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綺貞從來都不止是那個抱着吉他唱<旅行的意義>的小女生_風聞
哎呀音乐-哎呀音乐官方账号-一直想学习一门乐器,却不知从何开始?来!我教你呀2019-11-22 08:39
2004年,陳綺貞29歲,也是她做音樂的第8個年頭。
這8年裏,她一直是“魔巖唱片”旗下的藝人,發表過三張錄音室專輯,三張Demo合輯,以及一張精選集。儘管如此,那時的陳綺貞對於大陸的聽眾來説,依然較為陌生。
在這之前,互聯網時代早已席捲而來,傳統唱片行業正面臨重構,這股潮流讓許多人猝不及防,再加上種種因素,使得“魔巖唱片”也被捲入其中,最終,他們宣佈停止營業。
跟很多音樂人一樣,陳綺貞也受到牽連,她的音樂生涯在時代的面前,幾乎要擱淺。她面臨的,是一場考驗。
早在90年代初期,Michael Jackson曾去到台灣開演唱會,成為當時台灣最大的新聞。那時候的陳綺貞只有十幾歲,是觀眾中的一員。演唱會結束的那一天晚上,她回到家中,在筆記本上“正式”寫下自己對音樂的喜愛,用她自己的話來説,這是對音樂的“正式告白”。
很慶幸,這次“告白”最終成為她人生中的一股力量,持續至今。
2005年,陳綺貞決定去貸款,成立自己的獨立音樂工作室,開始製作自己的第四張錄音室專輯。她和樂隊的朋友一起,在台北淡水鎮找到一間房子,用成堆的樂器擠滿房間,開始了條件極為簡陋的錄音工程。那時候是1月,天氣很冷,錄音之餘,大家擠在一起吃飯、聊天,以此取暖。
(當時的排練室)
最終,在這個狀態下,陳綺貞的第四張個人專輯錄制完成,歷時16天,取名“華麗的冒險”。這個過程,被留在了紀錄片《Sixteen Days》當中,對於這次經歷,陳綺貞説:
“一種吉普賽之旅,一路上可以看風景,才華橫溢的旅人留下了他們的痕跡,而你也只能在那個片刻盡情享受而已。”
2006年,《華麗的冒險》獲得中國原創音樂流行榜“台灣地區最優秀專輯”、“Hit
Fm流行音樂獎DJ最愛專輯”、“中華音樂人交流協會2005年年度十大優良專輯”三個獎項。陳綺貞的音樂人生涯由此邁入一個新的台階,《旅行的意義》一曲,便收錄於此,這首歌,最終幫助她打開了通往大陸的道路。
很多年後,有人評價這首歌:
“那些個民謠太窮,動不動就唱北戴河、秦皇島、安和橋,我就喜歡陳老師,你品嚐了夜的巴黎,你踏過下雪的北京,你擁抱熱情的島嶼,你埋葬記憶的土耳其,你累積了許多飛行,你用心挑選紀念品,你收集地圖上每一次的風和日麗,聽着,就很有錢。”
實際上,陳綺貞在寫下《旅行的意義》之前,她並未到過歌中所提到的巴黎、土耳其,寫這首歌的初衷,僅僅來源於她騎摩托車時的“靈感”一現,整個創作過程,她靠的是純粹的想象。
我們如今提到“旅行”二字,通常都會關聯起“遠方”這個詞,在如今這個時代,這樣的詞彙已經有些“走味”了,它通常都被覆蓋上很多“情懷”意味。
把這些覆蓋物拿掉,內容其實很簡單,好比羅大佑寫:“有沒有人告訴我,山裏面有沒有住着神仙。”
説得簡單一點,對於“遠方”的嚮往,是對“未知”的好奇。這跟我們小時候會在房間裏到處轉悠的原始動機是一樣的,因為我們需要和周圍的空間、世界建立“聯繫”,而達到這個目的的方法,就是探索、發現。若沒有這種原始的動機和行為,我們的祖先也永遠不會從非洲走出來。
如今的陳綺貞已經44歲了,距離她寫下《旅行的意義》已經過去了15年。
這15年裏,她不僅僅去過歌詞中提到的巴黎、土耳其,她還去了很多很多別的地方。同時,她還順利發行了《太陽》(2009)、《時間的歌》《2013》、《沙發海》(2018)三張專輯。
今年的陳綺貞,正在逐漸完成自己主題為“漫漫長夜”的巡演計劃,在上海站,她曾對觀眾説:“謝謝你們對我的喜歡,可以讓我一直過自己想要過的生活。****”
的確,陳綺貞大部分時候都在過自己想過的生活。但也有些時候,這並不容易。
2014年,陳綺貞出版了一本名為《Placeless Place》(不在他方)的散文集,台灣作家駱以軍在書的序章中將陳綺貞比喻為“印第安女獵人”。
其實,這世界上的不同人裏,有的人是“參與者”,有的人則是“觀察者”。如果要成為一個觀察者,首先需要和被觀察的對象保持一定的距離,而獵人,首先要把自己藏起來,靜靜觀察自己的獵物。
有人問陳綺貞,如果世界末日到了,只能留下她一首作品,會是哪一首。陳綺貞回答:“《魚》。”
很有意思的是,這首叫做“魚”的歌,還有一個英文名字叫“The Edge”(邊界/邊緣),這個英文名,也同樣是U2吉他手的外號,人們用這個名字來形容他利用延時所製造出來的像“邊緣一樣鋒利”的音色和效果。
對於這首歌,陳綺貞提起過一次坐飛機的經歷。當時有一位男生坐在她旁邊,他告訴陳綺貞,他有痔瘡,所以必須歪着坐,手也許會碰到她。這讓陳綺貞想到,人和人之間的邊界是這樣的明確,可是魚沒有,它們不會認為從“這裏”游到“那裏”是一種“越界”。
“那昨天跟今天,回憶和未來,我們以為我們會有明顯的界限,其實它們都是無時不刻地交錯着,我很單純的想要在歌裏寫這樣的一些矛盾。”
有些時候,我們允許他人“越過自己的邊界”,以此表達“我很信任你。”但時間一久,我們又可能會“厭倦”。
用今天的話來説,陳綺貞所説的“矛盾”,指的大概是人和人之間一種“相愛相殺”的狀態。
不過,“邊界”的“度”很難把控,它的的確確關係到我們是否對自己“足夠堅定”,而外界的刺激的確會打破我們的“自洽狀態”有的人很敏感,邊界會相對脆弱,而心理上的“痛覺”會使人不安,接着會不停尋找安定。
這樣的人有很多,陳綺貞大概是其中一員。
實際上,陳綺貞的音樂,很多時候同音樂“無關”,**那不過是一種承接她“觀察者”身份所獲得的信息的容器。**除此之外,她還熱愛寫作、攝影。
在陳綺貞的官方網站“Cheergo”的主頁,她經常會更新自己的攝影作品,在她所有的作品中,有一部分也被收錄進了《不在他方》的散文集當中,同時,她還在2001年出版過另外一本收錄了各類文字、照片的圖文書《不厭其煩》。
(陳綺貞部分攝影作品)
陳綺貞這個人很有意思,很矛盾,很有魅力,也很有“野心”,看上去温柔,卻並非沒有攻擊性,而説她有攻擊性,卻又並非真的要去“毀滅”什麼。
她曾經寫過一首歌,名叫《就算全世界與我為敵》,這其中有一句歌詞:
“我要的不止是愛你而已,我要讓所有虛偽的人都看清自己。”
當她用“少女”一般的聲音唱出這句歌詞的時候,會有一種落差感。有人會覺得這像是一個“未經世事”的小女生在告訴一個成年人:“你太假了。”
對此,有人喜歡,有人不喜歡。於前者而言,人們叫她“陳老師 ”,於後者而言,有人叫她“陳裝裝”。在出道二十年的人生裏,她“收穫”了無數標籤,要麼説她是“小清新教母”,要麼説她“專門騙年輕小孩”。
孰對孰錯,並無意義。我們看一個人,得把標籤都撕下來。
很多時候,我們都會用“好”、“壞”;“喜歡”、“不喜歡”;“真”、“假”這樣的對立概念來理解這個世界,但有些時候,我們並不一定需要這樣做。
陳綺貞對此曾經坦言:
“要懂得包容這世界的不同意見,在繁雜的訊息中擺脱被各種聲音左右,獨立思考。”其實哪怕是對此,喜歡她的人也許會贊同,而不喜歡她的人,也許依然會説:“你有什麼資格來教我呢?”
其實作為一個公眾人物,她這句話説得很“正”,但私下裏,想必她也一定需要稍微用力一點,才可以真的做到她所説的那樣。因為她也和我們每個人一樣,需要很多的“成長”才可以切身施行那些“行為準則”。
陳綺貞在一則採訪中説:“每個人小時候的關鍵點,會影響到後來。”
其實,陳綺貞的童年過得不太好。
1984年,陳綺貞9歲,父母離婚,父親就此從生活消失,她跟母親還有弟弟一起,住在一間閣樓裏。
為了養家,陳母一個人做着很多工作,這其中包括鋼琴教師、保險公司員工、會計師等等,而遺憾的是,陳母的身體不太好,夜深人靜時,弟弟總是抱着母親的照片哭。
於是,小小年紀的陳綺貞便擔任起了“母親”的角色,不但要照顧弟弟還要分擔家務。
複雜的家庭和窘迫的生存狀態,這都在她的心裏種下了一些“種子”,而她也曾坦言她是一個“敏感體質”,這種屬性加上這些經歷,很容易塑造出“不太一樣”的人格。
後來,陳綺貞稍微長大了一些,而陳母也的確感到家庭生活在未來的“無望”,於是便把希望寄託在陳綺貞身上。
最終,作為鋼琴教師的陳母,把陳綺貞送去讀音樂班,後來,她也的確喜歡上了音樂,但也因為學音樂這件事情,讓陳綺貞本就極為窘迫的家境面臨更大的困難。
對此,陳母會在外面借錢給陳綺貞交學費,這樣一來,不僅陳母要頂着各種壓力去生活,年幼的陳綺貞也同樣面臨着很大的壓力,同時,她的內心逐漸生出許多同齡人未曾有過的感受,為她將來的生活方式埋下伏筆。
**因為貧窮所致,讓陳綺貞總有一種“寄人籬下”的感覺。**她穿的衣服是表姐的舊衣服,用的樂器是廉價的二手樂器,她甚至沒有足夠的錢去吃一頓温飽的午飯,她只能吃麪包,每天吃麪包。
後來,鄰居用“營養不良”來描述她瘦弱的外型。但儘管如此,陳綺貞似乎並沒有任何怨言,她會反過來主動強迫自己接受這種窘迫的狀態。好比夏天上學時,她需要坐公交車,空調車太貴,8元錢,非空調車便宜很多,3元錢,陳綺貞強迫自己選擇後者,站在熙熙攘攘的人羣中,汗流浹背。
成年人也許更能忍受,但那時候的陳綺貞是個孩子,這樣的“小事”,總是不斷增加着她的自卑感。
説她沒有怨言,大概只是那時的她無法去表達,她和我們一樣,在成長的過程裏經歷許多後知後覺,許多兒時轉瞬即逝的經歷,長大之後才開始逐漸明白為什麼,才開始發覺到“邊界”的重要性,因為這能夠保護自己。但很遺憾的是,小孩子很難明白這一點。
兒時的經歷,或“好”或“壞”,總會黏在人的心裏,好比柏油一般,很難扯得下來。
當時讀音樂班的陳綺貞,身邊圍繞的都是一些有錢人家的孩子,種種一切,都讓她的內心非常複雜、壓抑,而這個狀態下的人,很容易滋生出一些“殘酷”、“黑暗”的力量,而陳綺貞本就聰慧和敏感,更容易受到“傷害”,有時,則是“啓發”。
在許多人偶爾感嘆生命美好時,陳綺貞卻要寫:**“美麗會凋零。”她坦言:“我覺得我的童年不快樂。”**言之有理。
2001年,陳綺貞發表了專輯《Demo 3》,其中有一首名為《媽媽睡了》的歌,她寫道:
“被罰跪的下午… …用跪在地上的膝蓋,慢慢的慢慢的,在綠色的地毯上移動。”
在心理學裏,我們每個人的成長過程都脱不開和父母之間的“依戀模式”這回事。在諸多依戀模式裏,有一種“混亂型依戀”,它的釋意是“養育者同時也是創傷製造者。”在這種情況之下,我們很容易“又愛又恨。”
於陳綺貞來説,媽媽的愛,有些沉重。
陳綺貞的成長過程,面臨着許多身份的切換,在學校,她是“窮人家只能啃麪包的孩子”,在弟弟面前,她是姐姐,也是“媽媽”,而在媽媽面前,她是“被照顧者”,也是“照顧者”。偶爾,也許想起爸爸,四處一看,又發覺生活裏沒有這個人。而在整個家庭面前,她是“期待有朝一日能夠帶着家人脱離苦海”的“潛力股”。
她擁有許多身份,唯獨不知道什麼是“自己”****,這是一個極為難熬的過程。
而為了尋找這個答案,陳綺貞終於有了“反叛”的意識,她開始“拒絕”這些身份。大學時期,她和母親吵了一架,在後者的反對下,她進入了台灣政治大學哲學系學習。
在《媽媽睡了》的另外一段歌詞中,有一句“錯誤的童年記憶對智能沒有損傷”。這句話,很有意思。言下之意:情感上的隔離,並不影響我尋找自我的自由。這句話,透露着陳綺貞錯綜複雜的許多屬性,這裏面有對家庭的不滿,也有對生活的熱愛。
這時候的陳綺貞,依然在等待“窒息”生活狀態下,“呼吸”的快感,她的確需要一些好的消息,需要一些安慰。
幸運的是,她曾經從外婆身上體會過這種感覺。
十幾歲時,陳綺貞看中了一把木吉他,那是一把Gibson的“蜂鳥”,並不便宜。有一次,她和外婆提起這件事,意外的是,外婆非常豪爽的把這把吉他買下來送給了陳綺貞。這把吉他一直陪伴陳綺貞到今天。
在陳綺貞的印象中,和外婆在一起的日子是“自由”的,外婆對她幾乎“沒有管教”,她甚至會和陳綺貞一起熬夜通宵看劇,看到眼睛都睜不開。
而陳綺貞人生中喝到的第一杯咖啡,也是外婆給她做的。直到外婆病重,每天化療,頭髮都掉光,最終去世,這成為她心裏另外一個“情結”。
後來,陳綺貞寫下《每天都是一種練習》送給外婆,這首歌的歌詞,甚至有些像情書:
“好幾天了沒有你的消息,才發現其實想着你。當愛被緊緊的鎖在心底,自由就張開翅膀飛出去。還需要一點幽默的心情,才能面對你失望的離去。”
想必於陳綺貞來説,外婆的確曾在她心裏種下生活疲倦、窘迫之時,依然用善意的眼光看待世界的種子。
大學時期陳綺貞對尼采產生了很大的興趣。她曾經在一則採訪中説:
“大學時我一直不太快樂,憂鬱的主因是因為我棄絕快樂,尼采給我最大的鼓勵,是與眾不同並沒有什麼了不起,可是當你意識到你不得不與眾不同的時候,你就有了同生命搏鬥的力量。”
其實這對於很多人來説,並不是一件很容易理解或者很具象的事情,因為如果我們要去“搏鬥”,那首先要有“搏鬥的對象”,而我們“搏鬥”的原因,一定是因為受到那個對象的壓迫和傷害,如果你沒有感受到那種“被傷害和壓迫的力量”,你也就不會要去“搏鬥”,如此一來,很多人便無法理解。
但很明顯,陳綺貞一定感受到了這股力量。後來,音樂成了她表達這一切的渠道。
1996年,她第二次參加台灣“木船民歌大賽”,最終獲得第一名,那一年的評委中有伍佰,後者形容陳綺貞:“這位得獎者在台上唱歌的樣子像一幅畫。****”
自此之後,她有了“音樂人”這個新的身份,也是這個身份,讓她終於開始拼湊起“自己”。
其實作為音樂人的陳綺貞,的確有很多很棒的作品,而這些作品中,有一部分在編曲和配器上只有一把木吉他,很多時候,這種“簡單”反而起到了畫龍點睛的效果。
比如《旅行的意義》一曲,D大調,I 、VIm、 IIm、 V,任何一個學過吉他的人都會。在IIm級時,她加入了另一個技巧,將IIm拓展成IIm、IImM7、IIm7的進行,構成和絃內音的聲部下行。
但妙處並不在此,而在於對這段和聲“Voice
Leading”的改造:將和絃內音聲部的下行置於Bass聲部,並且直接將一弦和二絃兩個空絃音B(II級的五音)/E(II級的根音)來完成其餘的聲部,更有意思的是,這兩個空絃音用的是“泛音”,這個做法,充分利用了這段和聲進行在吉他上的方便之處,而同時,這個做法在標準調絃的吉他上,只有D大調才可以用得上。
不過,當我們把陳綺貞類似於《旅行的意義》,或者任何一個帶有“自彈自唱”性質的作品拿開,我們會發現,她並非真的那般像大眾所説的“民謠”。
2013年,她和吉他手鍾成虎以及鍵盤手建騏一起組建了一支名叫**“The Verse”**的電子/實驗樂隊,同時發表了一張名為“52赫茲”的專輯,這個名字來自於那條著名的,被海洋生物學家一直追蹤並研究的座頭鯨。
而在專輯《Demo3》當中,她只是用“唸白”的方式,一連收錄了十幾首作品。比較特殊的一首,是《九份的咖啡店》,這歌裏的“九份”是一個地名,原本是一座山。
據説山上住了十户人家,每一次有人下山,另外九户人家就會要後者帶“九份”食材,或別的生活用品,於是,“九份”因此得名。而她在寫這首歌時,只有19歲。
前兩年,陳綺貞在網上報名了伯克利音樂學院Songwriter的課程,並且拿到一張文憑。這張文憑,是她作為一個音樂人“進取之心”的體現,也同時是她生活方式的真實流露。她曾經提到:
“在網課裏,沒有人知道你曾經在小巨蛋開過演唱會,沒有人知道你是誰,大家都是平等的相處,互相分享自己最近的創作,我很喜歡這種感覺。”
其實這個世界上,有許多和陳綺貞有共同特質的人,他們好比一塊塊的磁鐵,猝不及防地、無法控制地接收周圍的一切信息,非常敏感。而同時,他們也急切地需要建立起“邊界”,保護自己不致於信息量過載,換句話説,這裏面是包含着常人較難理解的“恐懼”的,他們也更容易信息過載。
**所以他們不能離這個世界太近,但也不能太遠,前者會產生“窒息感”,後者會產生“疏離感”。**於是,這些人勢必要在漫長的生命中,找到一條縫隙,然後一直在裏面生活。
對於他們來説,這是最佳的“平衡狀態”,也是一種很“矛盾”的狀態。更多的時候,他們並非自己選擇了這樣的生活方式,和陳綺貞一樣,母女關係的“錯位”,父親的“缺位”,社會因素,以及天生的敏感體質,這一切好比一塊調色盤,最終會塑造出一些“不同”的人格。
但更多的時候,他們是被“推”進縫隙中的,而這縫隙中,不僅僅只有灰色的、陰暗的事物,也有美麗的,充滿創造力和張力的才華。
聽陳綺貞的歌,更多的也就是聽聞這種生活的狀態、場景、人格特質。
在她的專輯《太陽》的同名曲中,有這樣一句詞:“我是我,一碰就碎的太陽。****”
其實陳綺貞很明白自己是一個什麼樣的人,又處於一個什麼樣的狀態。同樣在《太陽》中,有一首名為《一首歌,讓你帶回去》的作品。歌詞中寫道:
“只希望在穿梭的道路,閃躲之際,有一條簡單的旋律,指引你專心,但並不企圖征服你。這歌裏沒想什麼事情的意義,也沒有欲求成功的目的,只希望在重複的日子,激情退去,有一個生活簡單的人,温柔堅定,但並不企圖穿透你。”
“温柔堅定,但並不企圖穿透你”。直指人際關係中最“完美”狀態的底層邏輯。
陳綺貞,一直都是一個善於觀察的人。
2009年,陳綺貞帶着《太陽》這張專輯,完成了第一次亞洲巡迴演唱會,3月份的時候,她去到上海,在演唱會結束之後,又延長了一個小時的安可。舞台上的陳綺貞,通常都很動情,也很投入。
其實陳綺貞走到這一步,就好比一塊拼圖被逐漸拼湊完整,這個拼圖,大概就是她自少女時期就在尋找的“自我”。
在舞台上,她得以從生活的縫隙中走出來,盡情、放肆地和這個世界互動,達成她和人們情感上的連接,她也的確需要這麼做。而同時,那個生活的縫隙又不會消失,它一直像後盾一樣,支持着陳綺貞生活下去,在那裏,她可以免受繁雜信息的傷害,最後,她也終於擺脱了貧窮,可以去這個世界上任何她想去的地方。
在今年上海演唱會的結尾,她和觀眾説**:****“希望每一個人每一天都可以誠實地面對自己的感覺”。**
其實,“自我察覺”是一件需要練習很久的事情,練習過的人,能在一定意義上成為“更好的人”,因為它可以讓人意識到,很多時候,我們並非真的“被觸動”,或者“被傷害”,它能幫助我們察覺到自己的“生命底色,”減少內心的衝突。
其實不難看出,陳綺貞的人生,曾掙扎很久,也許今天也還是會有一點,於是她花了很多時間去豐富自己的精神世界,如今44歲的她,坦言要回過頭去做一些二十幾歲時沒有做的事情,例如:照顧好自己的身體。
其實在如今這個時代,“自彈自唱”的“民謠歌手”層出不窮,這其中有很多的確讓很多人比較反感,而從很早之前就被貼上“民謠女神”、“小清新教母”標籤的陳綺貞似乎也很容易被莫名捲入這股“反文藝”的潮流中,對此,樂評人馬世芳説:
“我想綺貞是很不甘願被目為「小清新教母」的。在她之後成千上百抱着吉他哼哼唧唧唱歌如貓吼的「小清新」女生,或許真有許多人以她為榜樣,卻往往誤以為「粗糙即自然,做作即清新」,結果思想語言技術旋律通通乏善可陳。這些年,類似的作品四處蔓延,災情可觀。當然,這筆帳若要算在綺貞頭上,是不公平的,畢竟她也算是「苦主」。”
當我們把這一切都拋開,也許會有更多人發現,陳綺貞真的是一個非常有意思的人,若這世界少了陳綺貞這樣的人,也就多增添了一份“無趣”。
若一定要給陳綺貞一些身份或標籤,那她可以是音樂人,可以是攝影師,可以是作家。但無論如何,她絕對不止是那個抱着吉他唱<旅行的意義>的小女生。
她的世界,比人們看到的要綺麗得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