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敏洪對話張邦鑫:希望我們的教育天空稍微乾淨一點_風聞
蓝鲸教育-蓝鲸教育官方账号-以财经视角看教育 | 上海报业集团旗下教育新媒体2019-11-26 11:40

教育的最終目的從來沒有變過的,教育的最終目的是我們培養一個完整的人。
撰 文 | 周繼鳳
時隔兩年,在GES 2019未來教育大會上。兩位教育行業大咖——俞敏洪、張邦鑫再度同台,碰出思想的火花,共話教育的温度。
以下為論壇內容整理:
技術賦能公益
問:2017年的GSE教育大會上,俞敏洪和張邦鑫形成了一個共識——教育是最大的公益,教育企業也要做公益。於是雙方共同出資成立了“情繫遠山”公益基金會,現在兩年的時間過去了。
當時為什麼想做這樣一個情繫遠山公益項目,這兩年你們覺得它取得最大的成果和效果是什麼?
俞敏洪:我可以先説,昨天我們剛剛開完情繫遠山的慈善晚宴,還捐到了300多萬人民幣,都是為了鄉村的孩子們。
起源其實是上一次論壇,很簡單。有一次我跟張邦鑫兩個人喝咖啡,聊完工作上的事情,聊着聊着就聊到了怎麼樣幫助貧困地區和山區的孩子們。後來我們就説,那我們兩個機構,每個機構出5000萬人民幣成立公益基金,通過這個公益基金把好未來和新東方好的系統和好的教學資源輸送服務於山區和貧困地區的孩子們。
做情繫遠山的原因,首先當然是跟科技進步有關。因為如果沒有科技進步,就不可能出現情繫遠山這樣的項目。
後來這個情繫遠山成立以後,我們覺得應該把更多相關的機構(尤其是民間機構)吸納進來。所以後來又有十幾家機構,都是在市場上比較有名的、有一定實力的培訓機構和其他的相關教育機構加入進來。通過兩年的實踐,現在情繫遠山已經為接近10萬名農村小學孩子和農村高中孩子進行服務。主要是做以下兩個項目:
第一,小學階段的英語教學。
第二,高中階段的教學。因為高中階段農村孩子同樣也面臨高考,我們的目標就是利用兩家、三家機構的老師資源,幫助農村孩子從高考中走出來。
我們的目標其實很簡單。我和張邦鑫在業務層面是良性競爭,在公益層面和戰略層面是精誠合作。
張邦鑫補充一下。我通常是提供情懷,但是張邦鑫能夠提供解決手段。

問:剛才也提到了好未來非常擅長科技賦能教育,接下來請張邦鑫老師給我們分享一下,在教育整個的大行業中,我們如何用科技更好地去賦能教育。
張邦鑫:其實剛剛俞敏洪老師基本上都講得很完全、全面了。
因為我和俞敏洪老師都是農村長大的孩子,屬於學習改變命運的一代。但是為什麼到這個年代才開始做這件事情呢?
我相信包括在座的各位,中國從來不缺乏有心去幫助到貧窮山區孩子的人,某種程度上來説也不缺少支持的資金。但是其實缺少的是有效的連接手段和真正能落實幫助到他們的方法。
過去幾年由於技術的發展,使得這種幫助的可能性出現,並且它的有效性可以被檢驗。
具體來看,技術帶來的一些以前沒有的變化,主要體現在以下三個方面:
第一,分工。在技術背景下,分工的意義完全不一樣。比如説小時候看病,不管我是感冒還是發燒,也不管病人是一個孕婦,還是要做手術的人,都是給你把脈。今天我們去醫院其實是要分診。我們教育行業以前是沒有這種分工的。嚴格地講也有分工,比如説分語文、數學、英語這樣的一種學科的分工。但是今天我們看到的這種分工。比如説今年比較熱的雙師大班,就把同一個學科的老師分主講老師和輔導老師,輔導老師將來還會分得很細,比如説有的老師負責答疑,有的老師負責跟家長溝通,有的老師負責解決孩子的心理問題。
將來這種分工會推動教育,因為沒有分工就無法在一個領域裏面做垂直縱深的深入研究,很多技術和科學用不上,所以這是我們看到的第一個變化。
第二,互聯網的槓桿以及網絡效應。互聯網的槓桿使得一個老師可以給100人、1000人、1萬人,像俞敏洪老師可以給100萬人同時講課,網絡的槓桿不等於網絡效應,網絡效應是可以讓社會上人人為師,可以讓每一個人既做學生,但是他又可以當老師完整參與進來,這就調動了全社會的教學資源。
第三,內容加上數據就會產生智能,這種數據智能,使得一個好的內容,它本身就能像老師一樣跟學生進行智能的交互。
這三件事情就使得我們情繫遠山把大城市的好的教育資源,輸入到邊遠山區。再加上結合當地情況,當地的輔導老師,能有效地讓當地的學生學到跟北京、上海類似(我只能説類似,很難説完全一樣)效果的學習。所以做公益這件事情的前提是,相比於之前,它更為有效。

俞敏洪:補充幾句,張邦鑫講得真的特別好,大家可以看到我們兩個人的風格不一樣了。張邦鑫一説就是説特別實的,我一説就説特別虛的。
我覺得我不太懂科技,所以在新東方談到科技我是完全沒有資格發言的,但是我覺得幾個優勢肯定是明顯的。
第一,無邊界、無空間、無時間的限制。這件事情在情繫遠山上面體現得淋漓盡致。因為我們曾經試過,把錄播課給學生看,和直接同步直播讓學生聽,學生的興趣完全是不一樣的。學生髮現對面是錄播的時候,興趣明顯下降,他覺得那個老師不是我的,當學生們發現這個老師是同一個時間在北京、上海幾千裏外的地方對他們上課的時候,學生的興趣立刻就起來了,這個是非常重要的一件事情。
對於我們成年人來説,這種區別要小一點,因為成年人是主動學習者。我們不管是得到上的還是喜馬拉雅上的,還是其他的課,只要我們自己想聽,我們都會興趣盎然地聽,這是孩子和成人的不同。
第二,精準教學這件事情對孩子來説也非常重要。我們成年人在一起的時候,聽得懂聽不懂你可以自我調節,孩子不是這樣的,如果孩子聽不懂的話他就不聽了。
我們的教課對孩子進行分層,這樣的話老師對孩子們的水平是可以做到精準瞭解的。老師講的時候就知道應該講得慢一點還是快一點,哪裏講得細一點。未來,我們可以逐漸將人工智能、大數據更加深入地應用到公益項目中間,能夠非常精準地確定哪些學生是屬於哪一類,應該怎麼給他們上課。
但是,我們也發現一個現象。如果説讓這些孩子們自覺地聽這樣的課的話是有難度的。因為孩子的專注力不可能做到自覺地把所有的課都學完,所以需要雙師模式,就是説線下有老師監督他們學。不光是情繫遠山的課程,我們正常培訓機構的所有課程,後面都有學管和老師輔導,因為不盯的話,學生有可能連在線的課堂都不聽完就開小差了,課後的作業更加完不成了。
其實我們用成年人來做一個比較就明白了,在座的各位如果你們今天是在線上聽會議,我不信你能從早晨9點聽到現在。
這就是為什麼面對面教學沿用到今天,依然比在線效果更好的一個重要的原因。但是,在線能相比於面對面教學來説,依舊存在優勢。所以在線要解決的一個重要的問題就是學生的學習效果問題。現在所有的機構都在摸索,我覺得這個摸索隨着人工智能的發展,隨着對學生數據的精準定位,也隨着把地面的這種輔導監督機制搬到線上去,其實到最後是能夠解決的。
這也是最後情繫遠山那些孩子學習效果能體現出來的一個重要原因。
為公立學校拾遺補缺
問:教育有很大的社會責任,它不僅改變了張邦鑫、俞敏洪兩位的命運,它可能也正在或者將要改變更多人的命運,我想問兩位老師。尤其是我們兩位老師所從事的培訓教育的行業,對於整個教育來説,它所擔負的責任是什麼。
俞敏洪:首先我認為培訓教育是充滿活力的,尤其是現在線上線下結合,線下教育、線上教育等等各種形式的教育。
教育的最終目的從來沒有變過的,教育的最終目的是我們培養一個完整的人:
第一,孩子成績的提升,使孩子未來有更好的前途。
第二,家長其實是希望我的孩子通過不同的教育系統,變得對學習更加熱愛、更加有興趣。
我曾經跟家長聊過,你的孩子在學校成績也不錯,為什麼要把孩子送到新東方來培訓,我覺得這個成績不需要培訓。他説我不是為了讓孩子到班內考第一名。這名家長髮現孩子到了新東方的班級以後,更加容易交朋友。我説為什麼呢?
他説因為我的孩子在公立學校的班級裏面是需要相互比拼的,基本上都是屬於競爭者。同學和同學之間是屬於競爭關係。但是到了新東方的班級裏面來,大家好像沒有這種競爭關係,因為都是來自於不同的學校、不同的家庭背景,也不存在競爭,反而在培訓班交到了一些朋友。
也就是説,這個孩子通過新東方能提高一些分數,同時也能交到朋友,一舉兩得。
我覺得培訓機構一方面是對公立教育的拾遺補漏。新東方多年來一直都是這麼定位的,我們更多的是把那些有需求的孩子,通過適當的方式,從而讓他們對學習的產生興趣、熱情。這是培訓教育特別重要的一個要素。
第二,我們可以做實驗。這個實驗不是拿學生來做實驗。我説的實驗是我們可以用科技體系來做實驗,不同的教學方法、不同的科技手段,不同的數據應用。但公立學校可能就沒有這樣的資源、靈活性。我們培訓機構擁有這樣的靈活性,説不定一不小心就能夠為國家做出來一些事情來,倒過來幫助公立教育去應用。我覺得這是培訓體系要做的兩個事情。
當然了,整個培訓領域要提高整整一個層次才行,這個層次是什麼呢?
第一,我覺得要從目的性上來提高層次。因為現在資本介入培訓領域太多,這就導致很多對教育的內涵並不真正瞭解的人也衝進了教育。資本當然是好的,因為它能推動教育的研究、研發和發展。但是如果説純粹是把它當做一個快速成功的商業模式來做,我覺得這個認識是要提升的。
第二,整個培訓領域中間的教學研究水平和老師水平要提升,不管是在線上還是線下,老師水平和教學產品的水平都要提升,因為教育領域承擔了一個重大的責任,這個責任就是我們先收學生的錢,然後再提供教育。我們常常會發生很多教育機構做着做着做不下去了的情況,到最後的結果受害的不僅是老百姓,受害的更是這個孩子,孩子耽誤了學習。這從良心上來説是過不去的事情。
在這個意義上,我跟張邦鑫兩個人也聊過好幾次。我們兩家機構都有一個共同的特點,我們賬上存的錢,隨時都可以把學費全部退完了,一分錢不少學生的,這是我們的硬性標準。從這個意義上來説,我覺得國家的一些規範性的政策,和這一年多來對培訓機構的整頓,給培訓領域發展帶來了走向規範,為培訓機構發展鋪就了一條良好的道路。
張邦鑫:我覺得確實俞敏洪老師講得很全面了。作為培訓機構,其實是給公辦學校拾遺補漏。剛才俞敏洪老師講到了,公立校沒有做到的有些地方我們相當於做了補充。
除此之外,培訓機構在科技研發方面確實做了一些探索。因為從某一個公辦學校來説,它不可能投這麼多的人力物力,朝着一個方向、一個相對還不那麼寬泛的方向去做突破研究。
俞敏洪:這裏面還要補充一點。一般真正的公立學校或者國家下面的研發機構去研發的話,是有明確的針對性。但是民間機構就有試錯的空間,儘管有很多不成功的時候,但是中間只要有一個成功了其實就是大事兒。
張邦鑫:我覺得還有重點就是,我們這個行業,其實是社會發展到這個階段必然的產物。我發現中國人特別重視對未來的投入(整個華人,或者中華文明影響的,包括我們周邊的國家,像日本和韓國,都受到影響),比較重視對下一代的培養。實際上這些國家也在很短的時間就發展起來了,這跟大家重視教育是有關的。經濟是社會發展的速度,教育是社會發展的加速度,重視教育是非常划算的事情(不管對於個人、家庭還是國家)。
因此,它解決了很多的就業。除了這幾年興起的外賣小哥、出租車司機。我們還有一個知識分子的羣體,就是我們的課外輔導的老師。這個行業每年大概要解決社會60到100萬的就業,而且這些人都是知識分子,都是應屆畢業大學生,基本上都是本科畢業,至少也是專科。民辦教育為社會解決了1000萬人的就業。所以這個行業對整個社會的貢獻和價值還是非常大的。
不是冤家不聚頭
問:有人心裏想着有一句俗話,叫所謂的同行是冤家。我想問兩位老總,怎麼看待新東方和好未來彼此之間(尤其是在培訓行業和教育領域裏面)的關係。
張邦鑫:我覺得競爭最好的方式是向競爭對手學習。
新東方其實就是在我創業第一天開始,內心非常尊敬的企業。我覺得新東方至少有這幾點值得整個行業學習。
在那麼多機構裏面,新東方是第一個想明白,教給孩子最重要的不是知識,而是學習的動力。讓學生喜歡學習,而不僅僅是教給他知識。
第二,新東方最早想明白了,教知識不重要,教給他理想或者説情懷更重要。
第三,我到今天還沒學明白的一點。新東方非常牛的是,新東方做任何一個領域,到目前為止幾乎都是後發先制的,不要説俞敏洪老師不願意犯錯,因為大家犯錯,你犯好錯,我照着學,再過幾年我一樣超過你,我不着急。
因為新東方最早是做託福GRE的,後來做考研然後做留學,然後做K12,基本上他做到每一個領域,新東方體制內應該有一套方法,這套方法就是如何向同行學習,並且在未來一段時間內超過他。

俞敏洪: 我想説,我們兩家確實是冤家,確實幾乎在同一個領域互相之間的競爭對手。但是中國有句話叫不是冤家不聚頭。好未來和新東方之間,真的是形成了一個良好的冤家之間的又是競爭又是合作的一個特別良好的局面。當然人才之間也有一些互相的流動,這個是非常正常的事情了。
而且我説句實在話,要沒有好未來的話,新東方做不到今天這麼大,因為新東方當時是唯一比較大的機構(在好未來上市之前),我們覺得上市了就是萬事大吉了,就可以安心睡覺了,在好未來上市之前,新東方是沒有K12的,今天新東方K12佔據的是絕對大頭。為什麼我們後來要拼命做K12呢?就是因為有好未來在做榜樣。
我只是想説,有這樣一個競爭系統在,大家互相之間能夠學習,而且只要不破底線,到最後還能共同一起做一些對中國的發展有用的公益事業,或者説是提供互相之間的幫助,我覺得這件事情毫無疑問是一件美好的事情。
總而言之,我希望我們做教育的天空稍微乾淨一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