獨家| 約定投資變50萬欠條,半路出家的女導演怎麼拍完處女作?_風聞
第一导演-第一导演官方账号-导演社群2019-11-13 08:50
採訪/撰文:空山
她伸出手指,按了一下自己的腿,出現了一個陷下去的坑。
又按了一下,又一個坑。
那是2018年的初春,童馨葉的雙腿腫痛難忍,她不得不離開《東四牌樓東》的劇組。
這是她夢寐以求想要合作的團隊,導演是拍攝過《大宅門》的郭寶昌老師,圈中人稱“寶爺”,主演是實力派演員郝蕾和富大龍。
而她是個半路出家的新人,在北電導演系進修班畢業四年還未成名。
因為一部微電影《星空》,被郭寶昌導演看中進入《東四牌樓東》劇組,擔任副導演。
這是一段辛苦的經歷。寶爺拍戲不分AB組,加上童馨葉在內,導演組只有3個人。每天6點起牀,一直忙到晚上10點多。
劇組三機拍攝,童馨葉邊盯現場,邊四處躲鏡頭,每天不是站着就是蹲在角落,身體負荷極大。
“(離開劇組)我真的很遺憾。”
自從決定做導演之後,童馨葉的人生就充滿了煎熬。
第一年考北京電影學院的導演系進修班,沒考上,轉道去了文學系的編劇進修班。
第一次拍長片,説好的投資變成了50萬的欠條,大過年的遭人催債。
第一次拍網大,趕上批量下架嚴審,作品刪改N次,幾乎面目全非。
如果不做導演,她應該還在河南的司法機關,過着朝九晚五的輕鬆生活。業餘時間寫寫小説,繼續發表在《小説月報》和《莽原》上。
但要注意,不能被同事發現,那是一羣會把“性”當成“黃色”,並對作者指指點點的保守黨。
“**我強烈地想過自己的人生,**之前都是為社會,為家庭,為父母,為那種期望而活,今後我想為自己活。”
她曾經想做演員,後來愛上了電影和導演。2013年辭掉待遇優渥的穩定工作,隻身來到北京闖蕩。
第一部長片作品,是明知不會賣錢,但依然要拍的《小轎車》。
故事有一個動人的框架:冬雪和樂樂是一對農村姐弟,父母在城市打工,長久不歸。兩個孩子想掙100塊錢,來買媽媽一天的時間。
處女作最容易讓人貼上標籤,但童馨葉説她並不是一個兒童電影導演,她擅長的是劇情類喜劇,並把此做為今後努力的方向。
第二部作品《血迷宮》就是一部有SM元素的愛情懸疑片。
寒冬已至,成功的跡象還不甚明顯,但童馨葉仍然充滿信心,仍然在創作中等待。
也願意把她這些年的酸甜苦辣,分享給更多的影視人。
01
開機前3天,投資變50萬欠條,被催債時中間人成植物人
“資金困難,應該是大多數新導演的一個殤。”
這份“殤”對童馨葉來説,過分曲折離奇。
籌拍《小轎車》的時候,她幾乎拿出了全部積蓄,但還是不夠。
第一次拍長片,第一次拍院線電影,童馨葉不想過分將就,她請了成熟的攝影團隊和美術團隊,全部按市場價支付酬勞。
雖然故事發生在農村,主要演員是兒童,但整個電影的預算,接近200萬。為此,她不得不回鄭州,“忽悠”自己多年的閨蜜們。
這麼多年童馨葉沒找人借過錢,也沒叫朋友吃過虧。朋友們毫不猶豫地拿出了自己的私房錢,幫她解決了接近一半的預算。
童馨葉跟大家承諾,“如果這個電影有收益,我先把你們投的錢還了,如果是賠,就賠我的。”
當時還有一位朋友,作為中間人,給童馨葉拉到一個生意人的投資,對方覺得拍電影是一件頗有光環的事,願意投資50萬。
加上自己多年的積蓄,這筆錢算是湊齊了。
開拍前3天,童馨葉拿着投資合同去簽字蓋章。**中間人突然拿出一張借條,**告訴她,那位生意人不想承擔投資風險,但對電影又比較感興趣,要求打個借條,還款期限為兩年。
本來説好的投資,突然變成了借款。
童馨葉的大腦裏像炸了一個雷。中間人勸她,籤吧,我做擔保人,也給你簽字。
當時她已經沒有任何退路。所有的演員定了,團隊定了,景選好了,3天后開機,劇組已經準備進駐拍攝地。
“其實如果能給我一個月的時間,這樣的錢我不會要,當時不籤沒辦法了。有時候我這人可能也有一種二的精神,想着説不定片子賣一賣,能把他的錢還了呢?就簽了。現在回看,當初真是無知者無畏。”
一部低成本的留守兒童電影,在市場上幾乎沒有立足之地。沒有發行公司願意墊資發行,掏光了家底的童馨葉,拿不到一分錢收益。
“拍電影之前,我覺得我還算個小康,拍完電影馬上成欠債的了。”
不到兩年,那位生意人因為生意不順開始頻繁給童馨葉打電話催債。2018年她陪父母在家過年,電話也響個不停。
童馨葉從來沒有欠過錢,也從來沒有被催過債。每次電話鈴聲一響,她的心立刻就提到了嗓子眼,看一眼屏幕上的來電顯示,內心無比崩潰。
更不幸的是,那位幫她做擔保的**中間人突發腦溢血,成了植物人,**至今躺在醫院裏。她和催債者之間,沒有任何緩衝地帶。
“我心裏很焦慮,很難過,真的是受不了。”回憶起這段經歷,童馨葉依然皺着眉頭,表情痛苦。
為了快速結束這份煎熬,她一咬牙,賣掉了老家的房子。把錢打給對方的一瞬間,童馨葉長長呼了口氣,壓在她心頭肩上的千斤巨石一下消失了。
加上這筆錢,相當於她承擔了整個電影三分之二左右的成本。
閨蜜們的那些錢,一時半會兒還不上。但這些朋友從來沒催過童馨葉,“她們跟我見面,從來不提這個事,我心裏非常非常感激。成本能收回來多少,我一定先還給這些閨蜜們。”
好消息是,《小轎車》終於定檔11月12日全國公映,但童馨葉心裏很清楚,這樣的小成本電影,沒有任何宣傳費用,是不會有高排片的。
“不光是我這個片子,很多小成本的文藝片,都沒有多少關注度和市場,發行方也明白,我也明白。但是一部片子拍了,上院線了,它就是一個肯定。”
眾明星力挺電影《小轎車》
02
旺演員,女二號主演《流浪地球》,男一號成人氣明星,配角老太太參演周星馳電影
童馨葉至今執導過3部作品,微電影《星空》、院線片《小轎車》和網絡電影《血迷宮》。
雖然3部作品沒有大火,但一眾演員卻發展的不錯。
《星空》是童馨葉在北電編劇進修班的作品,講述三個袖珍女孩追夢的故事。
現實中,3個女孩的組合名叫“袖珍三公主”,原本在鄭州的精靈歌舞團工作,童馨葉的《星空》播出後,她們很快被請到了北京的表演團,參加了大量綜藝和公益活動。
《星空》劇照
《小轎車》的演員發展更好,女一號張譯兮簽約了於正的“歡娛影視”,飾演過《延禧攻略》中的吉祥。
童馨葉評價她是“小荷才露尖尖角,以後會越來越好的”。
張譯兮
女二號趙今麥主演了今年的現象級電影《流浪地球》,還參演了《小別離》《少年派》《快把我哥帶走》《我的體育老師》等一眾大熱作品,被稱為“新生代的四小花之一”。
趙今麥
兩個女孩表演都不錯,當時考慮誰做女一號,誰做女二號,童馨葉挺為難,猶豫了很久才做出結論。
趙今麥很有靈氣,演技自然,但因為《小轎車》的主角是農村留守兒童,趙今麥的都市感很強,“像個洋氣的小公主”,所以童馨葉讓她飾演了家境更好的女二號。事實證明,她的判斷很準確。
配角也有令人意外的發展,《小轎車》裏飾演奶奶的範淑珍,隨後還參演了周星馳的電影《美人魚》,飾演人魚師太。
範淑珍《美人魚》
童馨葉開玩笑説,“這麼看,我還挺旺演員的。”
《血迷宮》的男一號阿雲嘎,現在也是關注度很高的人氣明星。
阿雲嘎
在被童馨葉挑中前,他只參演過一部網劇《器靈》。《血迷宮》是他第一次擔任主演,第一次出演電影。
當時關於男一號的人選,童馨葉挑了很久,一直沒有合適的。後來已經選定的女一號洪冰瑤,給她推薦了阿雲嘎。
童馨葉一眼相中這個演員,“我看了阿雲嘎的照片,一下子感覺他就是那個人,他是個孤兒,身上有一種很憂鬱的氣質,跟角色很符合。又因為他是蒙古人,有一種硬朗的帥,很與眾不同。”
沒有試鏡,只是和製片人去見了阿雲嘎一面,童馨葉就決定用他了。
“我看演員就是一種感覺,但我挑中的大部分還真行,合作的挺好。”
但阿雲嘎也有一種初生牛犢不怕虎的氣勢。《血迷宮》最後有一場男一、男二、女一的衝突戲。“因為女性寫劇本,可能情感細膩的會比較多一點。阿雲嘎覺得台詞巨矯情,一時半會兒怎麼也融入不了角色。”
那是場夜戲,拍到了凌晨5點多,疲憊睏意也影響着演員情緒。童馨葉反覆跟阿雲嘎溝通,“他很敬業的,最後還是按我的要求去演了”。
去年,阿雲嘎參加《聲入人心》,成為年度首席,終於邁入了爆紅階段,童馨葉當時的青睞果然沒錯。
至今還有不少阿雲嘎粉絲,把《血迷宮》翻出來,看的雲裏霧裏,批評導演和編劇,那就是接下來要講的故事了。
03
從留守兒童題材,跨越到SM虐戀,但最想拍的是情感喜劇
想要拍《小轎車》,是因為童馨葉在導演系進修班的課上,聽過李忱老師拉片伊朗經典電影《小鞋子》。
“我當時看到一個小男孩在奔跑,所有的聲音都消失了,他奔跑、跌倒,然後再爬起來跑,我當時就哭了。小孩想做一件事情,是沒有雜念的,特別純粹,這個鏡頭處理的手法也很好。”
《小鞋子》是1997年的伊朗電影,是馬基德享譽世界的作品,提名了當年奧斯卡最佳外語片,展現了震撼成年人的兒童世界。
“在兒童純潔的眼中,沒有階層劃分。而且,電影通過孩子參加比賽想得第三名卻取得第一名這個情節,把電影的境界提高到了一個哲學的維度,電影太棒了簡直!”
童馨葉發自內心地喜歡這部電影,心想,我要是能拍一個這樣的電影該有多好啊。
兒童片的成本不算高,留守也是一直存在的現實問題。畢業之前,童馨葉就行動了,“我想到什麼一定會去做”。
她花了三個月的時間寫劇本,花了20天的時間拍攝。
雖然投資過程很坎坷,但拍攝很順利。“我們提前兩天殺青,要風得風,要雨得雨,你想拍晴天就會有太陽。最後一場戲需要雨,我們調了一個灑水車,但是車壞了不出水,想再調一輛,天就下起雨了,老天配合的特別好!”
整個過程,童馨葉也像“打了雞血一樣”,激情澎湃,從頭衝到尾。為了節省資金,不耽誤劇組進度,她甚至錯過了畢業典禮,至今沒有屬於自己的一張畢業照。
她坦言,兒童電影並非自己擅長的題材,希望發揮女性的優勢,創作情感類作品,《血迷宮》就是一次小嚐試。
“商業類型片的投資一般不會小,可能一開始投資人不會相信我,所以我就想拍個小成本的網絡電影先磨鍊一下。”
《血迷宮》拍攝週期12天,成本只有幾十萬,大場面不敢拍,羣戲不敢拍,光租北京的拍攝場地就花了10萬多。
童馨葉嘆了口氣,“我沒有辦法完全實現心裏想要的那種質感”。
跟《小轎車》的淳樸比起來,《血迷宮》的尺度有點大,講了都市虐戀的故事,加入了SM元素,還有暴力美學的一些元素。
結果上線沒多久,就趕上了網劇、網大市場的整改行動。
平台讓童馨葉提出修改意見,刪改了N次之後,從85分鐘剪到65分鐘,刪了將近四分之一的內容。
“我覺得拍的比較滿意的都被剪掉了。好多觀眾在下面留言説看不懂,我也沒去解釋。”
經歷了這些,童馨葉對許多電影也有了包容心,“我很少去吐槽,或者去否定別人的電影,個人能力不同,但每做一部電影出來,都非常不容易。”
不容易也不能成為藉口,經過兩部長片的磨礪,她給自己定下了原則——
“避免得過且過。有時候我會考慮別人,看到別人很累,或者資金沒那麼充足的情況下,我就想着算了,其實很多沒有達我要的效果,**以後一定不能妥協。我也不想再兼製片人了,**片場老是分心,以後就是很專注的去搞創作,挺難的,真的是挺難的。”
童馨葉現在已經寫完了新的愛情、喜劇、懸疑片的類型片劇本,正在對接資金,影視寒冬拉長了這個過程。
但她始終相信,會有屬於自己的那一片天。
在北電學習後,她把拉片當做日常生活的一部分,帶着拍攝和創作思維去看,缺失了很多沉浸感,恐怖片不再恐怖,驚悚片不再驚悚。
近兩年最讓她有沉浸感的,是一部《我不是藥神》,“這也是我要追求的方向,好看的商業類型片,然後又有它的藝術內核,商業和藝術是可以統一的。”
她很喜歡北電老師陳山的一段話:
文藝片導演必須走出“作者電影”藝術思維的陰影,讓自己的藝術才華袒示在陽光下向全民亮相。電影作為第七藝術,是現代文明的產物,它真正在本體上讓藝術從貴族的沙龍里解放出來,實現藝術的民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