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宇宙不源於大爆炸,那它又會是怎麼來的? | 科技袁人Plus第25期_風聞
风云之声-风云之声官方账号-2019-12-08 21:32
導讀
本期視頻,袁老師邀請天文學家蔡一夫老師來給我們講講宇宙學的那些事。
這期的PLUS蔡一夫老師主要向我們介紹了宇宙學的發展。不過小猿最感興趣的還是老師説的科學家們的故事。比如天文學家霍伊爾嘴上老説着不相信宇宙大爆炸理論,實際上卻推動了這個理論的創生還有發展。而蔡一夫老師自己,年輕時不知江湖水深,稀裏糊塗入了坑。在指出羅伯特·布蘭德教授論文的計算錯誤之後,他就被布蘭德教授拉入了粒子宇宙學的坑。
最後蔡老師也提到了我們中國在宇宙學説研究上的不足,我們現在在實驗觀測方面還沒有做出貢獻。好在中國也沒有忽視這個問題,大概在2016年的時候就將阿里原初引力波探測計劃立項了,而研究需要的觀測台現在也建成一部分了。起步是晚了點,但有總比沒有好。希望未來在人類探索原初引力波的歷史書上,中國能夠留下濃墨重彩的一筆。
視頻鏈接:
https://www.bilibili.com/video/av78054679?from=search&seid=3022903224007286170
部分評論:
量子的單重態和三重態:
雖然不是學天體物理的,但是是天體物理把我吸引進物理科學的,當時聽到中子星,白矮星,暴脹理論真的很吸引人
這就是子祥:
袁老師對宇宙學的熱情無限高
精彩呈現:
袁嵐峯:大家有沒有聽説過有一個學科叫做宇宙學?實際上面對浩渺的星空,任何人都會對這個宇宙感到敬畏和興趣。但是在古代我們還完全沒有辦法用科學的辦法來研究宇宙,所以我們看到的,無論是中國古代的兩小兒辯日還是德國哲學家康德的二律背反,其實都只是一些哲學層面的語言遊戲。但是到了20世紀初,愛因斯坦提出了廣義相對論,哈勃通過實驗觀測發現宇宙在膨脹,從此之後宇宙學就脱離了哲學,變成了一門科學。後來呢,這宇宙學取得的進展之多、之大是令人驚歎的。我的同事、科大天文系的蔡一夫教授就是這個領域的一個活躍的研究者。
蔡一夫:大家好,我叫蔡一夫。我的研究領域叫粒子宇宙學,那麼它顧名思義是粒子物理與宇宙學的這麼一個相互融合的這麼一個學科。
袁嵐峯:那麼你們研究的主要的問題是什麼呢?
蔡一夫:無外乎就是研究我們的宇宙的過去、今天和將來,希望通過一個合理的這麼一個理論,先去理論性地假設性地去描述它的整個的演化歷史,然後去與我們現在的宇宙學實驗觀測進行比較,看它的吻合程度有多好。那麼如果説通過這些實驗觀測驗證了或者説確定了在當前的有效範圍內這麼一個理論是正確的,那麼我們可以拿這個理論去預言我們的宇宙未來可能存在什麼樣的命運。
袁嵐峯:你們作出了什麼樣的預言呢?
蔡一夫:關於宇宙的命運的預言差不多有100年的探討了,那個時候咱們人類的宇宙學觀測也就天文學觀測還沒有逃離銀河系,我們那時候就有點像井底之蛙,就一隻青蛙坐在井底,我只看見了那麼一小塊天。但是就憑着那麼一小塊天,特別是愛因斯坦,他猜測出説我們的宇宙可能在更大尺度上,它是各向均勻各向同性的,我們把它叫做宇宙學原理,就是cosmological principle。
到了30年代,美國的天文學家哈勃,他有一系列的這種得天獨到的一個優勢,有了一個天文台,然後有了當時最先進的一個天文望遠鏡,那望遠鏡我要沒記錯的話,口徑大概已經是五六米的望遠鏡。他應該説是第一個真正把視野投到銀河系之外並且看到了系外的這些星系的演化。所以在那之後的話,那麼我們逐漸就開始了對於大爆炸宇宙學的這麼一個建立。大爆炸宇宙學的這麼一個演化歷史從它的一開始的創生,事實上就跟微觀世界的一個疑問是密不可分的。為什麼呢?
在那個時期,在40年代、50年代的時候,有很多的人在問一個問題,我們的宇宙中它的元素的丰度是怎麼來的?一開始是跟宇宙的動力學演化是沒有關係的,它只是在問一個元素,它是一個微觀世界的問題。當時像伽莫夫還有他的阿爾菲,還有一個貝特最早利用,當然那時候還沒有用到粒子物理,那時候用的是僅僅是用了核物理的知識,提出一個大爆炸理論,所謂的叫做原初核合成。
然後在這個原初核合成被提出來之後,很快他們就通過計算能夠給出來了幾個非常重要的應該説是理論預言。一個理論預言就是關於我們宇宙中最主要的是氫,小部分是氦,那麼剩餘的這些元素是非常非常之少的。
袁嵐峯:它們是如何通過氫和氦合成出來的,這就是有趣所在。
蔡一夫:對,並且在那之後,其實他們就已經知道了我們的宇宙應該存在着一個當時的條件是無法可見的一個微波背景輻射,最早是算出來的温度有點偏差比較大,在最早的時候是我記得,一開始算出來大概是50開爾文。
袁嵐峯:OK 錯了一個量級。
蔡一夫:對,然後再花了將近十年的時間再把它糾正到大概4個開爾文。
袁嵐峯:OK 這已經差不多了。
蔡一夫:對,他們又花了十年時間,到了大概60年代的時候,就降到了3個開爾文。
袁嵐峯:OK 然後63年的時候就發現了。
蔡一夫:宇宙微波背景輻射實驗在被那兩位Arno Penzias和Robert Wilson,對他們兩位這個是貝爾實驗室的,所以宇宙微波背景輻射的這麼一個發現在當時應該説是和其他的三個天文重大發現被譽為當時的上世紀60年代、70年代整個天文的四大發現(踏過宇宙漣漪,我心澎湃依舊:2019年諾貝物理學獎的故事 | 袁嵐峯)。那個時候我們人類對於宇宙的認知特別它的動力學的認知仍然是以穩恆態宇宙為主流觀點,包括愛因斯坦在早期的時候。
袁嵐峯:您説的是到60年代還是穩衡態,不是吧。
蔡一夫:到了50年代60年代都還是穩衡態是主流。
袁嵐峯:那個時候大爆炸不是已經提出來了嗎?
蔡一夫:提出來之後一直到被實驗驗證才逐漸……
袁嵐峯:就是説到63年發現微波背景輻射之後才算是驗證了。
蔡一夫:對,才被驗證了,在那之前的時候還是停留在一個理論上的一個圖像,所以比較有趣的是,背後有一個故事就是關於霍伊爾的故事。
袁嵐峯:我聽説過我聽説過,他是個傳奇人物。
蔡一夫:霍伊爾他是個非常有趣的一個傳奇人物,他是一個非常知名的英國天體物理學家,應該説在當時關於宇宙的認知宇宙的研究。他應該是代表了最所謂的主流和最前沿的這麼一個方向,並且他的一生是堅實地捍衞着穩恆態宇宙。但是他的一生的貢獻卻為推動大爆炸宇宙學的發展特別它的創生起了至關重要的作用。曾經有一次他接受BBC的當時的電台採訪,然後BBC就問他關於大爆炸理論的這麼一個……當然沒有大爆炸這個名詞。就説宇宙膨脹説是怎麼一個看法。於是他就非常不屑並且很諷刺地説了一句:“我從來不相信一個所謂的Big Bang Theory的一個大爆炸的理論。”
袁嵐峯:這個詞是他提出來的。
蔡一夫:對,他一生最反對的理論,事實上這個名詞就是這個名字是他取的。而且他很有趣的是什麼,這也是一個很小的一個小插曲。如果大家讀過霍金的《時間簡史》的話,可能瞭解到,霍金在最一開始去求學的時候找的就是霍伊爾。
袁嵐峯:霍伊爾是他導師?
蔡一夫:沒有,霍伊爾把他給拒之門外,他把一個非常有天分的一個學生、一個未來的冉冉之星拒之門外以後,親手把他送到了大爆炸宇宙學的領域。
袁嵐峯:用我們現在流行的話説,我們不都把川普稱為川建國嘛,這位是霍建國,這是非常感人的故事。
蔡一夫:在60年代之後,大家發現了宇宙微波背景輻射並且開始有逐漸更多非常詳細的觀測以後,還有結合當時的光學的這種天文觀測,我們逐漸地越來越多的人就站到了大爆炸宇宙學的這麼一個陣營當中。
袁嵐峯:OK 那現在還有人相信穩衡態宇宙理論嗎?
蔡一夫:emmmmm一定程度上講,穩恆態宇宙總會有那麼一些人會去想辦法去挽救的。這就像直到今天,當然這個是課外話,還是會有人去相信地球是平的。
袁嵐峯:嗨,這兩個學説的性質還是差老遠了嘛!
蔡一夫:對,那麼當然就回到了當時,當我們越來越多的人相信大爆炸宇宙學之後,於是就開始也隨着美蘇冷戰升級,它們兩個國家都在想辦法想要設計實驗去精確測量宇宙微波背景輻射去尋找其中還有更多什麼樣的奧秘。那麼美國的宇航局就是NASA,它是80年代立項,然後宣佈開始去發射衞星實驗去精確測量宇宙微波背景輻射。那麼這個衞星是1989年發射上天,然後叫做COBE。
那麼這個衞星上天之後運行了三年,1992年是開始公佈數據,那麼這個實驗非常非常重要,它其實做了幾個非常重要的貢獻。一個就是説精確測量的温度,在那之前的時候,我們並不知道我們宇宙温度到底是3開爾文還是2.9開爾文還是2.8開爾文。並且在那個時候它把一些,比如説衞星的自身的軌道的擾動扣除之後,隱約地發現這張照片上面就是宇宙的這種謎底照片有一些温度上的漣漪。
袁嵐峯:它還是有些起伏的,它並不是完全均勻的,這個就是有趣之處了。
蔡一夫:它應該説是第一次人類發現了我們的宇宙的温度是有漲落的,所以這個工作後來是在2006年被授予了諾貝爾物理學獎。
袁嵐峯:啊哈。
蔡一夫:對,當時兩位嘛,一個是喬治·斯穆特,還有一個叫約翰·馬瑟。
約翰·馬瑟非常有趣,他當時1992年那個時候在公佈數據的時候,他們都是實驗家,他們自己也不知道這張照片的意義所在,重要性。所以當時新聞發佈會現場,他作為一個實驗(家)特別是一個非常耿直的人,所以耿直boy,那麼他就很老老實實把他們的發現全從頭到尾講完了,沒有任何的這種戲劇性。直到他把這個報告做完之後,底下沉默了一分鐘。
袁嵐峯:大家沒有問題可問啊?
蔡一夫:不,結果大家踴躍地爆發出來了雷鳴般的掌聲。
袁嵐峯:哦,連記者都能看出這東西有多重要。
蔡一夫:對,連記者都知道它的重要性。
袁嵐峯:除了他們自己之外。
蔡一夫:這個科學家不知道,然後呢,所以有一張非常有名的照片,就是約翰·馬瑟在這報告當中手指着他的這張照片,然後手舞足蹈,這張照片事實上是報告講完之後記者讓他擺拍的。
袁嵐峯:記者老是幹這個事情。
蔡一夫:所以在那之後的話,慢慢地進入到了人類去精確測量宇宙學的這麼一個時代,所以第二顆宇宙微波背景輻射衞星實驗是在1999年發射上天,然後大概是2002年2003年開始,2001年2002年就開始公佈數據。第二個衞星就是WMAP,叫威爾金森各向異性探測器。
所以這個非常了不起的是什麼,就是在過去我們的實驗觀測的温度精度,大概是10-3開爾文的這麼一個漲落,一下子把它提高了大約是10-4到10-5開爾文的這麼一個量級。
袁嵐峯:提高了兩三個量級。
蔡一夫:兩個量級,對,那麼這個之後的話,這是美國人發射的第二顆衞星,在一定程度上講,美國人在科學實驗的這種態度和他的這種成本的考慮上面他是非常認真的。所以他們在做實驗設計的時候,他們提出了用一個機械製冷的方案,所以這個衞星當時設計的時候,它的使用壽命大約是2到3年,但是這個衞星最後是超期服役了將近十年時間。
一直到2009年的時候,人類的第三顆宇宙微波背景輻射實驗就是歐空局,這是輪到了歐洲,歐空局那時候還是剛剛推出歐元,所以比較闊氣,心氣挺高的,於是他們發射這個第三顆衞星叫普朗克衞星。
袁嵐峯:OK 原來普朗克是這麼來的,這三者之間是一個接力的關係,從COBE然後到WMAP然後到普朗克。
蔡一夫:然後到普朗克,對,那麼普朗克衞星歐洲人的都是一種貴族情懷,所以咱不缺錢哈,好,那咱就用液氮液氦去做製冷。於是液氮液氦製冷它有個困難,你一旦做製冷它會泄漏,它會有一個使用壽命,所以普朗克事實上從2009年發射上天,到了2012年2013年的時候就已經停止運轉了。普朗克它成功之處在於它在原來的基礎上做了更高程度的一個精度的提高,大約又提高了1.5個數量級。
袁嵐峯:那現在能測到10-6了。
蔡一夫:10-6、10-7這個附近,並且在此之前我們只能測量它的幅度的大小的變化。
袁嵐峯:它現在又加上相位了。
蔡一夫:對,相位也就是它的極化,就是它的偏振,所以它應該説是第一個精確地做了一個CMB光子中的偏振,其中E模偏振的這麼一個巡天測量。
袁嵐峯:您剛才説的那個CMB就是宇宙微波背景輻射。
蔡一夫:對,所以截止到目前我們走到今天,實際上是基於在過去的近半個多世紀的這麼一個理論發展以及過去這幾十年裏面的實驗上的一個台階一個台階的走到今天的。
袁嵐峯:那麼根據這些實驗觀測,你們是做出了什麼樣的理論的預測呢?
蔡一夫:從我自己從事這個粒子宇宙學,特別是圍繞宇宙早期的研究,應該説是2006年開始做的。當時我在高能所跟張新民老師,我的另外一個導師是張新民老師的一個好友,是在加拿大的麥吉爾大學的一位首席科學家,就是Robert Brandenberger教授。他當時是處於一個sabbatical 就是帶薪休假,然後看到他來了以後我就過去主動跟他交談,然後我就問到説,這個宇宙早期有什麼可以去關心的。
於是他就給了我一篇在當時跟Fabio Finelli,他之前的一位博士後,現在是在日內瓦大學的一個教授,他們在一起當時有一篇非常重要的一個工作,一篇文章是2001年發表的,跟我説你可以自己去尋找一些答案。然後當時年輕氣盛也不瞭解,也不知道江湖水深,於是把這個文章拿回來以後,我就在當天晚上就開始在重演他的計算結果。
袁嵐峯:哦,難道你發現一個錯誤麼?
蔡一夫:第二天我就去敲他的門,我説,Robert先生,我發現你這個文章裏面有好多錯誤。
袁嵐峯:不是一個錯誤,而是好多錯誤!哈哈哈。
蔡一夫:我們都是很耿直的人,Robert Brandenberger他説,這是黑板,你開始算吧。那我推演完了以後我告訴他,哪個地方他應該去做修改,然後這個時候Robert先生就是露出了一絲……
袁嵐峯:欣慰的笑容。
蔡一夫:狡黠的微笑。就問我説你對這個方向有沒有興趣,因為這篇文章探討的就是宇宙的起源,那麼到了2012年的時候,那個時候是我在美國亞利桑那州立大學完成了第一期博士後,當時的合作導師就是Damien Easson,他也是個很年輕的一個導師。然後在和Robert Brandenberger,我們三個人提出了來一個非常重要的問題就是,我們的宇宙如果是不是來自大爆炸的話,那麼它可能來自什麼樣的起源,那麼其中一種很重要的一個理論起源就是所謂的反彈起源。但是如果它真的是一個宇宙是從一個收縮宇宙反彈到今天的膨脹宇宙的話,我們理論上需要具備哪些條件才能認為這麼一個理論圖像是正確的。
袁嵐峯:這兒需要解釋一下,什麼叫做不是來自於大爆炸。你前面不是已經説絕大部分宇宙學家都公認大爆炸理論正確了,為什麼會提出這個問題?
蔡一夫:所有的物理理論都逃不過一個認知,那就是所有的理論它都有一個有效範圍,那麼大爆炸宇宙學其實從它的誕生開始,例如説它最一開始它去描述的時候是描述的我們宇宙在創生之後三分鐘才開始有效。為什麼?是元素核合成,最輕的原初的元素核合成是大爆炸之後3分鐘到20分鐘才完成的這麼一個時期。
我們乘坐這麼一個宇宙列車,真的是隨着時間反演回溯到了138億年前,精確到這麼一個時間段之前,我們會發現所有的列車都回到了這麼一個初始點、始發站,而這個始發站會有太多太多的這些粒子的積累,導致了在這一點上它是一個無窮大,包括它的温度,包括它的能量密度,這是在數學上還是在物理上都是讓人難以想象、難以去理解的。這就是為什麼導致了另外一種可能的這種宇宙學圖像,就是認為我們可能有過這麼一個反彈,就類似一個列車的一個樞紐,那麼是所有的列車從一邊從另外一邊是進來,然後從這兒又一起出發,但是它又不會遇到這麼一個發散點。
袁嵐峯:關鍵就是説,這樣就避免了無窮大是吧,所以就沒有任何一點是特別的。
蔡一夫:對,我認為我在這領域做的最重要的貢獻實際上是在2012年的時候,用一篇文章去舉例説明我們是有可能有一個非常完美的一個反彈。
袁嵐峯:這個完美是怎麼定義的呢?
蔡一夫:一個所謂完美的反彈宇宙,我們是認為就像剛才一開始所説的,這個列車從一個收縮宇宙慢慢地,開進到這麼一個所謂的終點站,而這個終點站對應的是一個膨脹宇宙的始發站是吧,那麼我們能夠讓所有的列車準時到達終點站,並且有條不紊地穿越過這麼一個樞紐之後又同時能夠發射出去,開始準時的發車。
袁嵐峯:非常感謝蔡老師向大家介紹了他們這個學派,就是這個反彈宇宙學學派的現在的狀況。那麼實際上這就讓大家明白宇宙學它仍然是一個非常活躍的前沿,它還是有很多個學派在競爭的。那麼請問能不能介紹一下還有其他哪些學派?
蔡一夫:關於我們的宇宙的起源的學派問題,目前應該是處於一個百家爭鳴的一個狀態,應該説最主流的當然是基於一個大爆炸,並且在上世紀70年代80年代衍生出來的一個所謂的暴脹理論,它描述了我們的宇宙在創生之後,大約10-30秒左右的時間,它的體積被放大了大約10-80倍,這是個非常非常迅猛的一個加速過程。那麼這個圖像實際上是為我們的宇宙中今天所看到的比如説大樹結構形成提供了一個非常重要的起源,就是它的種子怎麼來的,這是一個我認為是目前最主流的一個學派,並且很多的實驗觀測也是瞄準了這個暴脹宇宙進行去檢驗和驗證。那麼除此之外還有就是我剛才所介紹的反彈宇宙學,它認為我們的宇宙是在大爆炸之前經歷過一個收縮過程,並且通過一個非奇異的一個反彈相。
袁嵐峯:所以你們這個宇宙圖像像個漏斗是吧?兩端粗中間細。
蔡一夫:對,在時間上是一個漏斗形。
袁嵐峯:那麼你們跟這個暴脹是什麼關係?你們認為存在暴脹嗎?
蔡一夫:反彈的主要目的是去解決大爆炸的奇點問題,還有一個很有趣的一個話題是由George Ellis,一個非常有名的一個粒子宇宙學家,包括像Robert Brandenberger本人他也參與過,認為我們的宇宙在極早期可能會由於一些比如説量子引力的效應,使得宇宙在極小尺度上是不可被壓縮的。例如説它是個弦論所描述的這麼一個宇宙的話,那麼它就會有一個最小尺度,那麼它的……
袁嵐峯:這聽起來有點像普朗克尺度那種感覺。
蔡一夫:弦論的尺度比普朗克尺度稍微要再大一點,要寬鬆一點。那麼在這種情況下宇宙不可被壓縮的話,它也就是説會無限地趨向於一個看上去是一個靜態宇宙,這叫做emergent universe,就是浮現宇宙學模型。那麼這個研究的相對來説是比較冷門一點,而且它在跟實驗上的結合,是缺乏很穩定的這麼一個銜接。
袁嵐峯:你們主要的預言就是對於微波背景輻射的精細結構。
蔡一夫:其實特別是它的原初引力波,所以這是為什麼我們現在非常重要的一個科學目標,特別是下一代的,不光是我們中國,國際上也是,我們最重要的一個科學目標。
袁嵐峯:那就是到目前為止,中國還沒有在實驗觀測這方面做出貢獻,這是我們下一步要努力的目標嘍。
蔡一夫:對,中國關於這個問題是非常有趣的。咱們中國實際上早在大概是2010年的時候,事實上咱們中國的一些科學家已經提出來過做這方面的嘗試,因為那個時候我們中國在南極的崑崙站實際上有很多的這種科考實驗的佈局,但是條件仍然是非常非常之艱苦,而且應該説它科學的準備還是差得比較遠。所以一直到2014年的時候,由中科院高能所的這些一些科學家們提出説,能不能在咱們中國去尋找合適的觀測台址做地面實驗,因為咱們做實驗就是説邁步子不能邁得太大。所以第一步想要去做實現測量的話,我們需要從地面上做實驗,然後我們將來可能會考慮太空實驗,我們如果做地面宇宙微波背景輻射實驗,我們的最重要的科學目標或者説是其中令人最興奮的點在什麼地方,我們當時就認為,有可能能夠去尋找來自宇宙早期的引力波信號。
袁嵐峯:原初引力波。
蔡一夫:對,就是原初引力波信號。那麼當時提出來之後也是經歷了相當長的這麼一個磨合和挫折。2016年……
袁嵐峯:發現了引力波是吧?
蔡一夫:對。
袁嵐峯:這個就大大的推動了我們對於這個事情的重視。
蔡一夫:在2016年的我記得如果沒有記錯,是2月……
袁嵐峯:就是春節的時候。
蔡一夫:大年初四我的手機響了,接了一個電話是一個記者打過來的,他問我説,蔡老師能不能評論一下引力波?然後我當時那個下巴就差點掉下來了,我説我這輩子從來沒遇到過誰關心過我什麼引力波的科學。到了2016年的12月、2016年底的時候,那麼這個項目就是正式被中國立項。那麼在地面做實驗的話,它就依賴很強地依賴我們的台址的選擇,我們把目光轉到了另外一個地方。
袁嵐峯:阿里是吧?
蔡一夫:就是咱們所謂的世界的第三極,也就是咱們青藏高原上,海拔5250米不算太高,離珠穆朗瑪峯還差大概3000米左右。在這個地方應該説是我們找到了我們的理想地,非常完美。它的大氣中的水汽含量非常低,然後非常乾燥,一年中的可視天氣就是可觀測這個天啊,將近一年中有一半的時間可以適合觀測,所以這是非常非常理想。
袁嵐峯:作為一個對比,其他地方的這個可觀測時間能佔多少比例?
蔡一夫:我舉個最簡單的例子吧。咱們國際上天文的一個觀測的就是一個聖地,夏威夷 Mauna Kea,在夏威夷,它這個是非常合適的,因為為什麼,它是一個在一個島上,然後在島上的周邊應該説還是因為靠海還是有水汽,但它在中間的時候一個啪的一下子拔出來了一個4000多米的一個高峯,這個Mauna Kea就是4000多米的高峯,在頂端,那麼突然地把這個……你要知道海拔超過3000米左右,平均每一百米它的氣候是完全不一樣的,所以超過了也就是從3000米朝上大概1000米的這麼一個距離,就能夠讓水汽能降到合理的環境,那麼這個應該説是在目前為止國際上應該是最理想的。Mauna Kea的理想的這種觀測一年當中最多最多也差不多也就只有半年不到的時間,所以説應該在這一點上講,我們西藏的阿里應該説是可以跟最好的國際上最好的觀測點是可以去相媲美的。
袁嵐峯:那現在什麼狀態,開始建設了嗎?
蔡一夫:已經開始建設了。
袁嵐峯:那太好了。
蔡一夫:對,我們這個阿里項目,如果有機會歡迎大家去。
袁嵐峯:好啊!
蔡一夫:截止到目前,我們在那邊已經完成了它的觀測艙的建設以及望遠鏡的基座建設。關於AliCPT的這個項目,我認為它是一個非常非常重要的這麼一個,咱們中國推出的一個屬於自己的引力波探測項目。而且在目前為止,咱們雖然説中國已經開始了關於引力波探測的一個全方位的佈局,要承認的一點就是咱們中國在這方面應該起步是晚了很多。他們在早在比如説衞星實驗1989年就上天了,對吧。那麼在地面實驗上面,我們也遠遠落後於其他國家,但是很巧合的是,應該説這是大自然賦予我們中國的一個禮物,目前為止所有的地面宇宙微波背景輻射實驗全部都是在地球的南半球,要麼在南極,要麼在智利,都在南半球。那麼一個很自然的問題就是,如果我要看夜觀星象,要看這個天,我們不能只看南半球。
袁嵐峯:是。
蔡一夫:但是這就要靠老天給不給這麼一個理想的觀測地,那麼目前為止北半球的最理想的觀測點就是在西藏阿里,我們應該説是上天賦予我們的一個禮物。
袁嵐峯:這也應該是我們對全人類負的一個責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