義經的悲劇_風聞
陶晴贤-八零九零游戏时光(youxihuaijiu)2019-11-26 09:04
源氏和平氏本來是天皇的子孫,由於朝廷的財政入不敷出,天皇便把部分皇族賜姓源氏或平氏,降為臣籍,並下放到地方。他們雖然在皇族中地位低下,但一來到地方便成了血統高貴的上等人,經過長年的發展,大多成為當地的武士首領。而這些被降為臣籍的皇族本身也分上個三六九等,出於嫡流的人要比庶流的人身份高貴,是天生的氏族統領。不過在平安時代,武士的地位是相當低下的,而源氏和平氏又和當地的武士打成一片,因此這些皇族子孫也被朝廷的貴族看作是下等人,與畜生無異。然而隨着時間的推移,武士的勢力逐漸抬頭,從只在遠離京都的關東、奧州地區拓展勢力,發展到積極干涉朝廷的事務。“保元”、“平治”之亂就是一個典型的例子。
兔死狗烹,這恐怕是帝王的通病了,尤其是那些對權力的迷戀近乎於瘋狂的君主,往往把勞苦功高的功臣視作眼中釘、肉中刺。中國如此,外國也不例外,那個鼎鼎大名的查士丁尼大帝,對為東羅馬帝國立下汗馬功勞的貝利薩留是盡極逼害之能事,貝利薩留不但家破人亡,連眼睛都被弄瞎,最後淪落到和小孫女一起在大街上乞討的悲慘命運。而在日本的歷史上也有一起很經典的案例,那就是源賴朝和源義經的兄弟相殘。
日本古代有三位“軍神”,排第一的便是源義經(另兩位是楠木正成和上杉謙信),他是源賴朝的親弟弟,是一位百年難得一見的軍事奇才,善用奇兵,常常以少勝多,一度強大的平家軍最終被義經徹底消滅。毫不誇張地説,如果沒有義經,鎌倉幕府的建立恐怕得延遲十年。然而正是這位為新生的武家政權立下最大功勞的人卻無法分享勝利的果實,甚至還遭到哥哥源賴朝的討伐,剛過而立之年的義經竟不得不以自刃來結束自己的生命。源義經那有如櫻花般燦爛而又短暫的一生得到了無數後人的同情,他在不少文藝作品中都成為了被謳歌的對象,甚至還有不少關於義經未死而西渡大陸的傳説。
人們都有同情悲劇英雄的情結,不過有時細心讀讀歷史,你會發現獵狗之所以被烹,並非完全是獵人的責任。我們來看一下唐初開國名臣尉遲恭的例子,尉遲恭因戰功卓著為唐太宗所器重,但他自恃有功,變得日益驕橫,處處表現得目中無人,於是唐太宗勸道:“朕覽漢史,見高祖(劉邦)功臣獲全者少,意常尤之。及居大位以來,常欲保全功臣,令子孫無絕。然卿居官輒犯憲法,方知韓(信)、彭(越)夷戮,非漢祖之愆。國家大事,唯賞與罰,非分之恩,不可數行,勉自修飭,無貽後悔也。”尉遲恭聽罷羞愧萬分,從此開始約束自己的行為。由此可見,某些功臣之所以不得善終一方面固然是來自於君主的猜忌,但另一方面也與他本人居功自傲有關。不過尉遲恭運氣不錯,碰上李世民這樣大器量的君主,否則他鐵定會成為下一個韓信。
源義經在恃功自傲這一點跟尉遲恭有些相像,而源賴朝偏又跟劉邦一樣是個猜疑心較重的君主,這兩個活寶碰在一塊,兔死狗烹似乎是一個毫無懸念的結局了。可以説義經之死一半“歸功”於賴朝,而另一半則“歸功”於他自己。
平安時代初期,關東各地的大小豪族幾乎都是出身於平氏,平將門之亂後,源氏開始取代平氏成為關東霸主,因此源氏旗下的武將大多出自關東的平氏(千葉、三浦等)。後來源賴朝在關東舉兵,聚集在他旗下的自然也是以平氏豪族為主。之所以把入主京都的平清盛一門稱為“平家”,就是為了把他們與其他平氏區分開來。所謂的“源平合戰”説白了就是代表武士利益的關東武士集團和代表朝廷貴族利益(簡單點説就是代表平清盛一族利益)的平家勢力的對抗而已,只不過關東武士集團的首領剛好是源氏統領而已。所謂源氏與平氏,他們之間雖互有竟爭,但並非水火不相容,真正鬥得你死我活的其實就是河內源氏(源賴朝一族)和伊勢平氏(平清盛一族)而已,至於各地源氏和平氏的武士集團,主要還是依據自身利益來站隊,因此源氏的白旗下有平氏的子弟、平家的紅旗下也有源氏的子孫。
先談一下源賴朝方面的因素:
司馬遼太郎在小説《義經》中評道:“源氏的歷史就是一部自相殘殺的歷史。”源義光清洗源義家子孫的行動、源義賢和源義平的叔侄火併、源為義和源義朝的父子相爭,實在很容易讓人覺得源氏就是一個擅長於窩裏斗的武士家族。查究其原因無非就是為了自己的土地利益,利字當頭可以把親情踩於腳下,人性之陰暗乃至於此!而源氏手足相殘的悲劇此後仍在頻頻上演。
源賴朝是上面提到的源義朝的嫡子,賴朝雖然並非長子,但由於母親出身高貴,因此被父親義朝定為嫡子。在“平治之亂”後,源氏統領源義朝敗給了伊勢平氏的首領平清盛,並在逃亡中為部下所殺,而身為義朝嫡子的源賴朝也被平家軍所俘。不過源賴朝運氣不錯,據説因為樣子長得像平清盛母親祗園女御的一個早夭的兒子,在祗園女御的勸説下清盛饒了賴朝一命,只是把他流放到伊豆的蛭小島。
這可能是清盛一生中最追悔莫及的事,這個當時只有十二歲的小孩子並非池中之物,在流放的日子裏賴朝表現得相當恭順,每天為亡父頌經唸佛,似乎沒有半點要為父報仇的意思。但在背地裏,他一直都在收取來自京都心腹秘密發給他的“時事報告”,因此賴朝雖遠在千里,但京都的政治局勢他是一清二楚。成為伊豆豪族北條時政的女婿後更是積極地聯繫關東的千葉、三浦等源氏舊黨,在二十多年的流放生涯裏,賴朝並沒有閒着,他一直都在等待再興源氏的機會。
而在京都政治鬥爭中獲勝的平清盛通過出色的政治手段把自己一門親族都安插入朝廷中成為上層貴族,同時把自己的妹妹和女兒分別嫁給後白河法皇和高倉天皇而讓自己成為天皇外戚,官至太政大臣,總領朝廷事務,平家之榮華仿如當年攝關藤原一族。平清盛以武士的身份入主朝廷高位可以説是破天荒的事情,好比一地方公安局長混上了國家總理一樣,只不過平清盛上位並沒有引起政治格局的改變,武士階級的地位並沒有發生任何的變化,他們的土地利益也沒有得到滿足。情況好比是一農民領袖當上皇帝之後,他的一家人便“脱貧致富”了,搖身一變成為了新的剝削階級,而其他的農民兄弟還是像過去一樣處於社會的低層,該上繳的還得上繳,被剝削的還是被剝削,彷彿一切都沒有發生過一樣。
原本追隨平家的武士們自然對其失望不已。平家的窮奢極欲直接加深了對地方的剝削,再加上常常介入各地的地方內部事務,使得各地的武士集團對平家的怨恨是日益加深。同時朝廷對於平家的專權也感到極度不滿,後白河法皇的兒子以仁王於是秘密向全國的源氏發佈討伐平家的旨令。
政治眼光敏鋭的源賴朝馬上抓住了這一機會,在岳父北條時政的支持下舉兵反抗平家。賴朝以源氏嫡流的身份一起事,如同在乾柴般的關東點上火星一樣,各地的豪族紛紛舉兵響應賴朝。賴朝後來在相模國的鎌倉建立軍事政府,整個關東儼然變成了一個獨立王國。平清盛對此當然不會置之不理,於是派出數萬東征軍討伐鎌倉,結果在富士川一戰被源氏的武田軍打了個落花流水,其後武田軍更是乘大勝之勢橫掃駿河、遠江二國。
源賴朝對此是亦喜亦憂,武田氏是“新羅三郎”源義光的嫡傳後裔,其血統之高貴並不亞於自己,而且與武田氏相比,自己在關東根基淺顯,所靠的是源氏嫡流的身份和承諾保障各地武士土地利益的政策,若是武田氏的當主武田信義有野心的話,自己被他取代也並非痴人説夢。在駿河和遠江被平定後,源賴朝藉口要武田信義返回鎌倉商議軍事,實際上是想觀察信義是否有異心。據説賴朝在鎌倉府周圍佈下重兵,把周圍的氣氛搞得特別緊張,武田信義一來到鎌倉府就馬上被要求遞上效忠賴朝的誓書。信義是一位老實忠厚的人,雖然遭到賴朝的猜忌而感到不滿,但也爽快地呈上了誓書,同時向賴朝表達了武田一族對鎌倉的忠心。賴朝被信義的肺腑之言所打動,在接受了誓書後便讓他平安返回駿河去了。
從武田信義事件可以看到,源賴朝雖然貴為源氏統領,但由於父親在平治之亂的失敗,令到他變得一無所有,儘管他利用自己的政治手腕拉起了一支屬於自己的隊伍,但實際上除了北條、千葉和三浦等少數豪族外,大多數都屬於“騎牆派”角色,一旦有什麼風吹草動,那些人將會毫不猶豫地背叛自己的。但如果是源氏同族的話,那麼威脅就更大了,因為他們都是有地有兵的主兒,即使是風平浪靜時期也有可能會威脅到自己的王座,而接下來發生的志馱義廣事件更是驗證了這一説法。
公元1183年,源賴朝的叔父——“志馱三郎”源義廣聯同上野國的足利忠綱發兵三萬突然向鎌倉豎起了反旗,當時為了抵擋平家的東征大軍,鎌倉的精鋭皆遠在駿河、遠江,其他小豪族的部隊也各自解散回到自己的領地,因此僅有幾百人駐守的鎌倉面對源義廣的三萬大軍跟一座空城已無任何區別。所幸的是下野國的小山朝政急中生智,假意歸順義廣,然後把叛軍帶進埋伏圈中,雖然小山軍人數並不足以抵擋義廣,但卻爭取到了寶貴的時間,使關東各地援軍能夠及時趕來。最後叛軍被鎌倉軍擊敗,源義廣和足利忠綱逃亡,賴朝有驚無險地度過了這一危機。
源義廣和賴朝的父親源義朝同屬源氏嫡流,都有成為武家棟樑的資格。賴朝之所以會被關東武士集團所擁立,當中最大的原因是他們需要有一個可以手握大義名份建立關東獨立王國的核心人物,以保障他們既得的土地利益,至於鎌倉的主人是不是賴朝本人,是源氏還是平氏,對於他們而言根本就不重要。這就不難解釋手握重兵的源義廣敢於向賴朝掀起反旗,也同樣可以解釋為何北條氏取代源氏後鎌倉幕府仍可以繼續正常運作下去。志馱義廣事件對賴朝的打擊是很大的,這讓他切實地體會到源氏同族對他手中權力的威脅。
自從那天之後,原本一直在鎌倉休閒度日的源範賴、源義經兄弟開始得到賴朝的重用,被任命為徵西大軍的統帥,而之前一直活躍在前線的武田一族卻被賴朝慢慢地“冷藏”了起來。有人可能會奇怪,比起源氏同族,親兄弟不是更能威脅賴朝的統治地位嗎?那是因為範賴和義經都是白身之人,在關東沒有任何根子,更沒有什麼譜代家臣,對賴朝的地位自然構不成影響,至少在目前還不會。相反身為甲斐源氏嫡流的武田一族不但兵多將廣,而且目前已經擁有甲、駿、遠三國,其勢力儼然可以與擁有關東八州的鎌倉府一比高下了,天曉得哪一天武田信義吃錯了藥突然把矛頭對準鎌倉,恐怕關東那幫七拼八湊的“烏合之眾”未必是武田軍的對手。
經過源義廣謀叛的事件後,賴朝對於強大的源氏同族更是畏之如虎,狠不得除之而後快,於是被迫退居二線的武田一族遭到賴朝的無情清洗:武田信義被迫出家退隱、長子一條忠賴被謀殺、三子坂垣兼信被流放,雖然五子武田信光勉強續傳了家名,但是此後武田一族的實力已經無法對賴朝的權威構成任何威脅了。
源範賴與源義經兄弟雖為統帥,但身邊那些名義為參謀監軍的將領,實際上就是在監視他們,徵西大軍第一個討伐的對象仍是源氏同族——木曾義仲。在信濃起兵的義仲並沒有像其他的關東豪族那樣去歸附源賴朝,而是單獨與信濃和越後的平家勢力展開戰鬥,後來還趕走了平家而佔領京都。賴朝很自然地把這個不肯歸順自己的表兄弟視作潛在的威脅,只是賴朝當時也需要一些時間來消化吸收關東八州的領地,一時三刻也不便發出大軍遠離鎌倉作戰,於是保持着一種觀望的姿態。而佔領了京都的義仲卻如李自成一般迅速走向了腐敗,軍隊在京城是姦淫擄掠、無惡不作,朝廷對其大失所望,於是把希望寄託在鎌倉的身上。源賴朝看見時機一到,便派出徵西大軍前往京都討伐義仲。
由於木曾軍的腐敗,其戰鬥力已大不如以前,很快就被鎌倉的生力軍徹底擊潰,因此源義經還沒有機會來表現自己。義仲敗亡之後,鎌倉軍便馬不停蹄地繼續西進攻擊在西國重整旗鼓的平家。而面對着人數、地形佔優勢的平家軍,義經那優秀的軍事才能便得到了充分的展現,一之谷會戰中,義經先令大軍在左右吸引平家的注意力,然後自己帶領七十騎在平家營地背靠的鵯越懸崖突入,誤以為源氏大軍已經殺入營地的平家軍竟然慌張地逃往海上,十萬大軍瞬間潰散。
一之谷會戰中源義經和弁慶等隨從衝下鵯越懸崖的圖畫
源義經在一之谷會戰中表現出來的軍事才能不得不讓賴朝內心感到大為恐懼,一旦他在軍中豎立了威信,難保他不會成為第二個源義廣,於是戰後義經就被“冷藏”在京都中了,徵西大軍則由源範賴來統領。同樣是賴朝的親兄弟,但範賴的軍事才能與義經相比就遜色多了,這也是賴朝放心讓他繼續統率大軍的原因,問題在於範賴能力過於平庸,大軍到了長門和九州一帶就被平家軍玩得團團轉,幾個月下來糧食也快要見底了,但在軍事上卻沒有半點進展,這等於在向世人宣稱,鎌倉軍沒了義經就是廢物。收到範賴近乎於哀求的求救信的賴朝氣得直罵娘,賴朝無奈之下只能再度起用義經。義經也確實無愧於“軍神”的稱號,一出馬形勢便迅速逆轉,屋島之戰再度以少勝多,硬是把原本氣勢如虹的平家軍逼到了山窮水盡的局面,最後義經率領鎌倉大軍於壇浦一舉殲滅平家。
勢力幾乎遍佈西國的平家竟然在一年的時間內就滅亡了,源賴朝驚喜的同時自然也對用兵如神的源義經恐懼有加,可以想象只要義經能拉起一支幾千人的部隊,鎌倉那號稱十萬的“烏合之眾”根本就不是對手。飛鳥既盡,走狗安能不烹,何況還是一條超級大狼犬呢。義經打起仗來是無人能敵,可是玩起政治哪比得上他的老哥,賴朝很快就把義經逼上了絕路,同時被朝廷和鎌倉宣佈為“朝敵”的義經只得四處逃亡,直至最後在奧州的衣川館自刃身亡。也許賴朝對於兄弟或同族的防範已經到了近乎神經質的程度,義經死了後他連那個能力平庸、老實巴交的源範賴也不肯放過,找了個藉口把他也幹掉了。
等到源賴朝正式成為徵夷大將軍、一統武家天下之後,他的親兄弟、表兄弟和源氏同族滅亡的滅亡、打壓的打壓,總之除了賴朝這一支血脈外,其餘的源氏勢力已經拿不出幾個像樣的來了,賴朝無論是形式上還是實際上都成為了源氏獨一無二的統領。然而當他的血脈斷絕之後,其他的源氏同族根本沒有足夠的實力來取而代之,甚至連幕府的高層也鮮見源氏的身影。這也許不能怪賴朝,要怪就怪他娶了個厲害老婆,無法納側室多生幾個崽,兩個資歷尚淺的年輕兒子幾下子就被人弄死了,一直致力於打壓兄弟和同族的賴朝可能做夢都想不到自己也會落得個斷子絕孫的下場吧。
當年源賴朝討伐常陸國的源氏同族佐竹氏時,佐竹一門幾乎全滅,一族人幾百顆人頭被送到鎌倉舉行檢首儀式,就在大夥兒興高采烈地欣賞腦袋時,一個被俘的佐竹家臣卻號啕大哭起來,賴朝只道他是為家族滅亡而哭,而那家臣卻説他並非為佐竹而哭,乃是為賴朝公你哭的,號稱有十萬之眾的鎌倉軍不去討伐既是源氏的仇人又是朝敵的平家,反而先來攻擊源氏同族,所謂唇寒齒亡,若日後賴朝公的子孫有個萬一,源氏同族誰人能出手相救。賴朝聽罷當場臉色大變,檢首儀式也不歡而散,不知賴朝是否被那位仁兄説動,他不僅下令赦免所有的佐竹俘虜,後來還讓人把逃往奧州的佐竹秀義迎了回來,保存了佐竹氏的血脈,但是他真的明白這個道理了嗎?
平清盛在平治之亂得勝後,對源義朝一門幾乎是斬盡殺絕,卻因為一時心軟放過了賴朝和義經,而偏偏就是這兩個傢伙把自己的大好河山給滅了,真是一個絕妙的諷刺,恐怕清盛泉下有知得反覆吐血了。這個故事教訓了所有的統治者們,斬草不除根,後患無窮啊~~~
接下來便説義經方面的因素:
源義經是源義朝的九子,和源賴朝是同父異母兄弟,母親是常盤御前,她為義朝生下了三個兒子(義經是最小的那個)。當義經還在母親的襁褓中嗷嗷待哺時,父親源義朝就已經死於非命,而母親則帶着義經和另外兩個孩子四處逃亡,但最終還是落入平家的手中。無奈常盤只好在平清盛面前苦苦哀求,希望可以用自己的命來換三位孩子的平安。也許是清盛被常盤的美貌打動了吧,於是他赦免了那三個孩子,前提是要他們出家當和尚,而義經由於年紀尚幼,準常盤帶大他後才送他出家。之後常盤還被清盛偷偷納為側室,一年之後生了一個女兒(幸好是女兒,不然源平合戰就更具戲劇性了……)。
平清盛的正妻時子知道後醋勁大發,無奈清盛便把常盤轉讓給公卿藤原長成。義經從懂事開始就過着這種“拖油瓶”的日子,不管是在平家還是藤原家都被人瞧不起,除了老孃之外義經是得不到任何人的關心,而義經似乎是一個天生的倔脾氣,經常與家中的僕人發生衝突。到了少年時期,在平家的催促下常盤不得不將義經送進鞍馬寺出家,義經的童年可謂是相當悲慘。
在一次偶然的機會下義經知道了自己的身世,於是發誓要討滅平家為父報仇,他逃離鞍馬寺之後為了避開平家的耳目,於是帶着弁慶等隨從一直往北來到奧州藤原秀衡的領地。藤原秀衡非常喜歡這位面目清秀的源氏公子,於是收留他在奧州作客,義經平時除了苦練武藝外,還專門研習從宋朝傳過來的《六韜》兵法,為將來起兵做準備。後來當他得知自己的異母兄長源賴朝在伊豆起兵的消息時,便帶着隨從離開奧州前往賴朝的陣營中了。在駿河的黃瀨川,賴朝見到從未謀面的弟弟義經以後,大為高興,説道:“昔日八幡太郎(源義家)征討清原家衡,困苦潦倒,新羅三郎(源義光)解官掛印,隻身前往助力。今日見汝,彷彿先人故事矣。”於是兩兄弟抱頭痛哭。
鎌倉軍在駿河擊敗平家的東征軍後,源義經隨軍一起返回鎌倉,源賴朝為義經一行人安排了一個住處讓他們安頓下來。然而一段時間之後,義經那桀驁不馴、行事乖張的性格很快就顯露了出來,他常常以源氏公子、賴朝弟弟的身份自居,結果引起了御家人的嚴重反感,賴朝對此自然也是大皺眉頭。義經大概是出於這樣的心理:老哥當了大佬,我這個做老弟的地位自然也在眾人之上,況且自己從小就過着低人一等、受盡白眼的日子,現在總算“翻身得解放”了,不囂張一下如何對得起自己。
所謂“一人得道,雞犬升天。”平清盛上台後大力扶植自己的親戚,只為自己一族人謀取福利也是出於這種傳統的思想,不過這也是平家會被武士們唾棄的主要原因。源賴朝之所以能把關東如散沙一般的武士集團聚集在自己的旗下,靠的是制度而非血緣,他在鎌倉所建立的是一個真正維護武士利益的政權,對待手下從來是一視同仁,不是賴朝天生就有如此高尚的覺悟,是因為他如果不能做到公平公正、賞罰分明的話,根基淺顯的賴朝很快就會被武士們無情地拋棄,這一點在他腦子裏是相當清楚,因此任何人仗着親戚身份胡作非為或是謀取私利都是賴朝不能容忍的。
平家大軍東征時,把源賴朝的叔父——在尾張國起兵的“新宮十郎”源行家打敗,行家隻身一人逃出,狼狽不堪。後來行家北上鎌倉求見賴朝,希望可以給他一國來作為安身立命之地,在行家想來,既然大家一場親戚,侄子發達了,總得會照顧一下叔叔吧。可是賴朝根本不吃這一套,還語帶嘲諷地拒絕道:“甲斐的武田、信濃的木曾,都是靠自己之力來打下領地的。你若有本事就自己去奪取領地,到時我一定奏請法皇大人,承認你對領地的所有權。”這下子差點沒把源行家給氣個半死。
對叔叔如此,弟弟自然也不能例外,於是賴朝決定要好好教訓一下義經。在鎌倉鶴岡八幡宮的落成典禮上,按照慣例作為主人的源賴朝要向木工賞馬,而牽馬的工作則由賴朝的家臣來負責。與御家人們坐在一起的義經也許做夢都沒想到自己竟然也被點名上去牽馬,一時間還呆坐着沒有反應過來,直到賴朝再三催促,他才怏怏不樂地與另外幾位御家人一起為木工牽了馬,賴朝此舉主要是為了告訴鎌倉旗下的御家人,包括義經自己,源義經雖然是我賴朝的弟弟,但他的身份和其他御家人是一樣的。遭到如此待遇的義經自然十分惱火,雖然不知道他是否真的明白賴朝的用意,不過在往後的日子裏義經的確老實了不少。
之後源義經與他的隨從在鎌倉過着十分清閒的日子,儘管外頭鎌倉軍與平家軍打得是熱火朝天,但彷彿這一切都與他們無關,這一方面大概是源賴朝出於對親兄弟的顧忌,另一方面還是因為義經無兵無將(弁慶等人在賴朝眼中可能只是一羣混飯吃的流浪漢吧),一直想為源氏和兄長出力的義經自然是焦不可耐。如果沒有志馱義廣的謀叛事件,義經可能就這麼一直以普通御家人的身份呆在鎌倉度日吧,賴朝因為懼怕手握重兵的源氏同族會步義廣的後塵,於是便開始“雪藏”和打壓他們,但是源氏大軍若沒有源氏族人擔任主將好像也無法突出賴朝的身份,於是他便把眼光放在了兩位“白身”兄弟——源義經和源範賴的身上,他們是自己的親兄弟,率領源氏大軍自然是“門當户對”,更重要的是他們沒有根基,目前不會對自己的權威構成威脅。
源義經確實也不負眾望,一出馬就接連打了幾個大勝仗,先是擊敗了佔據京都的源氏同族木曾義仲,之後又在一之谷奇襲平家軍,使源氏軍一時聲威大震,沿路的大小土豪無不望風而降。然而當源氏軍要繼續西進追擊平家之時,義經卻被下令留守京都,同時封官也沒義經的份,這自然是出於源賴朝的防範之心,再次遭受冷遇的義經難免在心中結下疙瘩。而京都的後白河法皇則看在眼裏喜在心裏,通過挑動武士之間的矛盾來從中漁利是朝廷一貫的拿手好戲,法皇眼見賴朝勢大,怕他會成為第二個平清盛或源義仲,於是趁機拉攏義經,好讓他成為自己的籌碼,你賴朝不給他獎賞嗎?我來。於是“豪爽”的法皇馬上給義經封了個“從五位下左衞門少尉兼檢非違使”,官位雖不大,但賴朝的冷淡和法皇的熱情兩雙對比之下,義經自然是感激涕零,欣然接受。然而義經在未經鎌倉的許可而擅自接受朝廷冊封的行為卻激怒了賴朝。儘管義經派人去向賴朝解釋此為朝廷之意推辭不過,但賴朝卻是越聽越冒火,他覺得義經是自恃功高,居然敢公開挑戰自己的權威。
而最令源賴朝悖然的是,義經竟然把從平家手中奪過來的三神器(其實義經只拿到兩個)雙手奉還給後白河法皇。在對平家決戰之前,賴朝再三叮囑鎌倉軍的將領,務必要將三神器搶到手,因為它們是天皇登基必備的器具,代表着天皇的權威和繼位合法性,賴朝要把它們掌握在手中用意是十分清楚,這樣便可以按照鎌倉的利益來選擇聽話的皇族來當天皇,把朝廷牢牢地控制在他的手中。後白河法皇當然也知道賴朝的葫蘆裏面賣的藥,於是他也向義經發出同樣的命令。也許政治智慧近乎於空白的源義經真的不知道三神器的重要性,率性的他大概覺得我立下了大功,法皇便對自己加官晉爵,而兄長則連個銅板都不給,從投桃報李的樸素觀念來看,三神器當然得交給法皇啦。義經這一舉動使得賴朝干涉天皇繼承人選的企圖落空,雖然這並不妨礙日後鎌倉幕府的成立和對天皇朝廷的架空,但始終是美中不足,而對於義經的“挑釁”行為,賴朝更是憤恨不已。
為了懲罰義經,在平家滅亡之後,源賴朝便以義經擅自接受官職為由不準其進入鎌倉,還下令西征軍不必聽從義經的指示。因遭兄長猜忌而深感痛心的義經在距離鎌倉一步之遙的腰越寫下了著名的“腰越狀”給賴朝,表達了自己對兄長忠心不貳的真摯心意,信中的內容確實很感人,但是裏面從頭到尾都只是強調親情和自己的辛苦,沒有半隻字提及自己擅自接受官職、公然違抗賴朝命令等問題。由此可見,源義經壓根就沒有意識到這樣的行為是犯了政治上的錯誤,他撓破了腦袋都想不通老哥為什麼會這麼生氣。賴朝最終都沒有原諒義經,據説悲憤交加的義經臨回京都前喊出了:“關東積怨之輩可從義經!”此話一出,兩兄弟實際上就已經走上決裂之路了。
“逆櫓事件”,就是在屋島之戰爆發前,監軍梶原景時建議在出發的戰船上都安裝上“逆櫓”,這樣船隻就可以進退自如了。可是年少氣盛的源義經是個講求鋭意進攻的猛將,對於尚未開戰就考慮撤退的逆櫓之提議嗤之以鼻。梶原景時便罵道:“身為一軍統帥,只知進攻,不知退後,跟一頭野豬有什麼區別?!”源義經則反喝道:“野豬也好,鹿麋也罷,遇敵之後只有抱着必死的決心奮勇向前,才有可能取得勝利。如果愛惜性命,不如在後陣觀戰。!!”梶原景時是鎌倉的宿將,又是源賴朝的心腹,受到義經這個毛頭小子的奚落,自然懷恨在心,當下打定主意日後在賴朝面前參他一本。
除了封官事件外,源義經在鎌倉時那種目中無人的臭脾氣在戰場上再次展現了出來。與源範賴有商有量的温和性格不同,義經決策用兵雷厲風行,從不與下屬探討,其獨行獨斷之風與幾百年後同樣被稱為“軍神”的上杉謙信相似,但是謙信仍堂堂一國之主,行事專斷亦是“情有可原”,然而源義經的身份只不過是鎌倉旗下的一位大將,如此桀驁不訓,自然引起諸多鎌倉老將的側目,其中與義經矛盾鬧得最大的便是監軍梶原景時。
梶原景時在石橋山之戰時有恩於賴朝,一直被賴朝視為心腹大將,官任侍所(管理鎌倉御家人的機構)所司,就職務來説,他還算是義經的上司,然而義經一向以源氏軍總大將自居,根本不把景時放在眼裏,只是把他當成自己的家臣。在屋島之戰時,義經因“逆櫓”問題和景時發生了爭執,景時把義經稱作是有勇無謀的野豬時,火冒三丈的義經當場拔刀要砍對方,景時嚇得落荒而逃。義經平日的無禮行為已經讓景時窩了一肚子火,“逆櫓事件”之後更是讓景時對義經恨之入骨,於是在寫給鎌倉的戰報中盡説義經的壞話,對於猜忌義經的賴朝來説,景時的“讒言”無異於火上澆油。
腦子進水的源義經彷彿是有意把自己往火山口上推,在壇浦之戰結束後,義經竟然納了平時忠的女兒為側室。平時忠是平家首領平清盛的小舅子,官階為大納言,絕對是平家中的核心人物,平家滅亡後時忠被源氏軍俘虜。平時忠為了保住自己的小命,主動與義經套近乎,甚至把自己尚未出閣的女兒也抬了出來,據説時忠的女兒長得是貌美如花,義經一見便欣然笑納了。義經作為源氏軍的總大將,居然做了敵軍首腦的女婿,若説要讓人不懷疑義經有異心那就真的見鬼了。我個人對義經非議最大的莫過於此事,你義經口口聲聲説討伐平家是為父報仇,可現在一看見人家的漂亮女兒就連老爹姓什麼都忘記了。這件事情不僅僅犯了政治上的錯誤,就連道義上也嚴重失分,且不説源賴朝本身就是個小心眼的人,就算如李世民這樣大度的君主,如果有手下功臣做出如此荒唐的事情,不誅殺他才怪了。
源義經之所以會落得兔死狗烹的下場,主要原因固然在源賴朝,不過義經那過於專橫任性的性格本身就容易招來別人的猜忌與側目,再加上缺乏政治頭腦,不懂人情世故,所有君臣相處要注意的禁忌他都犯過了,完全就是一個職場小白的作風。如果義經才能平庸倒也罷了,偏偏他又是百年不遇的軍事奇才,這樣的人恐怕放到任何一位君主的手中都是殺之而後快的對象吧。
在大河劇《義經總集篇》的結尾處還順便播放了劇中幾位主要演員的聊天鏡頭,當扮演源賴朝的中井貴一談到賴朝與義經時他説:“若他們能聯手撐着鎌倉幕府走下去的話,日本的未來可能會更好吧。”這樣的話實在是“很傻很天真”,在當時這樣的社會背景、政治氣候、以及兄弟兩人性格和身份上的差異,註定了賴朝與義經的兄弟重逢就是一場悲劇的開端。
**源義經最後一戰——衣川館之戰。這時義經身邊的隨從已所剩無幾,但他們都為主人力戰到最後一刻。**義經家臣團:鐮田盛政、鐮田光政、佐藤繼信、佐藤忠信、武藏坊弁慶、常陸坊海尊、伊勢義盛、鈴木重家、龜井重清、駿河清重、片岡經春、堀景光、鷲尾義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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