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史·袁崇煥傳》從“五年平遼”到“凌遲處死”_風聞

【在袁崇煥出道以前，遼東已經有三位統帥掛掉了：楊鎬兵敗下獄，袁應泰戰死疆場，熊廷弼傳首九邊。】

①袁崇煥，字元素，東莞人。萬曆四十七年進士。授邵武知縣。為人慷慨負膽略，好談兵。遇老校退卒，輒與論塞上事，曉其厄塞情形，以邊才自許。

【俠之大者注：袁崇煥1584年生，1619年（35歲）中進士。邵武在今天福建挨着江西，為人做人慷慨大度,有膽量和謀略，遇上年老的校官或退役的士兵，就和他們談論邊塞上的戰事，通曉那些厄塞的情形，自認為有邊防方面的才幹。】

【年譜：1584年（1歲）農曆四月二十八生於廣東東莞石碣水南村。祖父袁世祥、父袁子鵬都是經營木材生意的商人。兄弟三人，是書香世家。字元素，號自如。

1586年（3歲）隨家人遷居廣西藤縣天平鄉蓮塘村（與平南縣接壤）。

1597年（14歲）在平南縣報名參加童生考試，被人揭發，到藤縣應試。中秀才。

1606年（23歲）以藤縣籍生員身份到桂林參加廣西的鄉試。中舉人。當年與家人回原籍東莞祭祖。

1619年（35歲）中進士，被朝廷派往福建邵武任知縣。】

②天啓二年正月，御史侯恂請破格用之，遂擢兵部職方主事。無何，廣寧師潰，廷議扼山海關，崇煥即單騎出閲關內外。部中失袁主事，訝之，家人亦莫知所往。已，還朝，具言關上形勢。曰：“予我軍馬錢穀，我一人足守此。”廷臣益稱其才，遂超擢僉事，監關外軍，發帑金二十萬，俾招募。

【俠之大者注：1622年（39虛歲，廣寧失陷，孫承宗督師遼東，荷蘭侵佔澎湖）。御史侯恂請求破格任用他，於是提升為兵部職方主事。沒有多久，廣寧的軍隊潰敗，朝廷商議扼守山海關，崇煥就單騎出朝巡視關內外。部中失去袁主事，很驚訝，家中人也不知他到什麼地方去了。不久，回到朝廷，詳細陳説關上的形勢。説：“給我軍馬錢糧，我一個人就足以守住這個地方。”朝廷官員更加稱讚他的才能，就越級提升為僉事（大致相當於軍區副司令正三品左右，），監督關內外的軍隊，調發官庫金錢二十萬，讓他招募士兵。】

【年譜：1622年（39歲）正月，三年知縣期滿，進京朝覲，接受“大計”考評。被評定為“卓異”等級。被破格調進兵部任職方主事。不足一個月，廣寧失陷。袁單騎闖出山海關外進行實地考察。提出扼守關外以捍衞關內的主張。被破格提拔為山石道兵備僉事。後改任寧前道兵備僉事，負責寧遠城修建事務。】

③尋令赴前屯安置遼人之失業者，崇煥即夜行荊棘虎豹中，以四鼓入城，將士莫不壯其膽。在晉深倚重之，然崇煥薄在晉無遠略，不盡遵其令。

【俠之大者注：不久命令他到前屯安置遼人中失去職業的人，袁崇煥當即夜晚在荊棘虎豹中行軍，四鼓時分入城，將士全都壯其膽。王在晉深深地倚重他，題請朝廷封他為為寧前兵備僉事，然而袁崇煥看輕王在晉沒有遠大的謀略，並不全都遵從他的命令。】

【年譜：1623年（40歲）九月，正式接手寧遠城重修工程。

1624年（41歲）七月，父袁子鵬去世。提出“守制”申請。八月初二啓程南歸奔喪。走到河北，就收到皇帝的“奪情”旨意，只得折回寧遠照舊供職。九月，與馬世龍、王世欽等大將率一萬多名將士巡視廣寧一帶。

1626年（43歲）正月二十三日，努爾哈赤統13萬大軍包圍寧遠城。袁為表示決心，把母、妻等100多名家人接到城中。袁以不足2萬兵擊追13萬後金大軍。二月初二，因戰功晉升為都察院右僉都御史（正四品），駐守寧遠，全權負責關外軍務。三月初九，又兼任遼東巡撫。

1627年（44歲）五月十一日，皇太極率五六萬八旗精兵包圍錦州。袁統一指揮抗擊。五月二十七日，皇太極率主力轉攻寧遠。明軍取得錦寧保衞戰勝利。朝廷賞賜，袁僅漲了一級薪俸。此後，遭魏忠賢唆使黨羽攻擊。七月，袁的辭職得到朝廷的批准。職位由王之臣兼任。袁與家人回到故鄉。賦閒在家，一邊讀書，一邊寄情山水。在羅浮山搭了茅棚，與道長們談仙論道。十一月，新上任的崇禎帝加封袁蔭錦衣衞指揮僉事，又任都察院右都御史（正二品），實職兵部左侍郎。但袁奏請辭去封蔭和任命。】

④十三山難民十餘萬，久困不能出。大學士孫承宗行邊，崇煥請：“將五千人駐寧遠，以壯十三山勢，別遣驍將救之。寧遠去山二百里，便則進據錦州，否則退守寧遠，奈何委十萬人置度外？”承宗謀於總督王象乾。象乾以關上軍方喪氣，議發插部護關者三千人往。承宗以為然，告在晉。在晉竟不能救，眾遂沒，脱歸者僅六千人而已。及承宗駁重城議，集將吏謀所守。閻鳴泰主覺華，崇煥主寧遠，在晉及張應吾、邢慎言持不可，承宗竟主崇煥議。已，承宗鎮關門，益倚崇煥。崇煥內拊軍民，外飭邊備，勞績大著。崇煥嘗核虛伍,立斬一校。承宗怒曰：“監軍可專殺耶？”崇煥頓首謝，其果於用法類此。

【俠之大者注：十三山（錦州凌海市）有難民十餘萬，長久遭圍困不能出來。大學士孫承宗巡視邊防，崇煥請求：“帶領五千人駐紮寧遠，以此壯大十三山的聲勢，另外派驍勇的將領去援救。寧遠離山二百里，方便就進兵佔據錦州，否則就退守寧遠，為什麼不把十萬人放在心上。”承宗與總督王象乾商議。象乾認為關上的軍隊正喪失士氣，建議調動插漢部保護關口的三千人前往。承宗認為是對的，告訴王在晉。王在晉竟然不能援救，眾人於是被消滅，逃脱歸來的僅六千人而已。等到承宗駁回修築城牆的建議，召集將吏商量駐守的地方。閻鳴泰主張守覺華，崇煥主張守寧遠，王在晉及張應吾、邢慎言持反對的意見，承宗最終主張採用崇煥的建議。不久，孫承宗鎮守關門，更加倚重崇煥。崇煥對內安撫軍民，對外整頓邊防守備，功績卓著。崇煥曾查核到虛報名額的隊伍，立刻斬殺一個校官。承宗發怒説：“監軍可以擅自殺人嗎?”崇煥叩頭認罪，他敢於執法就像這樣。】

【年譜：1628年（45歲）四月，崇禎帝重新任命袁為兵部尚書（正二品）加右副都御史銜，督師薊、遼，兼督山東登州、萊州以及天津軍務。當月，袁動身赴任。七月初，到達京城。七月十四，崇禎帝在平台召見袁。百官齊集。袁隨口立下“五年平遼”的軍令狀。八月初，袁火速趕往遼東上任，但此前的七月底，寧遠前線發生了兵變。袁馬上着手處理，平息了兵變。九月，户部共拖欠遼東軍餉78萬兩銀，軍心再度不穩。此事，袁與鴨綠江入海口處的左都督毛文龍發生衝突。袁欲除毛。】

⑤崇煥初議和，中朝不知。及奏報，優旨許之，後以為非計，頻旨戒諭。崇煥欲藉是修故疆，持愈力。而朝鮮及文龍被兵，言官因謂和議所致。

【俠之大者注：崇煥起初議和，朝中不知道，等到上奏報告，皇上下優旨表示准許，後來認為不是辦法，頻頻降旨勸阻禁止。崇煥想藉議和興復原來的疆域，堅持更為有力。而朝鮮及文龍遭大清兵進攻，諫議官因此説是和議所招致的。】

⑥文龍既死，甫逾三月，大清兵數十萬分道入龍井關、大安口。崇煥甫聞變即千里赴救，自謂有功無罪，然都人驟遭兵怨，謗紛起，謂崇煥縱敵擁兵。朝士因前通和議，誣其引敵脅和，將為城下之盟。帝頗聞之，不能無惑。會我大清設間，謂崇煥密有成約，令所獲宦官知之，陰縱使去。其人奔告於帝，帝信之不疑。十二月朔，再召對，遂縛下詔獄。法司坐崇煥謀叛，三年八月。遂磔崇煥於市。兄弟妻子流三千里，籍其家。崇煥無子，家亦無餘貲，天下冤之。

【俠之大者注：毛文龍既已死去，才過了三個月，大清兵數十萬人分路進入龍井關、大安口，而崇煥剛聽到變故就奔赴千里救援，自認為有功無罪。然而京城的人突然遭到敵人進攻，埋怨誹謗紛紜而起，説崇煥縱容敵人擁兵自重。朝中人士因為以前崇煥提過通和的建議，誣衊他勾引敵人脅迫議和，將在敵軍臨城時簽訂盟約。皇上聽到很多，不能沒有疑惑。適逢大清設離間計，説與崇煥秘密訂有條約，讓被抓獲的宦官知道，暗地放他逃走。那個人奔回告訴皇上，皇上毫不懷疑地相信了。十二月初一再次召對，於是捆綁起來關入大牢。司法部門判崇煥圖謀叛逆。三年八月就在鬧市把崇煥凌遲處死。兄弟妻兒流放三千里，抄沒他的家產。崇煥沒有兒子，家裏也沒有多餘的財產，天下人都為他感到冤枉。】

【年譜：1629年（46歲）五月二十五日，袁從寧遠出發，坐船到海上與毛文龍見面。五月三十日晚，毛文龍到雙島。六月五日，袁向毛部將士發餉銀。袁當場宣佈毛的十二條罪狀，並命部下捉住毛，剝去官服，用繩綁住，隨即用尚方寶劍把毛文龍斬首。殺毛文龍，給袁個人乃至整個遼東戰局都種下了禍根。六月九日，袁回寧遠，寫下數千字的奏章説明此事。之後，袁重新編定遼東兵員。被加封為太子太保。十一月，京城告急。袁派大將趙率教統兵4000趕往遵化支援，因被拒進城而全軍覆沒。袁親率大軍支援京師。十一月九日，抵達薊州。十一月十二日，與皇太極軍隊在通州交戰。皇太極轉攻京城。袁又率9000名將士兩天兩夜急行到達京城外紮營。十一月二十日，八旗軍分兵兩路進攻，袁部連連擊退敵軍。十二月一日，袁正準備派將追擊，崇禎帝突然召見他與祖大壽、滿桂等人。崇禎列出袁的三大罪狀。袁被剝去軍裝，逮捕入獄，等候審判。三大罪狀是：一、擅殺毛文龍，二、引敵兵圍攻京師，三、內訌射傷大將滿桂。隨後，崇禎帝解放遼東士兵。三支對付後金的部隊也全部被遷。袁在獄中寫信給祖大壽，希望他返回京師繼續抗擊後金。

1630年（47歲）八月，崇禎帝以數條莫須有的大罪名判處袁磔刑（凌遲）。袁的家人被流放到兩千裏外的邊疆。崇禎帝明令不準收屍，屍骨曝棄於刑場。袁被處死時，不明真相的京城百姓，認定袁為“漢奸”，不僅不同情，還爭先恐後地搶取劊子手從袁身上割下來的人肉伴酒生吃。此後，1646年12月在廣東肇慶建立的南明永曆政權為袁平反。1682年清朝把謀害袁的反間計公諸天下。】

【俠之大者評：袁崇煥的悲劇在於，過於自負而又遇見一個刻薄寡恩的領導。尤其是在危難之際，做得好，皇帝覺得你精忠報國是應該的，做的不好那就是你能力的原因。殊不知當時明朝已經千瘡百孔，滿清蒸蒸日上，這就是“勢”的力量。所謂“時來天地皆同力，運去英雄不自由”。

1627年，17歲的朱由檢即位，是為崇禎帝。崇禎帝即位後進行了一系列的人事變動，其中最重要的有兩項。一是逮捕了被稱為“九千九百歲”的大太監魏忠賢，剷除了魏忠賢餘黨。二是重新起用曾經被魏忠賢打壓的名將袁崇煥，任命他為兵部尚書兼任右副都御史，督師薊遼，兼督登萊、天津軍務。

一次，袁崇煥回京上疏陳述兵事。崇禎帝親自召見他，詢問平復遼東之策。袁崇煥回答：“方略已具疏中。臣受陛下特眷，願假以便宜，計五年，全遼可復。”『五年平遼』****崇禎帝很高興，説：“復遼，朕不吝封侯賞。卿努力解天下倒懸，卿子孫亦受其福。”

眾所周知，從薩爾滸之戰後，崛起於遼東白山黑水之間的後金就開始欺負大明王朝了。到崇禎帝即位之際，大明王朝已經丟掉了山海關外絕大部分城池，只剩下錦州、寧遠、松山等幾個孤零零的據點。袁崇煥竟然誇口“五年平遼”？憑什麼？大臣們當場不好反駁袁崇煥，背後裏就不免犯嘀咕。

會間休息時，給事中許譽卿找到袁崇煥，詢問“五年平遼”的詳細方略。沒想到袁崇煥回答，是用這種話來安慰皇上，**“聖心焦勞，聊以是相慰耳。”許譽卿大驚：“上英明，安可漫對。異日按期責效，奈何？”袁崇煥也自覺不妥。但是，話説出去了，是不可能收回來的。怎麼辦呢？等崇禎帝回來，袁崇煥補充彙報，大意是，五年平遼不容易，不過既然陛下交給我，一定不敢推辭。以後請户部、工部、吏部、兵部在軍餉、器械、用人、調兵方面多多配合。只要能五年平遼，什麼事情都好説。崇禎帝一律照準**『要人給人，要錢給錢』****。

崇禎帝在袁崇煥身上也捨得下血本。權力不夠大？賜予尚方寶劍，允許對所節制的文武官員先斬後奏（斬了毛文龍那把尚方寶劍）。身份不夠顯耀？賞賜蟒袍玉帶、銀幣。爵位不夠高？加封為太子太保。缺乏後勤保障？朝廷所有能調動的資源，優先供應給袁崇煥的關寧軍。

這就是希望越大，失望越大。當崇禎的耐心失去，加上朝廷內部的氛圍，沒有人蔘袁崇煥都不可能。當滿清八旗包圍京城時，京師羣眾的恐慌，化為對袁崇煥的憤怒。種種因素疊加，讓崇禎對袁崇煥恨之入骨。

五年平遼的期許沒有了，要人給人要錢給錢已經讓領導付出了太多。這是袁崇煥的錯嗎？或許他有錯，但是明朝的錯更多是在政治上，在整個組織的病變。同時加上崇禎求治心切，但是又刻薄寡恩，自詡為非亡國之君當亡國之運。

崇禎錯誤更多，如後來清朝和英國的鴉片戰爭。林則徐、琦善、楊芳、伊里布，皆敗，關天培戰死，真是他們不行嗎？不是的，這是軍事背後的思想、組織、技術、政治上的綜合性失敗。但是皇帝永遠不會錯的，崇禎不會錯、道光不會錯，錯的是大臣，是大臣的無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