雙十一已至，什麼是最浪漫的事？這對夫婦給出標準答案_風聞

對於熱愛閲讀的朋友們來説，一年一度的“雙十一”，正是剁手買書的好時節。這個新興的購物節，給大家提供了清理購物車、買平時垂涎很久卻因為價格下不去手的大量好書的機會。中國古代的讀書人，自然也不免有對着心儀卻高價的書籍、字畫、文玩……望洋興嘆的時候。

他們沒有“雙十一”，但剁起手來，倒也毫不含糊。

歷史上最有名的“剁手買書”夫婦是哪一對？

當屬宋代著名女詞人李清照和其夫君趙明誠了。

趙明誠是宋徽宗時尚書右僕射趙挺之的第三子，自幼喜讀詩書，愛好金石之學。二十一歲時，趙明誠與小他三歲的李清照結婚，兩人志趣相投，琴瑟和諧，共同投身於金石刻詞的收藏與鑽研當中。

李清照在為趙明誠的《金石錄》一書所寫的《後序》中，回憶過二人新婚時的“剁手”經歷——

當時趙明誠還在太學讀書，趙、李兩家又並不富貴，沒有太多餘錢可供揮霍。於是趙明誠便在休息日將衣服拿去典當，換了錢再到當時開封知名的商業場所大相國寺去買碑文、水果，回家後和李清照一起邊吃邊研讀，雖然生活捉襟見肘，倒也別有一番滋味。

當然，“典衣買碑”的法子也並不是萬能的，有時候價錢實在太高，夫婦二人也不得不忍痛割愛。

曾經有人拿着徐熙的《牡丹圖》找上門來，開價二十萬錢。徐熙是南唐傑出畫家，擅畫花鳥，《牡丹圖》之珍貴自不必説。然而無論如何籌措，兩人也拿不出這麼多錢，捧着《牡丹圖》翻來覆去看了一晚上，還是隻得還了回去。這件事成為了兩人心中長久的遺憾，以至數十年後，李清照仍然清晰地記得。

儘管買買買如此不易，他們夫妻二人也始終沒有放棄對學術的熱愛與追索，並從中得到了極大的樂趣。

兩人曾在青州隱居十年，通過各種途徑收集書籍、字畫、彝鼎等等。他們一起校勘圖書、品評文物，有時還會做遊戲：吃完晚飯，煎上一盞茶，開始比拼記憶力，談論關於某事的記載在哪部書哪一卷哪一頁哪一行，中者獲勝，得以先飲。猜中時自然不免興奮雀躍，手舞足蹈，有時甚至連茶杯也拿不住，以致茶水潑了一身。

這些平凡的快樂，不僅留給了後人津津樂道的“賭書消得潑茶香”的佳話，也成就了一部金石學名著——《金石錄》。

《金石錄》共三十卷，採用錄目和跋尾體例。前十卷為銅器銘文和石刻目錄,按時間順序收錄三代至五代的金石文字。每一目下注明碑文的撰寫和書寫人姓名，以及立石的年月。後二十卷為跋尾，即對於相關條目的考證文字，共有五百零二條，彙集了趙明誠、李清照多年的研究成果和心得。

《金石錄》收錄豐富，考證精細，具有很高的學術價值。書中據金石材料，對傳世文獻多有補正，如卷十三《爵銘》跋尾，通過對出土之觚的測量，證實了一觚可容三爵，與《周禮·考工記》所説的“爵一升，觚三升”相合，而與漢代所謂的“爵一升，觚二升”則是不同的。

對於今日的讀者來説，更可寶貴的是《金石錄》保留下了大量當下已很難再見的文獻資料。有些宋代常見的書籍，如今早已散佚或殘缺，但藉着《金石錄》各卷跋尾的摘引，尚可窺見一斑。如《元和姓纂》一書，已於元、明之際亡佚，雖有從《永樂大典》抄出的輯本，但並不完全。而《金石錄》中引用的十幾條《元和姓纂》，卻是《永樂大典》輯本中所未見的，正可作為補充。

如果趙明誠和李清照一直過着“窮且剁手”的隱居生活，也許《金石錄》的內容還會比今日所能看到的更為豐富。然而隨着趙明誠終於擺脱了窮學生的身份，開始出仕做官，兩人的生活也進入到兩地分居的狀態，共同專心致力學術的時間就此告一段落。儘管兩人都沒有停止繼續讀書寫作，卻終究被各種繁雜事務和兩地暌隔的相思閒愁所糾纏，不復安逸。

而給這對夫婦帶來更為痛苦的人生經歷的，是北宋末年的戰亂。

輾轉流離之中，趙明誠不幸病逝，年僅四十九歲。李清照不得不獨身一人攜帶家藏的古玩器物和《金石錄》遺稿，跋山涉水，千里轉徙。在此過程中，她手中的珍藏逐一散失，嚐盡國破家亡之苦。直到紹興二年（1132），李清照在臨安寓居下來，才開始對《金石錄》進行最後的筆削整理，並在兩年以後寫成《金石錄後序》，詳盡地記述了這部凝聚着趙明誠和她心血的金石專著成書的經過。不久，《金石錄》就由李清照表上於朝，終於刊行問世。

台北新劇團新編京昆大戲《清輝朗照》劇照。李寶春飾趙明誠，陳雨萱飾李清照。

在《金石錄後序》的最後，李清照發出的追問與感慨，千載之下仍令人不禁動容：

今日忽閲此書，如見故人。因憶侯在東萊靜治堂，裝卷初就，芸籤縹帶，束十卷作一帙。每日晚，吏散，輒校勘二卷，跋題一卷。此二千卷，有題跋者五百二卷耳。今手澤如新，而墓木已拱，悲夫！昔蕭繹江陵陷沒，不惜國亡而毀裂書畫；楊廣江都傾覆，不悲身死而復取圖書，豈人性之所著，生死不能忘歟？或者天意以餘菲薄，不足以享此尤物邪？抑亦死者有知，猶斤斤愛惜，不肯留人間邪？何得之艱而失之易也！

她追憶當年趙明誠校書的往事，又聯想到梁元帝、隋煬帝在國家傾覆時仍難以忘懷珍貴藏書的歷史，不禁十分痛心：為什麼曾經節衣縮食、歷盡艱難才能買得起、收集來的珍貴圖籍，卻“得之艱而失之易”呢？

幸而金石千古壽，而文字更能壽於金石。那些在李清照筆下風流雲散的碑帖書畫，從不同的途徑保留下大半，今人仍有幸得見；而傾注着他們夫妻畢生心血的《金石錄》，作為金石學歷史上濃墨重彩的一筆，也終得以不朽。

對讀書、愛書之人而言，好書也真如李清照所説，是“人性之所著，生死不能忘”的吧！

所以當“雙十一”又一次到來的時候，你準備好像李清照、趙明誠夫婦一樣，“剁手買書”了嗎？

也許多加積累，能成就另一部名著也未可知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