雙11，家長的購物車中裝滿了焦慮_風聞

再苦再累，老母親也不掉一滴淚。她們會用那堅定而炯炯有神的眼神告訴你：“雞血一定要有，娃以後會知道我的用心良苦**。****”**

**文章來源|**環球人物

96秒100億！

今天，你為天貓貢獻了多少營業額？

在這場“大戰”中，不管你剁沒剁手，相信都一定見識過零點搶空優衣庫、囤全年衞生紙和方便麪等澎湃戰績，但你是否聽説過雙11“搶課大戰”？

近些年，隨着雙11成為全民狂歡節，許多教育機構也在此時趕來分一杯羹。

“史上最低”“買百贈十”“僅售100份”……店鋪裏這些醒目而刺眼的促銷字眼，更是在提醒着焦慮的家長們：儘早下手。

老母親們忍痛把買化妝品和衣服的錢變成孩子的教育基金，在深夜裏如打雞血般，一手一個手機，給孩子報班搶課，推着孩子在各大培訓機構間遊走。

對於自己的這種行為，家長們各有自己的解釋。他們更深知“學生時代不辛苦，將來會辛苦一輩子”的重要，還為自己的行為起了個專有名詞“雞娃”。

在雞娃教育方式下，孩子們也被分成三種類型：

自身沒有突出項目，普通的孩子叫“普娃”和“青蛙”；

在某一方面或多個方面都較為優秀的孩子，叫“牛蛙”。例如數學好的叫“奧牛”、英語張口就來的叫“英牛”、兩項兼具的叫“英奧混血牛”；

雞娃的最高境界：琴棋書畫、球類劍術，中西合璧，動靜結合。

更有人為老母親們做了首詩。

再苦再累，老母親也不掉一滴淚。她們會用那堅定而炯炯有神的眼神告訴你：“雞血一定要有，娃以後會知道我的用心良苦。”

養孩子，

考驗的不僅僅是父母了

微信羣裏的課程銷售從上個月底就開始瘋狂預熱——“雙11限時折扣，立減1111”“預售名額有限，即將售罄”“趁活動趕快續費囤卡吧”……甭管對新客户還對老學員來説，似乎不買就是吃了大虧。

因此，即便最近出差在外忙得腳不沾地，西城媽媽張女士也沒忘了抽空給5歲的兒子囤兩門課：英語和籃球。

她心裏其實門兒清，雙11給孩子囤課也並不是抱着“一定要便宜多少錢”的想法，而是對她來説，這些課都是剛需。“它們不打折，我也得買，打折我也得買，所以還不如趁打折囤一點兒。”

她用了三個字來總結囤課的無可奈何，那就是——“太慘了”。

但不管嘴上再怎麼叫“慘”，她也不能不給孩子囤課，畢竟“別人家的孩子都在學”。

張女士還記得，孩子剛上小班時，每天都有家長在幼兒園羣裏請假：老師好，xx今天上xx課，請假一天。一開始，她還會為此感到驚訝：“孩子才3歲呀！”到了後來，她也慢慢感受到了壓力。

而這些壓力既來自於商家，也來自於熟人。

有其他家長帶着八九歲的孩子去報國際象棋班，被培訓班老師嫌棄：年齡太大了，在我們這兒學國際象棋的都是四五歲的小孩；

還有家長成天在朋友圈曬娃，小時候是拼顏值，上了幼兒園就開始拼特長，今天一個娃跳舞的視頻，明天一個娃畫畫的作品，後天一個娃英語説得賊溜……

“你説你焦慮不？”張女士也不得不開始給自家孩子規劃起來。

她給孩子報了英語、籃球、畫畫黏土和尤克里裏。而她説，自家娃這學的“還算少的”。

她有一個朋友，孩子比她家孩子年紀還小，報了游泳、足球、小提琴、國際象棋、英語等等……反正一週下來，課程被安排得滿滿當當，週末也只能勉強擠出半天休息。

對於這樣的做法，張女士不太認同。她覺得人的精力有限，學得多但每樣都學不精也不行，運動類的、美術類的、音樂類的，每一類各有一樣就行。

現如今，張女士平均一個月少説得花4000元給孩子上培訓班，經濟壓力不小。但在一次音樂會的觀眾互動環節，她兒子突然被cue到，卻能流利回答外國指揮家的問題。這時，她就覺得自己這個錢沒有白花。

“反正只要不放棄，一直堅持學，肯定還是有效果，還是不一樣的。”

張女士提供的畫畫班收費價目單。

而最大的壓力其實是時間問題。她和丈夫工作都忙，根本沒有充足的時間接送孩子，迫不得已，她只能讓孩子的姥姥來幫他們帶孩子。

“現在養大一個孩子已經不僅僅是考驗爸爸媽媽了，我覺得連老人都要具備一定的技能。孩子上英語課，姥姥也得會英語，才能幫孩子完成課下練習；孩子學樂器，姥姥也得懂樂理，把老師講的內容都記住，回來帶着孩子練琴。”

張女士着實佩服自己的母親，也不忘時時給自己做心理工作：不要着急，多給孩子一點時間，讓孩子慢慢地學他願意學的東西。

“學習是一個比較痛苦的過程，但只有經歷過這樣的過程才能獲得成就。現在這個階段，讓孩子明白這個道理，是比學那些必學技能本身更重要的事。”

被商家燒起的囤課欲

和張女士一對比，寶媽似乎顯得就有些佛繫了——

她的兒子今年上二年級，但是隻報了籃球、鋼琴和書法這三個興趣班；而這個雙11，她也只給孩子囤了託管班和某線上培訓平台的一張五折卡。

她給自己的定位是“非典型家長”，而之所以成為“非典型”，很大程度上其實是迫於現實壓力。

也經常會有不同的家長來“誘惑”她：

“你看我們家孩子，從幼兒園大班開始就上xx培訓班學數學，你家孩子要不要也上一下？”

“xx課程特別好，在xx培訓班學了幾年，底子打得好，以後孩子就不會太吃力！”

……

但是寶媽都沒有報。

不是不心動，而是沒辦法。“這需要大量時間去接送孩子，但是週一到週五我和他爸爸因為工作都接送不了他，所以課就不能選太多。”

可即便在大多數家長眼中寶媽“報的算少的”，她一年也得花3萬元打底。

課程銷售們的吸金能力真的很強，用寶媽的話來説就是：“很精準地知道你需要什麼。”

“他們甚至不必直接向你推銷課程，而是尋找在家長圈子裏比較有影響力的人，只要讓這個有影響力的家長認可他們的課就行了，這些家長會幫他們推薦給其他家長。”寶媽已然看穿了這些套路。

而那些有影響力的家長之所以會願意推薦好課程給其他家長，很可能只是因為一個很簡單的理由：需要拼團。

這還只是平時，雙11期間，培訓班更是“花樣百出”——立減xxxx元只是基本操作，年卡、打折卡也是常規手段；還有什麼定金膨脹，200定金付尾款時自動翻3倍……要想囤到性價比最高的課，家長們估計也得絞盡腦汁。

而在寶媽看來，“囤課的慾望，完全是被商家給燒起來的”。

“他們會把這個氣氛做起來：趕緊囤課吧，如果錯過了這次就不會有這麼大的優惠了。這樣其實會買很多冗餘的課，囤了100節課，其實孩子未見得能都利用起來，其中很可能也就上10節、20節。但是一聽推薦覺得挺好的，就想着先買了吧，但實際根本上不完……”

寶媽之所以囤了一個五折卡，也是出於這種考慮，好歹以後買課的時候，那張卡真能用得上。

“孩子的時間其實是有限的，家長的時間其實也是有限的，為什麼叫囤課，囤就是你很可能就上不完，但是你也沒有辦法，因為好像別人都在這樣做。我覺得，是之前在淘寶上囤衣服、囤鞋子、囤化妝品的那一批人，現在都開始囤課了。”

從“小白”到“雞娃”媽

和上述的兩位母親不同，香媽根據往年的經驗，沒有參加今年的雙11囤課大戰。

她表示，自己平日裏為孩子報的都是知名培訓機構，不存在打折、促銷這些誘惑，所以本着佛系的心情，等孩子課程快到期時直接續費。另外，鑑於現在不停傳出有機構辦卡倒閉的例子，她決定讓理智佔上風。

不過，香媽説自己身邊的媽媽們有不少“囤課狠人”。她曾在朋友圈中看到一位媽媽竟然囤了1000多節在線英語課，一年365天，即使每天一節課，也得上個三四年……

培訓班報了那麼多，如何合理安排上課時間是關鍵。

一週7天，孩子有5天上學，香媽只能讓孩子在課餘時間上培訓班。再加上孩子平時上學就已經很累，如何選擇孩子喜歡、學着不累的課程，成為她報培訓班時考慮的首要因素。

可沒多久，香媽就發現自己當初的想法太單純了……

比起必須要報的語數外培訓班，報什麼興趣班讓她又犯了選擇障礙症。一邊既要考慮孩子的興趣，另一邊又要看孩子是否有天賦，畢竟花出去的銀子總得有價值。

經過一段時間的試聽、諮詢後，她為孩子制定了一套“量身打造”的方案：樂器能陶冶情操，書法能修身養性，平時學習太累，學個體育可以讓孩子放鬆一下，也能鍛鍊身體。最後，她又用了排除法，在眾多興趣班中選擇了尤克里裏、書法、羽毛球和武術。

目前，香媽為上一年級的孩子報了語數外、書法、尤克里裏、羽毛球和武術課程。語數外每週各兩節，其餘課每週一節，全部加起來，孩子每週要在課外上10節培訓班。

培訓班的報名終於告一段落，香媽的神經卻放鬆不下來。白天還是驍勇善戰職場女性的她，一下班就被打回原形：課上陪讀，課下接送，回家還要督促孩子做作業，練習樂器。時間久了，香媽覺得自己都能報名參加辣媽選秀。

因為培訓班佔用了休息時間，孩子偶爾會和香媽發發小脾氣。看着孩子叫苦連連，老母親也會心軟，可一想到自己心軟的瞬間正有許多孩子在拼命努力，香媽也只能鼓勵孩子堅持下去。

好在孩子看見周圍同齡人和自己一樣，不停地奔波在家、學校、培訓班的三點一線，也就不説什麼，乖乖地按時上課。

比起孩子抱怨沒有時間玩耍，香媽自己也是苦不堪言。

曾經，她也一度抱着平常心，“報班幹嘛，有時間還不如帶娃出去多轉轉”。

可自從孩子上了幼兒園，與身邊的家長交流後，香媽心裏劃過一絲絲不安。“不能讓孩子輸在起跑線，別人報了，我們也得報，不然就落後了。”

從那以後，她不停穿梭於各個媽媽羣取經，哪家英語教得好，哪家培訓機構硬件過硬，哪家搞活動促銷價格好……時間久了，曾經的“小白”香媽成了久經沙場的“雞娃”媽，還時不時帶領着其他媽媽在這條路上探索着。

據香媽透露，她每年在孩子教育方面投入的花銷已達6位數，足足佔了家庭支出的一半。除了日常的培訓班，還有誘人的冬令營、夏令營以及價格不菲的遊學。孩子游學一次，家長需要陪伴，兩大一小的機票、住宿、吃喝，加上孩子學費，兩週就要5萬起……

高額的教育花銷，換回孩子一張張滿分的卷子，可以讓香媽舒展平日裏緊皺的眉頭。但更多時候，她明知花出去的錢連動靜都聽不到，可錢還是要花。

要説這樣的日子啥時候是個頭，香媽自己也想知道答案。每到焦慮的時候，她就和身邊頂着同款“大油頭”的媽媽們互相交流尋求安慰。那一刻，她又重拾信心：原來大家都是這樣過來的！

家長的焦慮從何而來

如今，無論是來自北上廣還是二三線城市，家長們心裏裝的都是同款焦慮。

幼兒園入園考試，唱歌、跳舞、唐詩、宋詞，孩子都要會一些，除此之外，面對老師還要落落大方，充滿自信。

焦慮！

小學入學考試，考題是這樣的：“1111=0 3388=4 1289=3 9090=4 2256=1 1868=？根據規律找出答案”“14個橘子要平均分給8個小朋友，怎麼樣分？”難度媲美國考……

焦慮！

眼看別人家的孩子上小學前已經熟練掌握了漢語拼音，識字過千，數學跨級超前學，英語還能自主閲讀橋樑書。

焦慮！

即便給孩子報了培訓班，坐在教室裏的家長們依然焦慮。

桌邊用手機錄像，攤開本子奮筆疾書一臉認真的父母，大多是替努力但欠缺一點天分的“普娃”記重點；而那些氣定神閒，只是聽聽而已的父母，他們的娃很有可能就是那個一學就會、一點就透、不用怎麼操心的“牛蛙”。

有時培訓班附近的快餐店、咖啡館成了家長們的交流角，培訓機構哪家強？大神老師跳槽去了哪裏？如何讓孩子從敏學班逆襲到創新班？……各種小道消息、武功秘籍從這裏不脛而走。

家長因為對孩子未來的擔憂，所以想給孩子提供更多的選擇機會，希望能給孩子帶來額外的資源。但是報了名、交了錢、上了課，家長的焦慮就減少了嗎？

上輔導班就能把成績搞上去，家長可以拼錢；耗費時間就能把成績搞上去，家長可以拼時間。可孩子的成長，哪有那麼簡單粗暴，他們也有自己的想法和感受。

有的家長甚至不提前做功課，沒有了解孩子需求，沒有跟進課程進度，沒有督促紮實學習，只是盲目地跟隨他人報班，這樣只會加重自己焦慮，也給孩子增加無謂的負擔。

條條大路通羅馬，但羅馬容不了那麼多人。於是，每個老母親只能打起十二分精神，在一個個小岔道口不停做出選擇，沿着自己選的路，帶着孩子不斷向前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