互聯網發明50年,沒人知道你是一條狗嗎?_風聞
观察者网用户_551204-2019-11-09 09: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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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93年,《紐約客》雜誌刊登了一則漫畫。
畫面上一條狗坐在電腦前,對着同伴説:“**在互聯網,**沒人知道你是一條狗。”
形象的畫面,簡潔的文案,戳中了剛迎來WWW時代的新人類。
在此後的二十年裏,這則漫畫讓作者施泰納至少賺了20萬美元,成了《紐約客》雜誌被授權使用次數最多的一則漫畫。
其實,施泰納不太理解這則漫畫為什麼會流傳如此之廣。當初在創作時,他對互聯網的興趣並不大,也沒有刻意給漫畫賦予多麼深層的含義。
分析是後人加上去的,比如説這則漫畫巧妙的體現了互聯網的隱匿性。當時的人與人之間,能在不透露個人信息的情況下進行交流。即便有些網站實行實名制,但基本都是由平台方保存,並不會將其作為公開信息。
2006年的中國,也在不經意間出現過類似含義的音樂。
恰逢手機彩鈴風靡,檢驗一首歌到底火不火,各類彩鈴排行榜是唯一標準。
那年底,新浪做了個年終盤點,《QQ愛》入選年度十大網絡彩鈴歌曲。
編輯在入選理由中寫道:“由新潮美眉演繹的老式情歌,歌詞簡單直接,正應了無聊愛上網的學生族的喜愛,同時又帶了些少女的幻想成分,使得這首歌的彩鈴如今已經氾濫成災。”
與1993年的漫畫類似,來自2006年的《QQ愛》中有句歌詞是這樣的:
“哦 / QQ愛 / 是真是假誰去猜 / 説不定對方他是杰倫。****”
2
2006年,有個網名叫毒藥的人也火了。
走紅時,毒藥的MSN空間每天數百萬流量,每篇博文下有上千條留言,這個數字放在今天也絕對是個大V。
他就讀國外設計名校,網友評價其相貌英俊,家世背景也被傳的很邪乎,衣着搭配就更加時尚前衞了,據説他發的自拍中,有的衣服價值過萬,英鎊。
在國內還以班尼路為名牌的那時,毒藥的各種屬性都勾起了人們的好奇心。
2006年電影《瘋狂的石頭》
天涯的網友率先吃起了瓜,各種起底毒藥的真相帖層出不窮,文字內容真假難辨,不過也有些證件照看起來相對可靠。
隨着MSN的沒落,MSN空間服務也在後來不復存在。網紅毒藥消失了,轉眼間變成了作家,出過幾本書,在微博上被叫作老鄭。
有人知道他就是曾經的毒藥,在評論區回憶二十年前的網事。
有人對此卻很懵圈,問啥是毒藥。
老鄭哈哈一笑:“毒藥是一段傷心往事。”
以人海戰術來蒐集他人信息的做法,被國內網友叫作人肉搜索。
貓撲順勢推出了人肉搜索板塊,配合着虛擬貨幣(貓幣MP)系統關聯的賞金制度,促使人肉搜索在國內迅速流行了起來。
起初,幾乎沒人覺得這有什麼不對,反倒認為自己是伸張正義的網絡衞士。
2006年貓撲網友曝光了魔獸世界銅須門事件,網友將這起偷情事件的男女主角姓名、照片、工作單位、學校等資料翻了個底朝天。
同年發生的虐貓事件,憤怒的網友更是在一週內就將當事人真實信息扒了出來,最終虐貓者在網上公開道歉並被單位停職。
英國的BBC覺得這辦案效率堪稱互聯網特工,把中國的人肉搜索直接譯成了“Human flesh search engine”。
為了方便理解,BBC還把人肉搜索,比作西方羣眾圍剿女巫的行動。
但人肉搜索的弊病也很快顯現,藉此報復、炒作的事件接連發生,甚至有人因隱私泄露而影響到正常生活,最終選擇自殺。
那時流行一句話:
“如果你愛他,把他放到人肉搜索上去,你很快就會知道他的一切;如果你恨他,也把他放到人肉搜索上去,因為那裏是地獄**。”**
3
2010年,湖南衞視的《快樂男聲》舞台上,出現了一位叫劉著的參賽選手。
他長卷發,瓜子臉,穿着藍絲襪,踩着高跟鞋,説話聲音也很特別,觀眾、評委都驚了。
現場評委安妮玫瑰懷疑他走錯片場,還要驗明真身,並給出了“人性化”建議:“你是選擇男評委還是女評委來驗?”
另外兩位評委打圓場,跟安妮玫瑰説,核實身份交給工作人員就行,先聽人家唱一唱。
劉著順着話唱了,安妮玫瑰卻在其間不依不饒打斷了三次,還號召網友對他進行人肉搜索。
這段視頻放出來後,網上對安妮玫瑰是一片罵聲。
經過之前這麼多網絡事件後,國內網友在支持各種羣體展現自我的同時,也開始質疑人肉搜索的用途,大多有了些網絡隱私意識。
同樣是在2010年,騰訊和360之間的“3Q大戰”爆發了。
兩個企業爭奪安全軟件市場的事,網友本來頂多也就看個熱鬧,之後該幹嘛就幹嘛去了。
但是360突然祭出大招,上線了一款“隱私保護器”的工具,暗示QQ會掃描用户硬盤,偷窺隱私文件和數據。
網友開始警覺了起來,360趁熱打鐵又推出了“扣扣保鏢”,能夠阻止QQ廣告、寵物之類的強制彈窗。
騰訊針對這一系列事件發佈了《致QQ用户的一封信》,表示QQ與360不兼容,只能二選一。
沒想到的是,信中開頭那句“我們做出了一個非常艱難的決定”,卻成了網友們關注的焦點,歡聲笑語中引發了一陣造句風潮。
事態還在不斷升級,直到有關部門介入干預,3Q大戰才逐漸平息,最終以三場官司收尾。
這三場官司分別是,騰訊起訴360詆譭與不正當競爭,360告騰訊濫用市場支配地位。
炒熱這場事件的用户隱私,似乎已經不那麼重要。
4
2018年,百度CEO李彥宏的一段話,被媒體和網民圍攻。
他説:“中國人更加開放,或者説對於隱私問題沒有那麼敏感。如果説他們用隱私來交換便捷性或者效率,很多情況下他們是願意這麼做的。”
隱私與效率成了交換的要素,但這兩者其實並不一定是互相沖突的,用户用隱私換來的便捷,多數情況下也是被自願的。
在註冊協議、獲取權限的組合拳下,手機中的已安裝應用列表都能被企業輕易拿走,而大多數人還不知道這些數據都用來做了什麼。
李彥宏説出那番話時,Facebook正面臨着泄露用户數據而引發的信任危機。
當時,英國電視台通過暗訪,曝光了一家名為“劍橋分析”的公司,是如何通過獲取Facebook用户數據,從而影響美國大選和英國脱歐。
簡單來説,劍橋分析從2014年起,獲得8700萬個Facebook用户數據只用了三步。
第一步:在Facebook上以心理測試為名投放廣告,用户完成簡單的測試便能獲取小額的現金獎勵,以此誘導參與測試,並且要求必須有185名以上Facebook好友才可以參加此測試;
第二步:在調查問卷答題結束時,會請求開放測試者的Facebook好友列表權限,並且同意收集數據用於學術研究;
第三步:劍橋分析收集參與測試的Facebook用户及其好友關係鏈,總共獲得了8700萬個用户資料,其中包括點贊等行為信息。
早在2015年,Facebook內部監控程序就發現過劍橋分析頻繁獲取用户信息。
劍橋分析當時回應收集數據用於學術研究,最終Facebook沒把這事放在心上,更沒特意提醒用户。
而在心理學研究中,已經有學者通過Facebook的用户行為,來預測其人格特徵和社會屬性。
只需要68個點贊內容,就可以大致估算出用户的膚色、性取向,甚至是支持的黨派。
在英國電視台的暗訪中,劍橋分析的工作人員稱他們曾受僱於特朗普競選團隊,也推動了英國脱歐,通過有針對性的給不同人羣展現不同的內容,從而引起恐懼或帶來希望。
“實際上,很多選票都是情緒控制的。”
雖然很多數據或者諮詢公司,覺得劍橋分析在宣傳中有誇大實際效果的嫌疑,但Facebook的數據漏洞已經是板上釘釘的事實。
2018年4月,Facebook CEO扎克伯格在美國國會聽證會上公開道歉:“是我的錯。”
Facebook後來因此事收下了50億美元的罰單。
5
2019年10月,中國人臉識別第一案誕生。
浙江理工大學的一位教授發現他辦了年卡的動物園,系統升級了。
原來的指紋識別系統被取消,轉而啓用人臉識別,未註冊人臉識別的用户沒法正常進入動物園。
教授覺得,強制收集面部特徵等個人生物識別信息,一旦被泄露或濫用,極易造成人身和財產損失。於是起訴了動物園。
動物園回應系統升級時稱,人臉識別更方便,指紋有時候稍微破點皮就識別不出來。
李彥宏一年前提出的中國人願意用隱私換便利的尷尬的事實,似乎終於發生了些變化。
教授的安全意識值得讚賞,但動物園那邊也覺得很無奈:指紋也是你的信息啊,辦年卡留姓名、電話、身份證等信息時,怎麼就不擔心損失呢?
這似乎進入了一個怪圈,科技進步雖是好事,但日新月異的技術,對於大學教授這種知識水平較高的人來説,都摸不清隱私和安全的邊界。
很多人也並非死抱着那點個人隱私不放。
不少APP都愛在年底做用户盤點,統計你今年和誰互動最多、聽什麼歌最頻繁、最晚幾點還打開過應用。有人覺得有趣,甚至還會主動分享給別人看。
但個人數據一旦被有目的性的泄露,就完全不受自己控制。
如今不勝其煩的騷擾電話、短信、郵件基本都是如此。
6
1969年,互聯網誕生。
當時,加州大學洛杉磯分校的克蘭羅克教授,帶領團隊成功讓一台計算機與硅谷的另一台計算機進行對話,催生了今天的互聯網。
在今年紀念互聯網誕生五十週年的時候,他説:
互聯網推動民主,但也助長了陰暗面,網絡上的噪音淹沒了温和的聲音,極端的觀點被放大,充斥着仇恨和假消息。互聯網早期的搗蛋者是聰明孤獨的黑客,但今天的作惡者是強大的企業以及各種組織,他們以侵犯隱私來獲取所需。
克蘭羅克感嘆業內缺乏遠見,未能為此構建完善的措施。今年他開設了個實驗室,研究起了互聯網的陰暗面。
雖然這位互聯網先驅很有資歷,但我個人覺得其成果的實際效果可能會比較有限。
因為技術或許能研究透,但人性永遠摸不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