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種病，沒治！_風聞
难得君-难得君官方账号-微信公众号：难得说（ndwh628）2019-11-19 16:03
作者| 難得君
來源| 難得説
大家還沒忘記轟動一時的“水氫汽車”吧！
其實當時（2019年5月22日）新聞出來的時候，任何具有高中理科常識的同學，都能輕易看出這就是一場鬧劇。
但人家媒體頭版頭條正兒八經的報道。
當地的大boss用英文稱讚：very good！
這個鬧劇的主角，青年汽車再次進入公眾視野，因為法院公告它正式破產。
今天，我們不是來討論“汽車加水就能跑”的科學性，這個案例放到高中物理關於能量守恆的章節，與永動機一起，做個課堂討論就足夠了。
我們要聊點別的。
很多年前，我因為工作關係，與一所職業學校有深度合作，不僅具體的聯絡人，包括學校校長和舉辦公司的老闆，我都很熟悉。
有一次，我受邀請去學校實地考察，陪同的校長告訴我，這所學校是他們集團公司老闆買的一個破產國企的廠房改建而成。
在興致勃勃的參觀化學實驗室的時候，我眼尖，發現實驗室可能是倉庫改建的，沒有窗户，只有靠近地面的位置安裝了幾個排氣扇。
我雖然不是學化學專業的，但是中學理科常識還是有的。
實驗室產生的有毒有害氣體，有些比空氣重，通過下面的排氣扇可以抽走，但是有些氣體比空氣輕，正確的做法就應該在牆壁上面也安裝排氣扇。而且，局部排氣罩效果最好。當然，民營學校經費緊張，沒安裝局部排氣罩也可以理解。
我當時還年輕，不到30歲，所以想到這裏，就對陪同的老闆説出了我的疑惑。
然後，氣氛一瞬間就尷尬了。
在一陣死一般的寂靜後，老闆打着哈哈，對陪同的其他人説：你看專家就是專家，你們啷個就不懂這個道理呢？馬上改！
説實話，當時我也尷尬得要死，我特麼算什麼專家，連化學專業都不是。
然後，校長和一眾陪同人員，小雞啄米似的點頭，恭維話不要錢一樣往我耳朵裏灌。我年輕時，臉皮薄，那時恨不得找個地縫鑽進去。
我就想，這個學校的人咋個那麼蠢？
老闆的確不是學化學專業的，他大學學中文，這也就罷了，滿學校上下，幾十號知識分子，還有專門的化學老師，難道就沒一個懂的，都沒看出這個設計的問題麼？
不是有化學實驗室設計規範嗎？不是有央視的《走進科學》麼？最不濟，你組團去參觀下當地的示範高中，依葫蘆畫瓢也行啊！
然後，發現問題，給校長或者老闆反映一下情況，不就完了！
可是後來，我才明白，事情其實不是我想的那麼簡單。
學校化學實驗室的排氣問題，可能會因為我的一時嘴快，得到解決，但是這不是一個純技術性問題，而是一個學校的管理制度問題。
我肯定不是第一個發現這個問題的人。
也許第一個發現這個問題的是位化學老師，如果他給校長提出來，有什麼好處呢？
好處有沒有，不清楚，但是壞處卻是明顯的。
首先就是侮辱了校長的智商，否定了校長的專業程度。
你想，一所堂堂職業學校的校長，就算是沒吃過豬肉還沒見過豬跑麼？那麼大的一個漏洞，居然是你一個小小的老師發現的，這不等於説校長根本就不懂業務。
其次，這也侮辱了所有化學老師和理科教師的智商。
原來這麼多理科老師都不懂，就你一個人懂，大家都是在胡亂教書，就你有真才實學，你啷個不去死！
再説遠點，學校各種土建工程、各種實驗實訓室的改建、實驗設施設備的採購，這裏面的經手人和有簽字權的人，好處多了去了。
你這站出來一説，那不就是説這幫人都在瞎胡搞嗎？一幫外行決定了內行的事，你損害的就是一大羣人的利益，萬一校長也是其中之一呢？
你説，你是不是該死！
再往深裏説。
學校當時搞改建，校長或者老闆，有沒有象徵性的諮詢過專業老師的意見？
我覺得肯定是有的。
但為什麼從老師、專業組長、到專業負責人、各級負責人都不吭聲呢？
其實，這種諮詢，不過是一種形式上的忠誠考驗而已。
老闆佈置了任務，改建實驗室。校長領命，交給後勤。後勤負責人交給施工隊，工人建的時候一想，化學實驗室，總得有個排氣扇吧，靠近地面打洞順手，不用爬梯子，於是就開幹了。
領導交辦的任務，不要問為什麼？怎麼做？你只需要完成就是。
這其實就是下級對上級的絕對服從，換句話説，這叫做忠誠。
你不問緣由，埋頭苦幹，這表面了你的忠誠。
老闆你看，你佈置的任務，我無條件服從，給你幹出來了，你看我多忠誠。校長你看……主任你看……
這就是忠誠的逐級傳遞。
在忠誠面前，實驗室究竟是否科學合理，這不重要。
而這種無條件的服從，恰好是下級向上級表忠心的最好方式。
領導佈置個任務，你反過來問領導排氣扇怎麼安，這不是説明你的執行能力有問題麼？
你搞個實驗室，還要向同事諮詢排氣扇怎麼安，這不是説明你的專業能力有問題麼？
領導要的是實驗室，你按時把實驗室搞出來不就完了，等領導視察，覺得你執行力強，這就對了。
既向領導證明了自己的忠誠，也充分展示了自己的業務能力，多好！
最後，校長邀請老闆視察，按時完工，預算不超標，校長也贏了！
實驗室是什麼，是校長向老闆表忠心的工具而已。老闆一高興，這個校長執行力強，可以再升一升，當個集團副總…
校長一高興，這個後勤主任執行力強，可以當個副校長嘛…
皆大歡喜！
其實，後來我才知道，那個排氣扇真就是工人一拍腦袋安裝的。
形式主義之下，專業、技術什麼的都不重要，忠誠最重要。
一個民營企業，能搞出這種國營風，真的是可以。我當初的那番胡説，後來學校還真的增加了幾個排氣扇，僅此而已，其他一切都照舊。
幾年之年，我聽説那個學校招不到生關門了，老闆欠了一屁股債，把那裏打包賣給了房地產商搞開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