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羣年輕人要改變巴基斯坦_風聞

來源： 青年參考 　（ 2019年11月29日 01 版）

    對大多數中國人來説，巴基斯坦是個熟悉又陌生的名字。除了“巴鐵”這個象徵中巴友誼的暱稱，我們對它知之不詳。這個與中國、印度、伊朗、阿富汗接壤的南亞國家，常常被捲入地緣政治漩渦，以“貧瘠”“動盪”等形象展現在世人面前。

    為落實中巴兩國領導人倡議和《中巴聯合聲明》精神，推動兩國青年傳承中巴傳統友好，夯實兩國關係的社會基礎，巴基斯坦青年代表團一行94人於11月6日至12日訪問中國。在與代表團成員的數日接觸中，我們瞭解到許多青年的故事，看到了年輕的、積極向上的、充滿希望的巴基斯坦。

    卡麗什瑪·阿里：用足球挑戰性別歧視

    “我還不想結婚。如果我要找男朋友的話，希望他是個運動員，這樣才能有共同語言。”卡麗什瑪·阿里笑着説。

    卡麗什瑪今年22歲。很難想象，她嬌小的身體中藴藏着巨大的能量——她是巴基斯坦國家女子足球隊現役隊員。

    卡麗什瑪出生在巴基斯坦北部吉爾吉特-巴爾蒂斯坦省奇特拉爾市，那裏民風保守。“女人想做任何事情都需要徵得男人同意。”她補充了一句，“不過，如今世道正在轉變。”

    卡麗什瑪的足球啓蒙源於父親。後者在當地建立英語學校，為貧困家庭的孩子提供免費教育。學校裏有個荷蘭老師，兩人都是球迷。2006年德國世界盃時，他倆天天守在電視機前看轉播。當時9歲的卡麗什瑪坐在一旁，懵懵懂懂地看完了全程比賽。從此，她愛上了足球。

    但在現實中，“別説足球，任何運動都沒有女孩的份兒”。她只能跟父親和老師一起踢球。到市裏上學後，她才有機會正式接觸足球，由於表現出色被選為校隊隊長。

    很少有人知道她踢球的事。“我知道別人不會接受（女孩踢球），所以不告訴他們”。

    2016年，卡麗什瑪代表巴基斯坦出戰在迪拜舉辦的國際足球賽，成為奇特拉爾市第一位公開亮相的女足球隊員。消息傳開，有人支持，但更多的是反對聲。“‘你知道你在做什麼嗎？’‘這可不是女人該有的樣子！’他們甚至威脅説，要對我和家人下手。”提起往事，她平靜的敍述中仍有幾分難以釋懷。“我很羨慕中國，到處可以看到騎單車的女孩。”她説。

    卡麗什瑪明白，要改變別人的看法，只能用成績説話。女足姑娘們頂住輿論壓力，一舉拿下銀牌。回到家鄉後，她發現人們的態度開始發生變化。孩子們把她當成榜樣，經常要求和她一起踢球。“我們在陽光下奔跑，不在乎別人的眼光，自由的感覺真好”。

    2017年，卡麗什瑪成立了奇特拉爾第一家女子體育俱樂部，為女孩免費提供足球培訓。雖然“球場”只是一片位於山麓間的荒地，但總算是個正式、安全的運動場地。她的目標是把孩子們送進國家隊，就算她們將來不從事職業運動，也可以在升學考試中獲得加分。

    在卡麗什瑪影響下，越來越多的學校開設了女子體育課程。女子體育俱樂部的人數逐年增長，足球營人數從去年的60人增加到今年的100人，排球營擴大到45人。2019年，卡麗什瑪登上《福布斯》“30名30歲以下亞洲傑出青年榜”。她坦言，自己取得的成就離不開父親。“他永遠在我身後支持我。就算我對自己失去信心，他對我的信任也從未改變”。

    下一步，卡麗什瑪打算建一座女子體育館，為女孩們提供更專業的場地和培訓。她的追求不止步於此。去年，奇特拉爾青少年的自殺率創歷史新高，令人擔憂。卡麗什瑪希望通過推廣體育，增強青少年的體魄，改善他們的心理狀況，讓他們在運動中快樂、健康地成長。

    克哈莉達·布羅希：為年輕人爭取婚姻自由

    巴基斯坦青年團裏，26歲的克哈莉達·布羅希是唯一一個全程穿高跟鞋的。和她的鞋同樣引人注目的還有鮮豔的紗裙和頭巾，那是巴基斯坦傳統服飾，袖子上鑲了一排玻璃，亮閃閃的。她每天換一身不同顏色的行頭，在冬季一片素色中很是惹眼。

    “這是媽媽給我做的裙子。”她摸着裙角的裝飾，笑意盈盈。

    克哈莉達出生在俾路支省。那是巴基斯坦面積最大、人口最少、最落後的省份，尚屬部族社會，有包辦婚姻和童婚習俗。克哈莉達的父母結婚時，男方13歲，女方9歲。當克哈莉達的外祖父準備像當年對待她母親一樣，把年幼的她許配給別人時，父親帶着妻女逃離村莊，來到城裏。父親把克哈莉達送到學校，她成了全族第一個上學的女性。

    “一開始，這種自由讓我感到不安。我發現農村和城市有天壤之別，在城裏，日子再苦也有機會上學。”克哈莉達説。為了謀生，他們從一個城市漂泊到另一個城市，輾轉於貧民窟之間，但她的學業從來沒有中斷。

    不出意外的話，克哈莉達會進入大學，成為醫生，過上輕鬆體面的生活。轉折發生在2004年。一個與她關係很好的女孩愛上了一個男孩，想擺脱包辦婚姻，竟被親屬以“維護家族名譽”為藉口殺害。據聯合國估計，全球每年有上萬名女性死於這樣的“榮譽謀殺”。此事給克哈莉達造成了難以癒合的心理創傷，她發誓要剷除一切不公。

    克哈莉達輟了學，成為人權活動家。她到處抨擊“榮譽謀殺”，矛頭直指包辦婚姻和性別不平等。然而，她激烈的措辭喚起的不是人們的覺醒，而是聲討。這次失敗讓她意識到，面對根深蒂固的傳統，不能針尖對麥芒，必須使出“更圓融”的手段。

    克哈莉達回到了出生的村莊。這次，她手中拿的是“誘餌”。她先去拜望部落長者，得到同意後在村裏開辦“婦女之家”，免費傳授紡織等技能。接下來，她在村裏收購手工藝品，用賣手工藝品的收入贊助板球比賽，爭取男性支持。就這樣，她逐漸在全國建立了23個婦女之家。除了教女性學會實用技能，獲得經濟來源，還向她們傳播性別平等、教育權利等觀念。幾經努力，越來越多的女性獲得了教育和工作機會，法律也加強了對婦女權益的保護。

    這些年來，克哈莉達受過恐嚇，捱過刀子，吃過子彈，收到過炸彈，志同道合的夥伴瑪拉拉·尤素法倒在了極端分子的槍口下。勇敢與堅持為她贏得了國際社會的廣泛認同——先後獲得馬丁·路德·金天使獎、巴基斯坦女性基金會傑出女性獎等獎項；也為她贏得了愛情——2015年，她與美國人戴維·巴倫成婚，夫妻倆共同為巴基斯坦女性和青年的權益奮鬥。

    阿德南·夏菲：打造“巴基斯坦版淘寶”

    一副無框眼鏡後面，阿德南·夏菲的眼神温和而靦腆。他看起來不像企業家，更像程序員。阿德南今年30歲，是巴基斯坦電商龍頭企業之一PriceOye的創始人兼CEO。

    阿德南是天生的創業者，總能在別人想不到的地方發現商機。蘋果手機剛進入巴基斯坦時，他注意到一個現象：很多人花大錢買手機，卻只會打電話、發短信，浪費了許多功能。因此，他成立了一家公司，專門教人如何使用蘋果手機。生意聽着冷門，卻十分紅火。賺了一大筆錢後，他把公司賣給了一家美國企業。

    賣掉公司後，阿德南打算慶祝一番。他想送每名員工一部手機，便在網上逐一對比價格，花了一週時間才找到性價比較高的賣家。忽然，他靈光一閃：為什麼不創建一個對比價格的綜合平台呢？就這樣，他成立了PriceOye。“除了對比在線商品價格，我們還對比發貨週期、送貨時長、商家信用等，讓用户對網購更放心”。

    互聯網時代電商競爭激烈，如何脱穎而出？“其他電商的目標是城市用户，而我們的目標是農村用户。”阿德南説，巴基斯坦60%的人口生活在農村，開發潛力巨大。事實證明，他的眼光是對的。如今，PriceOye的用户超過250萬，佔同類市場份額的73%。

    阿德南認為，巴基斯坦不是發達國家，但發現商機並不難，任何出問題的地方都有改變的機會。困難在於經營。“對初創企業家而言，每天都是煎熬。因此，堅持非常重要”。

    阿德南以普通人自詡，但他喜歡和更聰明的人共事。“與聰明人共事的好處是不需要約束他們，他們會自我管理。你要做的是給他們指明方向，同時提供讓他們安心工作的良好環境。”他的團隊目前有35名成員，來自巴基斯坦不同地區，其中約1/4是女性。

    幾年前，阿德南在達沃斯論壇上見到了他的偶像——馬雲。他從馬雲身上學到了兩件事：努力工作，回饋社會。這次來中國，他最想參觀的地方是阿里巴巴創新中心。“雖然中國和巴基斯坦文化不同，但面臨的問題是相似的。阿里巴巴和京東解決了很多人的問題，我希望借鑑它們的經驗解決巴基斯坦的問題”。

    進入而立之年的阿德南在巴基斯坦算得上“鑽石王老五”，越做越大的生意和緊張的工作節奏使他無暇顧及婚事。“或許有一天，PriceOye的規模趕上淘寶的一半，我才能考慮別的事情，比如像馬雲一樣提前退休、教書或者結婚什麼的”。

    談到中美經貿摩擦，阿德南認為衝突只會導致兩敗俱傷。他説，任何戰爭都是有害的，“唯一應該發生的，只有科技創新領域的競爭和消除貧困的戰爭。”

    對“一帶一路”倡議，阿德南極為支持。“‘一帶一路’正幫助巴基斯坦成為全世界發展最快的經濟體之一。在中國的支持下，巴基斯坦通了道路，修了機場，建了大壩，引進了新技術。如果有幸成為中國的貿易伙伴，我相信，通往新世界的大門將為我們敞開。”

    中國之旅結束後，卡麗什瑪、克哈莉達、阿德南與來自巴基斯坦各地的青年代表們又要返回故鄉。我們從他們身上看到了不一樣的巴基斯坦，他們也看到了更強大、更開放的中國，在兩國青年的心裏撒下了友誼的種子。青年是社會的新生力量，是未來的國家棟梁。隨着他們在各自的領域成長，這些種子會在廣袤的土地上生根發芽、開枝散葉，將中巴友誼世代傳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