顫抖吧，中國家長都讓5歲小孩學編程了_風聞

（來源：浪潮工作室）

我們都知道，中國家長是世界上最焦慮最難的家長之一。

這些年，他們已經把軍備競賽的戰火，從小學燒到了幼兒園，從鋼琴班燒到了量子速讀。

而現在，中國家長又找到了一個新項目，那就是少兒編程。

看到別人家的孩子，在電腦上各顯神通，開始擔心自家孩子會不會成為不懂編程的“21世紀文盲”。於是將信將疑地上網搜索，不搜不知道，一搜真重要。

好在培訓機構都有“試聽課”，抱着試一試的心態，帶着孩子免費參觀免費上課，好玩的編程遊戲，一下子讓孩子來了興趣。可是一問價格，動輒上萬。

已經被各種培訓班掏空的家長，似乎又要被少兒編程榨乾了。

少兒編程，是我們以為的那個編程嗎？3萬塊的少兒編程，到底值不值？

不一樣的配方，同樣的焦慮

在家長眼中，少兒編程能不能讓孩子贏在起跑線不知道，但至少不能耽誤孩子。不怕錢花錯，就是怕錯過。

處在互聯網重鎮，杭州媽媽當然不能服輸。一位媽媽刷了近3萬塊，給9歲的兒子報了兩年半的少兒編程課。

另一位爸爸，看孩子試聽了Scratch課程之後興趣盎然，也毫不猶豫花了2.7萬報了一年半的入門課[1]。

而這還真是“童叟無欺”的市場價。少兒編程一節課價格都在300元上下，年課報下來，輕鬆過萬[2]。

2017年10月11日，浙江省杭州市某論壇，一男子隨時隨地寫代碼。外行人對編程的想象大多來自於高薪的職業和看不懂的的代碼。就業，也是很多人轉學代碼的原因

當你覺得這些家長已經夠努力了，但在培訓老師眼裏，讓小孩“9歲學已經有點晚了”。

早在2011年，一位山西媽媽就讓孩子從四歲多開始學習機器人，為之後學習編程打下基礎[3]。

人家5歲就開始學了，你三年級才來，也就不能怪老師説你是“大齡學童”了。畢竟，別人家八歲的孩子，已經在網上“教你學編程”了[4]。

B站“小學生Vita君"在網上教兒童編程，教授蘋果官方製作的編程學習APP / Bilibili 

少兒編程入門課，雖然看上去跟真正的編程不太像，卻能讓家長心甘情願掏錢。讓家長掏錢的動力之一，就在於“競賽加分”。

孩子學了入門課，就可以學正式的編程語言，再接着，就可以準備參加競賽。

信息學奧賽獲獎，在高考自主招生中的確有優勢[5, 6]，四捨五入等於一隻腿邁進了名校的大門。

南京一小學對三到六年級的孩子開設C++選修課，並選拔優秀學生參賽。今年學校選拔了一支“五年級”戰隊，獲得了“江蘇省信息與未來比賽”小學生夏令營活動全省團體賽第一名[7]。

2019年09月13日，青島，小學生們在一家培訓機構學習編程

今天很多文科生會抱怨自己為什麼不懂編程，如果他們看到有的10歲孩子都會編程，情緒不知道還能不能保持穩定。

可能是因為科技類的“升學綠色通道”太火爆，最近幾年，這類特長生的招生比例也在縮小。

即便是“科技愛好大市”南京，招科技特長生的學校也還是少數，而2018年明確標出“機器人”“人工智能”“信息技術”特長生的學校只有8所[8]。

2020年開始北京也可能壓縮中學特長生招生比例[9]，包括科技特長生。

2016年5月14日，北京四中“小升初”藝術類、科技類特長生選拔

本來，你如果拿到全國青少年信息學奧林匹克聯賽（NOIP）一等獎，就可以獲得高校保送資格。這個比賽相當於奧賽中的省賽。

可現在，你只有在“國賽”中獲獎，才離“高考加分”近了一步[5, 6]。值得一提的是，NOIP還從今年開始暫停比賽了[10]。

當然，參加比賽收穫的也是一種經歷，只是有時候比較貴。2019年8月第十六屆國際機器人挑戰賽在北京舉辦，一位爸爸就帶着孩子到北京參賽，而這場比賽僅報名費就需要1500塊[11]。

從少兒編程，到競賽加分，中間雖然就像萬里長征一樣遙遠，但家長依然趨之若鶩。

少兒編程，天價益智遊戲

少兒編程，到底是什麼東西？它是編程嗎？

其實很多家長也不太清楚。

孩子鋼琴課彈了《獻給愛麗絲》，書法課練了《九成宮醴泉銘》，效果看得見。但少兒編程上課後家長犯了難，雖然不懂編程，但孩子描述得卻跟啥都沒學似的。

市面上的少兒編程，它主要長這樣：

Scratch網站有許多作品，這個優秀作品叫做“爆米花遊戲”，通過鍵盤來控制一個玉米粒，到達終點，如果你不小心讓玉米粒碰到熱的地方，玉米就會變成爆米，你就輸了[12]

或者是這樣：

這個遊戲的部分“代碼”。這已經是相當複雜的嵌套了

上面這個叫做Scratch少兒編程語言，它主要針對的是8歲以上的孩子[13]。簡單來説，就是用遊戲化的方式來學一些入門編程的知識。

孩子看不懂代碼沒關係，跟着老師選擇一些按鈕，進行排列組合，就能夠實現一個小小的項目。

比如讓畫面裏的貓捉到老鼠，孩子可以選擇“向前走”“向左轉”“向上走”來規劃貓的行為。

隨着課程深入，孩子能夠製作的遊戲（動畫、項目），就會越複雜。

如果不説這是少兒編程，打開網站你一定會有一種似曾相識的感覺，這不就是當年風靡一時的4399小遊戲嗎？

2019年7月5日，新疆烏魯木齊，一家培訓機構的少兒編程班裏，孩子們正在展示當天的編程作業

不過，雖然號稱是8歲以上才能學，但國內許多培訓機構宣傳孩子5歲以上就可以報班，根據孩子程度，入門課大約需要上1-2.5年。之後可以選擇學習正式的編程語言。

打開少兒編程的網頁，你很容易可以看到這樣的宣傳標語：

“馬克·扎克伯格，10開始學編程，後來他成了最年輕的億萬富翁”

“編程同樣可以造星，他們的今日，或許就是同學們的明天”

“讓孩子站在人工智能時代的前沿”[14]

聽完這一套宣傳，少兒編程培訓班，似乎已經不是“應不應該上”的問題，而是“立刻、馬上、報哪家”。

2018年11月17日，廣東省深圳市，第20屆高交會上，教小朋友進行機器人編程

家長的焦慮也不是空穴來風，編程低齡化並不是國內培訓班的專利。少兒編程其實是個舶來品。

少兒編程語言可以追溯到50多年前的“小海龜語言”，通過簡單的編程控制小海龜畫出圖形[15]。直到1998年樂高公司才正式推出第一款可編程機器人[16]。而真正推動編程走進學校的是近年來快速發展的大型互聯網公司[17]。

美國在2016年宣佈“面向所有人的計算機科學教育”計劃，從幼兒園到高中的學生都要學編程[18]。英國、日本、歐盟……都在光速制定學校編程課程標準。

“小海龜語言"其實是"LOGO"編程語言，內置“海龜繪圖”系統，可以控制屏幕上的小海龜移動作圖 /  Wikipedia

在編程進學校這一點上，中國還處於起步階段。編程如此重要，而學校還沒開始教，家長送孩子去培訓機構也就可以理解了。

只是，中國似乎還沒有準備好，比如，有一些培訓機構的老師就不如家長想的那麼專業。

一位記者設計了一份簡歷去應聘少兒編程老師：四非院校畢業，人文社科專業，英語助教實習。這個看似涼涼的開頭，卻讓記者很快收到了面試邀請，並且順利通過拿到offer[19]。

2019年9月4日，在南京大學仙林校區拍攝的迎新橫幅。計算機相關專業的學生要學四年，可能培訓機構只要幾個月

公司相信：只要三個月的崗前培訓，從入門到上崗，不是夢想[19]。

“我的編程是英語老師教的”，有時真不是一句玩笑話。

想要變聰明，少兒編程沒啥用

上萬塊的培訓費，對大多數家長來説，並不算便宜。能夠咬咬牙報名，家長對課程的期待一定不少。

除了升學加分，有些家長看得比較長遠。讓孩子變得更聰明，提高邏輯能力和解決問題的能力，才是受益終生的好處。

但你觀察一下就會發現，入門階段的Scratch編程裏的模塊拼接，和樂高玩具特別相似，像是一種線上搭積木。

孩子在玩積木玩具的過程中，都在有意無意地“學習”數學。通過自由摸索，孩子就會學到圖案和形狀、比較大小、數數、分類等等[20]。

這個過程中，孩子每時每刻都在遇到問題，也一直在解決問題。這樣想想，少兒編程培訓班的錢，還不如省下來多買點玩具。

孩子在玩的過程中，也在快速學習

在“提高邏輯能力“這一點上，家長的焦慮也有點多餘。

發展心理學對孩子做了大量的研究。

就算讓3-4歲的孩子，去“經營”一家商店，孩子也會使用“加、減、保持不變”的策略去賣東西，並且會越來越熟練[21]。

對於入學之後的孩子來説，他們的認知水平會快速發展。在學校裏，孩子學習各種課程，和同學老師互動，就已經學會了許多策略。

並且這一時期的孩子可以很好地理解數量關係和邏輯關係。也許讓幼兒園的孩子從高到矮排隊有點困難，但小學的孩子就基本不用老師操心了[21]。

2016年01月14日，陝西西安，幼兒園的小朋友們在操場玩耍。孩子會從集體活動中，和別人合作的過程中學到許多“策略”

花大價錢報培訓班之後，你會發現，培訓班可能就是炒冷飯。比起學知識，孩子更喜歡去培訓機構交朋友。如果編程課走進學校，那高價培訓班的錢，就更不值了。

7-11歲孩子邏輯發展很快，但他們的邏輯思維離不開具體事物。抽象的邏輯推理，最早出現在11-13歲[21]。

小學四年級數學課才開始接觸方程，“2X+4=14，求解X等於多少”這樣的題，讓多少孩子云裏霧裏。而正式的編程語言使用抽象的邏輯語句，對於13歲以下的孩子來説，真的有點難。

2019年11月16日，重慶市綦江農博園，學生在識別挑選黃豆磨製豆漿，跟編程比起來，這些生活常識同樣有意義

關於“假設邏輯“，有人做過這樣一項研究，給9歲和11-12歲的兩羣孩子一項作業：假如給你第三隻眼睛，你可以把它放在身體任何部位，你會放在哪裏？

所有9歲兒童都把第三隻眼放在了額頭和眼睛附近，因為他們認為，這樣就可以用第三隻眼睛來看東西，可以看得更清楚。

而11-12歲的孩子給出了更多答案：

放在髮梢上，這樣眼睛就能轉動到各個方向；

放到手心裏，這樣從盒子裏拿餅乾，就能看清楚是什麼口味；

放在嘴巴里，這樣就能看清楚食物在嘴巴里的樣子。

明顯，11-12歲的孩子明白這是一種假設，不必受限於現實情況[21]。我們通常認為，更小的孩子想象力天馬行空，事實上他們還在努力認識這個世界。

但孩子還小，畫畫、輪滑、英語、舞蹈……多一個少兒編程培訓班又怎麼了，大家都在報，咱也報吧，學了總比沒學強，學了比在家裏看電視強。

這是中國家長永遠戒不掉的焦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