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馬雲的第一次“光明頂”決戰_風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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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雲愛金庸。

2018年10月金庸駕鶴西去後，他深情悼念：若無先生，不知是否會有阿里。

故而，阿里有濃濃的江湖氣。員工入職須取花名，就連會議室的名字也都是滿滿的武俠套路，其中就有一個“光明頂”。

這個會議室位於阿里西溪園區1號樓7樓，屋內有一塊碩大的屏幕，實時播報阿里各項核心數據，屬於絕密之地。

每逢雙11，“光明頂”就被徵用為臨時作戰中心。整個阿里大約11萬人，能有資格入內者不足200人。

2

2019年的雙11頗不尋常。

這是張勇接棒後的第一屆雙11。儘管他11年前“發明”了雙11這個神奇的物種，但今夕不同往日，阿里太矚目了，他已經完全站在了聚光燈下，舉手投足都會被無限放大。

如，11月4日，王興在飯否上發文，“你這一招已經用老了”，逍遙子聞言不禁一怔，十年了，第一次有人敢這麼説他的“不老長春功”。他忍不住仔細打量起這個骨骼清奇的黃姓少年。

明眼人一看就知道神馬意思。

逍遙子，自然指張勇，他在阿里花名正是“逍遙子”。

黃姓少年，顯然指黃崢。

因為阿里和美團的那點陳年往事（簡述即：阿里先是美團的恩客，曾如膠似漆。後來美團不想只交阿里，還想雙宿騰訊，阿里怒退，祭出口碑和餓了麼，樑子結下），王興就變成了祥林嫂，逮到機會就出來噁心阿里一把。

7個月前，王興在朋友圈寫道，接下來幾年淘寶、天貓主要對手是拼多多，若蔣凡能夠帶領淘寶打贏拼多多黃崢，則“無愧”成為阿里CEO接班人，如果他有興趣幹這活的話。

這幾句話蠻有心計。一方面，把蔣凡架在火上烤，大廠接班人話題向來敏感；另一方面，挑唆阿里與拼多多纏鬥，無暇顧及本地生活服務戰場。

吃瓜羣眾看熱鬧不嫌事大 ，但肯定有一個人不高興。那就是京東少帥徐雷。王興明顯看不起人嘛

無論劇本將來怎麼寫。2019年雙11是中國電商領域三個80後的第一次正面鬥法。

蔣凡，阿里最年輕合夥人，淘寶總裁兼天貓總裁，首次接受雙11大考。

徐雷，京東的台柱子，大強子折戟明尼蘇達後，他帶領京東商城艱難走出泥沼。

黃崢，3年就把拼多多折騰上市，但山寨不能繼續説服華爾街，現正從五環外往五環內廝殺。

誰都不容有失。

蔣凡最難，左舉天貓戰京東，右擎聚划算狙拼多多。

3

雙11。

無論你是投入，還是旁觀，抑或反感，它都已經成為一種社會現象——全球最多人數參與的消費主義狂歡。

《消費社會》的作者鮑德里亞 (Jean Baudrillard) 認為消費構成當下社會的內在邏輯，包括：商品消費面前人人平等；消費不僅僅體現在物質文化上，更體現在文化含義上，消費體現個人身份；消費的不是商品和服務的使用價值，而是它們的符號象徵意義。

按照文化研究觀點，消費主義被視為是一種獲得愉悦的活動形式。

在挖掘內需無比重要的當下，阿里已經把雙11之夜辦成了一場堪比春晚的盛會，羣星璀璨。不出意料，今年雙11的成交額肯定再創記錄。

數百萬品牌參與，上下游則是牽動了千萬級企業。沒有任何一個商業行為會如此興師動眾。那這背後究竟靠什麼在支撐？

4

每年，為了應對“雙11”，阿里都會成立集團技術大促小分隊，由集團各個BU的上千名工程師組成，並且任命技術團部以及大隊長。

今年的團長是平疇，他才來阿里四個月，負責新零售技術事業羣淘系技術部，他原來是愛奇藝CTO。

平疇在中國科技大學獲得計算機博士學位，先後供職於英特爾、谷歌，也許是因為競業限制條款，加盟阿里後，沒有協同阿里副總裁、大文娛事業羣CTO兼優酷CEO南天。

有意思的是，南天之前是淘寶資深技術總監，2011年開始連續三年擔任天貓雙11技術負責人。

平疇下面有四個大隊長。

霜波，新零售技術事業羣技術質量部負責人，連續四年擔任雙11技術大隊長，她是東南大學計算機研究生，專攻軟件測試，後又去美國的林肯大學讀博。2008年入職阿里，現在是阿里女工程師的旗幟。

道延，新零售技術事業羣安全生產負責人。（抱歉，這人太低調了，資料不詳）

叔同，阿里云云原生應用平台負責人，2010年加入淘寶網，9次參與雙11作戰，雙11穩定性負責人。

四虎，新零售技術事業羣營銷平台負責人。他高中時候買過一雙皮鞋，沒走到家就破了，痛恨假貨。後來在UT斯達康工作時，知道了淘寶，還能寫評價，覺得這才是未來，於是降薪加入阿里。

再往下，49個BU分別有隊長和副隊長。

架構宛如金字塔，團長及大隊長們一聲令下，任務層層分解，如臂使指。

5

2019年11月10日上午9時，阿里“技術天團”陸續進入“光明頂”，如臨大敵。

因為這是阿里核心系統全棧上雲後的第一次雙11。

説人話就是：阿里把所有核心業務全部搬到阿里雲上了。

馬雲曾説，到2036年，阿里要成為全球第五大經濟體。儘管還有17年，但現在阿里市值接近5000億美金，偌大的體量全部運行在公共雲上，商業史上還是頭一遭。

只能感嘆：張勇真是膽大，張建鋒真是對阿里雲迷之自信。

張建鋒，花名行顛，阿里CTO兼阿里雲總裁。2019年春節剛過，他召集各個條線的技術大佬們開會，提出：“從此刻開始，全集團不再購進一台物理機，所有新增計算力全部上阿里雲”。

不接受反駁。

歷史如此相似。2010年，時任阿里CTO王堅宣佈：“從今年開始，淘寶不再採購小型機”。

同樣不接受反駁。就此拉開了阿里”去IOE“的大幕。

兩句話，兩代阿里雲的掌舵者完成了隔空技術大會師。

王堅現在是阿里技術委員會主席。據行業媒體報道，2019年中國工程院院士增選名單已經出爐，尚等最後公示，王堅名列其中。

作為人工智能領域和企業界入選者，他PK掉李彥宏、王海峯（百度CTO）、沈向洋（微軟全球執行副總裁）、楊強（微眾銀行首席人工智能官）等技術大牛，阿里雲“飛天”操作系統是加分項。

關於“飛天”的故事已經太多。

概而言之如下：

伴隨淘寶業務的飆升，對小型機（IBM）、數據庫（甲骨文）以及存儲設備（EMC）的採購需求也在飆升，按照這個速度計算，阿里會破產，因為採購費驚人。

小型機（IBM）、數據庫（甲骨文）以及存儲設備（EMC）合稱“IOE”，是此前IT業的標準架構。

王堅反其道而行之，帶領阿里工程師們“去IOE”，辦法就是研發“飛天”，把全球數百萬台計算機連成一台超級計算機，方便用户隨時隨地調用算力。

阿里雲完全是從頭造輪子，走了許多彎路。王堅及其團隊在阿里內外屢遭嘲諷，磨難重重。2013年，阿里終於完成了“去IOE”。

“飛天”是中國唯一自主研發的計算引擎，是全球集羣規模最大的計算平台，最大可擴展至10萬台計算集羣。

但云計算的底層技術是“虛擬化”，有一個“原罪”，那就是，經過虛擬化技術提供的算力是“打折”的。

“必須想辦法把損耗降到0。”2016年雙11的覆盤大會上，張建鋒點了旭卿的將。

旭卿，阿里雲彈性計算技術負責人，他拉上阿里雲副總裁李津一起“腦暴”。

李津，2012年雙11一戰成名。那年雙11經歷過“黑色一小時”，“光明頂”裏某個人突然大喊自己下不了單，場面開始慌亂。技術團隊最擔心繫統出現正向雪崩，整個交易鏈條崩潰。最先反應過來的人是李津，在一片驚恐中他拍案而起，讓大家都別慌，交易和支付還在發生，任何人不許動。

作為“老司機”，這次李津又想出了一個軟硬結合的方案。

以往解決路線都是讓虛擬化軟件去遷就CPU，而阿里雲打算新造出一個帶有智能芯片的專用板卡負責虛擬化調度，把CPU解放出來。

2017年10月12日，杭州雲棲大會。阿里雲發佈神龍雲服務器，並且可以提供現貨。

神龍雲服務器，解決了虛擬化技術算力損耗的問題。

飛天＋神龍，讓上雲沒有障礙。

6

阿里雲對外聲稱，中國有84%的企業有意願要上雲。

有意願不等於既成事實。信心比金子還寶貴。

怎麼才能增加中國企業的信心？

把阿里的核心繫統都搬上雲！在中國，還沒有一家企業的業務複雜度能超過阿里，如果阿里能安全平穩地在雲上跑起來，其它企業自然不在話下。

那怎麼才算證明阿里上雲成功？

通過雙11大考。

雲計算從誕生之初就被認為是新型的數字基礎設施，需要在任何情況下實現不間斷的穩定服務。雙11無疑就是最好的試驗場。

雙11的核心交易系統和導購鏈路極其複雜，涉及到上千個應用，尤其是雙11零點時刻，如果阿里全棧上雲後，能扛住洪峯一般湧來的流量，足以説明阿里雲沒毛病。

於是，全棧上雲，被定為阿里2019年的超級工程。

7

2019年1月29日，正月初二，春節。

阿里西溪園區顯眼處的一塊LED屏上打出一行字：“阿里巴巴經濟體全站雲化第一站倒計時140天”。

衝鋒的號角吹響。

一張照片記錄下當時的情景，張建鋒和一眾高管站在前排，一面武俠風十足的軍令狀展開在他們面前。

破釜沉舟，方能全力一搏。2019年4月，阿里發佈了一條新的決定：集團上雲，全部採用神龍雲服務器架構。

“都在雲上了，ALL IN CLOUD了，你就沒有任何退路。”躍元説，他是今年雙11阿里雲技術隊長。

這個小夥子蠻有意思。還在讀大三時，就被大唐電信簽下，兩年後又被華為挖走。2014年，愛立信向他發出邀請，他卻架不住朋友勸説，進入阿里雲。

他形容雙11就像一個奧運會，自己則是場館建設的“包工頭”和活動期間的“技術總指揮”，“我們得把各種場館修建起來，能容納那麼多的人去看比賽，這個場館你還得負責維護，入口、門禁、設計、看台的數量和承重，每一套設施都得建設和維護。”

阿里全面雲化的第一站是618大促。

“當時是完成50%上雲，我們準備了2分鐘逃逸的預案。”霜波説。

一切正常。

接下來是9.9划算節，阿里電商的核心業務100%實現雲化，結果風平浪靜。

8

但雙11的體量絕非618和99可比擬。

2019年10月上旬，霜波向張勇彙報雙11的籌備情況和技術方案。

 “技術風險太大了。”張勇説，他提出了一個“瘋狂”的想法——製造技術故障，“突襲”工程師們，考驗他們的應急保障能力。

行動高度保密，知曉人數不超過15人。

第一次突襲發生在10月19日凌晨一點多。在峯值流量壓測的同時，阿里雲資深技術專家萬誼平帶着七八個工程師下手非常“狠”，除了掛掉讀寫的服務器之外，還同時讓張北數據中心的四個高效雲盤之一直接宕機。

參與雙11保障的上千名工程師全都矇在鼓裏，淘寶交易立即下跌了35%。突襲暴露出很多協同的問題

接下來又來了兩輪突襲。最後一次是11月2日凌晨1點50分，距離雙11僅10天，

“卧槽！”

100台神龍服務器集體宕機了。

阿里雲資深技術專家楊航嚇傻了。作為神龍團隊的技術骨幹，他深知，如果阿里是一駕飛機，神龍服務器就好比引擎。神龍服務器宕機，就是全局性的毀滅。

按照既定預案開始排查，2分鐘後，他提到嗓子眼的心終於放了下去，“是系統誤報，神龍沒有問題！”

所有的捶打，都是為了等待那個不眠之夜。

9

“還有15分鐘！”

2019年11月10日23點45分，“光明頂”，霜波發出提醒，現場立刻安靜下來。

今年“技術天團”中新增了一張面孔。他就是賈揚清，在圈內人眼中，他是神一樣的人物。

他經常給美國同學講，在中國不需要帶現金和信用卡出門，一個手機就夠了。

美國同學就會問，手機沒有電了怎麼辦？

他説，有共享充電寶啊。

賈揚清説這個故事就是產業。他2009年出國，那時還沒有雙11，2019年回國，中國已經發生了翻天覆地變化。

這次雙11，他第一次下單搶購，也是第一次親身參與雙11的工作，他的團隊為雙11做了三件事：解決離線計算和在線計算的動態調配問題、流計算的問題，以及交互式查詢的問題。

最讓他興奮的是，雙11讓阿里擰成一股繩子，辦成了一個盛會。“雙11是產業的勝利，絕無僅有。“

大神興奮，那是因為頭一遭。

可對於“技術天團”的“老司機”們而言，心情則是完全不同。每年雙11前，他們都有紓解壓力的規定動作，最常見的兩種方式是拜佛和去西湖邊散步。

11月8日，霜波就帶領團隊去永福寺燒香。

11月11日上午10點，螞蟻金服的工程師們則是捧着關公像，一路走到“光明頂”。

窗外，園區燈火璀璨，媒體雲集，“定勝鼓”間隔響起。

屋內，鍵盤的敲擊聲如大珠小珠落玉盤。

霜波的視線一直沒離開數據大屏。

“目前，各項數據指標正常！”

“還有5分鐘”

“還有1分鐘”

她面色沉穩，語氣平緩。

10

零點一到，流量洪峯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暴漲。

數億人同時點擊按鈕，移動設備信號光速飛向最近的信號基站。它們在居民樓旁邊，在山上，在道路旁，在荒野中，甚至在雪山之巔。之後一串經過解析後的指令到達阿里的某一台神龍服務器上，它可能藏在千島湖的水底。再經過了幾千公里的傳輸後，最終到達了零下10度的阿里張北數據中心。

在數據中心，這些請求開始在此前設置好的庫存、會員、營銷、支付等應用間歷險。經過一系列解析運算後它們又從原路返回，最終回到了數億人的終端設備上。

一起超級事件就這樣在二進制世界發生了，在不到一秒內，交易鏈路在雲上發生了。它充滿了陷阱，卻又驚心動魄。

11

1分36秒，成交額100億！

2019年天貓雙11訂單創建峯值又創紀錄，達到54.4萬筆/秒，是2009年第一次雙11的1360倍。

“技術天團”沒有絲毫歡欣。光明頂內度秒如年。

13分鐘後，霜波通過連線，告知守候在光明頂外部同事，平穩度過峯值。

阿里對外宣佈，其核心繫統已100%跑在阿里雲公共雲上，“飛天”操作系統成功扛住全球最大規模的流量洪峯！

12

2684億！

當秒針抵達2019年11月11日24時，天貓雙11的成交額停格。

京東同步了11月日至11日的總成價額——2044億。儘管拼多多沒有公佈銷售額， 不出意外，阿里又笑到了最後。

《倚天屠龍記》中，六大門派圍攻光明頂失敗，除了各自心懷鬼胎之外，張無忌的單挑能力是最大的勝負手。

而對阿里來説，阿里雲就是他們的張無忌。但張無忌的蓋世神功不是一日練就的。

2009年雙11，阿里技術團隊完全就是打醬油。四虎有慘痛記憶，有一天他接到老闆指示，光棍節要搞活動，值班。“那年我們啥都沒做，就坐在那看服務器。零點發現流量暴增，服務器一下就掛了。我們手忙腳亂地去重啓，系統恢復後，發現店鋪和商品圖片又出不來了。”

到2010年，張勇才開始對技術團隊有了深刻印象，不是技術有多成功，而是無奈。這樁秘聞他曾在內部講話中分享：

當時技術Leader振飛給我報了兩個備用方案，他説，逍遙子，實在沒有辦法，選一個：開天窗，還是變黑白。

我的想法很樸素。開天窗，一看就知道出大問題，不能買了。變黑白，還好，那時候還沒有手機淘寶，大家都是PC端，PC端看黑白，我覺得還能接受。

我最後拍板，實在不行，就變黑白，真是這麼過來的。

真是這麼過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