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賣蘋果和幫人搓澡了，這些東北媒體人為什麼還捨不得離開_風聞

來源：微信公眾號“騷客文藝”

作者：丹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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蘋果真的很容易上新聞。

這次是雞西傳媒集團被拖欠工資的員工“賣蘋果”上了熱搜。

在給潛在購買用户的一封信裏，賣蘋果的員工表達了幾層意思：

第一，生活壓力大，請大家買蘋果，解決我們的燃眉之急。

第二，蘋果非常好，來自產區的親戚家。

第三，我們作為媒體員工，之所以賣蘋果，是因為被欠薪，但我們不想給組織和政府添麻煩。

這封信寫得槓槓滴。做生意就是這樣做，每一條都説到點子上了。

欠薪求存是大行業背景，媒體員工是身份的背書，不靠組織自謀生路是初衷，從親戚果園採摘是商品賣點，在這樣的情況下把蘋果賣好，應該是有機會。

而這樣的一則廣告，因為勾起了媒體人對生存環境的擔憂和對行業發展的思考，更在媒體圈中刷了屏，搞不好，“記者蘋果”還可以是爆款。

大家看看淘寶的賣家，賣座的電影、火了的綜藝、上了熱搜的明星，甚至是一則廣為傳播的社會新聞，都會給他們提供線索，讓他們變成營銷的點子。

淘寶首頁，滿屏是誰誰“同款”，最近大熱的是華為前員工靠錄音筆為自己脱罪的事件，相信錄音筆也不會錯過這個機會。

媒體人是報道熱點，商家是蹭熱點。

“賣蘋果”的新聞傳出來了，沒看到有跟進的商品鏈接。平時我們看網絡文章，“別廢話，上鍊接”已經成為習慣，現在媒體人做生意成了熱點，反而不會蹭，鏈接跟不上，怎麼説都有點可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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蘋果的商品鏈接之所以沒出來，是因為賣蘋果的人，心思不在賣蘋果上。

重點還是“欠薪”，賣蘋果變成一個姿態，希望有人解決欠薪的問題，而不是來買蘋果。就算你們支持我，能買我幾次蘋果呢？杯水車薪，解決不了欠薪。

這次不但是欠薪，而且是東北媒體“又欠薪”，而且是200個人、12個月、大規模、長時間欠薪。

企業欠薪是一個比較明顯的信號，就是企業的經營遇到問題。在這種情況下，除非對企業的發展特別有信心，大部分被欠薪的員工會在職業規劃的問題上做相應的調整。

甚至在更早的情況下，聰明的職場人就可以嗅到危險的氣息，比如業務取代型的競爭對手越來越強勢，同行的生存狀態堪憂，自己企業的業務量在逐漸萎縮。

甚至還可以更早，在企業發展比較好的時候，有些人就已經看到行業趨勢，分析自己所在的企業，可能在什麼階段會被波及，從而提早打算。

所以，作為一個曾經的媒體人，看到這則賣蘋果的新聞，還是滿心酸的。

​據稱，目前雞西新聞傳媒集團被欠薪的，是屬於事業差額編制和預算外事業編制以及企業編的包括記者、編輯在內的所有人員。

説得清楚點，就是這些編輯和記者不是事業編制，他們的工資不是財政撥款。欠薪的原因是：“如今電視廣播的收視率都出現了下滑，加上很多都是預算外開支需要自負盈虧，所以在行業下滑的情況下我們幾乎沒有廣告收入了。”

但傳統媒體的廣告業務量下滑，不是一天兩天的事了，從十年前的互聯網的門户時代就已經初露端倪了啊。

相關統計數字顯示，2018年全國47家報業集團廣告收入總和為400億元，僅相當於今日頭條1家平台的廣告收入。同時，自2012年起，紙媒連續6年總印刷量出現下滑，2015年和2016年降幅都在15％以上，2018年下降幅度收窄到8.64％。

廣州的紙媒人都有這樣的體驗，十年前到廣州的茶樓，看看喝早茶的人拿什麼報紙，就能看出自家報紙的江湖地位。

現在再去茶樓，70歲的老阿爺都在玩手機，一個看報紙的人都沒有。

在行業預警已經這麼明顯的情況下，傳統媒體的編輯和記者還拒絕“流動”。

在被拖欠工資的情況下，編輯和記者們“基本都是自費搭錢工作，比如採訪出差和用車這些費用全部沒有報銷都是自己貼錢”。

此外是用下了班去幫人搓澡，給人做家教，給人開出租車等兼職，或者年輕人乾脆靠父母的幫助等方式來解決收入來源。

這就有點讓人費解了。

沒有用户、沒有優質內容生產，按公開信的説法，生活已經面臨燃眉之急，還自費採訪、搭錢工作，大家在堅守什麼呢？

新聞的本質就是傳播，新聞工作者，堅守的應該是傳播的行為，而不是傳播者的身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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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關人士在接受採訪時表示，大家能忍下來，一方面是“因為雞西傳媒過去還是挺不錯的”，另外就是雞西是個小城市，屬於流動變化比較小的城市，消費也不高。

或者可以再加上一句，似乎也沒有什麼工作可以選擇。

東北人追求編制，喜歡公務員崗位，這個已經有很多報道。花上全家人省下來的十幾萬元，給大學畢業生換一個月薪兩三千的基層公務員工作，甚至是不少年輕人的“成人禮物”。

上世紀九十年代的國企改革至今是東北人心中的不解之謎，建國以來半個世紀的美好生活忽然停擺，問題到底出在哪裏？

在“不解”中，一下子二三十年又過去了。

“投資不過山海關”成為一個惡性循環。人才流失，人口流失，資金進不來，沒錢沒人，民營企業搞不好，錢和人就更留不下。

在這樣的情況下，大家更珍視體制內的工作。和企業相比，“傳媒過去還是挺不錯的”，即使現在傳媒不行了，但企業也好不到哪兒去。

賣蘋果的媒體人不想給“組織和政府添麻煩”，似乎就從來沒想過，本來就不該添這個麻煩。

媒體人不是一個特殊的標籤，別人怎麼對應行業變局，媒體人就應該怎麼對應。越拖越被動，越拖機會越少。

東北媒體欠薪的情況頻繁發生，去年6月11日，齊齊哈爾廣播電視台編輯記者就曾在公司門前拉橫幅討薪，據悉當時電視台已欠薪三個月。

而同樣是在去年6月，大慶日報也遭遇了“討薪門”，據瞭解部分員工工資拖欠長達22個月。

和農民工被欠薪不同，很多農民工是幹了活之後沒拿到錢。這個要靠法律的力量去解決問題。很多媒體人被欠薪，是因為沒活可幹。

12個月沒發薪水的媒體人，瞭解報社或者電視台是沒有業務增長點的，他們捨不得離開，究竟是捨不得什麼呢？

無非有兩點，一是這個身份，二是還有一個期盼，就是迴歸財政撥款，靠國家搭救。

如果不是有“迴歸財政”的期盼，記者不會成為最不願意“流動”的一羣人。

所以被欠薪的記者和編輯打出的標語是：“黨的喉舌不能拋棄，廣播電視必須迴歸財政。”

你看人家廣東的《汕頭日報》，就理直氣壯地發出《訂閲黨報不得討價還價》的“鋭評”，羨慕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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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説，媒體人賣蘋果成為新聞，這才是新聞。

大批傳統媒體從業者離開了報社、電視台，媒體人換賽道，並不是一件新鮮事。覺得媒體人不該換賽道，不該失業，不該轉行，這才是新鮮的呢。

傳統媒體沒落，是傳播形式、傳播意識落後了。

作為“喉舌”，黨的新聞工作重要性依舊，但傳統媒體人在不轉變自身觀念的情況下，即使如願“迴歸財政”了，一個賣蘋果的本領，和一個做蘋果手機的本領，誰更能適應新聞工作的需求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