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疆人的酒量_風聞
西域都护-西域都护官方账号-新疆在地观察家。公众号:西域都护2019-11-16 20:20
酒量這事兒,咱們跟西方人應該比不了,據説有着體質上的差異,但如果放在全中國來看,我覺得酒量大小是不分什麼地域的,誰也別吹自己家鄉能喝,什麼地方都有能喝的和不能喝的。
一般人印象中好像新疆人都能喝或者能喝的多,叫我看來,實際上這只是一個愛喝與不愛喝的問題,與酒量關係不大,而愛喝的原因,無外乎地理上的與文化上的。
在新疆喝酒,基本都是要喝50度以上的濃香型。對於清香型,新疆各族人民覺得太淡,而對於醬香型,新疆各族人民覺得曲子味太重,喝不慣,所以內地的一些酒,就很難佔據新疆市場,反正新疆的酒廠也多,除了烏魯木齊,其他的地方差不多都有好酒。
新疆這樣的地方,冬天長,漫漫冬季,一打開門就是冰天雪地的,出去站一會兒就凍個透心涼,基本上杜絕了開展一切室外娛樂活動的可能性,而消磨冬天最容易的,差不多也就是喝酒了,同樣的情況也見於東北、內蒙甚至整個中國的北方。固然現在無論南方還是北方都有着一樣的都市,大家冬季的日常文化娛樂活動也找不出太大的不同,但是早期的這種地理氣象影響,卻已經成為了一種習慣潛伏在了基因裏。
曾經在上海我和一位朋友閒聊,他告訴我,他所在的公司,以前的老闆是北京人,只要是宴請,那必定都是一場喝酒的惡戰,而後來換了一位廣東老闆,吃飯這事兒,就輕鬆多了,沒人再勸你喝酒,這就是大家地域文化的不同。
而所謂地域文化,自然也是受地理影響形成的,當然地理因素也決定了生產方式,生產方式反過來也同樣影響了地域文化,比如草原民族,無論是哈薩克還是蒙古,都是對酒有着高度的熱愛。
據説以前的禾木、喀納斯未成為景區之前,是禁酒的,原因就是牧民們嗜酒,尤其是到了冬季,嗜酒就會成為一件危險的行為,因為往往喝醉了卧在雪地,沒人發現的話,絕對第二天就會送了性命。所以後來我在媒體上看到俄羅斯有段時間禁酒,原因之一就是大冬天的,每年都有相當一批酒徒如此這般送了小命,情況相同。
牧民們的生活自然更要單調,其實想想牧民們平常趕着一羣羊上山放牧,剩下的時光也的確無聊,喝酒顯然是一個能讓人在獨自情況下嗨起來的方式,自是一種很有誘惑力的選項。
哈薩克牧民喝起酒來,一般只要沒徹底喝到位,也就是沒喝醉的話,席間是不能剩下酒的,有多少酒,也都得幹掉;而有些地方的蒙古牧民和你喝酒,如果你酒量不支,躺在了地上,主人是要走過來踢你三腳的,如果踢了你三腳你還有反應,那就拉起來再喝,如果踢完了三腳你的確是死狗一條,這才表明喝到了量,是真正的朋友。
雖然現如今在鄉鎮中,哈薩克人、蒙古人喝酒的方式慢慢地不再這麼極端,但是喝酒一定要喝好的文化基因還是始終存在。無論去哈薩克人家裏或者蒙古人家裏喝酒,通常都要做好喝的昏天黑地的準備。
在新疆的其他民族,自然也受到了草原民族酒文化的影響,在喝酒方式上一般都是一次一口,所謂大口吃肉,大口喝酒,而堅決抵制用酒盅抿着喝,這固然有着喝起來豪爽、痛快的因素,但真正的原因是:新疆人民經過研究,發現如果用小酒盅抿着喝或者小口喝,反而更容易醉,理論依據是這樣喝的話,酒精在口腔中都被吸收,酒勁直接上了頭,所以很多年前曾有街頭喝酒推摩托車的騙術,就是要求用酒瓶蓋兒喝四十下,如果喝完還能推着摩托車走一百米,那麼摩托就歸你,否則便要倒給錢,據説這一打賭比賽的方式,在烏魯木齊的最好成績,是一位男士喝完了推出去了八九十來米,然後玉山傾頹,功虧一簣。
新疆喝酒另一個受草原民族影響的是用一個杯子輪着喝,哈薩克牧民一般就是一個酒杯轉着圈輪,所以輪到了你,你就不能端着酒光吃肉或者一個勁的瞎扯來拖延時間,也很難偷奸耍滑,因為一桌子人都盯着你。雖然這種方式貌似有點不衞生,但新疆人民都覺得這不算什麼,既然能一起喝酒,就是好兄弟,用一個杯子才表明不見外。其實想想漢族人用筷子在一個盤子裏夾菜,也不比用一個杯子喝酒能講究多少。我的岳父大人曾經就在牧區工作過,他有一次聊天,説起在哈薩克牧民家中吃肉喝酒,時值隆冬,大家吃着手抓羊肉,用着一個酒杯,輪到他時,酒杯沿上都是一層厚厚的羊油,羊油就羊油吧,端起來喝就是——沒那麼多講究。
相比之下,維吾爾族傳統的喝酒方式是用兩個酒杯,比哈薩克人多了一個。具體方法是酒官,亦即酒司令,一次倒兩杯酒,輪着給在座的每個人,而接過酒的人,不是讓你一次喝兩杯,而是自己端一杯,另一杯你找人去碰,或者按照漢族人的説法,是自己給席間的某個人去敬酒,原則上,每個人所找的碰杯之人,最好不要重複,能保證一圈下來,在座的所有人都能喝到酒為佳,如此交叉碰杯,把酒言歡,雨露均霑。
事實上這種方法和漢族人酒席間的相互敬酒有些類似,陪客的都要和各位賓客挨個敬一遍,但是相比之下,維吾爾族的這種方式不僅更為公平,而且氣氛上更加熱烈而融洽。因此我們在户外徒步,紮營後喝酒,大都採取這種“兩杯”制的方式,端起酒杯來找一個人碰,互相訴訴衷腸,談談感情,其樂融融。
到了今天,新疆各民族喝酒的方式,總體上都是向着趨同的方向發展,正式場合,比如在大酒店這樣的地方喝酒,則大都是漢文化的方式。而非正式的場合則可能各種方式都有,包括在現今哈薩克人的氈房中,也會有一人一個酒杯的喝酒方式,除非一些要體現民族特色的時候,比如和蒙古人喝酒,一首接一首的給你唱歌,你聽一首就得喝一碗。
但是,人的酒量有高有低,酒量不好的話,在新疆遇上酒局實在是一件比較痛苦的事兒。不過依我看來,其實無論維吾爾人還是哈薩克人,喝酒都要比漢族人寬容。漢族人在酒桌上,通常是想方設法要讓別人把酒喝了,而自己能少喝就少喝。但在維吾爾或者哈薩克的酒桌上,如果你真不能喝,是可以聲明的,一種情況是一開始就要聲明,如果理由充足,得到大家認可的話,那麼你可以一杯不喝,否則你只要喝了一杯,就表明你可以參與到酒局之中,那就要和大家一起喝下去;另一種情況是你喝到一定程度了,可以聲明少喝一輪,按照新疆話説就是“緩一個”。注意,是“緩”,不是“停”,緩過勁來還是要喝的,你如果“緩”了一個又一個,就會有人説話:你都緩了幾個了?還沒緩過來嗎?而且這種情況,遇到席間比較重量級人物,比如主人、主賓什麼的跟你碰杯,那是不能“緩”的,必須要喝。
從這個角度看,在新疆喝酒,其實酒量不是一個很關鍵的因素,酒膽才更為關鍵,就是你敢不敢喝,是不是由衷的熱愛喝酒這一充滿感情的娛樂活動?
因此我在年少的時候,和小夥伴們的每一次喝酒,就是一場狂歡,反正十七八歲到二十來歲這個階段,一來酒膽最壯,什麼都不怕;二來的確是因為年輕,酒量大約是人生中的頂峯。所以端起酒來鯨吞牛飲,便是一件稀鬆平常的事兒。那時候如果一次不喝趴下一兩個,那就是一場失敗的酒局,都不好意思跟人説自己喝了頓酒,只有喝翻一兩個小夥伴,才算是一場合格的酒局。大家端起酒來,對整個人生完全是一種藐視的態度,小夥伴流行的説法是:錢嘛紙嘛,菜嘛草嘛,酒嘛水嘛,人嘛球嘛。
這意思就是説錢不過就是一張紙,菜也就是地裏長出來的一種草,而酒也不過是一種水罷了,至於人,誰也別裝,就那麼回事——這種態度,感覺自己好像什麼都看透了一般,其實那麼大年紀的時候,人生才剛剛開始罷了,不過是年少輕狂。
年少輕狂,就會嘗試一些奇怪的方式。比如曾經聽説有人會將白酒倒入海碗中,然後掰碎了饅頭泡進去,連酒帶饅頭的吃下去,我第一次聽説這種方式的時候,決定要試一試,於是找了個碗,倒入酒,泡了半個花捲,結果是根本難以下嚥,一口花捲下去,整個口腔和鼻腔都是濃烈的酒味,口腔和鼻腔內立即遭受了幾十萬點的暴擊,嗆的透不過氣來——能以這種方式“喝酒”的人可算是真正的酒徒了,反正我是自嘆弗如,甘拜下風。
後來我的一位表弟決定再換啤酒試試,吃了一口後,立刻也是一臉怪異的表情。不過我的表弟是一個執着的人,即使口感再怪異,也要堅定的把這碗啤酒泡花捲吃下去,而且他還是一個技術性人才,解決問題的時候不會像我這樣蠻幹,而是多從技術層面考慮,因此他沉思了一下,要來辣椒麪和醋,倒入碗中,硬是吃下了這碗酸辣啤酒泡花捲。看着他吃完,我問:怎麼樣?表弟沉穩而簡短的説:還行。
時至今日,我和我的小夥伴們都一把年紀了,自然不會,也不敢如年少輕狂的時候那麼胡吃海喝,能不參加的應酬也都不再參加。雖然有時候難免要喝酒,卻也不敢放肆。
今年夏天的時候,在一場酒局上,我對昔日的小夥伴們説:我看,今後咱們還是把喝酒改成品酒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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