獨家| 從小種地的哥們,是怎麼當上導演的?_風聞
第一导演-第一导演官方账号-导演社群2019-11-27 07:52
採訪:法蘭西膠片
**撰文:**法蘭西膠片、空山
夏洛克,一位火了一百來年的英國小夥。
憑藉手杖、風衣、鴨舌帽,至今引領時尚潮流。
擁有照相機記憶,擅長基本演繹法、心理模擬法、步法追蹤和巴頓術,與日本柯南、大唐狄仁傑並稱世界三大偵探。
今年,河北衡水的倆農村大爺,被冠上了“平原上的夏洛克”的title。
他們是村裏最靚的仔,光着膀子在黑板上推演案情,騎着電三輪十里追兇。既能熟練利用當代電子監控技術,也不忘傳統請靈婆掐算疑犯蹤跡。
夏季的華北平原上,雨水充沛,氣温很高,倆大爺盡情揮灑自己的焦慮和善良。
今年7月,這部《平原上的夏洛克》在西寧FIRST影展亮相,收穫評委秦昊的多番怒贊。
4個月後,電影登陸院線,甯浩誇這片“難得一見”,馬未都説這片有“江湖氣”。
從影視圈到文化圈,一大批人給第一次當導演的徐磊站台。首映禮上,監製饒曉志還請到了劉德華遠程吆喝賣片。
大規模的點映、對談、映後交流,徐磊彷彿被掏空。
有一個問題重複率最高,7月份的FIRST上,兩場放映被問了2次,一直問到最近的金雞展映上——“你這片是借鑑了《大佛普拉斯》嗎?(均涉及到行車記錄儀)”
解釋了幾十上百次的徐磊,有點疲憊:對,我抄的。
但第一導演(ID:diyidy)就很幸運了,早在西寧就採訪到了本片的導演徐磊,90多分鐘的聊天,被他形容“扒了個精光”。
今天就是這篇採訪的加強版,絕對的一手資料,絕對的新鮮感受,不摻雜任何疲憊,而是充滿真誠,甚至還有眼眶濕潤。
我們基本瞭解到,一個從小種地澆瓜的農村孩子,如何能成為極具潛力的新導演。
徐磊先後有十幾個職業,包括:國企領導寵物飼養員、攝影師助理(拎包)、斯坦尼康技術員、跟焦師、攝影大助、婚慶攝影指導、攝影師、編劇……
前年,他給好萊塢一線女星米拉·喬沃維奇(《生化危機》女主)寫了劇本。去年,他又正式做起導演,拍攝了人生第一部長片,請了自己的父親擔任男主角。
這是一個拍婚慶前,都要反覆拉片、設計鏡頭的人。
導演,必須是他的終極職業。
第一次拍片,徐磊幾乎發揮了全部優勢,熟悉的鄉土,熟悉的人物,因為這份熟悉,他還改掉了原本黑色殘忍的結局。
私情裏裹着真情。這一點,能指引更多初生牛犢的青年導演,把好自己的軌道。
01
前傳:
養死了領導的小烏龜,我不想在國企幹了
我是1982年的,河北衡水人,大學讀的工商管理,也沒怎麼聽過課,2004年畢業後就在北京租房,找了一個國企上班。
在國企上班是什麼狀態呢?
舉個例子,我第一天上班就起晚了,鬧鈴沒響,一看完了。第一天就遲到,這得給領導留下什麼印象啊,然後我就一溜小跑跑到單位,還是晚了十幾二十分鐘,特別忐忑。
結果到了單位門口,發現門還沒開,大家的工作狀態你也就能瞭解了。
上班每天就兩件事,第一件事是去打開水,第二件事就是領導養了兩隻小烏龜,領導不在北京,我來喂烏龜,給洗洗澡,換換水,一天的工作就結束了。
結果我餵了幾天,就發現有一隻烏龜四腳朝天,死了。
我特別慚愧,一共就倆工作,我還搞砸一個,這可怎麼辦!之前這兩件事都是一個大姐來辦的,大姐很鎮定,扭頭去市場又買了一隻。
我説領導不會發現嗎?她説,已經死過五、六隻了。
我畢竟也是一大學畢業,多少也有點抱負,混了兩年就辭職了。那時候也還沒有意識到有什麼文藝方面的工作可以做。
我上大學的時候喜歡文學,看一些哲學史,比如《通向哲學的後樓梯》那種。哲學入門太難,反正那時候就流行看黑格爾、康德,我也去借過一本《小邏輯》,看不懂。
雖然也會看電影,但是從來沒意識到電影能作為一份工作。
我真正被電影觸動,是在高中,有一回在電影頻道看《金色池塘》,亨利·方達和簡·方達父女倆演的。
《金色池塘》
那是我印象中,第一次看劇情片,之前都是看港片,還有《異形》《終結者》《星河戰隊》這些好萊塢,就覺得這些才是好電影,要打、要懸疑。
但《金色池塘》不打,也不懸疑,它講人物。那個老頭性格特別像我爺爺,倔。
當時就覺得這電影太有意思了。明明一個外國老頭,你怎麼會覺得像你爺爺?你説我爺爺和亨利·方達之間能有什麼聯繫啊?
這時候你才意識到電影這個東西它可以跨越文化。
到上大學還有一個片給我衝擊力非常之大,阿爾·帕西諾演的《疤面煞星》,最後他喊“我來接你們子彈”,結果被一下轟死。
我本來期待他像一個戰鬥英雄那樣,把所有人都打敗,結果打死了幾個人,自己就被幹掉了,電影就結束了!
我好幾天都睡不着覺,《疤面煞星》第一次讓我從電影裏看到人生真相。
《疤面煞星》
但我大學從不和別人聊電影,我們那時候追求的是文學,覺得人生最好的職業是當一個作家。
其實很長一段時間,我都沒意識到這個電影是拍出來的,都不知道它背後會有很多程序。就覺得它是渾然天成的,從沒想過“電影從哪來”。
02
征途:
蹭課,蹭活兒,從拎包乾到編劇
從國企辭職了嘛,找工作還是很難,當時就覺得應該學一門技術。
有兩個選擇,一個是學烹飪,另一個是學編導。
你聽起來差距挺大,但對我來説都是技術。廚師班是三千多,編導班是兩千多。那我就學了編導。
兩千多學一個月,是傳媒大學辦的一個編導進修班,也是因為我爺爺家就在那旁邊住。
我就住在廣院裏,認識了一個學編導的學生,一塊合租,後來成了十幾年的好朋友,我跟他那時候就開始聊一些電影。不過他現在創業了,做母嬰產品。
我當時就做了兩期片子,一期一千多塊錢,發現這跟國企上班差不多,節目有很固定的形態,你沒什麼發揮空間。
我就又逛蕩兩年,那時候意識到有電影這個產業了。
2009年我在電影學院旁邊租了個房子,在西土城那邊,認識一個北電學生,攝影系的,當時覺得能跟一個電影學院的畢業生住在一塊,我這跟電影離得就更近了。
但發現人家根本不理我,對他來説,跟你聊也聊不明白。算了,我自己去聽課。
雖然室友他看不起我,但我進入這個行業還是因為他的關係,因為他有一次問我説,要去採訪吳宇森,你想過來聽聽嗎?我説特別想啊,我就作為一個攝影助理去給他拎包。
《赤壁》那時候上映嘛,採完吳宇森,我就認識了另外一個人,也是慕名而去的一個電影學院的學生,留了個電話。
他以為我是一個正經的攝影助理,沒過幾天,他給我打電話説有個活,你來當一下攝影助理,當時我特別激動,就去了。
拍的是數字電影,大概講的是一個病人被毒蛇咬了,需要一架飛機把他送到什麼地去接受治療。
我的工作主要就是整理器材,現場都是電影學院一些畢業生,等於這是畢業作業。大家都是公子哥,説是攝影組好幾個人,其實主要我一人幹活,但這對我來説太有吸引力了,每天收完工,看那些器材,就研究。
後來我發現有一個斯坦尼康穩定器,他們調不好,平衡怎麼掌握都不對。我是學理科的,動手能力比較強,去弄了弄,就弄好了,後來我就成了這個劇組唯一一個會調斯坦尼康的人。
《鳥人》拍攝時使用的斯坦尼康
他其實是兩部數字電影連拍,拍完第一個數字電影后,跟焦師就走了,當時我那朋友説要不你試試,我就一試,就可以跟焦了。
幹完這兩部數字電影,我就成大助了。
有意思,我願意去鑽研它,也會去揣測,説這攝影師到底怎麼想的,他為什麼用這個鏡頭不用那個鏡頭,你也會學着看,那時候就想我能在劇組這麼混着挺好。
回來之後覺得自己生活找到方向,入行了。結果這個活幹完之後,我發現我那個攝影師朋友也不是有很多活的人,他閒了好幾個月!所以我也不知道自己幹嘛了。
後來也有一些攝影助理的活開始幹,一天一百五,後來一天二百,這也不行啊,不能謀生啊。
我就在網上搜,有人説可以弄婚慶。我發現現在所有出名的導演都拍過婚慶,起點都很高,一拍都是拍走紅毯,哈哈哈。
“婚慶系導演”:韓延、畢贛、張大磊
接一個婚慶的活三百五,租一個機器二百,加上磁帶什麼的,我就掙一百,我覺得至少拍上了。
雖然拍婚慶,但我也特別有想法,就有意識地用不同的攝影機來拍。基本就是傍晚把機器拿過來,第二天五、六點出門要拍,這時候你也不會用,就從網上找一個一百多頁的説明書看,每個鈕試,試到基本上天快亮了,去拍了。
我還為了這個婚慶去拉片,印度有個《季風婚宴》,《我盛大的希臘婚禮》,還有《我最好朋友的婚禮》,但凡跟婚禮沾邊的我都拉,第二天特興奮。
結果我跟婚慶的老闆一説,我昨天為了拍婚慶拉了哪個片,他都驚呆了,覺得哪來這麼一個傻X。
《我最好朋友的婚禮》
那時候不光拍婚慶,當攝影助理的時候,我也會考慮這場戲怎麼拍,會跟攝影師去説一下,比如説有一場戲,在一個搖臂上,我就會跟他説,老師你看這個鏡頭如果升一下多好,多有氣勢。
攝影師聽完説,滾。
轉機就來得非常快,**半年以後我就當上攝影師了。**那個導演拍的戲是一個小孩踢足球的故事。我特別愛踢足球啊,就跟導演聊了一個小時足球,導演就用了我。
雖然我覺得我能拍,但還是有點忐忑,畢竟沒幹過。當時我就問我那攝影朋友,萬一拍不好怎麼辦。他就説,你先擺一個全景總是沒錯的,所以每一場戲機位在哪兒,我就先選一個角度擺一全景,再看這些演員調度,前幾天胡拍,但拍了兩、三天我發現我會了。
這裏面有一個細節,我原先那個攝影朋友,之前我是給他當攝影助理嘛,他也沒什麼活,我就跟他説我接了一活,我怕我幹不下來,**你給我幹助理,我給你攝影師的錢,**我還拿助理的錢,你看行不行?他説行啊,就去了,我就職位逆轉了!
其實也沒什麼,那時候大家都起步。我晚上會跟他商量一下這鏡頭怎麼設置,前兩天他會幫我分一下鏡頭,然後我到第三天的時候,我發現我就不用跟他商量了。
我發現一個事,你在旁邊看你永遠看不懂,等到有一天所有事都有人問你,你必須給個答案的時候,你一下才智急中生智,就通了。
你看馬雲聊怎麼管一個公司,根本就沒用,你自己弄一個公司,你立刻就會了。那個片子拍攝的很順利,也順利地賣給了電影頻道,後來就走上了攝影這個路。
幹了好久攝影,我其實都沒有特別有意識地要當一個導演或者編劇,沒什麼方向,主要就是解除以前沉悶的生活。
拍一個東西,你會全國各地跑,有時候拍個城市宣傳片,你在這個城市走到的地方,可能比在這生活幾十年的人走的地方還多,可能他在這生活一輩子,都沒去過那地方,但是你去了。是這些東西在支撐我。
但後來,你拍一些戲的時候,就會產生一些問題,劇本特爛,台詞不説人話,情節沒勁,你就開始跟導演去聊,咱們這個劇本能不能改改,我就開始幫改劇本,改着改着就有導演跟我説,要不你寫一個得了,我説行啊,反正他們的戲也不是很大。
那是在2012、2013年,開始有時接攝影的活,有時接編劇的活。
後來才發現編劇這個事比攝影更有意思,因為戲的根上是從劇本來的,攝影還是一個順杆爬,借題發揮的工作。
寫了很長時間,也沒什麼正經活,短片、電視劇、欄目劇,掙點錢。然後就發現有個問題,你寫完劇本之後,別人老是拍不出你想要的那種感覺。
後來我寫了一劇本,我跟我那製片人朋友説,我想試試,因為預算也不高,幾萬塊錢,就答應我了。
後來拍完電視台裏頭反饋也不錯,我就去投了上海電影節,參加了一個國際短片展映單元,片名叫《從台北到深北》,一個台灣老師來大陸支教的小故事。
《從台北到深北》
其實就是在我老家拍的,也用到了一些素人演員,有很多小孩。從那時候我覺得素人的表演是沒問題的。
還是有一次,通過一個蹭課時認識的朋友,結識了袁錦麟,《風暴》導演,寫過《捉妖記》。
他説袁導找編劇,介紹一些朋友去,我也去了,把之前拍了兩個劇情短片發給他看,看完之後他就用我了,他覺得可能裏面有很多好玩的東西,是他想要的,他畢竟要寫一個喜劇。
袁導普通話不好,和他説話特別累,頭幾天我都是暈的,他的普通話我覺得比英語6級聽力還難。
我經常看他特別興奮地講一個情節,都站起來開始演了,連比劃帶演,自己很嗨,我完全沒聽懂,這個時候我在想我是配合他笑一笑還是怎麼着。
左一袁錦麟
後來我就加入了《素人特工》這個項目,我們是2015年10月份開始的。我更多是為袁導設計情節,比如説避雷針上兩個人PK的戲。
因為我聽過作家石康的一個段子,説有一天在衚衕裏頭他開車跟另外一個北京大爺頂上了,誰也不肯讓誰,就開始烤上串了,拿着啤酒跟你耗着,從早上耗到晚上誰也不讓,直到有一個人説,哥我服了,我走。
我也給米拉·喬沃維奇(《生化危機》)設計了一些戲,比如她出場那場戲。
03
轉型:
導演處女作,給老爸導戲,捨不得讓他黑化
編劇活幹完以後,問題還是沒解決,因為電影后期時間特別長,遲遲上映不了,**沒人知道我是這部片的編劇,**也就沒人找我繼續寫電影劇本,原來那些廣告片的客户也都斷了。
我就在那段時間很困惑,那是在2018年。
我想自己多少也攢了點錢,要不我就自己拍一個吧,就把《平原上的夏洛克》寫出來了。
最初靈感來自一個真事,親戚被撞了,他們不願意報警,我就特別詫異。
他們就覺得送到醫院以後,報警也找不着這人,那這個就醫就沒法報銷了,還不如認倒黴,説是自己摔的,還能報個百分之七、八十,當然他們也沒有放棄找那個兇手。
真實結果就是,稍微找了找,不了了之了,因為那是大海撈針的事,沒證據,是有錄像拍到這個過程,但是看不到車牌,所以你很難去找。
我覺得這事特荒誕,**它有一種身份的錯位感,**幾個農民在那分析案情,給我特別強的刺激,就決定拍這個。

《平原上的夏洛克》分析案情
讓我爸來演男一號,這個是很晚才決定的。
當時我寫劇本的時候有一個兒子的角色,這個兒子大城市上班,創業需要一筆錢,老爸剛賣了牛,有一大筆錢,就特別想蓋套房子,父子倆就產生衝突了。
其實有一個特別明確的價值觀衝突,但這事還沒聊明白,給他們蓋房子的親戚就出事了,如果找不着兇手,你要給人治病,這錢誰也拿不着,父子倆就帶着矛盾一塊去找兇手。
可是後來演兒子的演員一直沒找着,我自己也不會演戲。就決定不要這個角色,變成兩個農村老頭去找兇手,情節會有一些改動,特別是主題層面上會有一些損失。
但《綠皮書》也是兩個人搭檔上路,內核特別沒勁,種族問題也是老生常談,但它是細節處理、技術處理太厲害,吸引人的是過程。
現在回想一下,我為什麼喜歡偵探這個點,是因為偵探在破案當中會不斷喬裝打扮,變換身份。它在造型方面暗合了我想表達的主題:人被生活的壓力所異化。
這是我最喜歡的部分。
這戲的演員大部分是我認識的人,我爸、我媽,我三、四個把兄弟。
我爸第一反應是——我沒空。但是後來我發現他自己在偷着看劇本,哈哈。
徐磊的父親徐朝英
後來也不算軟磨硬泡,就説試戲。試戲有幾種,爆發力比較強的那種戲,比如打架,其實普通人的爆發力沒有那麼強的,真喊就特別假。還有一種是特別穩的戲,比較微妙的、情緒性的鏡頭,讓他試試這兩個極端的。
一試,我覺得還可以。
當時就覺得既然找不到特別好的,至少得找一個我願意拍的。我還是願意拍我爸。
我媽過後還説,這片子賣不出去也沒事,畢竟你給你爸拍了個電影,等他老了還能看看,等你有孩子還能看看他爺爺拍過電影。
幾十萬,她一個農村老太太就覺得沒什麼,我覺得我媽特大氣。
因為是非職業演員,他們也會遇到不理解的戲,你説服不了他們,他們就是不演,一直卡在那。
大家現在看得比較好玩的一場戲,是佔義吐痰被罰款。這場戲的調度是我提供的,我首先覺得這個稍微有點生理不適,我希望他在一個遠景裏發生,別太近,但是表演的神情形態是佔義自己的。
**他很有天賦,**雖然我確實用導演的技法在幫他。
我本來想的是一個特別黑色、荒誕的結局。
最後主角超英黑化了,在找人的過程裏,在壓力之下,一個好人變成壞人。但是在拍過程中改掉了,其實拍最後一場戲的時候我還在糾結。
我很喜歡甯浩的《香火》,一個和尚,最後變成了一個大騙子,那個演員的狀態是支撐他那樣的。但我爸的狀態不支撐,咱不能為了荒誕而荒誕,為了黑色而黑色。
可能也有一部分原因,是因為那是我爸演的,我捨不得讓他黑化。
這次我爸沒來成西寧(FIRST青年電影展),我都給我爸媽定機票了,結果我媽這兩天身體不太好,我爸在家照顧她。
《平原上的夏洛克》在FIRST拿到最佳電影文本獎
成片我給我爸放過,他就非常穩,不會覺得“兒子我會不會給你演砸了”,也不會覺得“我原來是個表演天才”。就是沉默不語,你讓我拍我就拍了,你讓我演我就演了。我爸就這性格。
我北漂之後,就和爸爸聯繫不多了。他也不管,很少參與意見,包括工作、結婚這些事他都不參與意見,我媽經常什麼事都參與。
從小我們家庭關係挺和諧的,我跟他們的衝突其實就是我從國企辭職的時候,對一個農民來説,在國企你至少這輩子衣食無憂。
因為他們自己的生活就是,一個農民老了,就變成一個負資產,沒有生活來源,只能靠子女的贍養。農民對衰老有一種天生的恐懼。
我辭了以後他們基本就放棄我了,就自己多掙點錢,以後給兒子多攢下點,別讓他餓死。
現在他們也不管田了,在城裏做點生意,我們家也搬到城裏來住了,家裏的田就僱人去弄。
我小時候天天澆地,看西瓜。所以我也挺理解他們。我為什麼在國企公司幹了兩、三年啊,其實依着我的性子可能半年我就不幹了,還是想着爸媽的感受。
但我覺得人生不能這麼……其實你看農村人就會有那種感覺,他們已經被這個時代拋棄了,但是他們自己知道還在努力地去生活,那個特別動人(導演眼圈開始濕潤)。
我下一個戲,想講一個《小鎮杜月笙》的故事,其實是當代鄉紳的故事,我早就想寫這樣的人。
現在是不是繼續用非職業演員不一定了,也不一定在老家拍。我也挺想拍東北到西北這塊,比如説到山西、陝西,我就覺得那可能是另外一個地了。
但是河南、河北、山東,包括東北,這些地是我在地理區域上特別親切的一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