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本會“斷子絕孫”嗎？_風聞

作者 | 東鑑君 來源 | 縱橫日本（zhrb2019）

    作為中國人常年吐槽日本的老話題，“少子化”、“低慾望”、“不婚不育”一直被當成固有認知，牢牢扣在日本列島的頭上，甚至於有中國自媒體編了首詩——“不愛不婚不生娃，島國人民多奇葩；日本政府操碎心，宅男宅女就不聽；老齡少子禍成雙，大和民族將滅亡！”

　　日本會“斷子絕孫”嗎？不僅是關注時事問題的朋友，以至於一些計劃投資日本不動產的朋友也在打聽，必竟新生人口如果不足，房產價格肯定難以保值。

　　是危言逆耳，還是言過其實？我們今天就來解析一下這個話題。

　　在整個東北亞，

　　日本的生育率幾乎是最高的

　　首先，一個估計會與多數人認知相出入的事實是，日本的生育率（育齡期間，每位女性平均的生育子女數，國際間通用的生育情況衡量數據）幾乎是東北亞地區最高的。即使是放在整個東亞版塊進行比較，除了經濟狀況明顯差一大截的菲律賓等國，對於人均收入排世界第18位的日本來説，其生育率也已經算是東亞之光。

　（數據來源：各國統計部門及世界銀行數據庫）

　　有些人總在説日本少子化多麼嚴重，多麼後果不堪。卻不看看自己所處的環境……

　　而且不能忽略的是，日本是在非常“不利”的先天條件下，取得了這樣的生育率——日本女性的就業平等指數排全球79位，收入平等指數排45位，受教育平等指數和出生性別比都排在世界第1位。

　　這些數據表現在東北亞堪稱優秀，也就意味着日本女性參與日常工作所受阻力並不算大，較平等的收入指標，會促使更多女性走出家門參與工作。雖然整體而言日本的男女平等水準比較差，但只論經濟權利的話，擁有勞動能力和高教育程度的女性，足以在不依靠男性的情況下，過上自己想要的自由生活。

　　正因此，自從2009年開始，東京的女性淨遷入人數就超過了男性。到2018年時，每年從外地“上京”的女性比男性多出了1.4萬人。幾乎90%日本女性走出家鄉的第一目標，就是寸土寸金的東京圈。隨之而來的是，將近一半的日本適婚女性，希望未婚夫的年收入在400萬日元以上，然而70%的日本適婚男性的實際年收入都在400萬日元之下……

　　那麼，這樣的矛盾是如何產生的？日本是如何在這“重重阻力”的情況下，取得了東北亞一流的生育率表現？

　　未斷絕的生育文化

　　如果在日本街頭走一走，你就會發現一個現象：很多日本家庭都有兩個或更多的孩子，只生一個的的情況並非主流。2016年時，中國商人洪秀平在澎湃新聞上刊文《日本讓我感觸最深的是孩子很多》，説的就是這個現象——

　　“無論城市還是鄉村，不管是大街上還是地鐵上，特別是在環球影城等旅遊景點，我都看到太多的多子女家庭。兩個孩子的家庭非常普遍，三、四個孩子的家庭也不少見。

　　在我所住在日本居民小區，還能看到很多帶雙孩座椅的自行車，這在中國幾乎看不到。帶雙孩座椅的自行車，一般適用於那些孩子年齡相近的兩孩家庭。我詢問了日本朋友和在日本的中國朋友，他們都説日本獨生子女家庭很少，兩個和三個孩子的家庭則非常普遍，甚至四個孩子也不少見。”

日本街頭常見的雙兒童座椅電動自行車

　　權威數據同樣證實了這樣的印象：日本國立社會保障·人口問題研究所2017年出版的《第15回出生動向基本調查報告書》顯示，直到2015年，日本的已婚家庭中，依然有54%的夫婦會生育2個孩子，有17.9%的會生育3個孩子，甚至還有3.3%的會生育4個或更多，而只生育1個孩子的僅有18.6%，完全不生孩子的更只佔6.2%。

是不是和想象中的日本完全不一樣？

　　其實，日本人這種“要麼不生，要生就至少生兩個”的生育文化，並不是近年才有的，而是很久以來的傳統。據2006年日本參議院第三調查室撰寫的《歷史視角的日本人口和家庭》顯示，早在1890年之前的明治時代，日本女性中就有11.8%不生育（這個比例放到今天也不算低，可見“不生孩子”並不是個新鮮問題），而與之對應的，則是有66.8%的女性會生4個以上……

    而到了二戰後，從日本嬰兒潮“團塊世代”開始，生兩個正式成為了日本家庭的絕對主流。從統計圖表中不難看出，無論是農業時代、工業時代、科技時代、戰爭年代還是和平年代，無論社會形態怎樣變化，日本人只要一結婚，既很少不生孩子，只生一個的也不是主流，更常見的則是生兩個，甚至更多。

　　同樣據“出生動向調查”2015年的數據顯示，在那些有結婚意願的人中，80.4%的未婚男性，和83.9%的未婚女性，都希望婚後生育兩個孩子或更多，只要一個孩子的或不生育的均不足10%。

　  可能有人會問，這樣愛生的日本人，為什麼現在整體生育率會降低呢？其實除了家庭的生育率下降外，最主要是因為有很多日本人選擇了不進入婚姻，這是拉低整個日本生育率的最根本原因。

　　據NHK的調查，在日本30歲左右的人羣中，有88%的人接受終身不婚。而據國立人口研究所的調查，有69.8%的日本青年男性及59.1%的日本青年女性長期處於單身狀態，其中更有半數的人表示不想脱單。另外，平均42%的未婚男性和44.2%的未婚女性沒有任何性經驗……

　　東亞最良好的生育環境

　　另外一個需要説明的是，很多擔心日本“斷子絕孫”的人恐怕並不清楚，日本已經擁有了東亞最好的生育環境。

　　第一方面，據經濟學者周承輝分析，假如一對夫妻住在公寓裏，只有一兩個房間，那這對夫妻肯定是難以想生孩子的；假如一對夫妻住的是獨棟的大宅子，裏面有許多空房間，甚至於房外還有院子，那他們的生育意願就很容易上來了。

　　公寓幾乎是生孩子的第一殺手，這個理論已經與世界上許多國家的數據表現相吻合。欲瞭解這個理論更多分析內容的，請自行搜索《公寓樓住宅樓：歐洲和東亞生育率的第一殺手》一文。

    而國土面積狹小的日本，卻只有42.2%的住宅是公寓樓，其餘家庭大都住在獨棟“一户建”。無論韓國、新加坡還是中華地區的大陸、台灣、港澳，其平均居住密度都比日本大很多，生育率自然也是難以提升。

　  可以説，正是這些陪伴小丸子、野比大雄、蠟筆小新們共同長大的“一户建”，保存了日本國脈，守護了日本的未來。

　　另一方面，日本政府和社會一直在努力創造讓更多家庭可以放心生育的大環境。

　　無論是生育補貼、每月補貼、少兒看病全免費，還是今年剛剛實行的幼兒園免費，甚至於無障礙設施的搭建（消除車站、商場、車門的高差，建設無障礙電梯、幼兒衞生間和哺乳室），都是整個日本社會對孩子及生育者的善意。

　　畢竟，這些付出往往都是要從國民交付的税金中扣除，尤其是剛剛增加的消費税，其主要去處之一，就是補貼幼兒園免費政策。更不要提，養孩子的家庭還可以少交税。

　　日本少子化問題還有很大的改善餘地

　　然而，畢竟日本的生育率還是處於下降狀態，是否需要對此非常擔憂呢？

　　應該説，日本雖然認識到“少子化”的危害，但認識的程度和對策力度，卻難稱令人滿意。當然，反過來説，日本在這個問題上還有很大的改善餘地。

　　比如，1994年，日本就推出了“天使計劃”，政府着力改善幼兒入幼兒園的環境，延長幼兒園的工作時間，幫助在職女性能邊工作邊養孩子。

　　這個計劃在五年內投入了6000億日元，但這種行業性的微調，效果不甚理想。1999年，日本政府又推出了新版的“新天使計劃”。但日本的生育率從1989年的1.57一路下滑到2004年的1.26。

　　直到進入21世紀，日本的生育津貼才開始大幅度增加，從補貼生育三胎以上的家庭，變成了只要生育就能拿津貼。政府全面負責從懷孕到育兒階段的各項財政負擔。2009年上台的民主黨許諾向每個15歲以下的孩子每月發放現金補貼。

　　雖然這讓政府背上沉重的財政負擔，但是日本的生育率從2004年的1.26，慢慢爬升到2017年的1.4以上。日本刺激生育的政策，還是起到了效果。

　　其實，從歐洲各國的實踐來看，現金補貼一直都是最直接的鼓勵生育的方法。而且，國家干預越早、力度越大，效果也就越好。以日本家庭為對象的研究發現，生育津貼每增加10萬日元，嬰兒出生率就提升0.017％，越是低收入家庭，生育率提升越明顯。

　　這也正是日本的潛力所在——

　　據日本內閣府的數據顯示，直到2015年，日本為家庭福利（包括生育支持、健康保險、生活援助等等）的總支出，僅佔GDP的1.3%。這個比例僅為英國、瑞典等國家的一半，離意大利、德國也有較大差距。

　　作為標準的“中等福利國家”，日本由於不具備歐美良好的自然稟賦和土地政策，只能寄希望於將更多福利支付給新生兒家庭，而這也的確是日本政府未來的發展方向。無論執政黨還是在野黨，日本各黨派如今的宣傳重點，幾乎都是給孩子發福利。

　　所以，日本的未來，很可能是一個願意生孩子者的天堂。假如移民政策再適當放寬，擁有中韓越這麼三個移民大國鄰居（日本移民的前三大來源國）的日本，恐怕不會如某些人所説，迎來“斷子絕孫”的明天。

　　附錄獨家數據：日本最愛生孩子和最不愛生孩子的TOP10地區

　　由於生育相關的重要數據，有出生率（每千人中的新生人口數）和生育率（育齡女性的平均生子數）兩個。那麼如果把日本各地按照這兩個數據來排列，會得出幾乎完全不同的結果，比如東京雖然生育率全國墊底，但是東京的出生率可是日本第6，這説明雖然東京媽媽生得少，可是東京生孩子的媽媽非常多。

　　那麼該如何更直觀地衡量日本各地的生育狀況呢，我們將厚生勞動省公佈的生育率數據，和總務省統計局公佈的出生率數據，做了一個加權統計，最終形成了更客觀全面衡量日本各地生育狀況的數據。

　　以下，首先是日本生育狀況最差的10個地區，低於全國平均水平。

　　北海道（和緯度氣候強相關）

　　秋田

　　巖手

　　新瀉

　　青森

　　奈良

　　京都（基本沒什麼本地居民，還經常被偷拍……）

　　宮城

　　山形

　　千葉（颱風登陸必經地……）

　　以下是日本生育狀況最好的10個地區：

　　沖繩（無論生育率還是出生率都是全國第一，而且遙遙領先）熊本

　　宮崎

　　鹿兒島

　　佐賀

　　滋賀

　　愛知（首府是名古屋）

　　島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