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維權律師，在競選總理前夜，被人告發_風聞

文| 玉林羅美蘭

最近的熱點事件，讓人無從下筆。

猝死的藝人、家暴的作家、坐牢的職員、被掃地出門的病人……實非糟心二字所能囊括。

兔死狐悲，這個詞可能不太貼切，但代表了部分網友的心態，畢竟，最近新聞的主人公，都算是既有印象中的“成功人士”。

藝人再難，也是活在聚光燈下；網紅再小，還能拍視頻發聲；某易某為再糟，卻都只對少數名校生敞開懷抱……

於是，這個冬天，我們一起拷問電視台、譴責打人者、聲討趾高氣昂的隱形國企。

可如流彈一般的千言萬語發將出去，只得到幾紙蒼白無力的聲明。

對面像是個深不見底的天坑，萬千石頭丟進去，聽不到一點兒回聲。

今天是國家憲法日，我們選擇撿起一塊過去的石頭，來尋找現在的答案。

01

急流勇退的維權律師**。**

正式大選前六天，維權律師沃爾夫岡退選了。

消息一出，德國上下，一片譁然。沃爾夫岡是民主覺醒黨黨魁，本次選舉中的大熱人選。

1990年的這個春天，對於東德民眾來説，意義非凡。

幾個月前，柏林牆剛剛被推倒，這片壓抑已久的土地正在舉行大選，用來產生變革後的新一任政府。

“沃爾夫岡為什麼退出？他可是我們東德的良心！”街頭的選民對此議論紛紛。

同時，東德的政界和媒體已經知道了一些消息：沃爾夫岡可能不只是一名維權律師，他還受僱於斯塔西。

“這會不會是斯塔西的陰謀？”東德各政黨高層陷入了更大的疑惑當中。

斯塔西，又名國家安全局，東德的秘密警察機構，直接受命於克格勃。

02

焦頭爛額的政府發言人**。**

“我絕不是線人！”沃爾夫岡在病牀上連發兩份聲明，以此維護自己的政治聲譽。

半天之前，聽聞自己被舉報曾任斯塔西線人後，這位風頭正盛的律界明星急病入院。

跟他的兩份聲明同時面世的，還有從斯塔西內部源源不斷流出的證據材料。

材料顯示，一名代號為Torsten的維權律師，在25年間持續為秘密警察提供情報。

種種跡象表明，這個Torsten，就是沃爾夫岡。新聞一出，東西兩德各界，瞠目結舌。

剛被沃爾夫岡任命不久的政府發言人，遭到記者的狂轟濫炸。

這位物理學博士沒有想到，自己父親的至交好友在提拔她的同時，還要給她這麼大的考驗。

不過好在，她扛住了，並且在這次荒謬的政治危機中，得到了最好的職業培訓。

若干年後，她成為了德國第一位女總理。沒錯，這位女博士就是安吉拉·默克爾。

03

沃爾夫岡其人**。**

大選之前，沃爾夫岡是東德律師協會的代表人物，民主覺醒黨的創始人，一時風頭無兩。

這名傳奇律師出生於1944年的斯泰丁，德國重要的港口城市。

彼時，這裏的陸地上德蘇兩軍正在進行激烈交戰，頭頂是持續投彈的英國空軍。

戰亂中出生的沃爾夫岡，一出生即被拋棄，住進戰時的孤兒院，幾年後被領養。

那時候，他的出生地已經成為了波蘭第七大城市，並更名為什切青。

成年之後的沃爾夫岡離開東德，前往西德尋找生母，他在柏林牆豎起前找到了對方，卻立刻被其送到西德難民營生活。

日子一天天過去，沃爾夫岡最終決定回到養父母所在的東德，成為“一個有用的人”。

很快，他找到了理想中的組織——斯塔西。

04

120分的線人律師**。**

沃爾夫岡1965年加入斯塔西，通過兩年艱苦卓絕地努力，順利通過考核期。

在這期間，他訪親、問友、戀愛、結婚，都是為了完成工作（比如打聽偷渡到西德的固定線路），可以説兢兢業業。

為了成為一名全職告密者，他開始尋求更合適的身份，隨後進入了柏林大學法學院，在“半工半讀”的情況下，用5年時間拿到學位，成為一名律師。

做律師期間，沃爾夫岡專為“異見人士”辯護，他在法庭上為代理人慷慨陳詞，私下裏又把那些反政府人士的秘密，一個標點符號都不落地彙報給斯塔西。

憑藉着“第一維權律師”的名號，他又順利混入東德最大的教會組織，成為這股反政府勢力中的核心成員。

1972年，教會開始傾盡全力幫助沃爾夫岡獲得獨立律師身份，以便他能更好地為異見人士辯護，此舉正中斯塔西下懷，後者也暗自為他打通司法部。

於是，在教會和斯塔西的共同努力下，沃爾夫岡成為了一名，全東德僅有十個的獨立律師。

這簡直是兩德時期典型的黑色幽默。

05

英雄隕落之後**。**

“為什麼沒人懷疑過他呢？”無數媒體和知識分子開始追問。

作為一名維權律師，十幾年來，沃爾夫岡順風順水，他70年代就可以擁有自己的私家汽車，四處旅行，晚些時候甚至換上了奔馳座駕。

這本不是維權律師可以擁有的生活方式，但彼時的東德人已經學會了：少問問題，才能遠離麻煩。

二十年後，一個叫科比林斯基的記者在街頭報攤偶遇沃爾夫岡。

他一眼就認出了這個曾經的政壇明星，科比林斯基十八歲時因為發放傳單被捕，為他辯護的，就是眼前這個落魄的老人。

原來，醜聞曝光後不久，沃爾夫岡就先後被開除黨籍和吊銷律師執照。1997年，他還因為做線人期間泄漏代理人隱私，被判有罪。

面對科比林斯基的採訪，沃爾夫岡表達了他的困惑：為什麼，把他當做朋友的人被他傷害，而害慘他的卻是與他一樣的人。

從揭密者對斯塔西檔案的掌握程度可以推斷，正是他的前秘密警察“同志”告發了他。

他成了一個“被出賣的告密者”。

2015年4月，在柏林索菲教堂，舉辦了一場新書發佈會。

科比林斯基用五年時間，整理了斯塔西留下的39個關於沃爾夫岡的檔案夾，梳理了後者25年的線人生涯，集結成書。

來到發佈會的，大多為白髮蒼蒼的老者。

他們曾經都是這位大律師的摯友，聽説這本書出版，都想來看看自己的“老朋友”在律師的外表下，究竟過着怎樣的雙面人生。

沃爾夫岡本人知道這次發佈會，但並沒有到場，書中的主人公，無顏面對所有人。

事實上，在睏乏年代裏，人人面臨的不過是一個“義利之辯”。

守一步，有恥無愧；退一步，有愧無恥。

今天我們每個人的所作所為，在牆倒之後，都會成為呈堂證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