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本人當官越當越窮？公款乘地鐵被開除，安倍當首相後財產在縮水_風聞

劉愚愚 4天前 · 青雲計劃獲獎者 優質文化領域創作者 有人説，在日本，人家當官，那是越當越窮，不僅撈不到幾筆，銀行存款往往還得縮水。這些話，雖然涉嫌誇張，但有一點確實是事實：在他們那，要翹腿當“官老爺”的確不容易。

“日本政治的安倍時代”：從左至由——岸信介，安倍晉三，安倍晉太郎

想當官，談何容易，等級那麼森嚴，圈子盤根錯節，家族沒點勢力的，基本免談；即便僥倖被錄用為公務員，甚或榮膺議員、出入內閣、官拜首相，也別想作威作福，遍地監管，處處掣肘，要貪腐大體就別指望了。

今天早上去世的前首相中曾根康弘，就曾在其自傳《政治與人生:中曾根康弘回憶錄》一書中大發感慨，“在日本，任何人從政，都如航船，不可馬虎”。

日本前首相中曾根康弘，於今早去世,享年101歲

再稍具體講， 日本的為官者，他們不容易的主要表現在於，制度設計太嚴密、輿論監督太嚴苛、普通民眾選票太重要，導致不僅不敢為官不為,懶政怠政，連藉機沾點小便宜都極難。

原因在於，日本社會，各行業工資差距不大，公務員薪資只能算還可以，與同齡大企業職工比較,都不屬於高薪階層。即便是位至首相又如何呢，工資都一般，除非本身家底殷實，不然多數退休後都混的比較“落魄”，是所謂“富國窮相”，還真是“官越當越窮”。因為，這些人，雖曾貴為首相，一旦離任，就是普通百姓一枚，據其《特別公務員工資法》，什麼補助金、醫療款、交通費，啥都沒有了，得自力更生。

路邊落寞的前首相菅直人（1946-）

比如，細川護熙，戰後首位非自民黨首相，近衞文麿外孫，算門閥子弟了，退職後隱居鄉下，靠親制黑樂茶碗掙錢；再比如，更慘淡的第94任首相菅直人，出身不算好，當初退休金又僅一次性領到160萬日元（不到10萬人民幣），73高齡政壇老人了，至今清貧到買不起房，一家人還擠在出租屋過苦逼日子。大陸名學者葛劍雄，有一篇文章就説，他到日本訪學，有幸與某位前首相在小酒館喝酒，分手時就發現對方是孤身坐地鐵回家的，“日本離任領導人待遇竟淪落至此”，很是讓他感慨一番。

的確，日本絕大多數的公務員、乃至官長，不僅沒法靠做官致富，恐怕還得窩囊倒貼精力時間。他們是是身份尊貴但身段最低，工資不高還任勞任怨，至少表面上，真跟人民公僕一般，對人點頭哈腰、體貼周到，做事克勤克儉、拼命三郎。日本人之間，互相是很客氣，可對政府工作人員往往指高氣昂，主人翁觀念、納税人意識都極強，看各級政府辦公大廳內，公務人員單膝跪地幫忙填表、傾聽嘮叨、哈腰賠罪啥的，屢見不鮮。這種現象，咱不吹不黑，去過那邊旅遊的朋友，大概都有些體會吧。

總結起來，日本公務員羣體，固然是社會地位高，手握權力，無比光鮮，但壓力也巨大，自殺率是同比增長，你要誘他腐化，更不好搞了。

可以説，“日本人當官越當越窮”這話，是過甚其辭，但也有部分實情在。追究淵源，定與兩大現象息息相關：一，杜絕社會貧富差距；二，政府廉政舉措得力。

我們知道，當代日本，以基尼係數低、貧富差距極小著稱於世，連農民平均收入都達到700多萬日元，已不比東京的公務員輸多少了。他們全國1.27億人口，約一億都是中產，剩下的還有國家福利支撐，奉行的是“不患寡而患不均”的理想，以至於有專家調侃，日本倒挺像個社會主義之國。且日本國近百年來，宣揚的是“所有國民都是天皇陛下的良好臣民”那一套，要求為國奉獻的多，強調個人財富的少，社會風氣也不大攀比、追求豪奢，這是日本及其國民讓人佩服到感覺可怕的一面。

2015年2月，安倍公佈身家共1.0528億日元（約89.7萬美元），比上年同期少了2.2萬美元

而其日本政府，給全世界的一大好觀感與好風評，就是其廉政之風堪為東亞典範。國際學界普遍共識是，進入現代後的日本，政制佈置上努力模仿西方，是內部制度既較完善，外又有輿論監督接踵，中間面更有司法公正作為支柱，三角夾攻下，做官的想貪都不容易。如何防貪、反貪、治貪，日本是有法寶的。

這種廉政，也向來被認為是日本社會良序前進的重大支撐，也是其國家安穩、民怨甚少的定海神針。當初，小泉內閣中的大管家——內閣官房長官福田康夫，就是因為被發現漏繳了幾千塊錢的年金，被迫辭職的。還記得是前兩年的一則新聞，説是日本某部門一位官員，某回非公務外出乘地鐵，不知怎地拿了公務 IC卡刷了幾塊錢車費，結果被立即查出，且徑直宣佈解僱。可想而知，在日本，公務員也好，當領導也罷，那真是“克己復禮”，不能貪，也不敢貪。實際上，諾貝爾經濟學獎得主哈耶克早就講了，世界上沒可能存在這麼一個國度，政府全面貪腐，卻能長久實現經濟繁榮的。

極端的日本人

所以，外傳那個著名説法，説“日本人當官越當越窮”，當然是誇張了點——比如安倍晉三及其內閣成員，從公佈的財產狀況來看，多數總體並沒因作了幾年“公僕”而縮水，雖然也的確沒怎麼漲，有時也小虧損，但看安倍的個人財產，從2017到2018一年，至少還多了128萬日元（約合8萬人民幣），拔了各黨黨首中排名頭籌。

但其為官者，在這種機制下，彷彿處處攝像頭對準，確實只能按規則領死工資，無法多弄錢。經常被國人拿來説事的例子，就是人家的前首相村山富市，如今90多歲老朽了，不但買不起房，連好藥都買不起，還僱不起保姆，整天蹬着一破自行車，風雨無阻自己去賣菜。堂堂一代大佬，都混成如此盲流樣，其餘不想可知。

上街買菜的前首相村山富市

的確，當代日本，在防貪、治貪、反貪及諸多方面，是有太多值得世人學習與深思的地方。

日本防腐治貪，何以至此，其中心要旨就如某位政治家所説的， “一個籮筐裏，倘若發現有桃子爛了，一定要及其查出且扔掉，從而確保整筐桃子的新鮮”。法律至上，簡約高效，一視同仁，雷厲風行。

2014年10月20日，前經濟產業大臣小淵優子被指政治捐款用購化妝品，辭職、鞠躬道歉

過去的日本政府，也並非沒有受過“人治”之害。從戰後至1980年代以前，日本政壇也是糟糕的很。那時，戰禍方歇，機制未善，一切都在興利除弊之中， 大大小小的貪污、五花八門的賄賂也是層出疊現，觸目驚心。

最有名的案例，就是1976年曝光的“洛克希德事件”。它曾猛烈地衝擊了日本政壇，很大程度上也催促日本走向厲吏治貪之路。在這起政圈醜聞中，彼時日本很多高層官員都牽涉入內，輿論譁聲如軒然大波。該事件觸及幕後最大BOSS，就是我們熟稔的田中角榮，他作為時任首相，涉嫌收取賄賂5億日元，並因此下台、退出自民黨、且從政界引退。

田中角榮，1918—1993

此後的日本政府，為了挽回國民的信任，繼任者都着力於完善機制，諸如推出各類反腐法律、規定必須公佈家庭資產作為公證等等舉措。以程序而論，這是真刀實槍，想徹底根除金錢腐敗亂象。人家制定的那些個啥《國家公務員法》、《國家公務員倫理法》等等，可不是説説玩花樣的，不是講講人情、通通管道就可以的，那是防腐反腐真正的“盾牌”。 日本至此，凡事多能按章程機制行事，雷厲風行，令行禁止。

在這套治貪設計中，其理念特徵在於：認為打下二三蠹蟲，終只是權宜之計，“陽光才是最好的消毒方法”，最好的對策，就是給出透明公正的機制。比如，在這些個法律法規中，明確説明，假若是公務員身份，尤其身系職務的官員，一旦被發現接受非公務的什麼遊玩吃喝、打高爾夫球、有酬演講等等，都算違背“職業倫理”，要按規或警告、或降薪、或停職、或免職。

日本國會大廈

我記得近年全球廉潔指數排行榜，日本位列全球第17 位，對照它的過去，這是很了不起的成就了。村山富市前首相僱不起保姆，美國總統克林頓離任時不止沒資產還被追討律師費，這都是日本及一些國家“依法治官”的建樹。

當然，這些並不等於説，日本政治機制就是完美的了，且從根上端掉貪腐的可能性了。世界上不存在完滿無缺的制度，也是常識。

在我瞎瞧來，日本政治，論其權錢交易之類的貪腐，也有其痼疾，只不過比較另類，更為隱蔽罷了。其問題核心，當在於其制度固然嚴密，可其官僚隊伍尤其是高層，又是有階層固化，乃至特權世襲作為掩護的。這種局面，是一般民主國家都較為少見的。

這使得説，日本官員們，是不大會也不大可能去直接搞金錢貪腐，可也不見得説，他們在權力上、利益上，就沒有了輸出交換的需要和渠道。問題根源在於，即便是當下的日本，等級觀念還是牢不可破狀態，導致其政壇官場從“村長”到“首相”，基本都是“世襲”，都是圈子內的利益交換。一句話，日本政治的民主，實是階層制下的民主；他們有所貪，也志不在小，一般不會只赤裸裸盯在鈔票上。

這些人，不是世襲官位特權，就是世襲階層利益，等級觀念與特權圈子，並沒有隨着高度現代化與政治的民主化而破功。尤其是高層政治，派閥化極端嚴重，幾乎都是靠血緣、姻親、師生等關係緊緊捆紮一塊，結成利益聯盟。這種權力之貪、特權之腐，使得日本政治多少成為特定階層之間的遊戲，一般平民子弟是基本無望躋身期間，更別奢望青雲平步大展身手了。

比如，在日本，若要闖入政壇，務必得競選“國會議員”，可入場券上的門檻條件至少得“三合一”：本人得高知名度、背後得有門閥家族作後援、還需要有雄厚的財富實力，最起碼得是東京大學政治學科出身的。説白了，在日本你要作官就得拼爹，務需有錢優勢；而你既然不缺錢，如願當官後也犯不着去貪，這個從長遠利益看，根本得不償失。

2008年1月,日本女議員在國會討論中"大展拳腳"

説起來，日本人當官也貪，可不是普通意義上的貪。他們的貪，主要不是貪“財”，而是貪“權”，是意在個人聲譽、家族名譽、權力壟斷等，最核心則在於保障特權延續，抱團化、家族性、擴大人脈、時代世襲下去。這些人，以安倍晉三打頭，絕大多數“世家子弟”出身，從政時起就注意聚累各種政治機緣，這樣可以保障個人權位，也使得自身退休或去世之後，親屬可將類似“國會議員”等職務變續為“家族事業”。不信，你看安倍內閣那幾排、日本國會議員六七百人，有幾個是靠自身奮鬥上來的平民？

而日本的政壇格局，及其“貪”的操作手法，早有政治學者指出，是“商業家族向政治家族輸送資金”，而後反過來，“政治家族向商業家族輸送日本”，實實在在又無影無形。這種遊戲，平民是沒啥機會的，其貪其腐手段也是極其隱蔽且高明的。日韓等深受儒家文化影響的國度，他們在和平時代的競爭，那是家族力量的比拼、幾代人的廝殺，早就不是單打獨鬥那麼簡單了。

街頭日本

總結起來，日本人説不上“官越當越窮”，而是基本沒啥機會貪；他們若有貪，也不是直接撈錢那麼魯莽，而是盯着權力的“世襲罔替”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