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映20天票房14億!《少年的你》導演曾國祥:很不幸,我是曾志偉的兒子..._風聞
最人物-最人物官方账号-记录最真实的人物,品味最温暖的人间2019-11-13 13:40
作者| 北方女王
來源| 最人物
電影《少年的你》的首映式,被曾國祥命名為“成人禮”。
的確,這一儀式屬於少年,也屬於他這個剛剛邁入40歲的“星二代”。
該來的總會來,無非需要歷經波折。
2019年10月22日,經歷過多次撤檔、延期後,電影《少年的你》主創團隊終於接到了最終定檔通知。
這一天,發行方的工作人員帶着硬盤從北京奔赴全國,各縣市的影城經理齊聚省城,等待着之後的接力。上一次這樣“人肉快遞”的電影,是《白鹿原》。
歷經風塵僕僕的奔波,這些拷貝帶在3天后,被按時放入數字放映機。10月25日0點,被期待了半年的電影準時上映,曾國祥心裏的石頭終於落了地。
《少年的你》拷貝帶準備發往全國影院
不出所料,票房大爆,電影口碑讚歌高唱,易烊千璽與周冬雨憑藉出色的表演,再一次以刷屏之勢佔領各大社交媒體,導演曾國祥的名字,開始出現在人們的視野。
在其中一部宣傳短片中,主演與導演被要求對18歲的自己説一句話,周冬雨談及剛剛成名時大眾的差評,説“要自信”;
尹昉想起了離婚的父母,説“要學會與遺憾相處”;
當大家期待曾國祥會説出怎樣的故事與挫折時,40歲的他卻只説:“只要喜歡,就放手去做。”
看似輕描淡寫,但他的語氣,卻有種如釋重負之感。
或許因為他終於再次實現了18歲時的導演夢,也或許如今大眾提起曾國祥,他的身份標籤終於成為“導演”,而非跟了他三十多年的“星二代”。
1979年,一個男嬰在香港出世。
就如他來到世上第一次發聲必然是啼哭一般,許多事情都已經註定。
例如父親名叫曾志偉,是香港當紅影星,在熒幕上總演色狼流氓;同父異母的姐姐叫曾寶儀,漂亮大方,在以後會成為知名主持人、歌手和演員。
曾志偉、曾國祥父子
再如他的名字“曾國祥”。
在他看來,這個名字極土,彷彿是個老爺爺,但又無法改變:
“國”字是祖譜所定,同輩男性都得用,不能更改。“祥”字來源於屬相,在家族中,生於狗年的弟弟,名字帶“猷”,一位堂哥馬年出生,名字帶“駿”,所以生於羊年的他,名中帶了“祥”。
除此之外,還有他臉上與父親及其相似的五官。在一檔綜藝中,他曾説:“我和他相似到,就算他把我丟到垃圾堆,鄰居撿到一句話不用問都能把我立馬送回家。”
曾國祥是曾志偉的兒子,人盡皆知。
生在明星家,是好事,也不盡是好事。
父親曾志偉為他帶來的好處顯而易見,但當父子二人在同一領域發展時,頂着“星二代”的光芒的他,卻也註定背上“星二代”的枷鎖:
優秀是理所應當,資本都來源於父輩,就算有所成就,在父輩的耀眼光芒下,似乎仍會被忽略。
因此,通常情況下,曾國祥會習慣性地拒絕承認與父親相似,並在實際行動上避免這一相似。
當有人説“你跟你爸不像”時,他會高興地回覆一句“謝天謝地”,而當對方説“你比你爸高好多”時,他可能會講起,小時候有人告訴他踢足球會矮,他從此再也不踢。
他還堅持健身鍛鍊,只為避免變成像父親一般“油膩猥瑣”的模樣。
但子承父業似乎是上天註定,16歲時,曾國祥不可救藥地愛上電影。人聲響起,白幕點亮,大熒幕裏的一方世界令他痴迷。
少年第一次企圖利用“星二代”的便利進入電影圈。他找到父親,説自己以後想做電影,要當導演。
聽罷,父親一言不發,二人沉默半晌,最終,曾志偉打破僵局:“等你高中畢業我們再聊。”
在電影圈裏摸爬滾打多年的曾志偉,見多了片場光鮮亮麗下的黑暗。派系、金錢、規則,沒有哪樣是單純的。
曾國祥父親,“大佬”曾志偉
最終,父親給他的唯一建議,是大學不要學電影:“愛好和事業是要分開的。如果沒有事業,你靠愛好也能活,如果沒有了愛好,你靠事業也能活,可如果愛好和事業併到一起,如果失敗了,你怎麼活?”
帶着對事業與愛好的思考,曾國祥從少年長成青年,進入多倫多大學社會學系學習,在他心中,社會學將會是通往電影之路的一塊基石。
畢業後,熱愛電影的少年,最終還是藉着父親的便利入了行。但他決定走一條與其他“星二代”並不相同的路。
曾國祥畢業那年,同齡的“星二代”謝霆鋒已經火遍全港,向佐混得風生水起,更不必説成龍的兒子、洪金寶家的少爺,熒幕上的他們風光無限。
但這個影視圈大佬的長子,卻一頭鑽進幕後。
初入片場時,曾國祥從不説“我不會”,“我不行”,交到他手上的任務從不需要催促,到時一定會完成上交,就算不會,他也一定學着去做。
父親曾志偉沒有給他按下快進鍵。而他自己,也以一種近乎卑微的方式,努力剔除着父親給自己帶來的“星二代”身份標籤。
父子二人總被“捆綁銷售”
在陳可辛新成立的電影公司,曾國祥切換着各式各樣的身份:翻譯、美工、編輯……乃至端茶倒水打掃衞生的雜役。
拍戲時,曾國祥做着導演組裏最底層的崗位場記。他需要記下每一條的拍攝內容,每一次拍攝道具的擺放位置,看下一個鏡頭能否連貫,會不會導致穿幫。
其中最困難的,莫過於計算拍攝時長。
400尺的膠捲快要拍到三分之二時,他需要知道剩餘的膠捲是否足夠完成拍攝,一旦算錯,便免不了一頓臭罵,有人調笑,説他是“最慘”星二代。
他沒有時間睡覺,一工作便是一整個通宵。然而對他而言,最奢侈的卻不是一兩個小時的睡眠,而是終於有機會在攝影機前,看看鏡頭中的世界。
在入職第一天,許月珍曾問過他:“你未來想幹什麼?”
曾國祥的回答是:“我要當導演。”
只可惜,時光匆匆而過,他卻只做到了第二副導演。沒有獨立作品,更沒有人記得他的名字。只有圈內人知道,這部片子,曾志偉的大兒子彷彿有過參與,但做了些什麼,完全不重要。
導演路磕磕絆絆,演員這一身份倒是向曾國祥拋出了橄欖枝。
片方看中他曾志偉之子的名頭,邀請他在片中出演流氓甲或色鬼乙,以博收視。
對於做演員,曾國祥是抗拒的。因為在他心中,如果做了演員再當導演,會讓觀眾對他的印象大打折扣。
父親勸他:“平常你沒有機會看別人拍戲,就算去別人那探班吧。我是從做演員開始的,做演員就能知道以前的吳宇森怎麼樣,現在的吳宇森怎麼樣,以前的徐克怎樣,現在的徐克怎樣。”
就這樣,心懷導演夢的曾國祥以男配身份進了片場。接連出演了一眾小角色。就如《AV夢工場》中的膽小色鬼,《飛虎出征》中的飛虎隊基佬,以及《老笠》中連鬼都不願附身的超級廢青(香港話,意為屌絲)。
《老笠》劇照
日後,媒體形容曾國祥為“活在B級片裏的男人”。
許多人都認為,他出演這些上不得枱面的小製作電影,不過是出於“星二代”的某種叛逆,似乎是在強行擺脱父親光環之路上的某種迷失。
但人們不曾發現,曾國祥參演的大部分電影,都遊走在敏感的亞文化話題邊緣。其中雖有純粹的商業製作,但涉及到人文關懷的嚴肅作品更不在少數。
他關注少數羣體,關注邊緣文化,關注人類最赤裸直接的情感與慾望。
《飛虎出征》劇照
這些口碑或好或壞的片子,都在構建着曾國祥的精神世界。
心懷導演夢想的他漸漸明白,生活不是電影,高潮必須在天亮之前結束,主角得在影片結束前復仇完畢,而自己做導演的夢想,也不可能一蹴而就。
2010年,曾國祥帶着處女作《戀人絮語》,獲得最佳新導演提名。
這一年,他31歲。
而父親曾志偉與姐姐曾寶儀,恰巧是這一年頒獎典禮的主持人,在揭曉“最佳新導演”獲獎者時,看過信封中名字的他們在舞台上瘋狂尖叫。
曾志偉與曾寶儀
那一刻,所有人都以為此獎花落曾家長子,但沒人注意到,曾國祥輕輕鬆了口氣,繃着的嘴角露出一個難以察覺的微笑。
“看到他們尖叫時,我就知道獲獎者不是我了。”在記者面前,他沒有表現出任何一絲失落。
因為在此之前,他所承受的失意,已經足夠多。
計劃在30歲之前拍攝自己第一部電影的曾國祥,在2008年辭掉了所有演員和編劇的工作,開始專心地為自己的電影寫劇本。
深夜裏,他時常感到“找不到出口,充滿迷茫”。
劇本寫成,曾國祥把自己的處女作投給施南生的“萬誘引力”公司,可收到的,是無情的拒絕。
回家一改,又是半年。
停工後沒有進帳,只餘開支,最窮時,這位“星二代”的户頭上只剩下幾十元。
他寬慰自己,至少活不下去的時候還能幫朋友寫東西賺點錢,而比他更慘的朋友,在拍出自己第一部電影之前,是“窮到真的沒錢吃飯,飯點就去別的導演工作室,假裝聊天,其實是為了吃他們那口飯。”
對曾國祥而言,比生存更難的,是仍舊難逃父親的“陰影”。
那時,29歲的曾國祥拿着劇本一家家去敲門談投資,他彷彿是一個推銷員,站在各種老闆面前推銷着自己的夢。
而投資人,卻好像是在星期天帶着家人逛動物園的遊客一般,用一種愉快的心情看這個年輕人在籠中表演,最後用同情的口吻安慰道:下次吧。
難聽的話,拒絕的詞,他聽過太多。但最讓曾國祥難過的,是拒絕過後,再附上的那句“你還是回去找你老爸吧”。
直到電影終於上映,直到曾國祥因為這部片子被大獎提名,外界對於他依靠父親的討論仍舊沒有停止。
人們依然還會添上一句“這片子敍事拍攝都不太行,星二代果然一代不如一代”。
少年心事當拿雲,誰念幽寒坐嗚呃。電影是夢想,也是信仰,感到太難時,他會把幼時學過的《新雷》反覆誦讀:
造物無言卻有情,每於寒盡覺春生。
千紅萬紫安排著,只待新雷第一聲。
曾國祥的新雷,在2016年秋天終於響起。那部片子,名叫《七月與安生》。
曾國祥與《七月與安生》主演
這部描述兩個少女成長的青春故事,以黑馬姿態在全國走紅,並將周冬雨與馬思純一併送上影后之位。
而曾國祥本人,也再一次以導演身份受到業內廣泛關注。
關於他是曾志偉之子的討論聲漸漸弱了下去,原來壓在他心中的石頭,也被慢慢移開。
在節目中,曾國祥開始主動提及父親,當再一次面對“作為星二代有何感想”的老生常談時,他終於變得坦然,因為這對他而言,已不再是問題。
《七月與安生》之後,終於擺脱父親光環的中年人,又一次用《少年的你》給了觀眾一個重磅驚喜。到今天,票房已經超過14億。曾國祥終於被大眾認定為一位好導演。
其實,事到如今,回望他所做的一切,都指向了那份“做電影”的初心。
這其中的意義,早已與單純的“證明自己”以及“撕掉標籤”再無關係。反倒是作為一個發聲者的信念感,在曾國祥的身上漸漸明晰。
彼時做演員所扮演的邊緣人角色,以及大學所接受的社會學教育,都為他鋪就了一層有別於純粹文人浪漫的現實主義底色。
“社會學教會我的是可以從很宏觀的角度去看每個年代、每個文化,一個總體的社會走向是什麼樣,同時也可以很微觀地去看每個人的行為動機是什麼。它教會我去理解、去共情,賦予我珍貴的同理心,讓我可以用他們的角度看世界,理解他們處理事情的方法 。”
這一切,也都賦予他的電影以温度與靈魂。
曾國祥如今所做,是藉助一個個故事去隱喻現實問題。
他通過自己出演的角色,以及導演的影片去詮釋少數羣體的身份問題、少數羣體的社會困境、少年在成長中的身份輪轉與認同。
一如他在加拿大讀書時,與朋友用老式膠片機拍攝的一部極富荒誕主義抗爭精神短片——關於一羣青少年為了爭奪牛奶票的獲得權而綁架市長女兒的故事。
曾國祥帶領劇組成員,號召拒絕校園霸凌
而今,在電影《少年的你》裏,他又將校園霸凌問題赤裸裸地展現在每一個人眼前。
在片中,他不曾為霸凌事件提供一個答案,僅僅憑藉一部電影,他也無法給出回答。
但這部片子更大的意義在於,它替無數沉默的人發出一聲詰問:“我們到底要留一個什麼樣的世界,給少年去成長?”
“我希望一些人的想法和價值觀,可以在觀看過電影之後有一點小小的改變,至少不會覺得別人的命運與自己完全無關,不會對他人受到的傷害保持漠然。有時候我們在別人需要的時候伸出手扶一把,這個世界就會稍微好一點了。”
一如他在電影中,借陳念之口,説出自己心中存在已久的使命:
“如果可以的話,我想保護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