可用的輕型火器,類似於今天的步槍,在戰鬥中配備使用的量已達萬數。
除了燃燒性武器,明朝也發展出了頗具威力的爆炸性武器。如“萬人敵”,它是一種投擲的大型爆炸燃燒武器,用於守城;“佛朗機”是明代正德年間利用歐洲技術製造的大型後裝火炮,遠比前裝火炮要精巧。明代甚至發明了“水雷”——水底龍王炮,記於宋應星《天工開物》,只是過於精巧而少於應用。另外關於炮兵,想必“神機營”是大家略有耳聞的,它存在本身就是中國獨立炮兵建置的見證。所以到了明清交戰時,戰爭已經是真正的“戰火連天”了。
雖然普遍使用的火箭只是燃燒性武器,與近代威力驚人的炸藥等熱武器還有較大區別,而爆炸性的炮彈失之精準,也比西方遜色。但若説中國人只用火藥放煙花,也實在是冤枉了。
結 語
中華民族的成長髮展,逃不開戰火喧囂,這一路變遷,也體現了民族的智慧和驕傲。所幸,今天的我們無需在槍炮中被迫成長,而是以大國力量,要“不戰而屈人之兵”。今日看閲兵,紅旗招展、軍容凜然,心中是豪情,是壯志,也是對和平與安寧的美好感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