廖星臣:傳統村落的保護與發展要回歸理性_風聞
廖星臣-乾元乡村研究中心创始人2019-11-11 08:27
無論從歷史與現實的緯度,還是基於國際的視野,中國今天的農村發展問題或者説三農問題,既是一個現實的問題,也是一個歷史的問題;既是中國的問題,也是一個世界性的問題,歸根結底是農村經濟社會轉型發展中出現的問題,是農村的生產、生活方式的變遷與重構中出現的問題。只是在不同的時代,不同的國家和不同的發展階段,其表現的形式和破壞的烈度不同而已。所以,對待今天的中國農村出現的所謂“三農問題”要用理性的思維去觀察其問題的本質,用理性的邏輯去尋找解決其問題的方法。
一、村莊衰落的問題要回歸理性
村莊從廣義上講,它和農村為同一個意思,它不僅是城鄉的地理邊界,還是一個承載農村經濟、社會發展和農民生產、生活的物理空間。可以説,村莊的興衰關乎農村存亡,猶如皮與毛的關係。但如何判斷目前所謂的村莊衰落以及由此引起的村莊的保護與改造的問題,則需要回歸到理性的層面去思考。
1、傳統村落終結的判斷要回歸理性。這裏的傳統村落是指基於血緣親情關係聚族而居的自然村子,多為單姓氏或幾個為數不多的姓氏的村落。隨着本世紀開始的新農村建設、美麗鄉村建設和當下的鄉村振興等農村建設的不斷演進與深化,農村的經濟社會在加速發展的同時,對諸如傳統村莊的衰亡、傳統村落的終結等現象擔憂和議論也聲囂塵上。客觀上講,對目前存在的傳統村落的衰亡現象關注和擔憂並沒有問題,但問題是這種擔憂和關注如果過了頭,或者説超過了理性的範圍,甚至由此推斷出中國的傳統村落似乎已走到盡頭,那就問題。
其實,傳統的村落猶如人的生命一樣,也有一個新生、成長和衰亡的過程。但部分傳統村落的衰亡並不等於未來農村的終結,就像這個世界並沒有因某一個人的死亡,這個世界就沒有了人類一樣。同樣,中國的農村也不會因一個、幾個、甚至是幾十上百個傳統村落隨着歲月的流逝而消亡從此中國的農村就終結了,是同一個道理。因此面對目前傳統村落持續衰亡這個事實,我們要做的就是從理性的層面去思考消亡的原因及其解決的辦法。從現實的情況分析,中國傳統村落的衰亡不外乎以下三種情況,即自然消亡的傳統村落、非自然的破壞性消亡的傳統村落和非自然建設性消亡的傳統村落。
第一、自然消亡的傳統村落。所謂自然消亡是指因自然環境惡劣或自然災害影響而消亡的村莊。這一類村落主要集中在中國的中西部高寒地區以及東南部偏遠山區。這類地區的村落原本也是宜居的地方,甚至有過輝煌的歷史,因地質變化和交通環境的改變,不再利於人的生產生活了,讓農民從這些村落搬到生存條件相對好的村莊去生存和發展,讓這些村落消失就是一種自然現象。因為中國的農民也有現代社會的便捷、體面和有尊嚴生活的權利!為什麼因為要滿足某些人的懷舊,而要花錢對這些沒有存在價值的村莊進行所謂的搶救,説重一點就是一種自私!當然,自然消亡不等於放縱不管,一般是三分之一消亡,三分之一控制性保護,三分之一高起點的保護。
第二、非自然的破壞性消亡的傳統村落。這些村落主要集中在中國中部地區。由於城鎮化的加速,一些村莊的大量農村勞動力離開農村進入城市就業,村莊出現了所謂的“空心化”和“過疏化”的現象。對於這些村莊,是保留還是任其消亡則需要具體情況具體對待1不能因為出現臨時性的衰敗跡象就採取搬遷滅村的方式讓其消亡。尤其是對一些有歷史意義和文化價值的村莊,要採取保護性的方式進行修復。否則就是一種人為的破環性的傳統村落的消失。對這種非自然的破壞性消失的傳統村落的任何放都是是地方政府失職,也是最終導致村莊走向終結的關鍵性節點。
第三、非自然的建設性的傳統村落的消失。這一類村落主要集中在東部地區的城郊村莊。隨着城市建設的擴張一些傳統的村落成為了城市中的一部分,即所謂的“城中村”。其實,村莊的是否應該保留或者消亡,有一個很重要的指標就是這個村莊能否提升當地農民的生活水平和生存質量。對哪些村落的生活已融入城市的村莊,要保留其完整的傳統村落形態已不現實,因為這種消失有利於原居民生活的改善。但對原來村莊裏有價值的建築、文物和優秀的文化傳承,則要予以保留。這些村莊就屬於所謂的非自然的建設性消失的村落,但這種消失是一種基於農民生活改善的社會變遷過程。
2、村莊的“過疏化”的認知要回歸理性。“過疏化”一詞最早見於1967年日本發佈的《經濟發展計劃》中提到“與過密問題相對,人口減少引起了過疏問題”。從中國農村的現實層面上觀察,中國農村的“過疏化”(也稱“空心化”)現象的出現,主要是由於一些農村的發展滯後,導致了村莊的基礎條件的維持和村莊資源的有效利用等方面的困難,由此引發農村人口大量流失,村莊人口密度降低,以及村莊外延的膨脹和村莊內部的荒涼,最終形成了村莊空間形態上空心分佈狀況。“過疏化”或者“空心化”作為一種城鄉互動中的社會如何去解讀也需要有理性的思維
一方面,它是一種普遍社會現象。客觀上講,當前中國一些農村出現的“過疏化”或者“空心化”問題,不是中國的特例,歐美、日本這樣經濟發達的國家也不例外,它是一個國家在經濟社會轉型發展過程中的一種必然現象,是一個世界性問題。所以,對於中國一些村莊出現的“過疏化”或者“空心化”的問題,既有看到這一問題給農村經濟社會發展所帶來的危害性,但又沒有必要把這種危害性過分的誇大。要相信隨着國家宏觀經濟政策的調整和鄉村振興戰略的實施,這種“過疏化”或者“空心化最終會得到有效的解決。給農村以希望,給農民以信心,在一定程度上或許是解決這種“過疏化”或者“空心化的一種好的辦法。
另一方面,它是農民的一種生存方式的選擇。村莊的生存環境和生活質量,決定了人們對生活地點和生活方式的選擇。因此,對於因這種“過疏化”或者“空心化”導致農民離鄉的現象也應理性看待。人往高處走,水往低處流。追求更好的生存環境是人的本性,中國的農民也不例外。從另一個角度上看,這種“過疏化”或者“空心化”帶來的或許就是當地農民的一種重生。
當然,對農村的這種“過疏化”或者“空心化”的現象,如果地方政府和社會視而不見,甚至是麻木不仁,不採取積極改進措施解決,而是讓這種“過疏化”或者“空心化”蔓延,甚至危及整個農村社會的活力,那就是地方政府或者社會出現了問題。而這個問題的嚴重性,就遠遠超出這種村莊“過疏化”或者“空心化”現象所帶來的破壞性了。
3、村莊改造的方法要回歸理性。正如前文所述,對於當下中概股的農村問題不僅要用理性的思維去觀察本質,用理性的邏輯去尋找方法。改造村莊作為一種解決農村問題的方法無疑需要理性的作為。
首先,村莊的改造要回歸本質。從實踐層面上觀察,村莊改造的本質是讓村民獲得幸福感,是在要促進農村的經濟發展、社會繁榮與民生改善的同時保留村莊的基本屬性。因此,村莊的改造應要圍繞這一本質展開。一方面,村莊改造不能讓農村成為現代文明的孤島。落後不是農村的代名詞,農民也和城市人一樣有享受現代文明成果的權利。這些成果包括:完善農業生產基礎設施,便捷的交通和衞生醫療條件,現代家居設施齊全的房子以及互聯網和文化活動廣場等等。另一方面,村莊改造不能丟掉了村莊的靈魂。農業是農村的基礎產業,熟人社會下的鄉規民約和倫理道德教化是農村社會治理的基本架構。所以,改造村莊不是要複製城市的建設規劃和方法,也不是要照搬國外的理論和經驗,更不是地方政府官員的個人意志表達和設計師浪漫情懷的作品,不能讓改造村莊變得村不像村、城不像城的城鄉建築規劃的“雜種”和中西方建築文化的“怪胎”。而是要在村莊的改造中,不僅要保護好村莊的生態,還要保護好村莊的歷史和文化,以及保住農民的淳樸與勤勞,這就是村莊的靈魂,唯有保住了這個靈魂,村莊的改造才有意義,改造後的村莊才有未來的希望。
其次,村莊的改造要具體問題具體分析。中國有一句俗語叫一把鑰匙開一把鎖。從歷史的經驗來看,村莊改造沒有最好的模式,只有最適合的方法。所以,在村莊改造路徑的選擇上要回歸理性的層面。一方面,村莊的改造應做到因勢施策,一村一規。中國是一個地域遼闊國家,在這個廣袤的大地上共分佈39888個行政村132.4萬個自然村(2018年統計資料),這些村莊無論是山川地貌、河流走勢等地理環境,還是氣温、降水等氣候條件,以及經濟發展層級和民俗文化與道德信仰都存在巨大差異。這些事實上的差異,就註定了中國的村莊改造不能用統一的規劃、同一的模式去推動,實行差異化的規劃與設計,突出個性化特色,是村莊改造的基本原則。另一方面,村莊改造應做到節約從簡,適宜為要。人錢、地是影響村莊改造的關鍵性因素,在中國還不很富裕尤其是中國的農民剛脱離温飽線的現實背景下,中國的村莊改造應做到因勢利導,因地制宜。具體來説,就是應根據村莊所處的地理環境、經濟發展狀況、產業結構、文化習俗包括宗教信仰等的不同制定不同的村莊改造方案,實行改革不同的改造模式,如:中國東部農村和中西部的農村的村莊改造的起點就不同,偏遠的農業村莊和城郊村莊改造內容就有區別,以改善居民居住條件為主村莊和以發展鄉村旅遊業為目的村莊的改造側重點就有差異。所以,即人們常説的因地制宜、因村制宜、因業制宜、因人(民族習慣與信仰)制宜。就是村莊改造的第二項原則。其實,村莊改造並不是花錢越多,建築越現代化、環境越洋氣就越好。相反,用最經濟的成本、做最適合的村莊改造,形成最宜居、宜業併為農民所喜歡的村莊環境,這才是村莊改造的關鍵,也是村莊改造的方法迴歸理性的基本要求。
((廖星臣 乾元鄉村研究中心創始人。曾任香港中文大學訪問學者、湖南省農村發展研究院副院長、浙江師範大學農村研究中心訪學專家及兼職研究員、北京綠十字副主任和半湯鄉學院鄉建研究院執行院長。主要從事鄉村建設的實踐與理論研究,重點是鄉村經濟、鄉村社會組織及鄉村民俗文化的研究。主要作品有:《中國三農問題報告》、《溪口古村落經濟社會變遷研究》、《湖南省縣域發展研究報告》以及《農理》、《把農村建設得更像農村(理論篇)》、《重塑鄉村》和《設計改變鄉村》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