漢字的特殊性和科學性——形義文字論 1—4_風聞

漢字的特殊性和科學性

——形義文字論 1-4

作者：夏國民

引言

文字是人類文明發展和進步的產物。漢字可謂華夏文明的主要載體和結晶，在華夏文明的創立、發展、繼承和傳播中都扮演着極其關鍵的角色。中華民族走向偉大復興征途上的文化自信，在一定程度上取決於廣大羣眾對未來漢字適應社會文化發展的信心。

漢字文化本來博大精深，但近三百年以來，我國語言文字學領域的很多觀念一直被西方漢語觀中的一些謬論所誤導，從明朝末年開始，按拼音文字理論生搬硬套過來的相關説辭始終解釋不了漢語漢字實際應用中的一些普遍現象，其中漠視漢字筆畫的重要性，扭曲漢字的字、詞概念，造成了嚴重的混沌狀態，中外學習者們一直都被忽悠着，讓很多人迷茫。隨着我國綜合實力和中華文化影響力的不斷提升，正本清源，撥亂扶正，摒棄一些人云亦云的偏見，建立能夠解釋漢字文化普遍現象的自主性學説，以利漢字文化的正常蓬勃發展，很有必要。本文試圖在這方面做一些探索，以期引起大家的關注和爭鳴，希望聚集一些正能量。

一、文字名稱

文字是人類記錄語言和思想、進行信息交流最重要的工具。文字的三要素是音、形、義。三要素中，如果只有形，缺少音和意義，就只是單純的符號，例如宋體漢字的筆畫；如果只有音和意義，缺少形，則只能稱之為語言，例如世界上一些還沒有文字的語言；如果缺少意義，只有音和形，那也只是單純的符號，例如漢語拼音字母。另外，非文字的圖標雖然有形和意義，但缺少音，也不是文字。

人類感受信息的通道主要是眼睛（視覺）、耳朵（聽覺）、鼻子（嗅覺）、舌頭（味覺）、皮膚（觸覺）神經（痛覺）等六種。在這些主要知覺系統之中，後三者嗅覺、味覺、痛覺只能感覺很有限的信號，基本上無法形成人與人之間的有效交流。觸覺，分辨能力差，感知速度慢，交流效率太低[1]。因此，人類有效交流的知覺系統主要是建立在視覺和聽覺之上。聽覺對應的有效交流靠語言，視覺的有效交流主要是靠文字。

語言是通過聲音的流變進行信息交流。文字是語言的物化，文字是有形的語言。但無論是文字還是語言，所要表達的意思都在其背後，交流必須意會。只不過是意思的交流方式不同，文字是通過視覺，語言是通過聽覺。

所有文字都是通過一定的字符形態將背後承載的意思展現在人的眼前。

與其他文字比較，漢字的形態非常特別，由五類筆畫構成。漢字的字義主要是靠字形來表示，即主要以形示義。

漢字始於象形，貫穿着意會，因義構形，字面上易於意會是漢字最突出的特性，後文將詳細闡述。

漢字字面上的筆畫與注音無關。一方面，現代漢字雖然都是單音節，但單獨而言，很多字有幾個音。例如，收錄了8507個“頭字”的第11版《新華字典》，多音字就有840個之多，差不多佔總數的10%。漢字只是在構成詞句後，才被確定為一字一音。

另一方面，漢語普通話大約只有1200個不同的音節（包括四種不同的聲調），常用音節更少，而漢字多達數萬，因此大部分的漢字都有同音字。

總的來説，儘管現代常用漢字只有3000多個，但一字多音和多字同音是常態。

最為特別的是，雖然幾千年來唸漢字、説漢語的方言千差萬別，甚至相互之間完全聽不懂，但並不影響人們對字義的理解，由此可見，單純從字面上來説，漢字以音表意的成份很低。

綜上所述，就其主要特性而言，主要以形示義的漢字，應該簡稱為形義文字。

除漢字外，其他現代文字基本上都是由字母組成，而且音和形是密不可分的，排列的字母其形態基本上就是注音。用字母記音，主要靠音位、音節的排列組合來表意，同一個概念可以用多種不同的字母文字來表示，其中很多單詞就是直接擬聲挪用，或者説字的意義主要是依附於音，即主要是以音表意，而以形表意的成份很低。因此，從本質上來看，就其主要特性而言，字母文字都應該屬於音意文字。音意文字都俗稱為拼音文字。

漢字的稱謂主要有兩個原因：一方面是楷書形成於東漢末期，至此漢字的演化已臻完善。雖然之前的隸書已完成了字的主體架構，而楷書最關鍵的是形體方正、筆形清晰、可作楷模，漢末及以後各代的公文字形都以楷書為主；另一方面，秦朝雖然用小篆統一了全國文字，並且迅速往隸書演變，已被下層官吏逐漸使用，但時間只有十幾年，而漢朝前後一共存在了四百多年，隸書、楷書自然而然影響深遠。漢字稱謂因此沿襲。

因此可以説，包括先前的甲骨文、金文、小篆、隸書，後來的草書、行書，以及宋體、黑體等等各種形體的方塊漢字，一脈相承的書體都屬於形義文字。

當然，觀察問題的角度不同，其觀點很可能會不一樣。如果單純從形態上看，漢字因筆畫交叉構成可以稱為二維文字，字母文字因字母線性排列可以稱為一維文字。

有一種觀點將漢字稱為表意文字，將字母文字稱為表音文字。這種稱謂也有一定的道理，但並不確切，似乎漢字字義都能展現在字面上，其實不然。實際上，字母文字的字面也有一些不是用來表音的字母，而且所有文字都有表意和表音功能。尤其值得注意的是，現在還有人固執地宣揚表意文字都是文字萌芽時期的產物，言下之意有不成熟之嫌。此説難以服人。

有必要鄭重指出，如今如果仍正兒八經籠統地稱現代漢字為象形文字是錯誤的，起碼是一種偏見。從三千幾百年前就業已成規模的甲骨文來看，漢字早就已經高度抽象化了。東漢時期收錄了9353個漢字的《説文解字》裏，註明象形或象什麼形的字是264個，根據清代朱駿聲《説文通訓定聲》的判定，裏面的象形字有364個，綜合來説，滿打滿算也只是總數的一個零頭。對漢字而言，象形字充其量不過是個俗稱而已。

特別是，二〇一〇年前後，復旦大學教授張學新帶領的團隊採用腦電技術進行的科學實驗，其結果深刻地揭示了漢字的獨特性，是比其它文字更為徹底的視覺文字，強有力地證明了中文與拼音文字存在本質區別。[2]

當然，如果別有用心地拿象形文字這個稱謂來刻意貶低漢字落後，那就另當別論了，好像當今仍拿楔形文字稱謂拼音文字一樣荒唐。

總而言之，無論是縱向解釋漢字三千多年的歷史沿革，還是橫向比較世界各國的拼音文字，形義文字的稱謂，對於漢字應該是最為恰當的。

由於目前學習英文的人比較多，接下來的論述，音意文字主要以英文為例。

二、細節對比

音意文字的始祖是地中海東部兩河流域古代蘇美爾人創造的楔形文字，後來歷經腓尼基人使用才逐漸演變為字母文字。

下圖是十七至十八世紀歐洲學者們破解了的楔形文字，楔形符號的下方是音標。[3]

後來的字母文字在使用過程中繼續不斷演變，僅從下圖字母“W”的發展演變過程就可見一斑。簡潔的單個字母的定格，是各種音意文字發展中最重要的標誌。（圖片源自360圖片）

形義文字的始祖是中國商代的甲骨文，後來逐漸演變為筆畫清晰的楷書。楷書的出現和定型，是形義文字發展中最重要的標誌。

下圖是“月”字從“甲骨文——金文——小篆——隸書——楷書”的圖示發展演變過程。

世界上各種文字發展到如今，如果從字的確切形態上來説，相對於音意文字又稱為字母文字，形義文字則應該稱為筆畫文字。

一般來説，筆畫是構成漢字字形不間斷的一筆。從細節上看，筆畫相當於漢字的零件，偏旁部首或字根相當於漢字的部件；字母相當於英文的零件，英文詞根則相當於英文的部件。前面説過，形式上，漢字是由筆畫二維交叉構成，英文是由字母線性排列組成，筆畫對應字母，從根本上來説，它們就是兩類完全不一樣的符號，構字自然各有利弊。

英文字母是A、B、C、D、E、F、G、H、I、J、K、L、M、N、O、P、Q、R、S、T、U、V、W、X、Y、Z共26個。字母排列組合成單詞，便於拼音，便於書寫，但佔用的空間較大或較長，而且形式上單詞不便於按內容性質分類，或者説字面上完全看不見同類的共性。

不過，利弊有時候也很難説。例如，現階段英文應用於手機數字鍵，ABC集中在2鍵上，DEF集中在3鍵上，GHI集中在4鍵上，JKL集中在5鍵上，MNO集中在6鍵上，PQRS集中在7鍵上，TUV集中在8鍵上，WXYZ集中在9鍵上，若要輸入排位靠後的字母，需要重複按鍵三四次。但是，説簡單也簡單，不用挑選，也算不錯。

現代漢字不同的筆畫是33個，其中“折筆”就有25個，但總體上可以歸類或簡化分為“橫、豎、撇、點、折”，即“一、丨、丿、丶、乙”所代表的5種，可以説，漢字的主要筆畫是五種，具體簡單而言就是：

（1）“提筆”歸於“橫筆一”，如“地”字的第三筆；

（2）“豎鈎”歸於“豎筆丨”，如“小”字的第一筆；

（3）“撇筆丿”獨立，但有長短之別。

（4）“捺筆”和“往左的點”都歸於“往右的點丶”，例如“林”字的最後一筆和“點”字底下的第一點；

（5）其它25個“折筆”都歸於“折筆乙”。[4]

漢字的非折筆筆畫是8個，如下圖。

漢字的25個折筆筆畫如下圖：

漢字的筆畫能夠交叉，便於構形，便於意會，便於分類，形體緊湊，但書寫較難，且字面上還看不見音的蹤影。

漢字的五種筆畫可以用數字代表，即橫1（一）豎2（丨）撇3（丿）點4（丶）折5（乙）。如果將漢字拆分成筆畫，分別用1、2、3、4、5代表，並按筆畫順序排列，可以用於查找或電腦輸入漢字，但因重碼多，效率較低。

有研究者統計過，常用的近三萬個英文單詞，平均一個單詞的字母數是7.45個（221493÷29711=7.45）。[5]

筆者統計，中國大陸現在使用的2500個常用漢字的平均筆畫是9.17個，如果包括1000個次常用字的3500個漢字平均筆畫是9.74個。

更為有意思的是，據統計：

（1）英文的詞根是200多個，這裏僅舉幾個用漢文能簡單對應的例子，比如，phag吃、polis城市、radic根、sen老、sol單獨、soph智慧、sper希望、stell星、ton音、val強。

（2）《新華字典》所用的偏旁部首是200多個，例如，氵、忄、扌、亻、釒、糹、訁、阝、犭、礻、衤、飠、艹、宀、辶、廴。

（3）雖然我國大陸和台灣各自所發明和使用的主要形碼漢字輸入法不同，但字根卻也都是200多個，例如，日、月、金、木、水、火、土、人、手、口、心、十、一、山、田、弓、了。

當然，英文的詞根概念與漢字的字根概念是不一樣的。

需要指出的是，在英文裏，English word是英文單詞的意思，但是，漢字的英文表達卻不是Chinese word，或者説中國漢字不是Chinese word，而是西方人很早以前就約定或者規定的Chinese character [ˈkæriktə]，character在這裏是符號的意思，筆者認為，用Chinese character表示“中國漢字”，這個英文概念是錯誤的。

即使在英文的語境中解釋，單個漢字完全具備單詞的功能，怎麼能説是符號呢？漢字筆畫才是符號，與英文字母是同一個級別，這個級別層次較低，只有形沒有義。由漢字筆畫構成的漢字，跟英文字母組成的單詞，是同一個級別，這個級別層次比較高，具備了義的功能，能表示一個完整的概念，這是不可否認的。因此，單個漢字也應該是word。當然，這是站在文字學角度的解釋。

站在語言學的角度，如果認為在Chinese概念裏包含了漢民族的所有語言，即包括了普通話、廣東話、上海話、客家話等等所有類型的漢語，是涵蓋最廣的説法，則有其道理。但現代漢語的準確稱謂應該是——標準普通話Mandarin[mænd(ə)rin]，即中國大陸所用的官方語言。實際上，現在很多外國人在談到或學習漢語時，往往會強調自己所説的是Mandarin，而不會簡單地説Chinese。[6]

Word在英文中是一個多義詞，單詞的意思只是其一。如果word用在英文中的意思指的就是單詞，English word翻譯成中文的時候則無疑有字的意思。相比較而言，漢字的英文表達Chinese word比Chinese character更靠譜。實際上，英文Word對應着中文的字和詞彙兩個層面的意思，這是後話。

總之，到目前為止，漢字在英文中沒有一個準確的概念詞，不妨用hanzi暫且代之，如果這樣，“中國漢字”翻譯成英文“Chinese hanzi”，道理就順暢了。這也説明，漢字是記錄漢語的文字，不是符號。

三、字詞定位

實際上，從以上分析中已經揭示出，早在三四千年前，形義文字與音意文字各自所走的發展道路就完全不同。因而中文與英文是兩種根本不同的文字體系，二者在各個方面不可能一一對應，這一點有必要先説明。

本節主要強調的是形義文字的字和詞彙定位問題，質疑過去在西方文字觀影響下人們對字與詞彙的認識問題。

就現代中國民眾的普遍常識而言，漢語的字與詞是兩個不同的概念，在文章中更容易辨別。所謂字，就是單獨一個字表意；所謂詞彙，就是主要由兩三個字合起來表意。絕大部分字與詞在文章中都能一目瞭然分得開，只是到高一層級的詞與句子上才有些模糊。例如，“狗”是字，“狗子”是詞，“狗腿子”這個俗語就有點説不清了，到底是“狗子的腿”還是“壞人的幫兇”需要聯繫上下文才能準確判斷。

從中文的角度看，英文是字詞一體，含混不清，英文的字與詞甚至短句很多都區分不開，因而在很早以前，先人們在翻譯時，實在是不得以，只能籠統地稱一串規定的字母為單詞。牛—cow，馬—horse，豬—pig，狗—dog，這在中文裏是字，英文是單詞。醫生—doctor，世界—world，這在中文裏是詞，英文也是單詞。牛的—bovine，馬的—equine，豬的—porcine，狗的—canine，這在中文裏算是短句了，英文還是單詞。不過，“單詞”概念也正好掩蓋了亦字亦詞的模糊。

中文辭典是為字和詞彙提供音韻、意思解釋、例句、用法等等的工具書。其中，中文字典以收字為主，也收詞彙；中文詞典以收詞彙為主，也收字。在西方文字中沒有字典的概念，只有單詞詞典。

人們常用的計算機辦公軟件Microsoft Word（微軟公司的文字處理器應用程序）裏面的字數統計，包含漢字和英文之和，漢字是按字計數，英文是按單詞計數，標點符號也計數。英文單詞的記數方法是每隔一空格計為一個字。這算得上是在計算機時代為兩類文字找到的一個結合點。

但在計算機的其它應用領域內，一個字母算一個字符，一個漢字被統一算作兩個字符，後者雖然是省略着將就，但也未嘗不可。

構成漢字字形的要素是筆畫及其位置關係。例如，只、叭。構成不同漢字的細微差別還有筆畫的長短等。例如，工、土、士。特殊的，常用漢字裏只有一個筆畫的漢字是兩個：一、乙。實際上，一二級漢字裏有六個單筆畫字，其中有三個是生避字。它們的讀音（漢語拼音）分別是：

（1）一，yī；

（2）丨，gǔn（與滾同音，但人們習慣用別稱shù豎）；

（3）丿，piě；

（4）丶，zhǔ（與主同音，但人們習慣用別稱diǎn點）；

（5）乙，yǐ；

（6）〇，líng（現在已編入漢字字典）。

〇是個特殊字，字義是數的空位，規定只能與數目字在一起用，例如，二〇一九年。它是漢字中唯一的一個基本上按原形吸收的外來字。人們習慣於稱其為阿拉伯數字，其實它來源於古印度。

只有一個字母的常用英文單詞也是兩個：A、I 。但是另外還有5個發音跟單個字母一樣的單詞：b—bee 蜜蜂；c—see看見，c—sea大海；r—are 是；t—tea 茶。

近代以來，漢字的字詞定位問題一直被西方語言文字觀所主導，很多單個漢字被解釋為一個詞已經成了一種普遍現象。不僅散佈於有關教科書中，就是字典也是如此，似乎到處都充滿着邏輯悖論。

（1）説漢字是符號。難道總數以十萬八萬計的漢字都是符號？難怪被母語只有二三十個字母符號的很多外國人吐槽説漢字難學。這是誤導學習者的一個主要謬論。

（2）説詞是在句子裏能自由運用的最小的語言單位。這也無異於妄言漢字不能單獨使用。

（3）説“人”、“跑”、“甜”這些都是詞，又説漢字是符號，這是十足的自相矛盾的“詞等於符號”奇談怪論。

（4）説詞組是兩個或兩個以上的詞的組合，又叫短語。難道兩個漢字不能組成詞組？

（5）説形容字“大、廣……”等是單音形容詞。這無疑是食洋不化，扭曲了漢字的類別名稱。

（6）説某某漢字是單音副詞、介詞、助詞、虛詞、……。

總之，以上這些都是生搬硬套西方音意文字理論概念，往完全不同的形義文字上套，字、詞扭曲成了普遍現象，在現代漢語文獻中早已氾濫成災。這種現象應該改變，也必須改變，音意文字的混沌不清，不應任其繼續擾亂形義文字自然生成的良好生態。

漢字在根基上，具備消化吸收新概念的天然通道，中文層次分明，而且具有邏輯性。在中文體系中，1、字是最基本的表意單位；2、詞和詞組主要由雙字構成和組成，它們是複合表意單位；3、詞彙則包含着詞和詞組。

任何文字如果不能適應社會發展的要求就會被歷史無情地淘汰。漢字幾千年來歷經磨礪，能經受外來文化的不斷衝撞和考驗，尤其是梵文的衝擊，一直兼收幷蓄自成體系，文字理論理應以自己為主，中華子孫完全不應該妄自菲薄。

2200多年前秦始皇征服六國，秦朝一統天下雖然生存了只不過十五年時間，為什麼短期內就能夠統一文字？主要是有兩個方面的原因：一是因為各國原來使用的都是源於商朝甲骨文和金文的形義文字，並且已經具備了深厚的華夏文化底藴，這是基礎，在大一統的體制下才能夠順利完成文字統一；二是社會文化發展的必然要求，在甲骨文中，一個“子”字就有19種不同的形態，一個“合”字也有10種不同的形態[7]，經過一千幾百年的發展，尤其是歷經了五百多年的春秋戰國時期，字形更加五花八門，統一文字是大勢所趨，也是當時的人心所向。

秦代以後的漢字文化，經歷過外來文化很大的補充和豐富，古代主要是佛教文化的溶入，近現代則是西方先進科學技術文化的充實。漢字文化一直能夠博採眾長蓬勃發展，自有其深刻的道理，後文將陸續揭示。

四、造字

文字的產生是基於人類的邏輯思維，任何一個概念都應該有比較清楚的內涵和外延。創造單字用來指稱自然現象，在字義上漢字和英文沒有區別，只是形和音不同，例如，日sun，月moon，樹tree。

但是，在漢字裏，字是基本表意單位，造字就是創造基本表意單位。儘管有的漢字在漫長的使用過程中，被賦予了幾層意思，即多義，但是，進入詞句後相關概念立刻就會被鎖定，並沒有改變字是基本表意單位這一根本性質。

在基本表意單位這個層面，漢字經過幾千年的積累，逐漸形成了強大的義基，並因此具有其它文字無法比擬的優勢。在這方面，英文與漢字不同，英文只有形態的基本單位morpheme，它是指單詞裏有意義的最小符號單位[8]，有一種觀點稱它為詞素，另有一種觀點稱它為語素。總的來説，英文沒有、也不可能有龐大的基本表意單位。這是音意文字的先天條件不足即音節數量有限決定了的。

甲骨文初創於象形，古人總結的六書：象形、指事、會意、形聲、假借、轉註，囊括了所有漢字的造字方法。這些方法的共同點，主要就是用線條構造一些視覺圖形來代表事物，用特定的形態來表達意義。例如“山，水，明”。

對六書的理解在本質上都需要意會，明白這一點很重要，初學時就不必拘泥於細分漢字的來源。即使如“人、大”這樣典型的象形字，人立正後稍息——叉開雙腿就是個“人”字，再伸開雙手就是個“大”字，也要意會（儘管古時候的解釋跟這不同）。再如，所謂的指事字“上”和“下”，認真意會了“通橫的上或下”各有物體，“上、下”二字也就認識了。每一個懵懂少年最初認識漢字時，首先都要學會解決意會的問題。

現代漢字體系中的大多數漢字，是由偏旁部首和造該字之前就已存在的字拼構而成的所謂形聲字，因而比較容易分類和理解它們的意義。例如，河、湖、洪、港、灣。左邊的偏旁水是共性，右邊的所謂聲旁部分被看成“個性”，共性加“個性”就能夠表示不同的概念。儘管“聲旁部分”的説法有點牽強，但有助於人們對新字的理解或意會。形聲字中的偏旁一般是該字的本質，另一部分實際上是挪用的一個原聲殼。例如：湖，屬水，字義是指陸地上圍着的大片水域，左邊的“三點水”是概念的主要部分。這裏右邊挪用的“胡”，只是利用原形和原音，以便與其它同類字相區別。“湖”的意義相對於“胡”是新概念。

更進一步比較：胡，屬肉，字義在古代是指獸類下巴後方下垂的肉，右邊的“月”是概念的主要部分。這裏左邊挪來的“古”，也只是利用原形和擬音，以便與其它同類字相區別。“胡”的意義相對於“古”曾經也是新概念。

幾千年來，漢字不斷推陳出新，從而適應、滿足着社會文化發展的要求。

二十世紀甲骨文出土後，總共收藏了大約14萬片，單字總數約4500個，目前可認者約1700字。1985年容庚的《金文編》修訂第四版，採用的銘文數是3902件，收單字總數  3772個，可識的2420字收入正文，未確定的1352字編在附錄。[9]

東漢許慎的《説文解字》共收字9353個。曹魏時李登的《聲類》收字11520個。南梁顧野王的《玉篇》收字22721個。唐朝時顏真卿的《韻海鏡源》收字26911個。宋朝時丁度等所著的《集韻》收字53525個。清朝張玉書等所著的《康熙字典》收字47035個。當代《漢語大字典》第一版收字54678個。[10]

根據早些年編的《甲骨文字典》統計，已經破解的有1628個不同的字形。根據筆者粗略統計，如果減去同義不同形的763個，實際上只有885個字意義不同，其中傳承下來進入現代常用漢字的有622個，而且只有60個左右大致是當初的樣子。

以上數據可以説明，在漢字文化發展漫長的歷史長河裏，真可謂大浪淘沙，真正歷久彌新、鮮活到今天，能夠經常在大眾眼前出現的幾千個漢字都是“金子”。

儘管近現代科學技術快速發展，相對來説，新造的字卻很少。比如，《元素週期表》中的元素名稱大部分都是近代創造的，其它的則很少看見，造字早已不再是一般漢字使用者的事情。

2015年出版的第二版《漢語大字典》收錄了85568個漢字，其中絕大多數字都已經被邊緣化了，或者説大多數人並不認識它們。就連一本八千多頭字的第11版《新華字典》，裏面有一半的字，當今多數人並不認識。當然，這裏所説的認識，是指在不查字典的情況下，看到一個字的形，就能讀出它的音，並能大概説出它的義。

根據《現代漢語常用字頻度表》中的説明，認識前1000字，就能認識一般文章中91.92%的漢字；認識前2000字，就能認識一般文章中98.39%的漢字；認識前3000字，就能認識一般文章中99.63%的漢字。現代日語中也有1945個常用漢字。由此可見，常用漢字的表義功能非常強大。

現代漢字最常用的前10個字依次是：的、一、是、了、不、在、有、人、上、這。

音意文字本來就是記錄語音的工具，語言中最古老的表意單位都是單音節的，但單音節的數目對人來説，有生理和心理上的侷限性，只有把單音節組合起來，構造成多音節，才能表達豐富的概念。多音節的單詞是不容易雷同的，只要把聽到的單音節和多音節用對應的字母符號按順序寫下來，就可以記錄口語，形成音意文字。音意文字實際上是用視覺符號對聽覺信號進行轉寫。[11]

所有古老文字和現代文字都有一至十這10個字。比如，一one，二two，三three，四four，五five，六six，七seven，八eight，九nine，十ten。由此也可以對比一下，漢字讀音簡潔但注音看不見，而英文讀音明瞭但冗長。

尤其值得稱道的是，漢字自甲骨文開始到現在，常用的“一二三四五六七八九十”這十個字，基本上沒有顛覆性的變化，只是在演變過程中對“四、七、十”這三個字作了點小的調整。[12]

（上篇完，敬請期待中、下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