獨家| 李夢:30歲之前我想拿影后_風聞
第一导演-第一导演官方账号-导演社群2019-11-29 07:32
撰文:康堤
11月,我們步子邁得有點大。
有了“第一放映”和“第一辯論”兩個新板塊,目的純粹,就想讓“電影觀點”,親自走到你的身邊,站在你面前。
今天我們又開了第三個新板塊,重回線上。
這個板塊,從一開始做這號,就想到會有一天與她相遇——
第一演員。
不是所有演員都需要找第一導演。
她不但要獨特,她可能還正處於職業生涯中一個孤獨的時刻。
她可以在我們這裏傾訴,吶喊,完全開放自己。
她也可以尋求我們的支援,把焦灼的信號,傳遞給需要她的伯樂。
這第一期,是個參考,也是門面。
有夢,醒着説。
來,見李夢。
**採訪:**康堤、法蘭西膠片
李夢用手在空中畫了個陡峭的曲線,是運勢線,事業線,也是這些年的心態起伏線。
18歲,她演了王全安的《白鹿原》,20歲,演了賈樟柯的《天註定》,一部角色被刪,一部電影被禁。
而後的這些年,她覺得自己偏離了軌跡,沒有一部作品能在市面上完整地打起水花。
“人家把你帶到了最核心的地方,但是你又走偏了。”
有時候,她覺得命運裏有一個石頭擋在那兒,往上頂的時候就會壓下來。
25歲,她覺得再不抓住一點什麼就來不及了,一年接了七部戲,像一個趕場子的人。
量是上去了,機會沒抓住,心卻好像空了。
她一直有個縈繞不去的困境:大家就説李夢出道這麼好的機會,她應該更好,但是她沒做到。
去年,她跑去沒人認識的地方拍了一個漫長的電影。她跟導演説,我遇到了瓶頸期,卡在那兒,我想下來,我想落地。
幾天前,第一導演(ID:diyidy)和李夢聊了兩次,四個多小時,很少能看到一個女演員如此直白、坦率,素面朝天,不加掩飾地談論自己焦慮和慾望。
她自覺還沒有代表作,30歲之前想拿影后。
她極為渴望一個完整的女性角色,如果還是青春初戀,或者男人戲中的一抹紅,她會厭煩。
在她看來,一個女性所面臨的問題,已經足夠龐大和複雜,她們的任何面向,都應該被呈現在銀幕中。
01
希望你別像做夢一樣活着就好了
我是一個運氣很詭異的人。18歲演了王全安的《白鹿原》,20歲演了賈樟柯的《天註定》,一部電影(戲份)被刪掉,一部電影被禁掉。
説我運氣好的可能是在諷刺我吧。我好像成了一個有傳奇故事的存在,而不是能在真正的電影院裏被看到。
當年考北電就很神,很順,一年就考上了。我們深圳的小孩,覺得北京很遙遠。2009年,北京下了一場大雪,那是我第一次見這麼大一場雪。
國慶放假回家,在首都機場等行李時,轉盤轉半天轉不出來,我就去上廁所,上完出來洗手,有個女人上來跟我搭話,她問我,你是藝校的嗎?
她給了我一張名片,説自己是一個製片人,在幫一個電影找演員,覺得我形象很符合,就問我有沒有興趣試試看。
那時候我才考上大學一個月。我就想,難道有星探嗎?不都是在香港麼。
回到學校宿舍,我給爸媽打電話,他們查到説,確實有這麼一個製片人。我就把名片放在枕頭底下,想了兩三天。
後來我就給她打電話了。這部電影就是後來的《白鹿原》。
她安排我見導演的時候,我剛剛過完生日,18歲懵懂無知的少女,什麼世面都沒見過,我就薅上我攝影學院的女同學,我説咱倆要揣把刀,萬一被騙了怎麼辦。
説起來也很神,(見面之前)我還真知道王全安是誰。我高中的時候,看了兩部電影,基本上在我們那個城市不會有人看的,一個是《圖雅的婚事》,一個是《三峽好人》。
《圖雅的婚事》拿了金熊,緊接着《三峽好人》就拿了金獅。我在新聞上看到,一個(導演)叫王全安,一個叫賈樟柯,我當時就覺得,這是誰?看一下。我就在網上看了。
所以,在三里屯使館區的一個川菜館,見到王全安本人的時候,我就覺得“天啊,我高中看的一個電影的導演本尊坐在我面前”。
那會兒,他好像對這個世界已經有很多認知了,我就是一棵小嫩草。
第二次見,就帶我去電影學院門口的北影廠試妝了,就試的白靈。
從決定出演一直到2010年9月份開機,我在陝西和北京之間跑來跑去(籌備角色)。知道角色被刪這個消息時,我就在劇組裏,我當時就覺得,怎麼很長時間沒拍我了。
那天是製片人過來跟我講的,聽完我沒哭,更多的是不理解,很遲鈍。他説完我大概接受了一天才聽懂,到了晚上反應過來,哦,我要回北京了。
我就感覺像是在做夢一樣。
他第一次見我就問,你這名字挺特別的,是誰給起的。我説我爸起的。
他就説,希望你別像做夢一樣活着就好了。
我也沒覺得失敗,用(《海上鋼琴師》裏)1900的話説,就感覺自己跟這個世界擦肩而過。
回頭看,我覺得這件事不可能過去,但是它會淡化。我今年十月份見王導也會跟他講,為什麼當年要這樣對我。每次的答案都一樣,我跟郭濤的年齡差,在銀幕上太奇怪了。
但也是這件事讓我意識到,我應該是最好的那一檔演員的面孔。
02
説幹就幹了,幹了就成了
賈樟柯是王全安介紹我認識的。
那時候《白鹿原》還沒有開拍,我們在電影學院對面的餐廳吃飯,買單的時候撞上了賈樟柯,完全沒有刻意要介紹。那時候我還小,在我看來這兩個男人的友誼還不錯。
那次見完,我們沒有任何聯繫,我根本不覺得他會對我有任何印象。
兩年後,經人介紹我才去見的賈導。面試時,他還記得我,他問我,你在王導那個戲上怎麼樣了,順利麼。我就回,還行吧。
我這個角色有很多女生來面試,錄視頻時我就站在那兒,賈樟柯就在對面看,正面後面左邊右邊轉一圈,他説李夢,我就轉過來看他,他説謝謝你今天過來。
隔了段時間,製片人聯繫我説,我們這個電影可能會涉及一些裸露的鏡頭,你能接受嗎。我説,可以啊沒問題。他説,不猶豫嗎?我説不猶豫。再過兩天就叫我去籤合約了,這個事就定了,
當時,故事和角色,我完全不知道,但賈樟柯(的電影)有什麼好猶豫的。
簽約那天我印象很深,賈樟柯説,我六年沒拍劇情片,三年沒碰過攝影機了,我這部戲也籌備了蠻久,是一個生髮了很久的想法,我就希望明年能去戛納。
他説得雲淡風輕,但是我能感覺他的雄心壯志,然後他講故事、講角色,我跟我經紀人就聽着,一直不敢上廁所,出來以後我倆就到隔壁麥當勞,一人一個坑,一邊尿一邊笑,就覺得好像又遇到了一個好電影。
片子最早叫《希望之旅》,因為那時候我們沒有拿到拍攝許可證,就用了這麼一個名字。
我還記得,我為電影剪了一個齊留海兒,留海兒有點長,有一些髮絲會扎到眼睛,我就時不時吹一下。賈導注意到了,就單獨給我拍了一場戲。他説,一會兒你就吹一下你的留海兒,然後再看我一眼。
這算是我第一次正經拍電影,真正意義上的(拍電影),雖然《白鹿原》我也拍了,但可能十場戲就拍了五場,人物斷掉了,真正去演一個角色,就是《天註定》。
我在大學畢業典禮前一個月,走在天橋上時接到了賈樟柯的電話。他説,跟你説一個好消息,目前還沒有通知媒體,你也別告訴別人,我們入圍戛納主競賽了。
我聽到就覺得卧槽,這個男人挺牛的,説幹就幹了,幹了就成了。
03
人家把你帶到了最核心的地方,但是你又走偏了
我一點不誇張,我就是在高中的時候看了這兩個導演的作品,而且居然在我大學時期就合作完了,我自己也覺得很神奇,我那會兒哪知道未來我會成為演員呢,我甚至不能想像我能考上電影學院,不能想像我能離開深圳,任何一個環節出問題,可能就不是現在的結果了。
它就這麼順遂地遇見,這麼順遂地演上了。然後結果又是這樣,就成了一個很大的起伏。
我昨天聽到一個很古怪的理論,我媽懷孕的時候廢了好大周折才有了我,所以我可能天生就沒有安全感。
我沒有辦法很樂觀地説,這個事情我可以完全忘記放下,沒有辦法。
但這個起點距今已經好幾年了,這幾年打轉轉打轉轉,(我)肯定會在電影的圈子裏,但會偏離軌跡,就是人家把你帶到了最核心的地方,但是你又走偏了。
從18歲開始,我就一直繃着一口氣,想要讓大家看到我的能力,但是第二次機會又被禁掉了,到了《少年巴比倫》票房又不好,就是你一直沒有一個東西能完整地在市面上打起水花,你就永遠憋着一口氣。
有時候,我覺得命運裏有一個石頭擋在那兒,就是老在往上頂的時候就壓下來了的感覺。
拍《邪不壓正》的時候,就覺得恍若隔世,想起2014年在紐約布魯克林大橋下,跟張北海聊天,他説寫過一本書叫《俠隱》,已經賣出去十年了,有生之年能看到這部電影就好了。
後來我給他發郵件,我説Uncle,我演了你的書,演了Blue,藍蘭。他回覆我,你知道這個角色是我嗎?在劇本里,藍蘭屬於國民黨的一條故事線,這部分挺出彩的,但也被刪掉了。
有一天,我在候場,周韻遠遠地開着一輛車過來,穿着一個黑風衣,隔着一個大草坪看到我,一路走過來,很颯,她説你是李夢吧,聽很多人説我們倆長得像。我説沒有你漂亮。她就笑了,就像坐在我對面的你。
我也會給自己洗腦,我就應該經歷這樣的坎坷去錘鍊,我就是那種要蠻大年紀才能被真正看到的人。
發現自己走偏了之後,我又會想,好像離我最開始的那個地方,應該在的那個地方,已經很遠了,還是要想辦法回去。
其實,我不缺乏機遇,不缺乏機遇那就不缺乏運氣,但是我真的覺得我把握機遇的能力需要提高。
這種把握不是説你演技要多好,而是你的狀態。你狀態好了,你的戲就會好,這真的是相互影響的一個磁場。你知道我此時此刻的狀態,如果用到過往的那些日子裏,可能會好很多。
04
再不抓住一點什麼就來不及了
《天註定》之後有很多機會找過來,但是我沒有抓住後來證明是最好的那幾個。
而且,隨着人生和事業的進展,你會越來越計較得失了。越計較,你就越難得到應該得到的東西。你還會覺得,不行,我下次一定要更努力,千萬哪一個(機會)都別錯過,但其實又沒有抓到哪一個。
這些年,我三四次想轉行,第一次是電影《白鹿原》被刪,第二次是電視劇《白鹿原》被換,後來真是怕了,還有人找我演話劇《白鹿原》(笑),我説不行不演了。
第三次想放棄應該就是2017年年底。
那一年我25歲,我很焦慮,總覺得過了25就不太一樣了,再不抓住一點什麼就來不及了,要往更快去走。我就進入瘋狂接戲的狀態,接了7部戲,有主演,有配角,有客串,還有軋戲。
這個過程裏,我的情緒變得很不穩定,很容易煩燥,睡不了幾個小時就得去另外一個地方,今天在東北,明天在上海,後天在北京,就覺得自己成了一個在趕場子的人。
我經常就是坐一輛GL8,看着窗户外面城市的景象變啊變,我有時候特別恍惚,交通這麼發達,人可以瞬間就到另外一個地方,但是我感覺心好像是空的。
我就在想,這就是我要做的事情嗎?
我遇到瓶頸了,我就卡在這兒,上不去下不來。
我想下來,我想落地,我想去一個沒有人知道我的地方,沒有人對我有期待,我自己可能都沒有,這個時候説不定才是最好的。
大家就説李夢出道這麼好的機會,她應該更好但是她沒做到,這對我來説是一種負擔。這種挫敗感圍繞着我,這種困境也圍繞着我。
05
你根都沒有扎牢怎麼往上走
2018年對我來説是一個挺大的轉折點。
我花了半年時間在台灣拍戲,那半年讓我沉澱了很多。
我本來是有目的,因為都知道文藝片很容易拿獎,戲也很“捧”演員,但是我當時在想,如果這麼有目的性地拍,最後一定不會如我所願。
我在內地也拍過一些文藝片,但是跟台灣那種獨立製作是兩碼事,那真的是獨立製作,完全自掏腰包,工作人員就是自己公司栽培起來的小孩,還有很多大學實習生,就好像一幫根本不是專業乾電影的人在拍,但是也能把電影吃下來。
拍那個戲的時候我每天在想,天啊這樣能拍出一個電影來嗎?怎麼可以這麼苦這麼難,就是今天拍完還不知道明天有沒有錢拍第二天,每一天都過得很冒險,也沒有劇本,到現場才知道今天要拍什麼,甚至是每一場戲聽導演講要拍什麼。
導演説,你有試過光着腳踩在土地上嗎?你真的要讓自己紮根,你根都沒有扎牢怎麼往上走。
那半年,我去菜市場賣菜,擺路邊攤,和同事一起做飯,晚上喝點酒聊聊天,再一個人散步回家,就過那種很落地的生活。
其實你還可以了,算不上幾線藝人但是起碼有戲接,但是到那兒好像變成一個流浪藝人。
這部戲運氣也不好,也沒拿到獎項。這可能就是生活的奧秘,所求非所得,你不知道眼下這個機會是機會的時候,往往它才是一個機會。
06
這口氣舒出去了
去年,我還在海南跟李康生拍了一個短片。
李康生拿了金馬50的影帝之後舊疾復發,蔡導就帶着他尋遍各處去治療,慢慢地他才恢復過來,可以出來拍戲。
他有給我看他在台灣的房子,在山上,是一個廢墟改造的。他跟蔡導一人一棟,一牆之隔。李康生的生活就是每天喂喂魚,遛遛狗,養養花,種種草,慢騰騰地就過了這麼半輩子。
我跟他演戲也是,他的節奏很慢,是一個很幽默的人。我問他,小康,你不快點的話,你有沒有想過別人會超越你啊。他説不會啊,我都沒有想過我可以當演員。
他以前是在台灣的遊戲機廳門口幫人看車的,他落榜了要賺補習班的費用,然後就被蔡導發現了。他是蠻知足的一個人。
我不知道一直憋着的那口氣具體是在哪個地方就舒出去了,是在湛江到海口的渡輪上還是在基隆海港,總之是有一天我坐在船上,海風吹着我,忽然就覺得好像把自己身上的一些怨氣、一些戾氣給吹散了,我就問自己,你是要去爭一口氣還是你真的愛電影。
你得想清楚這個問題,這個問題真的挺重要的。因為你如果不是真正去熱愛一個東西,任何的一個挫折和困難都會阻擋你。
我今年很頻繁地回家,跟我以前的初中同學交往,我發現,有人失戀,有人剛生完孩子,有人交了新男友,我感覺大家也都有工作,但是他們沒有把自己逼到説,我不把這個事幹到一定程度就不行,他們沒有這樣的狀態。
演員就是會天生焦慮,這個職業的屬性其實蠻脆弱的。萬一角色就沒了怎麼辦?但是你又不知道怎麼使勁,你會覺得自己是一個提線木偶。
我以前把自己逼得特別緊,就像上了發條一樣。活得也很窄,不做演員我還能幹嘛。
當你鬆下來了之後,你才知道生活的細節在哪裏,你的每一個毛孔都張開的時候,你才會發現原來我還可以這樣子。
你也才會真正感受你所經歷的這個劇組,關注身邊的每一個工作人員,場務也好,美術也好,攝影也好,化妝也好。當你跟這個劇組的氛圍是融在一起的時候,無論有沒有鏡頭對着你,你都在裏面生活。
07
代表作還沒出來,30歲之前想拿影后
我在爭取一些拍戲的機會上是很主動的。我不能等待,這是我人生的一個準則。
我剛拍了《壞小孩》,其實三年前在巴黎的飛機上我就看了《壞小孩》的書,我第一次看網絡小説看得這麼投入,兩個小時就看完了,我覺得這本書真好,如果有一天要拍我一定去演。
今年我看到組訊,我就找過去了,最後他們PK來PK去,角色落到我身上了。
但是我不是那種會流量式營銷的人,我真的除了關注我自己的那點事以外,很少關注其他,比如説綜藝。
演技類綜藝也是一種挺好的形式,你能更快地被大家看到,你只有被看到才有人找你演戲。但我媽就覺得我臨場的表現力不一定強,她覺得我的舞台經驗不多,與觀眾,與別人打交道的能力也不太行。
我覺得演員其實是需要神秘感的,這也是我做採訪很少的原因。我覺得沒有東西拿出來的時候,別人採你什麼?我自己都還沒有提煉出一定的答案,怎麼跟別人對話。
我演戲其實沒有什麼技巧,也沒有什麼方法論,就是把感受力表達出來。
我很小的時候,大概三歲左右,剛來深圳沒多久,我們家還住在員工宿舍,旁邊有個音像店,我就聽到一首歌,可能是《分飛》,我就説,媽媽這個音樂好憂傷啊。
這是我媽跟我講的,她印象很深,她覺得這麼小的小孩就懂憂傷兩個字,她很害怕,就把我拉開了。小時候在幼兒園,選舞蹈隊,沒把我選進去,我就會自卑很長很長時間。
有時候演完一場很激烈的戲,我整個人就會像發燒了一樣,很傷人。人情緒激動時,整個身體就會處在一個高壓的狀態。導演喊卡,這場戲結束,大家就開始收拾了,但是你的情緒其實是需要時間撫平的,就像快跑,你的心跳是慢慢地恢復的。
跟我合作過的導演對我的評價都有一個,説我是一個很難得的演員。沒説我是一個好演員,説是一個難得的演員。
“難得”這兩個字挺逗的,是指我好還是不好?可能打雙引號吧,我也不知道。我只能安慰我自己,可能天生適合做演員。
我覺得我真正的代表作還沒有出來,代表作對一個演員來説,應該是一提到他就會想到這個作品。《少年巴比倫》和《天註定》的角色戲份還是少了一點,是不夠完整的女性角色。
30歲之前,我還是想拿影后,這是一個很正常、很普通的對事業的規劃,只是我這個行業叫演員。
08
男人戲中的一抹紅,我很厭煩
我接下來可能要面臨的一個問題,就是重複的角色還接不接。
假如又是青春片,或者又是男人戲中的一抹紅,我會有點厭煩。那種空間很小,只是點綴式的人物,覺得沒有必要,很難在這種角色裏發揮。
我想尋找真正意義上完整的女性角色。
來找我的項目經常是一類,就是比較文藝的項目。從導演角度,要麼是新導演,要麼就是大導演,很少有中間的那檔導演來找我。
我對於文藝這個標籤不拒絕,我確實是從文藝片裏出來的。而且我本人就是文藝啊,看小眾的電影,聽古老的音樂,為什麼害怕承認,你不用管這個詞在別人的定義裏有沒有變化,這就是我的底色,但生活和電影會把它調成什麼顏色,我還不知道。
我選劇本首先是題材,視角第二,導演第三。
題材比如説,家暴這是一個不錯的題材,我覺得是一個好的電影拍攝方向,視角就是你從什麼角度切入,從男性從女性從小孩還是從警察;最後,導演是盤活整個局的人。
我喜歡的是困境里人的狀態,我覺得人都活在困境當中,所有人。電影無非是提煉出了一個具體的、大多數人的困境,然後去表達。
我沒有演到很爽的戲,真的會很痛苦,就是我就覺得這個戲不應該就這樣,它可以更好。比如説一部電影裏,你有四五十場戲,二十場過渡戲,二十場重點戲。
那些過渡戲,往往是最難的,你怎麼樣演出層次來是很重要的,否則那些爆發戲根本就頂不上去,人家不懂你為什麼要這樣。就很容易一個問題就是,不準確。觀眾就會覺得不對。
我覺得其實劇本一直就沒有足過。我是反過來想這個問題的,劇本是一個藍本,它只是文字,而表演才是真正意義上對於電影的書寫。
演員通過表演在講故事,導演通過記錄你的表演在講故事。梁朝偉演一個戲,每一個動作,劇本都會提示嗎?不可能。你的每一個動作的細節,都是你演員對角色的理解。
感受生活和感受人是頭等重要的事情。
09
關心女性,就是關心我自己
如果讓我選擇未來的一個走向,我願意更多地去演更女性的電影,更多地去表達女性。
我覺得女人天生應該被呈現在銀幕上。她所有的面向,脆弱也好,堅強也好,或者是她的失敗,她的善良,都應該被呈現在銀幕中。
一個女性所面臨的問題,足夠龐大和複雜了。女演員應該都很渴望去更多地呈現自己內心的世界,而不只是説,我在裏面是一個美少女,是一個蛇蠍女人。
我進門時還在看宇芽被家暴的新聞。我覺得關心女性,就是關心我自己,有可能我也會成為受害者。因為你是女人,你面對的社會就是一樣的。
所以我作為演員,這是我應該有的職業道德,就是去表現這些女性的困境。
我最近在看《82年生的金智英》,這本書的 slogan 是,發生在我身邊的事情可能也正發生在你身邊。
我演她們,就是在演我自己,在哭訴的也是我自己,有一天我的孩子不見了,我也會不知道該怎麼辦。如果我的丈夫天天打我,我也很想逃離。
不管是言語暴力還是肢體暴力,對女性都是不可承擔之重。歐洲美國的電影都在探討,為什麼我們不去探討它呢?
我喜歡詠梅《地久天長》那個角色,我演得很多角色都是大開大合,叛逆的,情緒失控的,而她的温柔和堅強好像形成了一種強烈的化學反應,她是能撐到最後的那種女人。
一個女演員的困境,我覺得不是錢,既然不是錢也不會是名氣。我現在的感受是,你如何平衡你的家庭跟事業,如果你生小孩了,事業是不是就停下來了。
我覺得30到35歲之間肯定會面臨這樣的一個問題,那35歲以後又會面臨角色變少、變侷限的問題。你覺得我是時候結婚生子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