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里走單騎的不是關羽，而是關羽的“辦公室主任”_風聞

作者：我方專欄作家南門太守

建安五年（200年）劉備與曹操在徐州打了一仗，劉備大敗，敗得還挺慘，《三國志·武帝紀》記載：“備走奔紹，獲其妻子。備將關羽屯下邳，復進攻之，羽降。”關羽在下邳投降了曹操，曹操很賞識關羽，《三國志·關羽傳》記載：“拜為偏將軍，禮之甚厚。”雖然打了敗仗，但關羽由中郎將升為偏將軍，“師長”升成“副軍長”，關羽的履歷表上也有了“曹軍將領”一欄。這段日子時間不長，只有幾個月，史書的相關記載也較為有限，只知道關羽在曹營交了一些好朋友，其中與張遼、徐晃等關係最好。

不過，在小説和民間故事裏關羽的這幾個月曹營生活卻大放光彩，“夜讀春秋”“斬顏良、誅文丑”“過五關、斬六將”“千里走單騎”等一系列著名故事都發生在這段時間。關羽在藝術作品裏呈現出來的英勇頑強、武功蓋世、不近美色、不戀權貴、忠肝義膽的形象，也多與這段日子有關。不過，上面這些故事幾乎都是虛構的，除斬顏良確有其事外，其它事情均不見史書記載。

從史書記載看，曹操確實非常厚待關羽，目的自然是想讓關羽永遠留在身邊，《三國志·關羽傳》記載，曹操擔心關羽不辭而別，特意密派與關羽交好的張遼去摸底，看看關羽願不願意長期呆在曹營。張遼説明意圖，關羽嘆息道：“我知道曹公厚待我，然而我受劉將軍厚恩，我們在一塊起過誓，要同生同死，我不可能背叛他。我不會永遠留在這裏，但我會報答曹公以後再走。”——這就是關羽，心裏有啥説啥，不來虛的。

關羽向張遼説完那番話，張遼心裏犯了嘀咕。《傅子》記載，張遼擔心原話轉告會讓曹操生氣，殺了關羽；不如實轉告，又覺得對不起曹操對自己的信任。最後，張遼還是如實説了，曹操聽完，不僅沒生氣，反而覺得關羽很仗義——“曹公義之”。這就是曹操，人家看不上他，不想在他這裏久留，他也不生氣，反而更欣賞人家。

緊接着，關羽在官渡之戰緒戰階段力斬顏良，兑現了承諾。《三國志·關羽傳》記載，曹操預感關羽有可能要走，立即對關羽給予厚賞，封關羽為漢壽亭侯，想以此留住他。但關羽去意已定，他把曹操賞賜給自己的東西全部封存起來，留下一封信，前往袁軍大營找劉備去了。有人想追，曹操制止了，對大家説：“彼各為其主，勿追也。”

關羽受到後世追捧，被稱為武聖，其實不是他的勇猛無人能比，而是他為人做事方面很到位，他不為利所動，所有的事都以義為先，而且做事很講究，即使離開也讓人挑不出理來。曹操對這件事的處理也得到後世的高度評價，他明知關羽去心已定，仍然激賞其志向，等關羽離開時已不去追趕，以成全其忠義，這種胸襟沒有相當氣度無法做到，裴松之注《三國志》，注到這一段時不禁也“現身”發了一通感慨：“自非有王霸之度，孰能至於此乎！”

關羽受到曹操的厚遇仍不忘劉備以及曹操得關羽而不殺，都可以稱為“賢”，然而這種“賢”戰國的士、君也能做到，關羽報效曹操、封還所賜、拜書而辭，顯示出關羽的從容不迫，這才是戰國的士們難做到的。曹操能平其心氣，不以敵我劃界，成就關羽的忠義，更顯示出他有古時先王的遺風。

這時是官渡對峙期間，劉備在袁紹那裏，具體來説應該在離官渡不遠的陽武，最遠不過黎陽，關羽要找劉備不必太費周折，走幾十里路估計就到了，最多也不會超過100公里。“千里走單騎”的故事説關羽此行很不容易，是連闖曹軍若干關隘、連殺若干曹軍守將才得以通過的，先過東嶺關殺孔秀，再過洛陽城殺韓福、孟坦，過汜水關殺卞喜，過滎陽殺王植，過黃河渡口時殺秦琪，所謂“過五關，斬六將”。

其實，這些地名所勾勒的是一條較為混亂的軌跡，這裏甚至還包括距官渡前線數百里遠的洛陽，已遠遠脱離了當時的主戰場，這麼寫，大概是進一步彰顯關羽義歸劉備的不易，連洛陽都算進來，大概是想湊“千里”這個數。劉備那時就在對面的袁軍大營，關羽要找劉備不需要“過五關，斬六將”，只要事先把路線搞清楚，一天就能到。

關羽不僅自己走了，應該還帶上了劉備的兩位夫人甘氏和麋氏，史書雖然沒有這方面的明確記載，但前面説曹操“獲其妻子”，後面甘夫人又重新追隨劉備並生下後主劉禪，可見關羽是把劉備的夫人也帶走了。由於曹軍奉曹操之令沒追，所以關羽一行順利來到袁軍控制的地區。就在幾天前，關羽剛剛殺了袁紹的大將顏良，袁紹這邊恐怕正在給顏將軍開追悼會呢，這時候關羽送上門來，袁紹想必是既愛又恨，但也不好説什麼，如果追究關羽，把他殺了，不僅會逼反劉備，而且得讓曹操笑掉大牙。

關羽迴歸劉備是史實，但“千里走單騎”是虛構的情節。不過，三國時代的確有一次“千里走單騎”，情節也很感人，主人公不是關羽，而是廖化。廖化字元儉，荊州襄陽人，劉備在荊州期間，荊襄士人紛紛加入劉備集團，廖化也是其中之一。一開始，史書沒有寫廖化擔任什麼職務，到劉備稱漢中王時，關羽被任命為前將軍，相當於南部戰區司令，廖化是他的主簿。

“主簿”是《三國志》裏經常提到的一個職務，它是各級主官屬下掌管文書的佐吏，《文獻通考》記載：“蓋古者官府皆有主簿一官，上自三公及御史府，下至九寺五監以至郡縣皆有之。”也就是説，上至三公、下到縣官在其下都可以設置這一職務，是輔佐主官的，主要負責公文往來，這個職務有點兒類似辦公室主任，現在的辦公室主任，級別就是可大可小，具體視主官的級別而定，主簿與之非常相像，廖化其實就是關羽南部戰區司令部的“辦公室主任”。

孫權後來奪荊州，殺關羽，荊州易主，關羽手下許多官員都投降了孫權，廖化迫於無奈，也“屬吳”。但廖化一心“思歸先主”，總想逃到益州去。廖化當時應該在荊州的公安或江陵，距離成都的確可稱得上“千里之外”，中間要越過數百里孫吳控制區，要去談何容易？更何況廖化還有一個自身困難，他的老母親尚在，他不能拋下母親一個人去益州，要去就得把母親帶上。

儘管困難重重，但廖化最後還是義無反顧地逃回了益州。《三國志》説廖化“乃詐死，時人謂為信然，因攜持老母晝夜西行”。廖化通過詐死的辦法騙取人們相信，讓大家不再注意他，然後悄悄逃出荊州，還帶上了老母親，母子二人不分白天黑夜趕路，這樣的情節或許不如關羽“千里走單騎”看起來那麼轟轟烈烈，但其中的執着與堅貞絲毫不差，甚至更加感人和悲壯。廖化和母親走到三峽地區的秭歸時，遇到了率大軍前來伐吳的劉備，劉備深為廖化的忠義精神所感動，劉備與廖化交談後“大悦”，任命廖化為宜都郡太守，廖化隨後參加了劉備伐吳之戰。

廖化攜母“千里走單騎”，於公為忠，於私為孝，其忠孝精神同樣可歌可泣。廖化後來活了約80歲，位至蜀漢右車騎將軍，封中鄉侯，是蜀漢後期最重要的將領之一。

參考資料：《三國志》《傅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