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位精神科醫生對修例風波以來的香港社會解讀_風聞
吴下阿蒙-有趣存在于混沌之中2019-12-07 12:42
沒有欄杆的城市 沒有界限的心靈
來源:香港明報網; 作者:識鐵,精神科醫生

抗爭運動持續至今,對香港社會造成多方面的影響。市容改變了,很多地方的欄杆被拆掉,只剩下欄與欄中間一條一條的鐵枝。更值得關注的,是人際之間的撕裂,不少人受憂慮、恐懼、憤怒、悲哀等情緒困擾。我想,正如欄杆代表界限(boundary),有分隔的作用,現在香港人的精神面貌也可看為是一種無界的狀況。
這場運動離不開互聯網和社交平台。哲學家Marshall McLuhan認為媒體是人類意識的延伸(Media is “the extensions of man”)。我們透過資訊科技能夠突破地域界限,24小時接收大量資訊。直播新聞讓我們同時置身多個示威現場,以第一身的角度目擊衝突情況,暴力聲畫盡入眼簾。來自四方八面的消息不斷更新,看之不盡,真假難辨。不少人因為追蹤事態發展而廢寢忘餐,忘記了自己始終是血肉之軀,身體和腦袋運作能力有限,需要定時休息。
健康的心理需要有清晰的自我,最基本的,就是能分別“我”和“他人”兩個概念。不過,在這次運動中,“我”和“他人”之間的界線變得模糊了。我們分不清什麼是自己的事、別人的事和社會的事,只感到有很多事情要分析、判斷和表態。我們掌握的資訊很零碎,卻在網絡上跟人辯論自己不擅長的事。我們為陌生人的遭遇高度投入,關注程度甚至比認識的人高。人的心力有限,掛念自己的事是可以的,掛念朋友和家人的事也應該可以,但要掛念更多人甚至整個社會的事卻未免太沉重。情緒超出負荷,人就會崩潰。
“不割席”這理念在這次運動中起了重要的作用。某程度上,政府不立即設立獨立調查委員會也是一種(跟警隊)不割席的表現。不割席能保持我方的團結,但也危害了自己的道德界線,因為定界的不在乎自己。如何看得出我們的道德界線在遷移呢?第一,我們會轉移焦點,先責怪對方,指自己是為勢所迫,第二,我們以語言和視覺“藝術”去淡化惡行,例如把人物漫畫化、把“私刑”稱為“獅鳥”、“縱火”稱為“火魔法”等。站在雞蛋一方推倒了高牆,然後自己成為了高牆,意義何在呢?
要自主負責任選擇“關心社會”參與程度
此時此刻,我們仍不知道抗爭運動會如何演變,社會撕裂能如何修補。我們可以控制的,就是照顧好自己的界限,保持自己的完整性。我們的體力和心力有限,我們對複雜事情的掌握有限,我們對他人的關注和付出也有限。我們要分隔開“情緒”和“行為”,“疑心”和“理性”,不讓自己完全被情緒支配,也不讓陰謀思想令自己變得離地。每個人都是個體,好像一間屋,有門有牆。我們可以開門給人進入,也可以出外走走。但我們總有關門打理家居的時候,否則屋子會失修,又或者被人佔據。每個人開放自己的多與少都不一樣,既沒有標準,也不能勉強。我不是説大家應該只顧自己,不關心社會,而是要自主和負責任地選擇參與程度,不讓自我迷失於動盪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