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國哪裏的葡萄酒最好喝？_風聞

圖文：審稿-周都督、排版-斯凱勒

封面圖：©Elle Hughes / Unsplash

文/Léa

來到法國以後，我先讀了一個葡萄酒學位，後來在一家酒莊工作。這幾年間，遇到國內朋友形形色色的問題，其中最簡單但也最讓我頭疼的是：“法國哪個牌子的紅酒比較好啊？”

波爾多市的網紅葡萄酒專賣店，越往上走酒越貴（圖片來源：本文作者Lé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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提問看似隨意，實際上這是觸及到法國葡萄酒等級制度根基的“大哉問”。之所以難回答，是因為這個問題沒問在點子上……

在現代商業社會，我們習慣了用“品牌”來認識商品，並將之劃分為三六九等，比如買白酒，我們辨識的是“茅台”或“五糧液”這樣的知名品牌，而不是衝着“貴州白酒”或“四川白酒”去的。

然而，這種消費習慣並不適用於法國乃至整個歐洲的葡萄酒。當一個法國人走到超市的葡萄酒貨架前，他首先要考慮的是買哪個“產區”的酒，而不是哪個“品牌”的酒。

我家附近的超市，九月正值葡萄酒打折季（圖片來源：本文作者Lé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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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法國，每個葡萄酒產區都被編入體制內，是一個單獨的AOP （Appellation d’Origine Protégée），直譯過來是“受保護的原產地名稱”。

從制度和法律上對原產地進行保護是法國的首創，之後才擴展到其他歐洲葡萄酒生產國。法國之所以成為葡萄酒世界的龍頭老大，這是一個重要原因。

教皇新堡是法國第一個建立AOP制度的產區，我就是在這裏工作（圖片來源：本文作者Lé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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法國有超過360個AOP，爭奇鬥豔，遍地開花。要知道法國雖大，但並不是每個省都產葡萄酒，所以360多個AOP是非常可觀了。

法國葡萄酒產區分佈圖，大部分地區並不產酒 （圖片來源：Actualiti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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法國葡萄酒AOP原產地制度的獨特之處在於，它保護的不是某個單獨酒莊的品牌，而是大家共同開發的這塊產地。這應該算是商標界的“集體所有制”吧。

很多葡萄酒推廣活動是以產區為單位進行的，比如“教皇新堡之春”葡萄酒展會（圖片來源：本文作者Lé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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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的AOP原產地名稱非常長，比如我家附近的Côtes-du-Rhône villages Saint-Pantaléon-les-Vignes，只有慈禧的諡號“孝欽慈禧端佑康頤昭豫莊誠壽恭欽獻崇熙配天興聖顯皇后”能與之匹敵一二了。

Côtes-du-Rhône villages Saint-Pantaléon-les-Vignes產區的壓榨機和葡萄園（圖片來源：Véronique PAGNIE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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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OP（受保護的原產地名稱）在2012年之前叫做AOC（Appellation d’Origine Contrôlée ），即“受控制的原產地名稱”，後來歐盟把“控制”統一改成了“保護”，從霸道總裁變身寵妻狂魔。改名主要是給那些山寨葡萄酒看的：姆們可是受保護的知名產地，你們不要隨便蹭熱度。

我家附近的葡萄酒AOP產區Gigondas（圖片來源：本文作者Lé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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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就這個制度的具體內容而言，“控制”這個詞比“保護”更能一針見血揭露本質。為什麼這麼説呢？

因為AOP不僅僅是個地域的問題，而且還對葡萄酒生產的各個環節都有限制和管控。講真，一個AOP產區對葡萄酒的要求之繁雜，如修仙無二致。

舉個例子，法國最出名的產區應該是波爾多了。波爾多紅酒只能用波爾多這個地方種出來的葡萄釀造，這一點很好理解。但是這個論述反過來並不能成立。

波爾多知名酒莊Château Gruaud Larose，我去參觀時酒莊正在平整土地準備種新葡萄（圖片來源：本文作者Lé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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假設你把北京二環裏的一居室賣了，在波爾多買一棟帶花園的大別墅，你在花園裏種上葡萄樹，自己釀成酒。這能算“波爾多紅酒”嗎？

回答是大寫加粗的不能，因為你家花園沒有被劃入波爾多AOP的法定葡萄園當中。每個AOP產區都有指定的區域，有的時候兩塊地只隔了一條馬路就不屬於同一個AOP了，或者一塊地是AOP，而另一塊不是。

紅色部分是波爾多葡萄酒產區範圍，但並不意味着裏邊的每一塊地都能列入波爾多AOP，具體哪塊地划進AOP要到所在市鎮的市政府去查 （圖片來源：vin-vigne.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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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以為光是限制出身就完事了嗎？真是太小瞧法國人的折騰能力了。AOP背後包含的信息流巨大且細碎。

我們以馬雲2016年在波爾多收購的酒莊舉例，這家酒莊叫Château de Sours，所出產的葡萄酒就屬於波爾多AOP。

馬雲的酒莊（圖片來源：Château de Sour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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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馬雲收購之前的2010年份，當時使用的還是AOC這個名稱（圖片來源：Warehouse Liquor Mar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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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雲爸爸的酒莊如果要生產波爾多AOP的紅葡萄酒，首先葡萄品種有限制，只能使用6個品種：

赤霞珠Cabernet Sauvignon、品麗珠Cabernet Franc、梅洛Merlot、科特Cot (又名 馬爾貝克Malbec)、佳美娜Carmenère、小維多Petit Verdot。

不要試圖分辨各個品種的差異了，沒有一雙火眼金睛根本看不穿，酒農自己都搞混的事情也是發生過的 （圖片來源：Ursula Bruehl, Doris Schneider, Julius Kühn Institut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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光是品種根正苗紅還不行，葡萄種植時，一公頃最少要種4000棵葡萄樹（為的是高密度種植形成競爭），行距不能超過2.5米；同一行的株距不能超過0.85米。

波爾多地區種葡萄的場景（圖片來源：Les chemins de la vign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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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只是最基本的，AOP制度對葡萄的限制是360°立體式環繞全景無死角的。

比如，夏天來參觀酒莊的話，你會發現葡萄藤頂部像被咔嚓咔嚓剪了小平頭，修得整整齊齊的，這主要是為了避免葡萄枝葉長得過於茂盛，分走果實的營養。

這項工作現在多用機器代替（圖片來源：Domaine Maria Cun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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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平頭也不能隨便剪，波爾多AOP的要求是葡萄樹葉部分的高度不能超過葡萄樹行距的0.55倍。

比如下面這塊葡萄園，目測行距在1米左右（跟後面的人對比），那麼葡萄葉子形成的樹冠高度就不能超過0.55米。

（圖片來源：Chateau Petit Va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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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此之外，產量限制也是AOP制度的重要內容。波爾多紅葡萄酒AOP規定，每公頃出產的葡萄不能超過10000公斤，所出產的葡萄酒不能超過6000升。另外，酒莊的釀酒和儲酒空間最少是前一年總產量的2倍。

馬雲酒莊的酒窖

（截圖來源：facebook@Château de Sour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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波爾多AOP法規對釀酒的設備也是有要求的，比如下面這種連續式壓榨機是禁止使用的。

 （圖片來源：Olivier Cola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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説了這麼多，以上這些都還只是AOP法規的冰山一角，還有很多其他技術細節的規定可謂“一入侯門深似海”。單單是波爾多AOP的法規文件就有57頁，而這樣的AOP在法國還有360多個。

繁冗複雜的AOP原產地法規一方面可以保證葡萄酒的基本品質，但更重要的是，AOP制度要保障某個產區的葡萄酒必須具有這個地方的特色。每個產區都因此形成“我們不一樣”的主打風格和市場定位。葡萄酒的檔次基本上也是靠不同等級的AOP體現出來的。

這就是為什麼法國人買葡萄酒會優先考慮產區，而不是品牌。至於法國哪個產區比較好呢？這又是另一個“大哉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