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以翔離世與媒體行業的過勞_風聞
风华君-北大新闻系毕业生,正在入门近代史2019-11-27 21:40
今天凌晨,台灣明星高以翔在錄製綜藝節目《追我吧》時,突然暈倒,被緊急送往醫院,隨後搶救無效,不幸離世。人們將怒氣撒向了浙江衞視,接連幾篇刷屏文,無不在譴責節目組。
誕生於航空研究中的海恩法則認為,每一起嚴重事故的背後,必然有29次輕微事故和300起未遂先兆以及1000起事故隱患。
衞視節目發生如此嚴重的事故,當然不是偶然。但這一隱患之所以未被提前發現,恐怕不僅是由於節目組成員疏忽大意或準備不足。若是僅僅控訴節目組,也只是泄憤之舉,並不理性。實際上,長期以來,媒體行業嚴重過勞與高度焦慮,已經是公開的事實。説到底,節目組成員同樣是這一行業生態的受害者。
**媒體行業者大多缺乏穩定保障,流動性強,內部的收入差距極大。**一個衞視節目組,如果突然拿到項目,必然是加班加點連軸轉,連續通宵熬夜兩三晚上,持續五六十個小時不睡覺是常態。而一旦沒有拿到項目,又總是無事可做,賦閒在外。
許多腦力勞動的行業都會有類似特點,但媒體勞動還有自己特殊性。**媒體行業的績效工資奇高,基本工資奇低。**北京媒體公司的員工,有人每個月只有兩千元的基本工資,而如果趕上有活,拼命工作,一個月甚至能拿到三四萬的績效。這就意味着,一旦賦閒,收入大幅縮水;一旦有項目,就必須捨命幹活,不出岔子,把錢掙夠。
其實媒體行業的總收入不算低,特別是處於上升期的新人,收入還是可觀的,明星就更不用説了。但媒體行業往往在兜售慾望。這一行業身處社會最喧譁之地,接納和傳遞着最容易煽動大眾的意識形態。在把消費、致富、競爭這些慾望兜售給觀眾的時候,從業人員自己中毒更深。
無論是用工體制,還是思想意識,媒體行業都在逼迫或引誘着從業者,抓住一切機會,獲得儘可能多的收入,縮小與其他人的差距。在這樣的行業之中,過勞的危險早就存在,過勞的隱患卻一直沒有辦法被根除。
我曾偶然參與過一次衞視節目錄制,在影視棚裏和導演、演員、實習生、攝像、道具、服裝、工人一起待了兩個晚上。幾乎這裏的每一個人,都極度缺乏睡眠。特別是導演們,在一個月的錄製過程中,常常一晚上只睡4個小時。完成一場節目,實際上需要大量人手,承擔不同種類的工作。但節目組總是儘可能壓縮人員,儘可能少僱一些人,或者是使用不拿工資的實習生。
影視棚裏一片漆黑,不分白晝。在漆黑的角落裏,橫七八豎躺着一些人。有的是工人,有的是副導演,有的是後勤。一旦沒事,他們就呼呼大睡。對講機一響起,他們便爬起來走到前台去開始工作。有時候,他們整整一個周都不會離開這個影視棚。
看到高以翔的新聞時,我翻了翻從攝影棚回來那天的日記,裏面寫了幾句話:
“26號在影視棚呆了一天。錄節目實在是辛苦。接待我的一個實習生,早上開始工作後,一直到晚上八點多都沒有時間吃點東西。採訪我的兩個助理,在夜裏11點多聊完之後,説要回去寫思路,準備寫到六點睡一個小時再起牀接着寫。他們還説,XX也是夜裏5點才睡覺的。等到節目組的車送我回來,已經是夜裏12點多了。我困得睜不開眼。”
“回想這次拍攝的經歷,只感覺電視行業的從業者,真的太不容易了。完全用自己的生命來工作。”
那時候只是覺得他們辛苦,沒想到居然還會出人命。
這次發生了這麼嚴重的事件,媒體行業的用工方式、工作節奏,有沒有可能做些調整,能把人看得重要些,更關心人一些呢?
如果系統性的東西難以改變,媒體從業者們,有沒有可能嘗試調整心態,從新自由主義的意識形態牢籠中些微掙脱,放自己一條生路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