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賢德:我的打工點滴記憶_風聞
老吴观察-2019-11-30 08:55
吳賢德:我的打工點滴記憶
文章改變命運
吳賢德,962年3月生,一個連初中都沒畢業的農民,1998年以來,憑着自己拼命好學的精神,業餘時間揹着從二手市場淘來的二手相機,業餘時間精心鑽研攝影技術,拍的圖片不僅被《河南日報》、《大河報》、《鄭州晚報》等報紙刊登,還先後被《半月談》、《中國青年報》、《農民日報》、《光明日報》、《人民日報》等國家級報刊,以及《中國攝影報》、《人民攝影報》等攝業專業報刊。
1978年,父親去世後,正在初中三年級作為家庭老大的我,為了養活一個14歲弟弟和一11歲、一個8歲兩個妹妹,當時只有17歲的我,不得不放下書包,回到生產隊和母親一塊參加勞動,從此成為一個面朝黃土背朝天的地地道道農民。
回到農村,大隊幹部看在父親在生產隊、大隊擔任會計多年的情份上,讓我在生產隊擔任民兵排長,一天,我到大隊部開會無意中,發現大部的《青年民兵之家》閲覽室,閲覽室裏的書架上堆滿各類書報。開完會,從閲覽室裏借出了《中國青年報》、《河南農民報》、《農村青年》雜誌等報刊。
1980年10月,一天晚上,當我在昏暗的煤油燈下閲讀完從大隊青年民兵之家借出的《中國青年報》後心中突發奇想,把山區青年讀書訂難寫成稿件寄給《中國青年報》,一個月後,讓我做夢都沒有想到的是,我寄給《中國青年報》的“山區青年讀書訂報難”稿件,被《中國青年報》刊登了。
山區青年讀書訂報難稿件發表後,很快引起縣委宣傳部和縣郵電局領導的高度重視,當年我不但被縣委宣傳部評為全縣優秀通訊員,還被縣郵電局從農村抽調到公社郵電所當上一名山村郵遞員,在郵電所工作期間,嚐到讀書甜頭的我,白天拼命工作,夜晚拼命學習。書讀多了,寫的多了,稿件見報也多了。
打工圓夢
1991年3月,為了圓我心中的“記者夢”,我盲目辭去公社郵電所工作,加入了打工者大軍,來到江蘇吳江市(縣級市)在連續10多天找工作處處遭到碰壁後,我心裏突然明白外面的世界並不是我想象中美好,我肚裏會寫幾篇文章的知識實在是太少、太少,憑着在報上發表的幾篇小文章根本找不到工作。
家鄉工作沒了,在吳江又找不到工作,總不能餓死在吳江,就在我一籌莫展和走投無路幾乎陷入絕望之中,真是山窮水盡疑無路,柳暗花明又一村,我在盛澤街頭盲目轉街時,發現街頭修理自行車生意不錯,於是便發揮山區郵遞員會修自行車技術,在盛澤街頭擺攤修理自行車成了一名修車匠。
17歲失去父親的我,在農村勞動鍛鍊了吃苦,白天在街頭修車,晚上躺在租住在當地村民養豬廢棄的,幾平米低矮潮濕的小房裏,心裏不知有多難受,放着家鄉好好的工作不幹,放着晚上家裏暖乎乎舒適的被窩不躺,跑到幾千裏外人生地不熟的盛澤街頭修自行車、躺豬圈,如果不是怕老鄉聽見笑話,真想放聲大哭一場。
街頭修自行車雖然苦點、髒點、累點,但每天收入還可以,每天收入一二百塊錢不成問題,90年代,一天收入一兩百,一個月下來三四千,應該算高收入了,可是好景不長,當年10月吳江創辦國家衞生城市,盛澤街頭禁止擺攤設點,要是被治安聯防隊抓住了東西沒收罰款不説,抓到派出所裏絕不沒好果子吃。
據賣水果的幾個被抓的河南老鄉説,在派出所裏聯防隊把牙都打掉,那個年代的盛澤鎮聯防隊員,百分之八九十聘的都是外地打工的,不心狠手辣當地招聘單位根本不要,説好聽點是聯防隊員,其實就是地痞流氓和打手,今天就是黑社會。
我是91年農曆二月份去盛澤鎮的,盛澤鎮是全國紡織工業重鎮,九十年代,盛澤鎮百分之八十都是外地人,一天晚上,天下着大雪,我到在盛澤鄉下幹建築隊堂弟去,夜晚房東突然通知説,聯防隊馬上查暫住證,沒有辦暫住證的抓緊走。
那時我剛到盛澤沒來的及辦暫住證,我和堂弟抱着被子,在村邊找了個廢棄養鴨棚睡了一夜,躺在又臭又潮濕凍的渾身發抖低矮的鴨棚裏,心裏好像打翻了五味瓶,要多難受有多難受,想想這,想想那,折騰一夜沒閤眼,滿腹辛酸無處訴説。
盛澤鎮街頭不讓修車了,還要找工作,從盛澤到吳江,從蘇州到嘉興,連續轉半個月也沒找到工作,有沒有招工的?滿大街到處貼的都是招工廣告,可是人家招的都是開織布機和修機器的熟練工,並且都招年輕人,像我這樣只會寫幾篇小文章的根本沒人要。
車不能修了,工作又找到,衣袋裏的錢也快沒了,一個堂堂七尺男人,總不能讓自己餓死,老鄉們建議到離盛澤鎮五六公里遠,一個村子的村口路邊閒置崗亭旁邊修,我騎車跑去一看地方不錯,第二天帶着修車工具,把修車攤安在了這裏。
從早上8點半支好攤子到晚上收攤,數了數當天收入,除去成本收入二十多元,一天,兩天,三天……半個月,幾乎天天如此,根本沒有幾個人修車,坐在閒馬路邊如坐針氈,隨着天氣轉冷根本沒生意,嘴唇和兩隻手被冷風吹的乾裂的冒血珠。
咱們中國有句俗話説的好,不怕不掙錢,就怕貨不全,為了增加經濟收入,除修自行車外,再購買一台補鞋機補鞋,加台補鞋機,每天收入並沒有多多少。看別人買甘蔗生意不錯,買來去甘蔗削刀,跑到水果市場批發來甘蔗,就這樣從開始一攤生意變三攤生意,收入也比以前好多了。
怕啥就來啥,生意剛好沒幾天,一天,我正在忙修鞋時,一輛警車開到攤位前停了下來,開始還當從車上下來幾個人是來買甘蔗的,誰知這幾人來到面前指着我説,崗亭周圍不準擺攤,明天再在這裏擺攤,我們發現把攤砸了……就這樣又失業了。
再有一個多月就過春節了,兩手空空拿什麼回家?愁的白天夜晚坐卧不安,幾天下來,人瘦了好斤,房東是個好心人,得知我天天閒着沒事做,為我介紹了當地一個姓李搞裝修的小包工頭,從此我成了李工頭手下一名小工。
要不是從小在農村練就了一身幹體力活好身骨,這裝修小工真幹不下來,這位姓李的包工頭心真狠,每天我的任務就是活水泥拌沙漿,早晨天亮趕到工地,他站在一旁指揮我,先把水泥沙漿活好,搬運瓷磚,浸泡瓷磚,幾天下來,兩手被水泥漬的滿是裂紋往外冒血,晚上疼的鑽心。
都説建築老闆和包工頭沒有幾個好人,幾乎個個都心黑手辣,對待農民工比舊社會地主老財“周扒皮”心都黑,農民工們把建築工地包工頭稱之為當代“周扒皮”,建築包工頭心有多狠心有多黑,我算徹底領教了,以我跟着幹活搞裝修的姓李包工頭親身經歷,我在他面前就是一個當牛做馬賣苦力的,根本沒把當人看。
看看每天都乾的都是什麼活,活水泥拌沙漿、搬瓷磚浸泡瓷磚是輕的,除了這些髒活外,看工地水泥、瓷磚、沙子快用完了,讓我騎着人力三輪車立馬去買,蹬着裝着幾千斤重水泥、瓷磚、沙子三輪車,沒有一個人幫你一把,你知道累的是什麼滋味嗎?至今回想起來,頭皮還直髮麻。
豬圈精神
我這人是個死不服輸的硬漢子,不管白天干活有多累多麼辛苦,晚上只要拿出紙和筆都忘記的一乾二淨,仍然堅持在豬圈小房子裏昏暗的燈光下讀書寫稿,常常一寫就是大半夜,從不知疲倦,直到今天回想起來,也不知道那股拼命學習精神從哪來的,拼命讀書和寫稿為啥?後來我把那段拼命讀書寫稿精神,給起了個“吳江精神”和“豬圈精神”。
在吃住那麼艱難的條件下,為什麼還有一股拼命精神?在盛澤農村租住豬圈的歲月裏,苦頭是吃了不少,但也獲得了精神食糧,稿件經常出現在《吳江報》、《蘇州日報》、《姑蘇晚報》、《蘇州消費報》等報刊,有的還登上了《解放日報》、《新民晚報》、《新華日報》等報刊。
你知道這些稿件在什麼條件下寫出來的嗎?説出來真的讓人難以相信,90年代,在盛澤租房相當難,盛澤有沒有房子出租?有,當地人都願意把房子租給夫妻兩人住的,像我光桿一人租房子,人家根本不租,為什麼?怕偷偷跑了要不到房租錢,把豬圈租出去,就是跑了也沒有多少房租。
記得剛把豬圈棚租下來時,小房子裏還有一股難聞的豬糞尿味,房東我們兩人沖洗半天才打掃乾淨,打掃乾淨房東除給一張躺在上面東倒西歪,發出“咯吱咯吱”響木板牀外,什麼也沒有了,好了年輕時學過木工活,從建築工地找來幾塊廢棄木板,用釘子釘個小飯桌,一個小櫈子,稿件就是在這樣環境下寫成的。今天的年輕人,包括我的孩子,幾個孩能吃下這樣苦。
一份耕耘,一份收穫。1995年5月,《吳江報》在盛澤鎮召開的優秀通訊員表彰會上,當時任吳江市委宣傳部副部長、《吳江報》社長吳延元得知我是來自河南固始縣打工者,得知白天我在盛澤街頭修理自行車,晚上不顧艱辛在租住小房裏堅持寫稿,當場安排隨行的《吳江報》總編輯,為了幫助我在吳江儘快找到工作和通行方便,報社為我免費刊登求職啓事,併為我辦理報社特約通訊員證(證件至今仍在保存)。
創業鄭州
一天,正在馬路邊擺攤修自行車時,一位戴眼鏡的中年男子,手拿《吳江報》來到修車攤找到我,自我介紹説,他是北京某紡織報駐華東工作站站長,問我願意不意當記者?如果願意第二天按照他給我名片上的地址去找他。我的“記者夢”終於圓了。
1998年9月,回固始老家收割完稻子,大腦突發奇想,人總不能在外飄蕩一輩子,老了幹不動了怎麼辦?靠什麼生活?決定把土坯老房子拆掉,新建幾間樓房,老了幹不動工作回老家耕田種地養老,於是打電話辭去了蘇州工作,留在老家把新房子建了起來。
1999年,房子建好,過完春節,蘇州工作也丟了,總不能讓青春年華付流水,憑着在蘇州報社工作站工作多年經驗,我把自己的工作地,從蘇州轉向鄭州,有了盲目去蘇州找不到工作經驗,從公社郵電所裏找來一堆《河南日報》、《河南農村報》、《鄭州晚報》等鄭州出版報紙,真是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河南農村報》有個“幫幫忙”欄目,這個欄目可以免費為讀者刊登各類信息。
求職信息在河南農村報“幫幫忙”欄目刊登後,在老家等信息的我,先後接到十幾個招聘單位電話,通過篩選,選定了鄭州一家培訓中心辦公室工作。1999年5月,我揹着裝滿衣物的行李箱來到鄭州。在培訓中心工作期間,我仍然堅持不改初心,白天上班,晚上在京廣北路租住的小房裏看書寫稿。稿件不斷被《河南日報》、《鄭州晚報》、《大河報》等報刊採用。
街頭賣報
2001年3月,過完春節,我和妻子從固始老家來到鄭州,當時我在鄭州一家培訓中心上班,妻子由於年前盲目辭去幼兒園老師工作,來到鄭州半個月,幾乎跑遍鄭州街頭大小招聘單位也沒找到工作。
一天,我和妻子在街頭尋找招聘單位時,發現街頭一報攤前,圍了一羣購買報紙讀者,感覺在街賣報紙生意不錯,回到租房裏和妻子商量,決定在鄭州街頭擺地攤賣報紙,説幹就幹,第二天從解放路大河報一發行點批發一捆報紙,就這樣妻子在街頭當起了賣報童。
妻子是個很能吃苦和能幹的人,每天為了在街頭能找個報紙好賣的地方,總是早晨天麻麻亮就起牀,騎着自行車去發行站批發報紙,連早飯都顧不上吃,蹲在街頭馬路邊,一邊把成捆報紙一份份分好,一邊扯着嗓子在街頭大聲叫賣。
那時鄭州街頭賣報紙人雖然不少,但生意都不錯,平均一天下來,收入一二百塊錢不成問題,5月份,看妻子在街頭賣報紙收入不錯,我也辭掉了培訓中心工作,加入了在街頭賣報紙行列,起早貪黑和妻子一塊在街頭賣報紙。
“天天看報紙,能知天下事”是我為妻子在街頭賣報編的一句廣告語,沒想到鄭州街頭不少賣報攤,從我們電喇叭裏聽到後,也把這句精典賣報廣告詞,錄製到自己電喇叭裏播放,滿大街賣報攤電喇叭裏,都能聽到:“天天看報紙,能知天下事”。
重拾舊業
2002年3月,一位朋友在人才市場打電話告訴我,人才市場北京某報河南記者站在招聘記者,放下電話,我立即騎車趕到人才市場,負責招聘工作記者站長聽完我的介紹後,當場告訴我説,你就不用參加筆試被錄取了,就這樣重新拿起筆桿子,再次加入新聞記者行列。
人在進步中成長,這次加入新聞記者隊伍,心中萌生一個大膽想法,那就是為了更加體現新聞的真實性,從家裏偷偷拿走全家人省吃儉用妻子積攢的300塊錢,騎車跑到二手照相器材市場,買了一台二手佳能相機,利用業餘時間學習攝影技術。
為了學習攝影技術,一邊買來大量攝影技術書籍仔細閲讀外,業餘時間,就揹着相機騎上自行車穿越鄭州大街小巷“掃街”,邊拍邊摸索攝影經驗,書山有路勤為徑,學海無涯苦作舟,成功之門永遠向堅持不懈者敞開,為了學習攝影技術,2002年至今已經用壞四五台從二手相機市場淘來的相機,包括現在手中用的尼康相機,也是二手相機市場淘來的。
吳賢德,河南固始縣人,自由撰稿人。視覺中國、東方IC、人民圖片、光明圖片……旅遊中國特約攝影師,固始縣總工會外出務工人員總會聯合會駐鄭州農民工維權中心副主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