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年“頂流”胡歌,有故事的臉是怎樣煉成的?_風聞
壹娱观察-壹娱观察官方账号-2019-12-07 23:21
很多人都記得《仙劍奇俠傳》播出的時候,守着片頭只為了看一眼最後李逍遙充滿少年氣的眼神。十幾年後,到了《南方車站的聚會》,胡歌變成一個農民工,黑、瘦、邋遢。泥巴混着血水從臉上滾落,要多狼狽有多狼狽。
本文來自微信公眾號:娛匠(ID:yujiangmedia),文/花花,編輯/小飈。
這是一場比誰的手舉得更高的比賽,所有人都把手伸到最高最長,橫的豎的手機長在這片手臂叢林上,你的後腦勺聞到他人的喘息,踮地的腳尖不敢有絲毫懈怠。
一個人走進來,手臂叢林隨着他擺動,有人大叫“胡歌、胡歌”……
搶到前排的,視線可能會好一點,能在兩列保安中捕捉他的身影,儘管中間還隔着2米的緩衝帶——安保柵欄圍了兩層。
如果你運氣好點是個能夠進到影城內部的記者,內急想用廁所時媒體證也不一定管用。
有點經驗的人都知道,這年頭粉絲偽裝成工作人員的事情多着呢,保安大哥先是不讓進,你要再三保證不是胡歌的粉絲,才終於獲准得到小小的釋放的自由。
一切場面都讓這幾年跑了無數活動的媒體恍惚,以為來的是一個“頂流”。
胡歌這一次躥紅是從2015年《琅琊榜》熱播開始的。
《琅琊榜》劇照
《琅琊榜》播出的時候胡歌在拍《獵場》,導演姜偉發現圍觀他們的人與日俱增。有一場戲需要胡歌在宿舍樓下喊女主名字,胡歌一喊,宿舍裏圍觀的女生太激動,哐哐哐掉下來幾個手機。
拍《南方車站的聚會》時,誤傳某場戲有胡歌,當地民眾大晚上呼啦啦趕過去,劇組被幾萬人圍住,驚動了公安,只能封鎖片場到夜裏12點,導演刁亦男都被攔在了外面。
《南方車站的聚會》劇照
翻看近幾年的男明星人氣與商業榜單,82年的胡歌躋身在養成系偶像TFboys、選秀愛豆蔡徐坤、躥紅小生朱一龍、肖戰之中,他和陳偉霆是唯二兩支80後獨苗。
粉絲經濟時代,80、85後花旦整體熱度不及男星,男明星早就是90、95,甚至00後霸榜,《紐約時報》去年出了篇評論叫《誰殺死了流行文化中的成年男性》。
而胡歌就是影視圈少有的,具有國民級熱度的,成熟男藝人。
從李逍遙到周澤農
11月初,胡歌阻止粉絲為《南方車站的聚會》應援,粉絲們退回了為包場贈票集資的85萬元(這在飯圈是很常規的操作)。很多人才注意到,胡歌的粉絲組織叫做“古月哥欠官網”。
“官網”這個古早的詞彙,在新一代偶像那是看不到的,他們往往叫“全球后援會”、“XX應援站”。古月哥欠官網成立於2004年,更早,他們用論壇。這足夠顯示胡歌是“流量常青樹”的存在。
他是內地初代偶像小生,當年也是“小鮮肉”,在他更前面只有李亞鵬。很多人到現在都記得《仙劍奇俠傳》播出的時候,守着片頭只為了看一眼最後李逍遙充滿少年氣的眼神。

十幾年後,到了《南方車站的聚會》,胡歌變成一個農民工,黑、瘦、邋遢。泥巴混着血水從臉上滾落,要多狼狽有多狼狽。

這十幾年他到底經歷了什麼,讓李逍遙變成了周澤農?
那場眾所周知的車禍後,“蜕變”“重生”這類詞語就跟胡歌形影相隨。
等到他憑藉《琅琊榜》和《偽裝者》重新走上巔峯,就完成了一個人們樂於看到的英雄之路模版——一個演偶像劇的明星,經過挫折沉寂,陡然成為實力派演員的故事。
《偽裝者》劇照
故事不是一蹴而就的,從他前後跟魯豫、李靜做過的多次訪談,能看出不小的變化。
2007年,胡歌車禍後不到一年宣佈復出,那次他上了《魯豫有約》。
他走上台的時候小心拘謹,下面粉絲齊聲喊:“胡歌無可取代,古月與你同在,歡迎哥哥回來。”(這個口號他們現在還在用),有粉絲開始抹眼淚。胡歌抿住嘴唇,眼光火速掃過整個演播間,無言。他説不出安慰、輕鬆的話。
他戴着沒有鏡片的黑框眼鏡遮擋右眼的傷疤,頭髮剪成齊的碎劉海。
更早之前他把自己的髮型叫做“花仙子”,是《流行花園》裏面周渝民的經典造型,2005年前流行文化中最標準的美少年形象。
《仙劍奇俠傳》一開始考慮的人選就是周渝民、林志穎等,遊戲原創者姚壯憲偶然看到試妝配角的胡歌,“又高又帥,看人賊賊的”,覺得他就是心目中的李逍遙,説服制片方啓用了新人。
《仙劍奇俠傳》創造了歷史。先是收視奇蹟,在地方台播出時有11.3%的收視率,上星播出收視率平均3.8%,現在一部電視劇過1都是熱播劇;它開啓了仙俠劇的先河,多年後,這類題材又捧紅了李易峯、陳偉霆、趙麗穎;誕生了仙劍幫,覆蓋國內熱度最高的幾個女演員,她們結婚生子的熱度連帶着“催婚胡歌”成了網絡熱梗。
仙劍3劇組金雞獎重聚
總之,對那個時候的胡歌來説成功來得很突然。人們很少意識到,經歷過走紅、車禍、復出以後,胡歌還不到25歲。
《人物》報道説他第一次去電影節走紅毯,從上海七浦路買了汗衫和短褲,全身不超過200塊錢,在紅毯上走着走着就摔了一跤。
他回答完魯豫的問題,會飛速流轉目光去觀察她的神情,有點調皮,有點忐忑。
那次採訪,經紀人兼老闆唐人影視的總裁蔡藝儂也跟他一起,有點保姆帶小孩的意思,她還爆了個料,説胡歌看着mtv都會哭。
然後是2010年,李靜在《非常靜距離》採訪胡歌,那時候他拍了《苦咖啡》,這是他的第一部現代劇,沒有什麼水花,但看得出來胡歌開始尋求改變,不再一味地出演古裝偶像劇。
他沒有了黑框眼鏡,但是厚重的劉海蓋住了眼皮,大部分時候坐姿也是規矩地雙手放在膝上。
但到2015年底,胡歌再見李靜的時候,頭髮梳上去了,也拿掉了眼鏡,整張臉都暴露在外面,他還自嘲:“我這幾年最大的變化就是髮型。”——他變成了我們現在熟悉的胡歌。
李靜高呼現在的胡歌“運籌帷幄”,“特別有錢的感覺”,胡歌在錄節目中的狀態徹底放鬆了,現場效果也很好,段子包袱都能接得住。
幾乎同一時期,胡歌又去面對魯豫。錄製中,胡歌和魯豫喝着紅酒,好友袁弘説胡歌的酒量很差,剛進上戲時一杯啤酒就倒了,胡歌就那樣耳朵通紅地錄了這期節目,是鬆弛的,還頻頻斟酒,他順其自然地聊了很多,包括前女友。

魯豫對着鏡頭説了她的震驚:胡歌比之前厚重了很多,他真的走出來了。一個男人的魅力,成熟是必不可少的要素,這需要生活的歷練,他有分量了,知道自己要什麼,很沉穩,很有擔當。之前是被生活壓垮的男孩,現在是個男人。
敏感從未離去
演員很少有這麼大的變化。比如葛優、姜文這類演員,個人特質過強,幾十年如一日的自我風格;更多人戲裏造型變化大,出戏以後就回來了,趙薇在《還珠格格》裏演小燕子家喻户曉,後來也能憑《親愛的》裏的農婦拿獎。但胡歌不同,他是本人先變了,之後才是角色的巨大差異。
這種變化來自於胡歌內心不曾停歇的掙扎。
要説清楚這種掙扎,首先要説清楚胡歌其實是一個文青,一定程度的傷春悲秋、敏感,是文青的特質。
這點的最大佐證是他的博客,主要在2009年間時時更新,休假的時候一個月能發近10條,不是微博,是洋洋灑灑的寫作。
他會記錄偶然在車上電台聽到的愛情故事,絮叨他的朋友詩詩袁弘曉婷小冪,看到一個猴子玩偶就給它編出一段五六百字的故事,小猴子很調皮很孤獨,“我”去工作的時候他捨不得又很無奈……
他還用新聞體談演藝圈現象,標題叫《打着雨傘看流星》。
喜歡攝影的胡歌會在博客上發圖,那時候他的照片就帶有logo,一個“H’s",是文青精巧騷動的內心。他拍人,也拍一朵花,一段枯枝,有時候會就圖配上幾句小詩。連後來他給媒體的禮盒都是一套攝影鏡頭。
看下來,胡歌在他的博客上投入了相當的時間,對一個工作繁忙的演員來説,沒有動力是做不來的。
關於車禍後的變化,他有過一個很乏味卻很實在的回答——更愛思考了。
文青的敏感善思讓胡歌隨時保持了一種警惕和掙扎。
這種敏感,讓他在面對外界期待的時候無法放下人情很輕盈地走掉。他看重人情,微博是大量的友轉,推薦朋友的作品,現在也沒有刪掉“蔣勁夫是個陽光大男孩”的話。
另一方面,對於這樣的人來説,境遇和內心同時滿意的狀態是不存在的。境遇好的時候,他對自身充滿懷疑,低谷期他反而容易獲得不被人注視的平靜。
兩度企圖退圈
胡歌有兩次為外界所知的想要退出演藝圈的經歷。
一次是魯豫問胡歌車禍以後有沒有想過做幕後,胡歌聲音高了幾倍:“想過。”
當時想到做幕後他特別開心,“如釋重負,太好了,終於可以做幕後了,終於可以休息了”。
那時候,胡歌過於放鬆的狀態甚至讓身邊人覺得他受刺激過頭了。等到被告知全組停工等他,他壓力變得特別大。車禍後唐人光賠電視台的違約金就有一千多萬,這個項目不出來,公司岌岌可危。
胡歌想逃跑,兩條路都規劃好了,一是出家當和尚,他認識普陀山上一位法師,受傷之後又讀了佛經;二是做行者,到處拍照旅行。
行李都裝好,兩條工裝褲、兩件T恤、一件外套、一次性內褲,他準備去車站隨便買一張票,坐到哪兒算哪兒。
一想,要不要帶相機,好像不方便,膠捲都要衝洗,要不要帶ipod,然後想到那麼多人等着他復工,他明白自己走不掉了。那段時間採訪高頻詞“不辜負”。
多年後他才承認自己復出時非常緊張,極度害怕,完全沒有準備好要回來。
但一切由不得他,媒體還是要見。聽完胡歌復出疤痕困擾的魯豫很不解,她説了三遍男演員有疤不是不可以。但是,那時胡歌的定位是偶像,製造明星的工業體系裏,偶像的臉應該是完美的。
胡歌是唐人一哥,唐人以製作古裝偶像劇在業界立足,作品名單《仙劍奇俠傳》《步步驚心》《軒轅劍之天之痕》《風中奇緣》《無心法師》等,藝人有胡歌、娜扎、韓東君、胡冰卿、陳瑤等,一水兒的青春靚麗。
《軒轅劍之天之痕》劇照
戲還是要拍,為了掩飾疤痕,妝要特殊處理,片場的光要打得很完美,跟進棚拍廣告一樣,耗時很長,有時候拍着拍着不行,哪裏要加光,又等。重複這個過程,胡歌迷茫、委屈、孤獨、痛苦……
等到宣佈殺青,他往海灘跑去,哭了,身後嘩啦啦跟着一大堆人。
胡歌帶着劉海拍了《射鵰英雄傳》《仙劍奇俠傳三》《神話》……那段時間他跟人説話會不自覺轉左臉,他回憶起來叫“病態”。
當他想要突破這點讓《神話》裏的將軍造型露額頭時,蔡藝儂嚇到了,馬上讓人在陽光下拍了胡歌很多角度,看是否可行。
《神話》劇照
露完額頭,胡歌不再滿足於古裝劇,他開始拍現代劇和正劇,演了《苦咖啡》《生活啓示錄》《四十九日祭》等,沒有太多水花。這一時期他陷入了轉型演的劇關注度都不高,但只要一回去演古偶就會爆的怪圈。
他有意提高演技,重回上戲,適逢賴聲川邀請他演《如夢之夢》,他又把2013年一整年投入話劇工作。
胡歌後來提到,2011年-2014年是他的低潮期,沒什麼曝光。但據《人物》報道,朋友都表示,那段時間的胡歌更加快樂,在沒人關注的時候更加從容,埋頭做着自己的事。
《如夢之夢》讓他每天在固定的時間去演戲,就像一種朝聖的儀式,“讓我知道演員這個職業其實是神聖的,它並不是一個名利場的產物,並不是一個娛樂行業製造的產物,它有它存在的價值,它有它的尊嚴。”
《如夢之夢》劇照
然後就是2015年《偽裝者》和《琅琊榜》的爆紅,各種機會洶湧而來,無數的戲約、代言……
但他沒有再接戲,他本能地開始反思內省,這種內省常年貫穿胡歌的言行。看到李雪健只帶了一個隨行人員,他帶了三個,很慚愧。他一直記着從林依晨、閆妮等合作伙伴身上學到的東西。
2016年胡歌接了很多廣告代言,因為“沒有試過”,在騰訊娛樂統計中他登頂最具商業價值男明星第一位,那個時候,他一邊接廣告,一邊在心裏想:“長蘇,我又消耗你了。”轉頭跟朋友講,“我何德何能,我憑什麼拿那麼多錢?”
再次爆紅後,胡歌又想退圈。
2016年11月11日,他本來打算在官網成立12週年時宣佈退出演藝圈。他寫了一封長文,大意是深感自己才不配位,願意放下一切沉澱自己。後來被經紀人勸住,文章做了修改。
刁亦男説他選中胡歌時看到他的一張照片,“他的臉上有很多故事性,非常打動我”。
對胡歌來説《南方車站的聚會》也是他的選擇,他一直在等一部可以正式宣佈他踏入電影圈的作品。
在拍攝《南方車站的聚會》初期,胡歌再次感到不安,他拍電視的經驗,小熒屏上的表演放到大銀幕格格不入,他學習用細微精準的表情動作傳達人物,一開始跟不上,後來才慢慢融入。他用“脱胎換骨”形容這次經歷。
不斷的自我懷疑-打碎-重塑,是胡歌的特質,這也構成了名人胡歌最動人的部分。
他的自我掙扎跟很多人一樣——人都是有選擇的——這句話的反面是人總是被一些東西綁架,有時候是外界,有時候僅僅是自我追求,人生張力就體現在“接受現狀”還是“追尋更好”的搖擺中。
在董卿的談話節目裏,節目組的鏡頭讓胡歌的眼部疤痕非常明顯,因為他的主題是車禍重生。胡歌故事的上半部分,疤痕從桎梏變為勳章。他現在想做的下半部分是,讓那道傷疤毫無意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