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思純究竟尬在哪兒?_風聞
观察者网用户_270212-2019-11-20 07:41
本文轉自公眾號:談資看好戲
2016年,馬思純和周冬雨一起入圍影后。
頒獎嘉賓馮小剛打開信封,念出了名字——“周冬雨”。所有人都湧上去祝賀周冬雨,馬思純也站起來,微笑着為周冬雨鼓掌。馮小剛緊接着一個大喘氣,“還有一位,馬思純。”全場尖叫,馬思純突然掩面,激動地哭了。
站在台上,周冬雨很驕傲,舉着獎盃説,“我們家沒有一個搞電影的,我覺得特別光宗耀祖。”馬思純感謝了一圈人,話鋒突然一轉,“媽媽,我特別想結婚這事,你一直都知道。”
性格決定命運,短短三年過去,當初同一起點的影后,漸漸有了差別。
最近有微博網友説,“周冬雨的演技一直給大家帶來驚喜,馬思純的演技卻忽高忽低,在新電影裏尬到不行。”馬思純本人在留言裏問:“我的演技到底怎麼尬?請指教。”
親自下場懟網友,能感受到馬思純的失落。她主演的《大約在冬季》,接在《少年的你》後頭上映,評分和口碑都差了一大截。當週冬雨不再扮可愛開始關心社會議題的時候,馬思純還沉醉在女文青的青春疼痛裏要死要活。
周冬雨一開始演《少年的你》,並不容易,27歲的她要演一個17歲被霸凌的高中生,要穿校服要剃光頭,每天還要被導演數落,“我再也不想看到周冬雨。”
“由內而外地不要有任何自己的影子和自己的這種內心戲,真的太難了。我都瘦了。”周冬雨拍《七月與安生》的時候非常輕鬆,但拍《少年的你》的每一天都很沉重。前期為了找準狀態,每次拍戲都要一點一點地磨,從眼神説話,到走路姿勢,周冬雨都會被導演一遍又一遍地矯正,硬生生地把她從古靈精怪的安生,掰扯成了隱忍倔強的陳念。
周冬雨演了許多場哭戲,拍了許多次鏡頭特寫,每一次的表情變化幅度都不大,卻能在細微之處傳遞出不同的感情,還特別有情緒感染力,這是周冬雨的巨大進步。她終於不再用氾濫的少女感去博取觀眾的好感了。
導演曾國祥,功不可沒。他總是有一種能力,可以把二流的青春小説,改編成一流動人的電影,不濫情,也不矯情。
離開曾國祥的馬思純,就沒那麼幸運了,她一而再,再而三地中了青春疼痛愛情的流毒,無人能解。
電影《大約在冬季》根據饒雪漫的同名小説改編而來。馬思純是第一批看了小説的人,書裏一句話“這世上所有的死別,都好過生離”,讓她哭了很久。
後來,馬思純主動跟饒雪漫説,她要演女主角安然。
這個安然呢,看上去就是一個典型的文藝女青年。她的身份是北師大才女、雜誌社編輯,被周圍所有人孤立欺負,但內心依然温暖純良,不捨愛與自由。去聽齊秦演唱會的時候,安然邂逅了霍建華演的攝影師齊嘯。兩個人只見了三面,就愛得難捨難分。
愛着愛着,齊嘯突然就回台北了,安然突然就懷孕流產了,兩個人突然就被異地戀打敗了,齊嘯突然就有家室了,安然也突然看上身邊備胎結婚了。這還沒完,二十年過去,備胎死了,兩個人的愛戀又死灰復燃,兒女突然要為他們安排晚年。
港真,這種虐戀情深的戲碼,十幾二十歲的年輕人看一看爽一下也就完了。可怕的是,馬思純演完還對這個角色念念不忘,“安然最讓我欣賞的一點,是她在愛裏的成長。她像我們大多數人一樣,曾認定有愛就可以地久天長,但不同的是經歷世事後,她仍然可以為她認定的愛情披甲上場,她有在認清生活真相後依然熱愛生活的那種英雄主義,不夠理智,卻也不盲從。”
男的渣,女的蠢,二十年後還來一發回頭炮的故事,愣是被馬思純看出了愛的英雄主義。她似乎總對俗世中的飲食男女,有一種美妙的誤解。
2014年,馬思純和春夏都想演饒雪漫《左耳》裏的黎吧啦,那是一個叛逆又美麗的壞女孩。
春夏給饒雪漫寫了一封四千字的自薦信,講她22年的人生。父親死在牢裏,小學偷東西被抓,中專尿牀,上班後被老闆帶回家強吻,五年級開始戀愛,這是活生生的吧啦啊。
饒雪漫也被打動了,春夏得到了試戲的機會。但最終出演吧啦的卻是馬思純。馬思純有嬰兒肥,一張圓臉,大大的眼睛,“眼睛裏沒有一點兒想紅的感覺”,怎麼看都不像一個壞女孩。
但她有一顆渴望叛逆的心。
馬思純很嚮往成為特立獨行的文藝青年。她曾經當眾隨口背誦韓寒的《三重門》,自曝大學時在課堂上寫小説,寫男女主虐戀那種,微博也經常摘抄金句分享感悟,十句有九句都跟愛有關,拍照一定要去山野大海,鍾愛45度眯眼仰望天空,人生三大願望是 “ 寫一本書,導一部電影,嫁給一個好的愛人 。”
重點是第三個願望。馬思純愛寫字,也愛演戲,但歸根結底都是為了好好“愛”一場。
早期去上演員的巔峯對決,馬思純挑的第一個本子就是《半生緣》,還找了許鞍華來指導。她演顧曼楨,秦昊演沈世鈞,兩個人重新詮釋十幾年後昔日戀人閣樓相遇那一段。
馬思純穿了一件簇新的大紅色大衣出場。這一點就很不符合人設。曼楨本身性子就温柔文弱,像個高中女生。與世鈞分開後,生活艱難,為了孩子不得不忍辱與姐夫祝鴻才生活在一起。這樣一個人,怎麼會穿一件招搖的大紅色外套出門?
當世鈞抱着曼楨懊悔不已的時候,馬思純仰着臉,流着淚笑着説,“世鈞,我們回不去了。”這樣的純情,讓我以為這不是一對滄桑的中年人,而是鬧彆扭的中學生。
電影《半生緣》的片尾,也有這一段,吳倩蓮穿了一件深紅的外套下樓,那是“碎牛肉的顏色”,黯淡,陳舊,了無生氣。
飯館裏,曼楨與世鈞講起過去的誤會,錯過,後悔,世鈞無能為力,只能握着她的手説,“我再想想。”曼楨也很無奈,最後説了這句,“世鈞,我們再也回不去了。”這一句是哀莫大於心死,是物是人非後的惘然,所以吳倩蓮沒有哭,只是把臉別到一邊,不敢抬眼。
顯然,馬思純誤讀了張愛玲。編導問她,“怎麼看待顧曼楨的愛情觀?馬思純説,希望她再勇敢一點。
她以為張愛玲寫的愛,就是不問值得不值得,“家族顯赫的你,卻在愛情中卑微到塵埃裏。”完全沒讀出小説裏的悲劇時代,人性的幽暗曲折。
演過祝鴻才的李立羣都看出了這種本末倒置的錯位,站出來説了幾句,“張愛玲前半生作品都是在強調一件事情,講那個封建的時代,女性的處境。張愛玲不是在讓大家享受一個愛情故事,是通過一個殘破的愛情來談女人的處境,多麼需要被重視。”
句句懇切,但馬思純似乎沒聽進去,依然仰着頭,一臉沉醉愛情的樣子。姜思達忍不住敲敲她,“姐你怎麼就和張愛玲槓上了呢?”
其實演員演戲,最怕就是自己把自己演感動了。就像何冰在《圓桌派》説的,“演員演的不是情緒,是行為是動作。人在生活當中即便是激動了有情緒,你要做的第一件事情是控制情緒,而不是釋放情緒。”
但馬思純一演這種愛情戲,就控制不住地要奔瀉千里。她和佟大為重演《李米的猜想》,也是一入戲就哭得稀里嘩啦。佟大為念台詞的時候,她也不接戲,就埋下頭去,自顧自地哭,哭得台詞都説不清楚。
演完之後,馬思純也久久出不了戲,站在台上不停地流淚。她很喜歡仰着臉淚流滿面,然後掛上一個韓式半永久笑容,看起來很投入,卻不動人。因為她演的始終是戀愛中的她自己,不是未得到,就是已失去。
她的執念就是,為什麼相愛的人不能在一起。
有時候,演員需要生活的重錘來清醒一下。
春夏沒演成黎吧啦,後來在《踏血尋梅》裏演了一個援交妹,拿了金像獎影后。王佳梅自卑而敏感的樣子,正像春夏自己。那時也是春夏的人生低谷,沒錢沒出路,窩在衚衕裏的,一躺就是一天。
周冬雨能在《少年的你》裏演活一個單親家庭的底層少女,大概跟她自己的成長經歷也有關係。父親早逝,母親收入微薄難以持家,後來帶着她改嫁。早當家的周冬雨一直都很早熟,她説自己人生最黑暗的一段時期就是高中,每天都想死。
馬思純的問題就是她的人生太順了,也太幸福了。父母恩愛生活優越入行又有小姨關照,長得就是一副從來沒受過欺負的樣子。當初為了演黎吧啦,她只能從家裏搬到外面一個人住了三個月,跟父母和生活中的朋友基本斷了聯繫,跑去夜店體驗生活。
“我喜歡在情感上或者在人生中有一定程度破碎的人。”就像姜思達永遠沒法和謝娜成為真正的朋友,馬思純也真的演不了張愛玲。
最適合她演的,還是福子,胖乎乎的,吃嘛嘛香,笑起來有一種天然的敦厚温暖。可惜壯實的她,偏偏愛挑一些悲涼的冷清的人生有一定程度破碎的角色來演。
馬思純31歲生日的時候,饒雪漫在給她的信中寫道,“當你在王府飯店委屈地看着齊嘯,紅着眼睛説‘我不逼你,我也捨不得逼你’的時候,我知道這個角色註定要如黎吧啦一樣,與你糾纏一生。”
愛情,大概是馬思純人生中唯一的痛苦來源,也是靈感來源。馬思純在《七月與安生》裏最有爆發力的一個瞬間,就是在浴室裏撕開自己的衣服説,“家明就喜歡我這樣的,土的。”
傾其一生都糾纏於愛情這一件事,是什麼樣的體驗?
《大約在冬季》裏,馬思純一口氣從19歲演到了將近50歲,但眼神沒有變過。那依舊是一個純情少女的眼神,憧憬着愛情,很單純,也很蒼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