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電影圈最狠最真的創投會,青年導演準備好了嗎?_風聞
第一导演-第一导演官方账号-导演社群2019-12-10 08:19
撰文/空山
H!Action創投元年,整個陳述過程充滿了劍拔弩張的火藥味兒。沒有虛情假意,沒有場面上的客套話。
因為評委們手中握着鉅額現金,要發給那些在台上陳述的青年導演和製片人。
這是去年憑藉豪華明星陣容一戰成名的海南島國際電影節,第一次開闢創投板塊。剛一亮相,就開出了中國電影節創投史上的最高獎金。
600萬**!**是什麼概念?
能拍85部《中邪》;3.5部《心迷宮》;2部《瘋狂的石頭》;一部《人在囧途》。
這是能改變很多年輕導演一生命運的錢,評委會很慎重。
肯給錢的另外一面,是H!Action創投會毫不迴避的目標——中小成本文藝片這條路上已經站滿了各家創投平台,H!Action想着重助力商業類型片。
他們在創投手冊卷首語的最後一句寫道:“讓電影迴歸商業和類型”。
也因此,評委對劇本的完成度,和預算的合理性有嚴苛的要求。
這樣的特質在全球吸引了518個項目,僅從數量上説已經超越了上海國際電影節(445個),甚至不少明星項目也選擇了海南島。經過層層篩選,22個項目入選,最後只有5個摘得拿到官方大獎。
最高獎“海南選擇大獎”的300萬獎金,以1.5倍的資金全面覆蓋了《羊命》的拍攝預算。
“三亞關注大獎”給《温柔殼》和《小白快跑》分別提供了100萬獎金,分別佔總預算的八分之一和七分之一。
但總體來講,失敗者眾,獲勝者寡;迷茫者眾,清醒者寡。
其中不少青年導演,甚至根本不知道創投是什麼。這種“無知”,不僅指他們對創投流程、理念的不瞭解,也暴露出對商業和市場,缺乏尊重與理解,這點直接反映在作品上。
H!Action創投會元年,像是一面不留情的鏡子,反射出了大量青年導演和製片人的不足。
與其讚美成功,倒不如先分析一下,為什麼有人會失敗,甚至拿着不錯的牌都會失敗?
01
導演,切忌沉迷於自我表達
“你知道這是創投嗎?****”
許多導演包括作家,常常把第一部作品當做半自傳的故事。
姜文的《陽光燦爛的日子》、多蘭的《我殺了我媽媽》、格蕾塔·葛韋格的《伯德小姐》都是如此。
H!Action創投會的許多青年導演也一樣,或講自己的經歷,或講身邊人的經歷。
但常常在陳述中,陷入往日回憶,或興高采烈,或黯然神傷,彷彿登上了《藝術人生》的舞台,抑或是TED的演講活動,對“我”這一字,陶醉其中,無法自拔。
有一位導演,因為摯友離世而創作了劇本。他在台上詳細陳述了劇情,並回憶起摯友,一度哽咽,幾乎落淚,最後超時2次。
或許因為涉及逝者,現場沒有評委打斷。直到陳述完畢,評委文雋講了實實在在的真話:“大家來不是看你的心情,是看不值不值得投。****”
情感是真摯的,故事是有魅力的。但導演們往往能用冗長、複雜的講述,使所有人失去耐心,並讓同等重要的製作環節沒有機會展示。
這種沉迷和表述,可能也會讓評委和買方,懷疑導演無法區分主次,無法抽離出來客觀看待創作。
曾有創投會用《一千零一夜》來形容創投。
“山魯佐德自願嫁給國王,用講述故事的方法吸引國王,每夜講到最精彩處,天剛好亮了,使國王愛不忍殺,允她下一夜繼續講……”
H!Action創投會上年輕的導演,有相當一部分,是不善於講故事的山魯佐德,幾乎是自殺式的自我傷害,然而他們往往意識不到這一點,直到國王舉起劍。
有一部現實主義題材的電影,最令人印象深刻。
導演上台後,使用了第一人稱“我”來陳述,不太確定他是在講劇本,還是講回憶。
他生活的院子裏有一個混蛋,在失蹤的27天裏,被五個老頭在地底下弄死了。
劇情本來很吸引人,但導演一直在描繪大量的時間、地點、對話、吃飯、人物性格、場景等細節。
十幾分鍾後,文雋提醒他:“你知道時間到了嗎?你知道這是創投會嗎?你們都不做預演嗎?”
由於已經超時,製片人可能是為了節省時間,快速翻過影像風格、卡司、預算、進度等至關重要的ppt頁面。
除了導演,也有幾位製片人為了推銷作品,而找錯重點。
今年的某個獲獎項目,導演有條不紊地講完劇情、主題和影像風格,無論是陳述的內容,還是陳述的方式,都很成熟穩健。
製片人登台介紹製作環節,結果一直詳細講述這個故事如何打動自己,自己為什麼喜歡,且遲遲沒有收尾跡象。
眼看就要超時,依然是文雋提醒:“你應該説一下製作上的內容,而不是説怎麼欣賞導演,你剛才説的是廢話。”現場也為這句批評致以掌聲。
提問環節,文雋嚮導演劉言文珺解釋:“剛才我打斷你們,不是對導演有意見,接下來你得換好一點的製作團隊才行。”
當眾提示導演,製片人不夠成熟、專業,應該更換。
是的,這就是創投。
這是成年人的社會,是一部電影進入市場前經受的第一道嚴酷考驗。市場看重的是成片可能和盈利可能,這種可能依託導演和製片人的能力。
你們的想法要閃閃發光,你們的能力要奪目出眾,你們的表述和呈現要精準、凝練,你們的才華要配得上自己的野心。
媒體們坐在後排,都能感受到文雋的無奈。
他説:“一般新導演在台上,永遠都是説我打算怎麼樣,打算怎麼樣,但是你們永遠沒有意識到創投是一個商業行為嗎?永遠沒想為什麼人家要看你的想法嗎?”
不是所有人都能進入創投陳述,面對評委、大量潛在的投資人和媒體,對青年導演來説,這是最寶貴的機會之一。
02
搞清預算,不要誇大票房
“如果我要碰到像你這樣的製片人,我不會跟你合作。****”
創投不是導演一個人的戰爭,哪怕是新導演的第一個項目,也需要製片人來確定受眾、提供預算、估計進度、選取拍攝地等。
導演提供了故事,製片環節能影響最終的呈現。尤其H!Action創投會所重視的商業電影和類型元素,都需要製片環節有大擔當,所以製片和導演一榮俱榮,一損俱損。
今年的創投上,有一部體育傳記片,這一類型本身缺乏成功案例,且製片人由於已有主控方,主控方要求保密詳細預算。
《暴雪將至》的導演董越擔任項目評審,對此不太滿意。
“預算直接影響我們對製片人的判斷,上一次(項目提案會)你們就一直在躲躲藏藏,老師們一直在幫你們。如果處在私聊階段,你們就不該來創投。”
但製片人非常堅持自己的意見,提供了籌備週期、拍攝週期、意向卡司等信息。她的觀點是,業內人士能夠通過這樣的信息估算出成本。如有合作意向,可以按照需求詳細調整。
董越不太滿意這樣的説法,他説:“雖然我是個菜鳥導演,如果我要碰到像你這樣的製片人,我不會跟你合作,因為我覺得你沒想清楚。給你20萬你能拍嗎?你要幾個億那就是胡鬧(現場響起掌聲)。預算是創投的一部分,等於你放棄了。”
最終,該項目沒有拿到官方與合作方的任何獎項。
因為前一輪的項目提案會上,評審團給出專業意見,所以也有製片人在項目陳述上調整了預算。比如最終拿到了三亞關注大獎的《温柔殼》從兩千萬降至800—1000萬。
該片已經取得了拍攝許可證,且有代表影像風格的片花和取景地,和兩位有意向的一線演員。
除此之外,也有項目會匹配兩套預算方案,比如《一發不可收》,講述山東一家掛羊皮賣狗肉的飯店,在地下管道中偷油,結果被兩個入室盜竊的小偷發現。
製片人考慮,如果選用素人出演,600萬可以完成。如果請明星出演,預算可能達到2000萬。
但總體來講,預算仍然是一部分項目的短板。
在H!Action創投會評審團媒體見面會上,一直較少發言的製片人魏小蕾,講了自己看到的問題和顧慮。
“説實話,我也不太想打擊這些製片人和創作者,但我能很明確地看到預算不夠合理的地方,不管是總數,還是前後期的分配,包括大家都沒有想到宣發的成本。從一個製片的角度來説,對整個項目的操盤、把控、運營,這些都要考慮到。”
也有項目,直接考慮到了票房和盈利。
其中一部多線敍事的犯罪電影,預算一千萬左右,製片人預測票房5億起步,引起了質疑。
但製片人很有自信:有意見銀幕見。
03
得獎,資源、人情都不管用
“我們的評獎非常公正、公道,也可以公開。****”
“明星項目”眾多,是今年H!Action創投會的一個顯著特點,但只有一部明星項目獲得官方獎項,其他至多拿到合作方獎項(由各合作方自行選擇,與評委會無關)。
《地球上的星星》最終拿到了龍躍歐洲特別獎,可在明年前往歐洲參加相關活動。
《流浪地球》、《我不是藥神》、《捉妖記》等多部知名影片的出品人劉開珞,以製片人的身份參與了《他鄉囚徒》,拿到了“吳天明戛納優秀製片人獎”,明年可前往戛納學習。
劉儀偉主持頒獎禮,格外有笑果:“他這把年紀了,你還讓他去學習啊?也就是説在合一、優酷當那麼大官,居然沒把他培養成一個製片人?”
現場一片笑聲,但劉開珞説了句很實在的話:“我希望以後能夠成為好的製片人,不再借助任何平台。”
當然,全程最具星光的項目,當屬賈樟柯、河瀨直美站台的《又見奈良》,影片在前段時間已經殺青,由中日兩國合拍。
故事講述一位中國老婦人,在日本尋找自己所撫養的日本遺孤的故事。
這是H!Action今年陳述會上,已經拍攝完畢的影片,即將進入後期製作和電影節選片的階段。
導演鵬飛陳述完畢後,評委已無需沒有任何提問和交流,但合作方對此片很感興趣。
賈樟柯做監製,奈良國際電影節組委會任製片公司,可以預見《又見奈良》在國際影展和獎項上會有頗多助力。
其它項目能否成行還存疑,但《又見奈良》已經有拿獎的可能性。
最終有4個合作方把獎項給到《又見奈良》,且4個獎項中有3個直接關聯後期製作——畫林調色獎、太空堡壘預告製作獎、金知了聲音獎,另外一個是開心麻花獎。
當晚鵬飛和製片人連續4次登台,主持人劉儀偉開玩笑説,這可能是唯一一個憑藉創投獎金就收回成本的電影。
但在官方獎項上,《又見奈良》零斬獲。
只有耿軍的《刺客與明信片》拿到了評委會頒發的“行動力支持大獎”,獎金50萬人民幣。
文雋在頒獎禮上還透露了一點內幕,本來獎項名單是由他和張一白、魏小蕾3位評委決定,但臨時修改了規則。
“我發現,千萬不能答應。因為我跟一白老師認識的人都特別多,過去這幾天打招呼的、關照的人特別多,不太好辦。”
所以,最後所有評審進行了兩輪投票。
“非常公正、公道,也可以公開。”
電影是個圈子,但有實力的人,在公平的較量中,只用拿出才華。
價值300萬人民幣的“海南選擇大獎”,最終由名不見經傳的《羊命》獲得。
故事的主人公是一個放羊的農民,他本來是村子裏最底層的失敗者,結果因為一次意外被捧成英雄,隨後不斷遭遇道德綁架。但最終,這個人改變了整個鄉村。
後半段聽了突然雞湯化,但這是導演李偉親眼看到的真實事件。
張一白在媒體見面會上,誇讚這部電影“獨樹一幟”,講述了普通農民的現實困境。很多農村題材,容易把主角困境設定為貧窮。但《羊命》是在人際關係和鄉村倫理中,講述一個農民的掙扎。
“這個作者是有生活基礎的,常年在農村採訪,來源於很紮實的生活。”
李偉和他的製片人計劃啓用素人演員,因為他們曾拍攝過大量的鄉村欄目劇,手握三萬農村羣演資源,因此預算只要求200萬。
但評委會仍然把300萬的首獎給了李偉,張一白説:“希望他的電影能夠找到更好的演員,真正的、專業的電影人,比如攝影、美術,真正能成為在大銀幕放映的電影。”
另外一部比較特別的獲獎片是《小白快跑》,一部耗時耗力,且數量越來越少的定格動畫電影,斬獲了“三亞關注大獎”,獎金100萬人民幣。
劉儀偉問導演陳家偉,這100萬作用大嗎?你想用在哪?
劉儀偉本來是開玩笑問的,但導演特別激動,説了兩遍:“幫助特別大!幫助特別大!”100萬會讓他的後期製作有很大的改善。
這應該就是創投最大的意義,能夠真正地幫助一個優秀創作者繼續前行。
2019年已經進入尾聲,今年華語影壇最後一個創投也已經落下帷幕。
但青年導演還在路上,一個個還未實現的電影夢,也仍在路上。
鼓勵的話不用他人再説,只想告訴你,創投是影視寒冬中最好的路之一,會有數位業內評委、幾十家電影公司和媒體等你,準備好了再踏上去了。
但願這篇文章,可以給你一點小小的啓發。