漢字的特殊性和科學性——形義文字論 5—9_風聞
华民-2019-11-12 10:40
漢字的特殊性和科學性
——形義文字論 5—9
作者:夏國民
五、造詞
一般來説,中文造詞是建立在單字基礎之上的概念再造。雖然概念本身大多數難分大小,但兩個以上概念的合成或複合,內涵大多數會有變化,或細化,或引申,或拓展,詞的新概念與字的原概念一般都相關,是進一步的概念,像網絡一樣聯結在一起。例如,細膩,紅塵,廣大。
實質上,嚴格來説,在中文裏,由字構成內涵比較深奧的合成表意單位才稱得上詞。最常見的主要是二字詞,例如,紅人,紅軍,紅歌。許慎在《説文解字》中對詞的解釋是“意內而言外”,就有前述這個意思。[13]
由字組成比較表象的合成表意單位則應該稱為詞組。例如,紅色,紅旗,紅燈。
詞和詞組應該統稱為詞彙。但是在日常生活中,人們習慣於詞和詞組不分,均將其稱之為詞,是為通俗。
形義文字由字構詞,形式獨特,不僅自然形成了多音節,而且具有相關性、靈活性、邏輯性,因而富有海量的概念表達能力。這種拓展式進步,開闢了漢字文化發展的廣闊空間,早就形成了形義文字最大的比較優勢,即不需要源源不斷地背誦太多的、再造的字音和字形,只需要在單字基礎上意會新識的詞義若干次,以後見面就熟。例如:明亮,明白,明知,明確,明晚,明天,明日,明年,明智。又如:計算,計算式,計算量,計算器,計算機,電腦。
在形義文字裏,造一個新概念詞就相當於造一個新字。例如,手機,激光,刷臉,同框。儘管新詞層出不窮,但因為新詞主要是由老字構成的,加重不了使用者的大量負擔,不能成為精品被持續使用,自然而然就會被時間所淘汰。
遠古甲骨文金文時期,形義文字詞彙的比較優勢那時還沒有充分顯現出來。一方面是因為那個年代字的數量相對比較少,主要缺的是基本表意單位,即造新字。另一方面是形義文字組詞太容易,在很長的歷史階段內,詞組本身的海量概念在造字者的意識中還沒有被非常重視。
其實,形義文字由字成文,出現詞彙是必然現象。早在商代,由於用海貝做貨幣,甲骨文裏就出現有“取貝”、“得貝”等表示貨幣往來的詞組[14]。記錄商初湯時期的《商書•伊尹朝獻》裏就有一些傳承到現在被經常使用的詞彙,例如:遠方,事實,相反,不利,所有,不貴,四方,於是。
不過,在上古書面文字和後代仿古的文言文中,單字表意一直占主導地位,詞彙很少。到戰國末年,詞彙已增加到文章總字數的20%左右。到隋末,這個比例是50%[15]。在現代語言文字中,詞彙比例高達95%,佔絕對主導地位。
行文至此,必須明確指出,並非所有的詞彙對應原單字都是新概念,由單字表意變為詞彙表意,意義大致不變的有以下兩種情況:
(1)在單字表意的前面或後面加上一個輔助成分。例如:姨——阿姨,師——老師,鼻——鼻子,石——石頭;
(2)在單字表意的前面或後面加上一個同義字或近義字。例如:議——議論,率——率領,恭——恭敬,予——給予,奇——奇怪,寒——寒冷,飢——飢餓,旗——旗幟。
另外,還應指出,詞彙中沒有原字卻與單字表意概念相同的也有,但這種詞彙與概念相同的字可以相互轉換,屬於表達形式不一樣。例如:歧——岔路,夷——平坦,傍——靠近,邦——國家,眠——睡覺,眥——眼角。
在中文的字詞之中,有一部分是純粹的地域名稱和古代人名以及人口總數較少的姓氏,不作其它用,因而成為現在大多數人常遇到的生避字詞。例如:垕,啜,軤,郇,皝,滹沱河。
總而言之,到了一千幾百年前,漢文的單字就已經很多,加之形義文字創造詞彙的功能非常強,一是可以輕易組詞來描述同類事物,例如:鴨肉、鴨腿、鴨翅、鴨脖、鴨掌、鴨腸、鴨舌、鴨胗;二是可以深刻構詞來抽象表達,以適應社會文化的發展,例如:大量地不斷消化外來文化概念的大規模進入。正如張學新教授所言,漢字在詞彙層面本質上是拼義文字[16]。因而富於創造活力,從而具備強大的文明承載能力。
需要進一步説明的是,秦漢以前,形義文字創造詞彙的強大功能還沒有充分地展現出來[17]。前文提到過,《説文解字》中“詞”的意思是“意內而言外也”,當時“詞”在書中還不是指的多字,而是指字中含有的另外意思,即字的多義。詞彙本身的概念是後來隨着詞彙的爆發式增長而不得不與單字概念相分離才逐漸清晰地表現出來的。音意文字由於根基與漢字不一樣,因而沒有這個非常重要的進化過程。
跟英文比較,我的my,在中文的語境裏,這形式上只是一個替代字和一個輔助字連在一起,根本算不上一個詞。倘若成千上萬的事物名稱後面都加一個“的”就可以牽強地稱為詞,那麼在這一點上形義文字的優勢也太強大了。
如果將上文提到過的單詞“cow牛,horse馬,pig豬,dog狗”與“牛的bovine,馬的equine,豬的porcine,狗的canine”作進一步的比較,它們對應的意思如此相近,音和形卻毫無關聯,反倒是配角“的”ine好像成了類別。再比如,“點full stop,標點punctuation,小數點decimal mark”;哀求beg,懇求plead,祈求pray,差別更大,同類之間毫無共同之處,一點都不沾邊。由此可見,形義文字與音意文字各自的造詞方法完全不同,中文思維尋求共性的一面也可見一斑。
英文造單詞也有一些是組合而成的。比如説,pre有“之前”的意思,而dict有“説”的意思,它們組合在一起predict形成“之前説”,這也就是“預測”這個單詞的由來。但英文組合式的單詞不是普遍性的。
由於音意文字沒有嚴格的字詞概念之分,因此也就沒有基本表意單位,這是其劣勢。不過,他們在吸收外來概念方面卻比形義文字更方便,即只要能確定是新的概念並找到詞源,靠挪用或假借其他文字的同音表意概念就能輕易列入新單詞,同類(拼音文字)之間根本就不用費神費力翻譯意思,而不同的概念詞源可以滿世界尋找,這又是音意文字的巨大優勢。例如,電報telegram就是英國人拿希臘詞tele和gram拼出來的。英文gongfu(功夫)這個單詞的意思就是直接挪用中國概念,而音則是沒有聲調的漢語拼音。當然,總體吸收是一回事,個體消化則是另一回事,這也就是使用音意文字的人們需要經常查字典索詞源才能理解新單詞意義的原因。
“假借者,本無其字,同音託事。”是先賢許慎對“假借”造字方法的闡述。這裏的“字”現代應該指的是字和詞彙,這裏的“事”現代應該指的是概念。用“假借”方法造字造詞,形義文字歷來較少,但在今天看來,卻是音意文字添加新單詞的主要方法。
英文在很大程度上實際就是靠挪用或假借其他文字詞彙發展起來的。面對未來層出不窮的新概念,必須源源不斷地用字母拼出全新的單詞,而且全然沒有中文新詞老字的意味,使用者的負擔免不了越來越重,各行各業的單詞互不相同,隔行如隔山,不同領域的人看不懂其他專業的文章是常態。這又不能不説是音意文字的麻煩。好在還有“形音一體,便於記憶”的優勢能夠補償。例如,canary金絲雀。
應該指出,很多人並不重視形義文字中字與詞的遞進關係,只知道個人現代難以創造漢字,但沒有深刻意識到創造漢詞是非常自由的。有些人常抱怨中文難於表達,實質上是自己本身的問題而不自知,要麼是掌握的中文詞彙量(概念)太少,要麼是還沒有真正學會用漢字造詞造句,也許還有一些外文相對掌握得比較好的人,是下意識中的音意文字線性思維在作祟。
六、翻譯創制
僅就字詞而言,無論什麼文字,翻譯外文一般都分音譯和意譯兩種形式。相對而言,音譯比意譯簡單。當然,是否準確則另當別論。
在中文裏,音譯是利用漢字的形及音或擬音變換而成。用中文翻譯外來的人名和地名,大部分都是音譯。
中文音譯外來事物的概念,同其他音意文字一樣,實際上也是靠挪用或假借外來概念對自身進行補缺。例如:博克blog,撲克poker,夾克jacket,坦克tank。如果“坦克”是取“在平坦地方能移動攻克的武器”之意來翻譯的,算作意譯也未嘗不可。
但是,用漢字音譯外來事物概念,由於湊合的音節先天不足,常讓人感覺好像是沒有消化的結果,因而無形之中翻譯的結果被要求要經得起時間的磨練。例如,Telephon原先有人翻譯成“德律風”就被後來翻譯的“電話”所淘汰。
中文對外來事物的準確意譯,實質上很多時候需要在中文體系內創造新詞甚至新字。關於這一點,很多外文水平較高而中文水平較差的人是不容易認識到的,這需要較高的中文修養,才能真正完成漢化。
東漢末年,源於印度的佛教文化開始進入中國,滲透和傳播逐漸相當廣泛,對中國的方方面面都產生了極其深刻的影響。從東漢至唐代,幾百年中,中國人和西域僧人翻譯了許多佛典,創制了大量漢語新詞以及一些新字,豐富了漢字文化的內涵。僅一個佛(fó)字,就可以組成上百個詞彙,例如:佛教、佛家、佛經、佛像、佛學……。
沿用至今的很多常用詞都是在那個時代創制的:現在,方便,眼光,手續,剎那,翻譯,翻案,天堂,地獄,宿命,平等,悲觀,覺悟,境界,唯心,實體,實際,真實,真理,真諦,因果,相對,絕對,導師,頂禮膜拜、五體投地,信手拈來,想入非非,皆大歡喜,等等不勝枚舉。
又如:梵文paya譯為真空,梵文śūnya譯為信仰,梵文sraddha譯為妄想,梵文vikalpa譯為奇特,梵文ascarya譯為曇花一現,梵文Guru譯為平等,梵文sama譯為世界,梵文kleśa譯為投機。
顯然,以上這些都是意譯。而“吽hōng”則是佛教咒語專用字,似乎是特別創造的。
漢唐時代的漢譯佛典不僅創制了大量的漢文詞彙,也樹立了漢文消化吸收外來的抽象和複雜概念的基本範式。
如果説形聲造字法為漢字開闢了一個大世界,那麼也可以説,基於單字的詞彙始於漢後這個時期的爆發,為漢詞展現了無限的空間。
近代的世界先進科學技術文化大規模進入中國,自然而然沿襲了前人的經驗,只有消化翻譯成新的漢文詞彙,才能真正被中國人廣泛地吸收。而開創這方面的事業,早先主要是到中國來傳教並學習精通了漢文的西方傳教士們。
明朝萬曆年間即從十六世紀末起,中國再次與西方深刻接觸。以利瑪竇(1552年—1610年,意大利人)、李之藻、鄧玉函、羅雅谷、湯若望等為代表的傳教士們來到中國,給中國帶來了大量的西方圖書文獻,僅法國傳教士金尼閣就攜帶7000餘冊西方書籍至澳門。同時,他們也向西方傳遞了一些中國文化及《四書》《五經》《孫子》《老子》等典籍,併成為歐洲文化啓蒙運動的源頭之一。其間,中西人士合作,修編曆法,譯著了許多東西方文獻,創制了大量的漢文科學技術新詞彙。[18]
1607年利瑪竇和徐光啓合譯的《幾何原本》,首先釐定了“幾何”這個科學名稱,並創制了諸如:直線、平面、曲線、對角線、平行線、直角、鈍角、三角、面積、體積、相似等漢文新詞彙,開始引入西方科學新概念。
自此以後,代數、平方、立方、開方、乘方、通分、約分、天體、地球、北極圈、南極圈、五大洲、赤道、經線、緯線、地球儀、明確、解釋、剖析、推論、原罪、採取、處置、公法、文科、理科……,很多漢文新詞彙都出現了。
值得單獨一提的是,在中國人士李善蘭等人的配合下,西方人士丁韙良等人譯著了諸如《萬國公法》等,於1864年刊行,釐定了:遺產、管制、限定、權利、交戰、國權、遵守、臣民、宣戰、大局、追求、通知、特派、法院、民主、友誼、維持、異邦、會議、管轄、議定、權威、權利、公法、國政、國法、國民、戰時、戰爭、法院、盟約,等很多漢文新詞彙,並傳入日本被視為國際公法範本。
另外還要特別説明,從以上這些非常眼熟的詞彙可以看出,人們使用真正漢化了的詞彙,不是專業研究人員,根本就不用再浪費時間到外文單詞背後去找詞源。
明末清初即十七世紀的西學東漸中,雖然出現了大量的由傳教士及士大夫合著合譯的書籍,但很可惜,這些書籍在長達一兩百年的時間裏,在中國並沒有受到上層和一般社會文化人的真正重視。
中國原比日本較早開始接觸西方,因此日本人十七八世紀主要是透過源於中國的翻譯介紹來了解西方。到清代道光咸豐年間,即十九世紀上半頁,隨着日本人開始直接接觸學習西學,包括明治維新的推行,使得在1870至1880年代,日本對西學的學習開始超越中國。[19]
甲午戰爭後,更多中國人注意到了日本學習西方近代文化的成功,因而有大量留學生到日本學習。晚清思想界影響較大的梁啓超,其大量介紹西學的文字有許多就來自於在日本期間對相關譯著的學習。[20]
日本曾經對中國西學東漸的影響很大﹐諸如“政治、社會、經濟、哲學、化學、物理”等西方新概念在內,數百個由日本人翻譯的漢文新詞彙逐漸傳入中國,並被接收而廣為應用。日本明治年代的學者,很多都是漢文的飽學之士,翻譯時能從古代漢文庫裏不斷找到相應的字源創制漢文新詞。現代的日本學者已經基本上喪失了這種能力,翻譯只能使用片假名,即改意譯為音譯了,因而現在漢文新詞彙兩國交集的很少。
縱觀漢字幾千年的發展,無論是創造新字,還是創制、翻譯漢文新詞,其實最需要的是思想認識到位,把新的概念、意思或意義搞清楚了,才能創造出真正精妙的新字新詞。這是漢字獨特的本質所決定的,也是形義文字富有創造魅力之所在,即使翻譯也要求儘量漢化,不是隻靠挪用概念而不消化的機體。
當然,各種科學技術文化的發展都越來越深入,創建各個專業的術語體系和概念需要各路精英付出大量的智慧和工夫,領先的專業要不斷創造新概念領導新潮流,處於追趕狀態的行業補短板更不能懈怠。
七、字詞類別
在形義文字裏,理論上有什麼樣類型的字,同樣就有什麼類型的詞,反之亦然,只不過在名稱上略有區別而已。實際上,關於這一方面的認識,長期以來一直被人們所忽視。究其原因,主要有以下三種。
一是受西方文字理論影響既深且廣所致。自從十八世紀我國引入西方詞彙分類理論以來,中文字詞類別的劃分基本上是人云亦云,亦步亦趨,由於源頭混沌,因而字詞混説成了常態。
二是與使用漢詞語追求極簡的傳統有關。比如,名稱詞很自然地就被簡稱為名詞,而名稱字不宜簡稱為名字,否則就會與人的名字這個更加大眾化的概念產生衝突。如果經常嚴格分開稱呼一個極簡的名詞和一個不宜於簡稱的名稱字,的確顯得文縐縐的,免不了覺得彆扭。但在理論上,用名詞統稱名稱詞和名稱字是牽強的。
三是,由於各類別的字詞總稱,似乎都是約定俗成用詞來代表,因而掩蓋了字詞類別的嚴格區分。例如,虛類助詞“似的,罷了,而已,好吧”和虛類輔助字“之,乎,也,者”,通常都被總稱為虛詞。對此,有必要鄭重指出,這是不符合邏輯的。
總的來説,根據字詞性質,所有漢字和詞彙都可以分成實與虛的兩大類型。進而根據字詞在句子結構中的功能特點,又都可以各自劃分出不同的類別。接下來的具體劃分,都以人們習慣性的詞彙稱謂説明在前,相對應的字稱謂舉例附後。
(一)實詞,即具有實在意義的詞。具有同樣功能的字則應稱為實類字。實詞一般分為7小類。每一小類還可以細分為若干種,對於進一步的細分本文就不作贅述。
1、名詞,表示方位、人和事物的名稱。例如:東方,教師,太陽,上午。相對應的字則應稱為名稱字。例如:左,孫,日,筆。
2、動詞,表示人或事物的動作、存在和變化。例如:起來,擁有,成長,審查。相對應的字則應稱為動態字。例如:走,有,落,使。
3、形容詞,表示事物的形狀、樣式、性質等。例如:偉大,鮮豔,奢侈,黑不溜秋。相對應的字則應稱為形容字。例如:多,胖,醜,香。
4、數詞,表示事物數目的詞。例如:百萬,第一,十倍,二分之一。相對應的字則應稱為數目字。例如:十,百,億,半。
5、量詞,表示事物或動作單位的詞。例如:公里,立方米,釐米,毫升。相對應的字則應稱為度量字。例如:台,尺,輛,次,
6、代詞,能代替事物名稱的詞。例如:大家,那裏,怎麼,為什麼。相對應的字則應稱為替代字。例如:你,某,這,誰。
7、區別詞,表示人和事物的屬性或特徵,其屬性往往有對立的存在。例如:遠程,短期,陽性,野生。相對應的字則應稱為區別字。例如:男,雙,素,高。
(二)虛詞,即沒有實在意義的詞。具有同樣功能的字則應稱為虛類字。虛詞一般也分為7小類。
1、副詞,用於修飾動詞或形容詞。例如:非常,僅僅,曾經,必須,親自,難道。相對應的字則應稱為副類字。例如:最,又,都,曾,沒,豈。
2、介詞,用在名詞或代詞前邊,用來連接地點、時間等。台灣是稱為介係詞。例如:由於,除了,通過,作為。相對應的字則應稱為介系字。例如:從,往,在,當,於。
3、助詞,附着在其它字詞或句子前後,作為輔助之用。例如:似的,罷了,而已,好吧。相對應的字則應稱為輔助字。例如:的,了,着,吧。文言文中則有:之,乎,也,者,矣。
4、連詞,在句子中起連接作用的詞。例如:不但,而且,只要,或者,於是。相對應的字則應稱為連接字。例如:和,同,跟,與。
5、嘆詞,表示感嘆、呼喚或應答的詞。例如:哎呀,可惜,唏噓,哎喲。相對應的字則應稱為感嘆字。例如:啊、哦、嗯、呸。
6、語氣詞,表示語氣的詞。例如:了得,也罷,不成、而已。相對應的字則應稱為語氣字。例如:嗎,呢,哼。
7、擬聲詞,模擬事物的聲音的詞。例如:滴答、咚咚、轟隆隆、噼裏啪啦。相對應的字則應稱為擬聲字。例如:喔、喵、唧、啪。
從以上羅列的功能類別不難看出,形容詞與形容字因為都已經是不能再進一步簡化的詞,且音節對等,分別稱謂就很自然。而助詞與輔助字由於音節不對等,分別稱謂確實有點不方便。
總的來説,大大小小總共16對字和詞的類別詞,只有4對稱謂是對等的,不對等的佔了大多數共有12對,如果日常要求分別稱謂,人們難以習慣。但在教學之初應該予以説明,在“字詞分明”這個關乎中文根基的根本問題上,不能固執地繼續抱守“模糊之説”,反而會授人以柄。至於學者著書立説,尤其是編撰辭書的時候,不應再繼續以其昏昏使人昭昭了。
對於現代中國人來説,由單字進而造詞造句是常識,用西方文字觀解釋中文的一些偏見可以休矣,的確不必再在字與詞的關係上繼續削足適履照搬西方的那一套。
英文語句是都由單詞組成,單詞根據詞義性質也是分為實詞和虛詞兩大類。根據單詞在語句中的功能,實詞又分為6小類:名詞,動詞,形容詞,數詞,量詞,代詞;虛詞也分為6小類:副詞,介詞,連詞,感嘆詞,疑問詞,冠詞。
英文單詞的進一步細分比漢詞複雜得多。這裏僅以中文裏沒有的英文冠詞為例稍加説明。冠詞Article(art.),用在名詞前面,幫助指明其含義。例詞:a,an,the。a和an是不定冠詞,the是定冠詞。
八、漢語與漢字
人類擁有相同的發音器官,在所有的不同語言中,語音的基本單位都是單個的音節。
音意文字的單音節一般包括一個核心元音或複合元音,其前後可以添加輔音或輔音組合。這種形態,除了表音,還兼具區別同音節的表意作用。這是音意文字的特性決定的。
在西方語言學中,文字被認為是語言的附庸,“文字是記錄語言的工具”被普遍認可,文字的工具性非常強。[21]
從文字學的角度看,漢語的名稱可能來自於與漢字的對應。儘管漢語方言眾多,但從語言學的角度看,漢族的語言都應稱為漢語。
漢語與漢字的關係,不同於其他語言與文字的主從關係。音意文字對語言只起視覺表示作用,但形義文字並不處於從屬地位。
在現代漢語中,字的發音都是單音節的。曾經有過雙音節的漢字,比如“千瓦”這兩個字有一段時間可以寫成一個字“瓩”發兩個音,但後來都被廢除淘汰了。這樣一來,一個字一個音節,既是表音的基本單位,又是表意的基本單位,漢語和漢文在基本單位上高度契合,大量的單音節表意是漢語的一個核心特徵,並富於科學性,這是後話。
從語言學的角度看,因為漢語詞彙才是多音節的,很多漢字又是多音和多義的,漢語語法簡單,語義的聯想性又非常強,組詞造句非常靈活,語言表達豐富多彩很自然。加之韻母在後,還很容易富有韻律。
在文字與語言的關係上,漢字一般處於主導地位,很多時候文字表達更為精確,口語表達有時較為模糊,時常需要藉助肢體語言,例如,一家幾口在一起聊天,“是她使他變得精幹”,因而漢字的表達能力明顯強於漢語。
由於漢字單字表意的功能強大,歷史上作文章的人又都追求高雅、極簡,導致書面語長期脱離口語,或者説古時候漢語書面語言與口語差別很大,文字並不能很好地記錄口語,即經常出現“我手不寫我口”的情況。因而“文字是記錄語言的工具”這個西方語言學裏面的明確定義,在漢語漢字面前免不了會受到質疑。
以上只是表面原因,還有更深層次的由來。
儘管“五四運動”倡導白話文代替文言文,校正文字往語言靠近,以適應社會的發展,順應了政治、經濟、文化、科學技術等諸多方面的客觀要求。但是,中文超口語這個特點從根本上改變不了。
據《論語•述而》記載,先秦諸子百家在著作中使用的是被稱為雅言的共同語。
中國古代文字沒有拼音的幫助,最早的注音方法是讀若法和直注法。讀若法就是用音近的字來注音,許慎的《説文解字》當初就是採用的這種注音方法。直注法就是用另一個漢字來表明這個漢字的讀音。例如,“園:所以果樹也。從囗袁聲。”
後來發展出了反切法,即漢字標音的方法是取上一字的聲母與下一字的韻母和聲調拼成一個音,如“同”字是徒紅切。但是,歷朝歷代語言都是緩慢地變化着,受方言的影響特別嚴重。
漢語方言通常分為七大方言:官話方言、吳方言、湘方言、贛方言、客家方言、粵方言、閩方言。各方言區內又分佈着若干次方言和許多種土語。
自古以來,漢人居住的地域幅源遼闊,漢字通行四方,而不少地方方言相隔幾里就不同調,一直延續到現在。
歷史上世界各地的語言變化都是非常緩慢的,總的來説比文字變化慢。比如,幾十年前越南和蒙古國各自的文字變換就是如此。再如,我國上世紀五十年代開始推行簡化漢字和推廣普通話,簡化漢字幾年時間就覆蓋了大陸,而普通話的真正風行還是1978年以後的事。
再説,日本、越南和朝韓歷史上受漢字文化影響很深,一千多年以前就都挪用漢字,形態和意義都差不多,但是他國使用的漢字也超口語,而且還不可能改變。
那麼,根本原因是什麼呢?其實答案很簡單,就是構成漢字的筆畫與字的發音無關。
從文字學的角度看,漢字單字表意的功能因字數不斷發展,積累到一定規模時就很強大,而伴隨發展的複合表意則更顯其巨大的威力。比如僅一個“肉”字,加上任何一個動物的名字,都可以組成一個詞彙,難以數計。無論怎麼説,這都是一個爆發式的發展。因此,中文詞彙主要就停留在雙字的形式上,不再需要大量而簡單地發展三字或者更多字的詞彙了。
從單字單音節發展為詞彙雙音節的時候,一字一音的基本規律就迫使漢語口語詞彙保持在以雙音節為主,因而漢語口語中絕大多數詞彙都是雙音節組合。
上述深層次的原因,帶來了三個結果:一是漢語語音結構簡單,可以做到簡短高效;二是沒有像其他語言那樣,走進一步大量增加音節數的道路;三是漢字不僅超越了記錄漢語的工具性,還在很大程度上塑造了漢語。[22]
再從語言學的角度看,日常漢語大多數都是以一兩個音節為單位表意,幾乎簡短到了人類語言的極限。漢語可以既簡單又高效,在某種程度上,已經達到了有聲語言的一個理想境界。[23]
但是,現代漢語普通話只有一千多個不同的音節,同音歧義十分嚴重。一般都認為這只是單音節的問題,其實對於雙音節,問題同樣存在[24]。例如:針灸,斟酒,蒸酒,拯救。按常理,如此嚴重的同音歧義,對口語的影響非常不利。
然而,漢語口語也有自己的優勢。一是因為口頭交流的場景信息能幫助消解一些歧義;二是人們的口語習慣選擇簡單的同音歧義少的詞彙;三是下意識的肢體語言幫助。由於這些原因,儘管當今普通話的同音字詞還在進一步增加,但對口語的影響不是太大。[25]
因此,長期以來,上述漢語和漢字的巧妙分工,分別適應着日常交流和書面表達兩種不同的需求。而且,無論是縱向還是橫向比較,漢字超口語這個特點,其實也有良好的一面,不然,語言主導文字容易出現五花八門難統一的現象。
總之,從以上兩個不同的視角看,幾千年來中華民族能夠維繫不間斷的文明,漢字無疑起了特殊作用。
九、成語及其它
上文中提到過,由於漢字雙字表意具有爆發式的發展威力,書面詞彙主要以雙字形式為主,沒有再進一步大量而簡單地發展出更多字的詞彙。但作為一種高級語言,比較複雜的多字詞彙自古以來也會經常出現,並且在歷史上不斷地沉澱和積累,慢慢形成了漢字文化的一大特色——成語。
此外,還有諺語、歇後語、名言等。這些語言與成語一樣,都是漢語言整體的一部分。使用它們,可以增加語言的鮮明性、生動性、豐富性。它們和相對簡單的字詞一起,構成了漢語言深厚的底藴。
一般來説,成語是漢語中一部分定了型的較長詞彙或短句,“眾人皆説,成之於語,故成語”。
成語在語句中是作為一個整體來應用的。作為語句,成語比一般語句精闢,意思往往隱含於字面之後,或者説意思比較深。
如果作為詞彙來分析,大多數成語在結構方面不同於一般的詞彙,有固定的結構形式,不是字詞的簡單相加,一般不能任意變動。
總的來説,成語可以分為古典成語和習用成語兩大類。
古典成語大部分來自於古代經典、著作和故事,有明確的出處和典故。它們都代表一個故事或典故。
例如,“不得要領”出自《史記•大宛列傳》:“騫從月氏至大夏,竟不得月氏要領。”原意是張騫從月氏直到大夏,竟然無法得知月氏人的態度。本義是指提衣袍時沒有拎住領子,後來多用於指稱講話、寫文章抓不住重點。
又如,“狐假虎威”出自《戰國策•楚策》,“鷸蚌相爭”出於《燕策》,“畫蛇添足”出自《齊策》,“刻舟求劍”出自《呂氏春秋•察今》,“自相矛盾”出自《韓非子•難勢》。這些都是古代的寓言。[26]
習用成語是指眾人常説的一些習慣用語,沒有或者淡化了典故,比較直白,相當於約定俗成。但與古典成語的結構相同,意思精闢,而且兩者免不了存在一些交集。例如:咬文嚼字,拖泥帶水,陽奉陰違,不三不四,心直口快。
成語總數以萬計,形式以四字居多,佔百分之九十以上,原因大概是四個字容易上口。[27]
成語之中也有一些是三字和五字以上的,有的甚至分成兩個部分,中間用逗號隔開。例如:閉門羹、莫須有、五十步笑百步。又如:前怕狼,後怕虎。
僅就音節與精闢來説,成語的精闢超過了大多數雙音節詞彙,可以説都是漢語裏的高級別詞彙,否則就不能入列。因此,對其掌握的程度如何,也是衡量人們漢語能力修養的重要指標之一,自然也就成了外文翻譯的難點。例如:皆大歡喜,譯成英語是:everybody happy每個人都高興。翻譯之前先要理解其直白的意思,然後才能翻譯。又如:捨本逐末attend to trifles and neglect the essential。再如:異曲同工different an approach but equally satisfactory in result[28]。但從漢語的角度看,平鋪直敍的譯文往往文采盡失。與英文比較,中文成語的精闢可見一斑。
成語是前人給後人留下的一筆巨大而寶貴的文化遺產,藴涵着極其豐富的內涵。中華民族數千年的文化積累都在成語中有所體現。學習成語,自然就會受到中華傳統優秀文化的薰陶,大到治國安邦,小到人情世故,真可謂無所不包。比如説,清華大學的校訓“自強不息,厚德載物”,就源自遠古的《周易》,極具精神力量。
諺語是廣泛流傳於民間言簡意賅的短語,多數反映的是老百姓的生活實踐經驗。它主要是口語形式、通俗易懂的短句或韻語,也就是人們日常生活中的現成話。例如:種瓜得瓜,種豆得豆。
諺語一般表達一個完整的意思,形式上差不多都是一兩個短句。諺語內容包括極廣,種類很多。例如保健方面的:飯後百步走,活到九十九。
諺語絕大部分是句子而不是詞組,往往具有濃厚的口語色彩,不像成語那樣具有文言色彩。諺語的形式,有的不像成語那樣整齊,結構可以鬆散一些。例如:坐山觀虎鬥,天下烏鴉一般黑,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根據使用者的習慣,諺語可以在中間加字。
歇後語是一種固定的句子,一定要由兩部分構成,前一部分是用事物作比喻,是假託語,後一部分是從正面作説明,是目的語。例如:泥菩薩過河——自身難保;狗拿耗子——多管閒事
歇後語分為寓意的和諧音兩種。諧音歇後語,例如:小葱拌豆腐——一青(清)二白。寓意歇後語,例如:十五個吊桶打水——七上八下。
歇後語實際上是一種結構獨特的諺語,往往具有幽默風趣的意味,比喻形象,語言生動。
名言大多數具有哲理,一般是名人創制或先説。例如:“謙虛使人進步,驕傲使人落後。”也有俗語經名人一説變成所謂名人名言的。
(中篇完,敬請等待下篇,過兩天交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